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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最后的决战中,我在马特尔战线加入了第一步兵师。北方的战斗是在山区进行的。我们乘车的时候不多,大部分时间都在走路、攀登、爬行。那些山都不大,但连绵不断。山上基本没有树木,易守难攻。但我们攻下了。

    每个山脊后的山坡上都有德国人,他们挖了深深的散兵坑。他们面前的田野和牧场是可怕的,悄悄地埋着成千上万的地雷。前面的山坡是开放的,没有人占领,如果美国人想从山坡上爬上来,就会被机关枪、迫击炮和手榴弹成批地杀害。

    因此,我们没有这样做。我们又采用了过去的战术,先用大炮粉碎敌人,然后用步兵扫荡山头,从侧面和后坡夺取它们。

    大炮几乎昼夜不停地轰鸣。我们的部队把炮弹发射到后山的斜坡上,在部队面前设置了一道屏障。炮弹在离地面几英尺的空中爆炸,就连躲在散兵坑里的德国人都被炸死了。德国人不停地挖散兵坑,挖得很深,想要躲避炮弹带来的死亡。我们的炮兵真是轰动一时。这一次,我们终于在合适的时机取得了很好的战果。军官们告诉我,我们实际拥有的枪炮比我们所知道的要多得多。

    每个区域的所有枪炮都集中在一个点上发射,当我们把所有火力都对准德国人的山头,整个山坡似乎在喷火。炮火、烟尘和泥土,一片混乱。后来,有些德国老兵说他们从未看过这样的场面。

    向步兵致敬————该死的步兵,他们喜欢这样称呼自己。我喜欢步兵,因为他们处于劣势,是在泥雨霜风里奔波的大兵。他们从没有舒适的环境,甚至学会了在没有必需品的情形下求生。没有他们,非洲之战就不可能获胜。

    我真希望你们能看到我看过的难忘的情景,哪怕只有一幕也好。我坐在刚刚占领的陡峭多石山坡上的一丛丛剑草中间,眺望着后面那片广阔而起伏的土地。一条狭窄的小径蜿蜒如丝带,穿过几英里外的小山,沿着长长的斜坡,穿过小溪,爬上另一个斜坡,再越过另一座小山。小径上,有一小队士兵。四天四夜,他们奋力战斗,吃得很少,顾不上洗漱,连觉都没怎么睡过。他们在晚上承受了猛烈的袭击、恐惧、屠杀,在白天又因为炮火的轰击而失眠、痛苦。

    士兵们走在小径上,每人间隔50英尺(15.2米),方便随时分散。他们走得很慢,因为累得精疲力尽。这一点,从他们的背影就能看出来。他们身体的每一处线条、每一处下陷都在表明非人的疲惫。他们肩上和背上扛着沉重的钢制三脚架、机枪筒和铅制弹药盒。他们的脚似乎因承受过多的负荷而陷进了地里。

    但他们并不是无精打采。他们迈出的每一步都十分缓慢,清楚地显示出极度的疲惫。他们的脸是黑黑的,胡子拉碴的。他们都是年轻人,但身上的污垢、胡须和疲惫使他们看起来像是中年人。他们经过时眼中没有仇恨,没有兴奋,没有绝望,没有胜利的慰藉。他们脸上只有一种简单的表情,那就是,他们在那里,就好像永远都在那里一样,再没有别的。

    队伍继续前进,似乎无穷无尽。整个下午,士兵们在山间穿行,最后消失在地平线上。远远看去,他们像是蚂蚁,排着长长的队,疲惫地前行。看着他们,你感到痛苦,还有羞愧。

    他们只是一些来自百老汇大街的家伙,也许你不会记得他们。他们已经远去了,疲惫不堪。他们的世界或许永远不可能为你所知,但如果你能看到他们,哪怕只有一眼,就在一瞬之间,你就会知道,无论在国内的人们多么努力地工作,都永远无法跟在突尼斯的步兵相提并论。

    经过四天的战斗,我所在的分队在新拿下的山头休息了两天,两边的兄弟部队都跃跃欲试。

    在休息之前,士兵们在后山坡上挖散兵坑。每个人都在挖。这是指挥官们不可侵犯的规则,没有人想要违抗。每当有人停下来,即使他认为自己快要累死了,也会在坐下前给自己挖个洞。

