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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假装晕船。不过,船上的军医太多了,所以我收到了许多含片、针剂,还有人给我看诊,都是免费的。

    这艘船以前从未搭载过美国军队,英国侍者们对年轻军官的胃口和就餐礼仪感到颇为震惊。少尉们肌肉发达,还在长身体,刚吃完一顿,就会要求再吃一顿。等饭的时候,他们会站起身,自己找来面包,端着自己的盘子,用叉子在玻璃杯上乱敲出些曲调,用食物开粗俗的玩笑,做出些有损英国游轮侍者尊严的举动。此外,餐厅内禁止吸烟。可怜的侍者们费了很长时间强调执行,不过最终还是成功了。我不得不帮英国人说句公道话,他们最终破防了,领会到了其中精髓。我想最后他们开始享受起这种狂野的西式友情,同美国人一样。

    每天早上7点,我们这些住在船舱里的人都被乘务员叫醒。他们会端来热茶。正餐有两顿,每顿一个小时。领班在晚餐时会穿燕尾服,正如我所说的,饭菜非常好。我们每天早上都吃煎蛋和真正的熏肉————这是我四个月来第一次吃到真正的鸡蛋。下午还有下午茶,晚上有三明治。

    一开始,船上给部队开设了两个餐厅。一个卖香烟、巧克力等等;另一个被叫作“湿餐厅”,卖热茶。每个餐厅都会排着大长队。士兵们经常不得不排上三个小时。

    晚上有一家酒吧供应软饮,但没有酒卖。有些军官上船时带了威士忌,但一两天后威士忌就全没了。从那时起,我们的海上旅程可能就是有史以来最枯燥的了。正如有人说的,“我们两种规矩都赶上了。不能在餐厅吸烟,因为这是英国船;不能买酒,因为是美国部队。”

    在世界上所有谣言泛滥的地方,我认为,运兵船部队绝对能排在第一,它的桂冠简直可以说唾手可得。每天,这艘船上都有无数的谣言飘来飘去。我们要么就什么都信,要么就什么都不信。

    有的说,我们将与一支来自美国的船队汇合;有的说,一艘航空母舰加入了我们;有的说,我们在6小时或24小时或两天内就能到达直布罗陀;有的说,我们后面的船是“西点军校号”或者“弗农山号”或“蒙特利号”;有的说,我们离葡萄牙80英里(128.7千米),离百慕大200英里(321.8千米)。没有一样是真的。

    谣言如此猖獗,以至于有名军官编造了一个谣言,大意是我们现在要去的是卡萨布兰卡,并开始计时,看看这个谣言传遍这艘船需要多长时间。短短半个小时,这个谣言就传回到了他这里,就好像从桥对面传来那样快。

    我们刚启航,部队综艺节目的彩排就开始了。我相信,你可以在部队中招募上千名士兵,从中挑选、培养出一支优秀的乐队。他们从我们的部队里挖到了手风琴手、萨克斯手、小号手、小提琴手各一名,两名班卓琴手,一名舞蹈家,一名男高音,一名牛仔歌手和几名钢琴家————都是专业级别。他们每天下午都排练。在我们到达直布罗陀的前几天,好戏终于开演了。那天晚上,他们演了两场,是滑稽戏,我说的是真的滑稽戏。观众只有士兵们。消息传开了,军官和护士们都想看。所以在我们抵达直布罗陀的那天晚上,他们又演了一场。按照上校的要求,他们删改了一些,但演出仍然令人眼前一亮。

    演出进行得非常顺利。它有真正的天才,严肃的音乐,还有些很妙的东西。但当晚的明星是一位毛发浓密的下士————布鲁克林的乔·科米塔。他模仿吉普赛·露丝·李,来了一段脱衣舞。他真的是天才。吉普赛本人都没这么性感。乔扭动着身子,脱下一件衣服,扭着身子,又脱一件。接着,当他脱到只剩内裤时,他晃到了舞台的前面,掀开面纱,在前排一个秃顶上校的脑袋上亲了一下!

