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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纪念宋代范仲淹而建的天平山白云寺的白墙,在枫树间若隐若现,将山麓围住。可是,作为向导的老板娘,照例没有看这寺庙一眼,仿佛她的工作除了走路没有别的,目不斜视地只顾往山上爬。

    “那里有座寺庙,那是什么寺呀?”我佯装不知地问她。

    “是啊,那座寺庙叫什么来着?大家都管这儿叫天平山……”

    果然,这个向导连这寺庙的名字都不知道。

    “登上山顶之后应该有很好看的东西吧?”

    “有是有的,也就是从山上往下眺望,景色比较好。”

    老板娘冷淡地说着这些,不顾一切地往上爬。我故意慢慢地走,在坡道途中不时望望四周的风景。不知不觉间,已经看不见老板娘的踪影。

    从山腰处往靠近山顶方向走,有一座白云亭。进门之后有几曲回廊。回廊的左边堆着些许山石,围成一个小庭院。

    岩石中间有一汪名为“吴中第一水”的泉水,石头表面刻着“云冷泉清”等赞美泉水清澈的词句,不过,实际上这水一点也不清澈。多少带着点绿色,如带着污垢的洗澡水一般浑浊。

    来到回廊尽头的客厅入口,终于听到了熙熙攘攘的人声。原来是之前提到过的旅游团在里面吃午饭。

    客厅里面被隔成两间,从窗外可见遥远的灵岩山塔。穿着西装的年轻人们杂乱地或坐或站地围在桌旁,可见里屋有两三个夫人小姐仪态极好地正襟危坐。

    来中国之后,这是我第一次见着盛装的日本妇人,受好奇心的驱使,我竟大胆地加入这个团体。夫人一行看上去心情极佳,都长着一副趣味高雅的脸。我在南京已经见识过中国的美人。————与这类女人相比或许有些失敬。————这样看起来,好像日本的妇人也不差。

    比我先一步到达的老板娘,又是倒茶又是分饭,已经为我忙开了。寺庙的和尚提着一大壶开水走过来,为我们每个人的杯子里倒满。昨天为我做向导的老板也在。

    此外,还有一个穿着藏青色西装、头戴鸭舌帽、中文十分流利的十七八岁的少年。对涌过来讨剩饭的抬轿人和苦力,他理都不理。这个少年频频耸肩,摆起架子来。

    “这是犬子。虽然只有十七岁,已经长得这样高大结实,跟中国人吵架也一次都没有输过。五六个强壮的苦力,也敌不过这个小子。而且,他中文很好,听起来跟中国人没有区别,英语也能说一些,因此很受客人们喜欢。客人们都说,只要带着他一人比带多少个导游都让人放心,到哪儿都是抢手货。”

    一向态度冷淡的老板娘,只在这时跟我详细地说了这么多。

    “Have you cigarette?”

    那少年立即用英语对老板说。

    “Please give me one.”

    说着,少年从老板那儿接过一根三炮台香烟吧嗒吧嗒地抽起来。就算老板娘的话有一半夸张的成分,这也确实是个血气方刚、活泼机灵的少年。

    可是,如果来中国的日本人都是像他这样,从十七八岁时就学会视中国人为猫狗,想着今后长大了成为一方豪杰,那中国也会很受困扰吧。毫无疑问,这少年如此飞扬跋扈,完全是受了其父母的坏影响。

    “让日本人赚钱尚可,而给中国人的钱,能不给就不给。”这是刚才老板娘在跟抬轿人讲价时说的话。我对这句话感到十分恼火。

    若真为日本同胞着想的话,就应将旅馆的设施好好修整修整,至少要让其比中国的旅馆住起来舒服。可是,据我自己的经验来看,除去语言不通的因素,中国人开的旅馆远要经济实惠得多,且他们的服务更加周到,房间也更加干净整洁。(这是仅就南方而言。我后来发现,在南方的中国人旅馆里,一般都有一两个懂英语的男人。哪怕只是只言片语,只要懂英语,住中国人开的旅馆要方便得多。住宿费也不到日本人旅馆的一半。关于日本人旅馆的不便之处我之后要另写一篇文章详谈,这里先发泄一下余愤。)

    当然,并不是在中国的所有日本人都是“给中国人的钱,能不给就不给”的浅薄之辈,不过即便是来旅游的我,遇见这样粗鄙的同胞,心里也是不痛快的。这位老板娘是女流之辈我也就不说什么了,我还是希望日本的男子对中国人的态度要更加尊重些。

    团体客人走了之后,我一个人悠闲地打开了便当盒。窗外依稀可见灵岩山模糊的身影。传说山上有一座名曰馆娃宫的宫殿,曾是西施的住处。那里还有她在花前月下弹琴的琴台遗迹。

    我不禁想起了《联芳楼记》中苏台竹枝曲中的诗句“馆娃宫中麋鹿游,西施去泛五湖舟”。五湖指太湖,登上灵岩山的山顶,可眺望此湖的景色,犹如从比睿山上眺望琵琶湖的景色一般。

    说起西施,与其说是历史上的人物,于我而言,倒更像是一个出现在童话故事中的小姐的名字。除了童话故事中的小姐形象之外,我对西施的事迹一概不知。

    与探访日本历史的古迹不同,一想到这位小姐的故乡就在眼前,有一种遥远的梦境中的场景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不真实的感觉。据说这里距灵岩山仅一里半的路程了。我虽很想去看看,但归途中的运河的景色更加吸引我,我决定还是下次再来看。

    “那么,我们就出发吧。”

    老板娘催促着我出了白云亭,像之前一样匆匆忙忙地下山。之前我只顾欣赏山上的风光,现在我又再次独自一人,在途中进到白云寺一看。我仔细地欣赏了在上山路上未能进来一看的寺庙内部。虽说这并不是什么非常值得一看的建筑,但让那不负责任的导游等上一阵子,我感到十分痛快。