    让我感到惊讶的是,人体能够以如此快的速度从极度疲劳中恢复过来,人类的心境能够如此快地恢复到可以大笑、抱怨、胡编乱造和想家的状态。

    他们设立了哨所,地上布置好了电话线,巡逻的工作也照常进行。然后,士兵们躺下睡觉,直到在酷热的阳光中醒来。

    然后,他们成堆地坐在一起聊天。什么都没做,一天很容易就过去了。那天晚上,我们像是在过平安夜。天黑前,吉普车送来了邮件。然后是我们的铺盖卷。天黑了,热热的食物送到了,这是四天来的第一批。它们是在几英里外的流动厨房里烹制的,由吉普车用大的保温箱运到山脚下。士兵们把保温箱扛在肩上,在黑暗中沿着羊肠小道送到山上各个地方。

    热腾腾的食物和热咖啡让士兵们顿时有了活力。吃饱喝足后,他们躺下睡觉,满足得让人心酸。因为疲劳,他们对身后彻夜轰鸣的炮火充耳不闻。山上没有蚊子,跳蚤也很少,但我们发现山脊上有许多可怕的蛇、两条腿的蜥蜴、蝎子、蜈蚣、个头过大的恙螨和食人蚂蚁。

    天亮前,热热的食物又送来了。我们在4点时吃了早餐,然后开始新的一天。有消息说,晚上会有人来收信,所以大兵们坐在地上写信,但写起来很难,因为他们无法在信中说明白自己刚刚经历了什么。

    他们把水盛在钢盔里,几天来第一次洗脸刮胡子。他们被分批送去山谷中的小溪里洗澡。其余的人成堆地坐在地上聊天,或者独自在散兵坑里擦枪、看书,或随便放松放松。一批两个月前出版的《美国佬》杂志和一批两周前出版的《星条旗》也送了过来。有些士兵读侦探杂志和漫画书,它们是跟着铺盖卷一起送来的。中午,大家都打开了冷的C口粮罐头。他们把装在5加仑(18.9升)水罐中的冷咖啡放在阳光下晒热。

    士兵们互相理发。理得好不好其实一点都不重要,因为他们也没什么地方可以去。有些人几乎脱得精光,躺在毯子上晒太阳。他们的身体晒得黑黑的,仿佛在迈阿密海滩过冬一样。他们头上戴着头盔的内衬,因为正午的太阳很毒辣。

    因为之前在岩石上爬行,他们的膝盖蹭掉了皮。他们发现自己身上有些不要紧的伤口,打仗时他们根本没注意到。有些人脱下鞋子和袜子,脚上许多青紫色的伤处,涂着运动员常用的那种药膏。

    我坐在他们身边,他们开始讲故事,既有趣又严肃地讲述他们的战斗。“我们总是遇到最艰难的情况,”他们说,“这是我们来到非洲后的第三场大战。德国佬真的很害怕我们。他们了解我们的装备,他们不喜欢我们。”

    他们就这样聊天、吹牛、大笑,谈论自己的恐惧。夜幕降临,寒意再次袭来,天一黑,热腾腾的食物就送到了。接着,消息就传开了,命令是通过电话下达的。没有兴奋,没有牢骚,也没有渴望。他们早就料到了。人们静静地收拾行李,打好包,举起步枪,各自站队。

    他们一言不发,像幽灵一样排成一列,沿着蜿蜒的羊肠小径缓慢地走着。他们的脚趾碰触地面,颤抖着,仿佛在嘶哑地咒骂。他们像鬼魂一样前行。在3英尺(0.9米)之外,人们看不到也听不到他们。我们的大炮不时闪着刺眼的光,那一瞬间,一长串戴着黑色头盔的人影闪现。然后,黑暗和寂静再次吞噬了他们。看到这里,不知为何,你会被深深地感动。

    我们营队分成两支队伍前进。第一支很早就出发了,他们接到命令,在凌晨3点攻打前面某个山头。另一支在午夜后出发,在黎明前到达某个受保护的干涸河谷,先隐藏起来,随时待命。我和第二支队伍在一起。