    整场演出非常精彩,但除此之外,我们还有许多别的感受。在内心深处,我们每个人都知道,这是一个危险的夜晚。电台刚刚播报了,德国的U型潜艇全都在通往直布罗陀的航道上集中火力。据说有50多艘潜艇在等着我们。我相信,船上的每个人都觉得,我们今晚肯定无法安然度过。

    这是一个完美的夜晚,因为浪漫,抑或因为死亡。天气暖和,月光在水面上闪耀。夜色温柔极了,似乎与水下的邪恶融为一体。在这种环境下,男孩们轻松地完成了他们的表演。我们坐着观看,随身带着救生圈和水壶。我们发出阵阵欢笑与欢呼,虽然还在下意识地倾听是否还有其他声音。

    表演结束时,一位我不认识的少校转向我说:“太好了,像苦工一样坐着货舱,被带到战场上之前,这些孩子们能做些快乐的事,真的太好了。想想国内还有人因为只能分到20加仑(75.7升)汽油而叫嚷抗议,我都要气死了。”

    我们的船有两个烟囱,或者说烟道。前面的那个烟囱里面是空的。在距离顶部大约3英尺(0.9米)的地方,有一个钢制平台。从下面爬钢梯就能上去。部队在那常驻一名中尉和三名士兵,用双筒望远镜瞭望站岗。

    那里仿佛是一个大看台,我几乎每天下午都上去。通常,负责防空连的温菲尔德·钱宁中尉会在那里值班。我们会聊上几个小时,聊他战前的工作,聊未来的可能性,聊战争结束后会做些什么。阳光明媚,烟囱挡住了海风,上面还有躺椅,这小小的几平方英尺真像在迈阿密海滩上。我们把这个小哨所称为“烟囱俱乐部”。从这里看出去,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人们走来走去。有一次,我们还同时看到三道彩虹,其中一道在船的正上方弯成了一个马蹄形。偶尔,在地平线上,我们还可以隐约看到帆船或渔船。

    我在下面还有一个特别的消遣,那就是认识了一群来自新墨西哥州的士兵,我的家就在那里。其中一人是奇德尔·卡维塞中士,他是哈奇参议员的外甥。奇德尔留着金色的八字胡和山羊胡,看上去像个公爵。

    在整个航程中,部队里没有任何麻烦,但船上的军官区确实发生过几起小“事件”。有个军官在自己的舱房里摆弄左轮手枪,“不知道里面装了子弹”,然后把衣柜打出了一个漂亮的洞,子弹还体贴地避过了同舱房的室友。还有一个军官因为给船队拍照而被关起来。

    部队的指挥官下令,在旅程中不得放映电影,也不得使用电动剃须刀。他担心敌人会从电流中得知我们的踪迹,但我们后来发现这种预防措施是没有必要的。

    我们每天能听到两次BBC的新闻广播。有传言说,出海几天后,广播就听不到了,但事实并非如此。船上用扩音器播放,以便士兵们都能听到新闻。

    船上的牧师们说,启航后,部队的“教堂出席率”明显上升。在靠近有潜艇的水域时,出席率还在继续上升。

    船上的护士和医生主要来自纽约的罗斯福医院。我们后来了解到,还有另外两支护士分队在其他船上。护士们和军官们一起打牌,在甲板上散步,在休息室里休息。月色迷人,如果发生一些浪漫的故事,我也不会感到惊讶。

    随着时间的流逝,人们相识的范围越来越广,就像在和平时期的游轮上一样。日子过得毫无目标,也没有什么责任,却似乎过得飞快。对我们许多人来说,这段旅程是一次漫长的休息。到了最后,有些人甚至不愿意结束这一切。要与新朋友分离,重操旧业,我们感到悲伤,很不情愿。不过,在战争之中,这种感受并不可笑。

    我经常想知道,大型船队行进时是什么样的队形,是不是有个人能一直总揽全局,护航船又是怎么保护我们的。

    我们这艘是中型船。启航那天,我们数了数船队里船的数量。在快抵达港口之前,我们怎么数都数不到之前的数量。不是因为它们在我们的视线范围之外,而是因为它们总是排成一排,我们看不到后面的那些。通常,船队的宽度要超过长度,这一点也让我惊讶不已。

    船队似乎有三四种不同的、类似于几何图案的队形。每隔一段时间,队形就会从一种队形变为另一种队形,就像足球队在一次聚集后变换队形一样。看着有些船加速,有些船后退,形成新的队形,我感到着迷。除此之外,整个船队齐头并进,经常会转弯。这些转弯又急又突然,仿佛船都会翻过来。尤其在可疑水域时,急转弯更是家常便饭。

    英国的巡洋舰和战舰会在我们前面和四周。它们不太会急速前进,却似乎永远保持自己的位置,就好像我们恪守自己的位置一般。白天,船与船之间相隔半英里左右;晚上,整个船队都会靠拢。然后,我们可以分辨出周围有两三个黑影。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有人说,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还有其他的护航船在保护我们。

    据我们所知,船队在整个行程中只发生过一次“事故”。当时,我们的船在外侧。身后的巡洋舰和运兵船都发出信号,一枚鱼雷正好从我们后面飞过,落在另一艘运兵船前面。

    巡洋舰四处飞奔,抛下深水炸弹。而这就是全部了。我们船上没有人看到鱼雷,更没有人看到潜艇。

    随着船队向南行进,天气变得越来越好————温暖又平静,船上没有任何颠簸。这次航行大多数时候都像是和平时期的热带巡游,而不是装满士兵前往险地打仗。最后几个晚上,许多士兵睡在甲板上。而在最后三天夜里,我们都被命令穿着衣服睡觉。那些日子里,不可否认的是,许多人很紧张,但也不是人人都表现出恐惧。

    黎明和黄昏都是重要时刻,最后两个清晨,我设法在天亮前醒来并登上甲板。我从未见过潜艇,却看到了有生以来最美妙的两次日出。

    当我们离旅程的终点越来越近时,我们对船队产生了一种类似于亲情的感觉。我们一起走了这么远,换了那么多次队形,还有永恒的急转弯。不知何时,我们变得像一台巨大的海洋机器,我们有节奏地轮换,凭借自身的规则和能力,永远走下去。

    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我站在栏杆前,眺望着那一大群行进的船只,它们似乎真的是在横渡大海,这种令人窒息的美和力量将我紧紧裹住。

    终于,我们来到了直布罗陀海峡,看到了两岸的灯光,接着进入了平静的地中海。我们继续航行了很长一段时间,依旧在危险的水域中,但一种令人愉快的解脱感席卷了我们。

    我们开始收拾行李,还收到了沙漠行军装备,包括防尘口罩、净水器等。我们给乘务员小费,归还借来的书,用身上的钱交换新的美国纸币,记下装备号码,寻找新部队里的朋友。

    最后我们抵达了港口。船队慢慢地、复杂地把我们倾倒出来。我们排成长长的棕色队伍,就像从看不见的大球中抽出一根绳子一样。我们排好队,然后就出发了。有些人走了3英里(4.8千米),有些人走了20英里(32.2千米)。一开始我们走得兴高采烈,后来却疲惫不堪。不过,我们总有一种感觉,那就是我们终于迈向了最后的旅程,它将带领我们再次回家。家,才是我们真正的目标,它萦绕在每一个行进在外国海岸的美国人的心上。

    <span style="white-space: normal;">[1] 一种共鸣箱呈扁圆形的拨弦乐器,通常为五弦。————编者注,下同。</span>

    <span style="white-space: normal;">[2] 传说斯巴达人为训练男孩忍受痛苦,故意不让他们吃饱,鼓励他们去偷东西。一个男孩偷了一只狐狸藏在外衣下面。为了防止别人发现,他被狐狸咬也不动声色,直至被咬死。</span>

    <span style="white-space: normal;">[3] 又称简短行动,由英国中东司令部最高指挥官阿奇博尔德·韦维尔将军策划,1941 年 5 月中旬对埃及/叙利亚边境上的塞卢姆·卡普佐·巴蒂亚区域轴心国军队发动的攻势。</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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