    这么快就开拔,士兵们并不感到沮丧。他们只是接受命令。他们觉得自己在战争中的付出已经超过了自己的义务,但在他们心中,有一种触动人心的服从,无论要求他们做什么,他们都会去做。

    凌晨1点,我们做好了出发的准备。铺盖卷和个人物品都被留下。我只带了我的呢子大衣,还有小铲子。我们分成两个纵队,在半英里(804.7米)的山坡上齐腰高的野草中前行。山坡上到处都是巨大的弹坑。我们必须用脚试探,绕开它们。草丛中藏着巨大的石块,士兵们跌跌撞撞地前进,时而连同沉重的装备一齐摔倒在地,然后骂骂咧咧地站起身来。

    最后,我们终于走上了一条小路,排成了一列。一开始速度很慢,因为我们跟第一支队伍里掉队的人碰上了。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们因为一些无法解释的原因停下来,只能坐在地上等待。

    我前面的那个人,宾夕法尼亚州埃弗里特的二等兵李·霍金斯,背上背着一台50磅(22.7千克)重的收音机,外加两盒弹药。我不知道他是如何在黑暗中艰难行军的。

    几个小时后,前面的路似乎畅通了。我们排成一列,轻快地走着。我们不得不盯着地面,每一步都得看仔细。月亮升起来了,却躲在一片巨大的乌云后面,只露出一点亮光。我们聊了一些事,不多,又做了几次短暂的、无法解释的停留,然后纵队中突然有消息传来:“不许说话。往后传。”

    从那时起,除了前面的德国大炮和后面的我方大炮的声音之外,我们默默行进。双方的大炮几乎不间断地开火。我们可以听到沉重的炮声,接着是炮弹射出时的沙沙声,它们在我们头顶上方飞快地飞过。这让黑夜有了一种奇怪的伟大之感。我不禁感到兴奋,在这紧张、跌跌撞撞的行军之中,我们穿过异国的黑暗,进入一片未知的世界。

    如果一个人想要笑一笑的话,其实也不难。有一个士兵,手里拿着一台半导体,他从傍晚就试图联系前面的纵队。他的天线有些问题,一整晚他似乎都在走动,寻找信号。但无论我们在哪里转弯,无论在哪里停下,我们都能听到同一个声音,在徒劳的搜寻中逐渐变得可怜,它轻轻地呼唤:“利普曼呼叫豪威尔。听到请讲,豪威尔。”

    夜幕降临,那个声音还在继续呼唤着同伴,就像萨罗扬戏剧中的一幕。

    双方的炮弹一直在我们头上飞来飞去,在几英里外的地方降落。突然,我们听不到它们的声音了,因为一颗德国炮弹朝着我们呼啸而来。根据炮弹的声音,人的本能会告诉他炮弹离他还有多远。我们整个纵队都齐刷刷地趴倒在地。

    炮弹在我们右边200码(182.9米)处落地爆炸,发出可怕的巨响。我们站起来,又有一颗炮弹飞了过来,这次落在了我们左边。我觉得浑身无力,其他人也是如此。

    接着在左边,我们听到了德国的机枪声。我们总是能把德国机枪声跟美国的机枪声区分开来,因为它要快得多。队伍里传过来命令,让我们蹲下。我们沉默地坐了一会儿。又一个命令传来,我们都挤在草地里躲了大约5分钟,然后又继续前进。

    在天亮前半个小时,我们到了要去的地方。那是一大片白色的岩层,大约有好几英亩,就在我们前一支部队已经战斗过的山脊后面。

    指挥官告诉我们,在岩石中找个好位置,分散开来,马上挖洞。他不需要催促,我们挖得很自觉。几百码远的地方,机关枪响个不停,不时有子弹朝我们飞来。

    我们收到的命令是用铲子挖洞,因为鹤嘴锄撞击岩石的声音可能会让德国人发现我们。我们低声耳语。白色的岩石就像鬼魂,我们看着它们时,觉得它们好像在动。我挑了一块L型凹地,旁边有两块膝盖高的石头,然后在它们前面挖一个洞。天亮时,我们都在洞里,大炮发射得更加疯狂,似乎把天空都吞噬了。

    那时,我们已经24小时没睡觉了。我们躺在洞里疲惫不堪地睡着了,全然不顾身边的嘈杂喧闹,还有早上明亮的阳光。我迷迷糊糊快要睡着时,听到岩石后面有一个低沉的声音在恳求,在我听来好像有点颤抖,但仍然坚定地说:“请讲,豪威尔。请讲,豪威尔。”

    突尼斯北部的大部分山地战斗都是在晚上进行的,在月光的阴影中。对我来说,军队是如何在一片黑暗中徒步穿越他们完全陌生的坎坷、无路的乡野,一直是个谜。

    部队前进和我想象的一样困难。速度很慢————每小时走上1英里(1.6千米),已经是很快了。士兵们通常只走成一列。他们不是在行军,只是在往前走。每个人都必须小心翼翼地下脚去感受前面是什么路。当然,他会摔倒,会踩进坑里,或绊倒在电话线上,或者脚趾踢在岩石上。他会倒下去,又站起来,接着往前走。他试图与前面的人保持足够的距离,这样就可以模糊地看到对方的身影,跟在后面走。在夜里保持前行,跟在暴风雨的夜晚在海上航行一样艰难,因为一切都是在完全的黑暗中进行,没有任何地标可以参照。

    纽约的德里斯科尔上尉说:“我们的步兵中也有小精灵[1]。最坏的小精灵就是能移动大山的那个。我们在黑暗中朝着某座山出发,在前进的过程中仔细检查一切,好不容易走到跟前,小精灵却把那座该死的山移走了,哪里都找不到。”

    纵队的领头人是“向导”,他们白天巡逻时探好了路,记住了主要的道路、山丘和沟壑。此外,纵队最前面还有一个拿着指南针的军官,如果有疑问,他就蹲下身子,用毯子罩住自己,用手电筒照看指南针上的方向。

    还有许多“向导”分散在纵队之中,以防后面的人掉队。此外,领头人还会沿途留下标记,通常是每隔几百码就留下一些白色的地雷标记带。这一次,白胶带用完了,所以他们用了外科医生的白纱布。有时,他们用厕纸包上石头,放在路边做标记。

    尽管如此,每个队伍还是有两三个糊涂虫迷路掉队,接下来的几天,他们会在山上四处找人打听自己的队伍在哪里。

    进入新地界的纵队会布置好自己的电话线路。你们或许知道,陆军的电话线都是布在地上的。我们用的电线非常轻,即便像我这样的小个子,也能轻松在胳膊下夹上一卷半英里(804.7米)长的电话线。在我们出发的第一个晚上,我们随身带了两英里(3.2千米)长的电话线。在用完了一个半英里长的电话线卷轴时,我们联系上了一部战地电话,并致电给营地总部,告诉他们我们走了多远,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以及他们是否有什么反对意见。电话线又铺上半英里后,电话就响了。

    德国人很擅长一件事,那就是挖掘和伪装他们的火炮发射阵地。有一次,我们把德国人赶下山时发现了一枚88毫米的防空炮。战斗结束后,我们回来取大炮,却怎么也找不到那该死的东西,虽然它显然还在那里。

    他们还在山坡上挖洞,把机枪和狙击手留在洞里。德国人撤退时,这些人就躲在岩石山坡上,躲在我们的部队中间。我们占领山头后,他们就在我们后方开火,当然,他们也是自取灭亡。我们花了很长时间才找到他们。

    我们占领了那座山后,两个德国机枪手待在他们的小防空洞里,连续射击了三天,尽管我们的部队在山坡上到处宿营,睡在离他们只有几英尺的地方,每天经过或越过他们机枪所在的位置几十次。

    德国人有个本事。他们会挖一个大洞,用山坡上的岩石盖着,留下一个刚好可以开火的小洞。他们会留几天的口粮,一直待在那里直到被俘。他们的藏身之处与山坡上任何一处并无不同。我们会经过它,甚至站在它上面,却不知道下面是什么。一旦发现了,我们就会知道,如果不把岩石砸碎,就没法把枪手弄出来。

    在突尼斯某个难忘的白天,3000到4000枚的炮弹从我们头上飞过。诚然,它们中的许多只是经过我们,会落在别的地方,但也有足够多的炮弹,会让我们在这一天结束之前伤心欲绝。就在附近,一场战斗正在我们左边几百码处进行,地雷在我们右边炸毁我们的吉普车,德国机关枪的子弹不断飞过,令人恼火。

    那天,我的衣服被嘲笑为“预备装”。但当我听到经历过四次大战的士兵们异常严肃地说:“兄弟,你的衣服都皱巴了!”我觉得我宁愿彻底退役,也不愿做预备役。

    那一整天,我们就好像是炮弹和子弹的十字路口。一整天,枪炮彻底包围了我们。这个包围圈的3/8是德国的,5/8是美国的。我们的炮火正在轰炸前面的阵地,德国人正在轰炸我们后面的阵地。炮弹从四面八方朝我们呼啸而来。14个小时的白昼中,我觉得头顶的天空没有一分钟是安静的。

    枪炮离我们很近,即便是在嘈杂之中,声音也显得十分凶残。除了枪声,我们头顶的天空中充满了炮弹的轰鸣声。人们看不到炮弹,除非发射时他站在炮口附近。但是炮弹发射时发出巨大的声音,人们似乎不可能看不见炮弹。有些炮弹在整个飞行过程中都发出巨大的声响,有些则只是单调的嗖嗖声。这是一种无法形容的声音。我听过的最接近的是把棍子往水里戳的声音。

    有些明显有缺陷的炮弹,变形并发出奇怪的声音。我记得有一个听起来像是个火车头,以每小时40英里(64.4千米)的速度驶过。另一个则发出有节奏的敲击声,好像在翻过来掉过去。它飞过之后,我们都笑了。

    他们说,人永远听不到即将击中自己的炮弹的声音。幸运的是,我并不知道这一点,但我知道,炮弹落得越近,能听到它们声音的时间就越少。那些落在离人不到100码(91.4米)之处的炮弹,爆炸前一秒人们才能听到。这种声音会造成一种特殊的恐惧,不仅仅是害怕,还混杂着极度的绝望。

    每一次飞过来的炮弹似乎都会击中自己。闪避是本能,我已经不知道该不该闭上眼睛了。我知道的是,我变得如此虚弱,腿都软了,过了10多分钟才恢复正常。

    炮弹离我们太近,连老兵都会吓得跳起来,和新手一模一样。有一次,我们听到空中同时有三发炮弹向我们飞来。我不能说我的虚弱程度是往常的三倍,但在它们都安全地落在100码(91.4米)外后,我知道,我不得不嘟哝着拼尽全力才能拿起一块苏打饼干。

    有时,敌人的炮火稍稍安静一点,我们以为德国人正在撤退,直到突然,一片令人发指的炮弹轰鸣声、迫击炮爆炸声甚至机关枪声把我们吓一大跳。

    傍晚时分,战况平息下来。据说敌人在后面的几座山上。我在士兵中间闲逛,他们有的坐在散兵坑里,有的站在散兵坑外。有人跟我说了一个新兵奇迹般地死里逃生的故事,所以我四处找他。

    他就是来自纽约秘鲁镇的二等兵马尔科姆·哈布林,一个24岁的农民,1942年6月才参军。哈布林是个脸色苍白的小个子,安静得像只老鼠。他戴着银框眼镜,钢盔在他头上太大了。他在战场上显得很不协调。但在他的第一场战斗中,在埃尔盖塔,他却安然无恙。一枚88毫米的炮弹正好落在他右边,一块巨大的炮弹碎片从他的左臂和胸部之间穿过,把他的夹克、衬衫和汗衫撕成了碎片。他却丝毫没有擦伤。

    他仍然穿着那件破烂的制服,因为他只有那一件。他给我看了衣服上的破洞,我们友好而平静地交谈着,突然,一阵巨响传来,一切又开始了。

    哈布林跳进他的散兵坑,我正好跳在他身上。有时候,人没能及时听到炮弹的声音,一切都太迟了,除非那是一颗哑弹。它在我们前面大约30英尺(9.1米)的地方着地,从我们身边跳过。它离我们很近,近到我们差点能抓住,最后在我们后面不到100码(91.4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哈布林看着我,我也看着哈布林。我又有了力气,在他耳边促狭地说:“这就是你,还有你的死里逃生!”

    当然,我和士兵们一样过活。我们的家在地上。我们在地上坐,在地上吃,在地上睡。几乎每个晚上,我们都换一个地方,因为我们从这座山到那座山不停地前行。建造新的营地,其实只不过是新挖一个散兵坑。我们基本上不脱衣服,也不脱鞋子。没有人有两条毯子,许多人连一条毯子都没有。我在地上睡了三个晚上,没有东西垫,也没有东西盖。最后,我终于有了一条毯子,有了半个“避难所”。

    我们好几天没有吃到热乎饭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口粮,想什么时候吃都可以。奇怪的是,我竟然没注意到没有热乎饭。送来的水是罐装的,但人们很少洗漱。

    有时,我们在行军途中彻夜不眠,然后白天睡觉,直到炎热的太阳让我们睡不着。有些人直接睡在散兵坑里,有些人则睡在旁边的地上。因为这里的石头很多,大多数人用石头搭成石墙,来加固自己的散兵坑。

    我们被88毫米火炮、47毫米火炮、机枪和坦克攻击。尽管我们拥有空中优势,还是遭受了无数次俯冲式轰炸。不过,德国人总是急忙赶过来,又急忙赶回家,所以总是瞄不准,炸弹在空地落下,没有造成伤亡。黎明时分,我们总是会被俯冲式轰炸惊醒。

    在经历了炮击和轰炸之后,我认为密集的炮击是二者之中更可怕的。旷日持久的炮击让人无法忍受,我们看到许多人得了可怜的“焦虑性神经症”。

    夜晚有时是美妙的。大炮轰鸣,天空一整夜都在闪烁火光。从地面发射照明弹,飞机上跳下降落伞,装甲车隆隆驶过乡野。德国飞机在天空中穿梭,寻找地面上的闪光之处。

    黄昏时分,一群群的担架手出发,把伤员从前线部队中抬出来。每天清晨,天亮之后,担架手和自己能走的伤员们就缓缓下山。排着长队的弹药运输兵艰难地向我们走来,肩上扛着三组沉重的迫击炮弹。

    在我们身后几英里处,工程师们日夜不停地工作,挖掘、爆破,用推土机碾过山丘,以便我们的车辆能够跟上前进的部队。

    有时,我们30个小时甚至更长时间都没有合眼。起初,战斗和兴奋感让我无法入睡。我不想睡觉,生怕错过什么。而且,一开始的炮声震耳欲聋。但我在队伍里的最后两个夜晚,我连续睡了8个小时,什么也没听到。

    在被袭击的所有时间里,我感觉很好。这种有一搭没一搭的睡眠,似乎并不让我感到困扰。即便是在行军时,我也从未感到身体上的疲惫。生活是那么多姿多彩,充满了不确定,常常不知不觉一个星期就过去了。我从来没有感到过兴奋或紧张,除非是在被炮击或轰炸的那些快速行军的日子,而这些日子很快就过去了。某天早晨天亮后,我终于离开队伍时,感觉从未如此好过。

    然而,我一安全回到营地,一种强烈的疲惫感就涌上心头。整整两天两夜,我几乎都在睡觉,除非为了吃饭,否则一点也不想起床。我的头脑和身体一样无力。我觉得,我身体里每一个细胞都被消耗掉了。这种极度的疲劳是我没经历过的。很明显,这是因为我卸下了心头的重负,虽然我之前没有意识到自己有多紧张。直到第四天,我才恢复了正常,即使在那时,我也担心我对受伤的士兵想得太多了。

    从道义上来看,德国人的88毫米火炮是邪恶的,应该避免使用。

    在战争初期,我曾说过,在突尼斯战争的最后阶段,美国人所起到的作用相对很小。如果从更大的视角来看,这是真的。但是在战斗的大部分时间里,当我在前线战场上,用自己的眼睛去看,我很难从大视角去看到什么,我很想自食其言。

    在我看来,有时候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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