    三十多分钟以后,我从山麓的正门悠闲地出来,看到老板娘茫然地站在远处的轿子前。这时,我感到心中的不满得到了宣泄。到了中国,如此随心所欲固然不好,但是我的秉性使然,实在没办法。

    不过我太过扬扬自得,也遭遇了失败。从之前开始,一个三十五六岁的瘦高个男乞丐一边发出哀号,一边朝着我走过来。

    突然,他绕到我跟前,“砰”的一声跪下了,发出更加悲伤的哀号,朝着我伸出双手。这哀号的调子,与那抬轿子的老妇人上山时发出的声音如出一辙。

    我想对老板娘“给中国人的钱,能不给就不给”的主张提出反对,便给了这乞丐两文钱。我以为他会高兴地走开,不料他似有不满地盯着这两文钱,更加频繁地对我哀号着。这哀号声与歌声一般有抑扬顿挫,他比之前更猛烈地追着我过来。

    最后,他那脏兮兮的手抓住了我外套的下摆。这实在是令我大伤脑筋,不禁愤怒地大喊了一声:

    “浑蛋!”

    “我给了他两文钱已经不少了吧,他到底在不停地说些什么?”老板娘听到我的叫声便跑了过来,于是我问她。

    “他不是嫌两文钱少。这两文钱不好花出去,他想换成两个一文钱的。这样的叫花子你给了他一次钱,之后会不断有别的叫花子拥上来找你要钱的。所以最好一开始就不要给他们钱。”

    老板娘又开始鼓吹自己的主张,不过她还是从自己口袋里掏出钱来给他换了。可是,不愧是爱财如命的老板娘,她还是要奉行自己的钱不白给的主张,让那乞丐去高处为她摘了两枝红叶过来。她看起来总算消了气。

    回去的路上,前面换成小姑娘抬,老妇人在后面。两人吃力地抬着轿子,缓慢地往前走,走到路窄处,从后面来的骑着驴的人便不耐烦地催促着我们快走。

    我们到达画舫等待的码头时,已是下午三点。五六个小孩聚集在船旁,跟船老大夫妇说着些什么。我以为这些是村里的孩子,结果里面有三个看着像是要跟我们一起坐船。他们是船老大夫妇的孩子。

    我之前一点都没注意到这几个孩子是跟我们一起坐船来的,他们是藏在哪里了呢?老板娘拿出从旅馆带过来的日式点心,分给几个孩子。

    大概是因为船已在岸边停泊了一会儿,船上聚集了大量的苍蝇。船载着这些苍蝇,拨开沟槽里沉睡的水,出发了。

    船沿着来时的路往回划了两三百米,穿过茂密树林的树荫,往左边的运河拐去。两岸是杂草丛生的平地。来的路上,如盆景一般的群山,从此处远眺,如一只背向我们的狮子蹲坐在那里。

    木匠们正在开垦右侧陆地上的草地,不知是要造气派的别墅还是墓地,他们正在热火朝天地修建着。

    山的边缘,有的地方在建造码头,有的地方在修建漂亮的牌楼。前方不远处,可见一墙壁黑得发亮的人家。运河从这里开始向右折去。

    一折向右边,便可见左方遥远处有虎丘塔。今天早上过吴门桥时,从桥下远远地看到过此塔,这是第二次看到它。塔在那儿的话,可大致推算出我现在所处的运河的位置。

    我们的船应该不久后就可抵达枫桥了。正如清水寺之塔是京都的路标一般,虎丘塔也是苏州城的路标。自前天我从火车的窗户里看到了这座塔之后,昨天和今天的行程都始终离不开这塔。

    只要去了苏州的西北郊外,几乎没有看不到这塔的地方。在这里我想起的,是经常被引用的苏台竹枝曲的一节:

    虎丘山上塔层层,静夜分明见佛灯。

    约伴烧香寺中去,自将钗钏施山僧。

    吟咏此诗的兰英、蕙英姐妹的家就位于此运河尽头处的城外西廓门处,这“虎丘山上塔层层”“静夜分明见佛灯”,应该都是写实的描写。姐妹俩居住在此时,塔上夜夜点着明灯,她们从远处看到了这忽闪忽闪的灯火。又或许,她们也看到过塔旁灵岩寺的灯火。

    在苏州,除了此塔之外,还有灵岩寺的塔、报恩寺的塔,还有两三座无名之塔,不仅仅是在苏州,中国的塔非常之多。

    不同于日本,都是高低相近的房屋成片连接,中国因为有塔,便为周围的景色增添了几抹趣味,赋予了某种变化。

    傍晚时分,当你走在乡间小路上,正要前往某个城镇,或是坐在火车的窗边,眺望着逐渐靠近的目的地时,在遥远的平原上,首先映入你眼帘的就是塔。你会想着:“啊,那里有座塔,那里应该就是城镇了吧。”在这种情况下,塔在不知不觉间给了在外的游子一丝亲切。

    岸上,零星分布的房子渐渐多了起来。不知从何处传来家鸭慵懒的叫声。我的面前又出现了一两座线条奇异的石造拱桥。

    第一座拱桥的前方,有一两艘船沐浴着午后和煦的阳光,像是睡着了般浮在水面上。一艘船上晾着洗过的衣服;另一艘船上挂着草席,上面铺满了白菜。穿过这座桥,再向前走七八百米,在湛蓝的天空下,第二座桥如彩虹般横跨在水面上。

    在桥的中央,与弓形呈相反弧度的顶边,一个人影如塔般伫立在那里,像是在晒太阳一般,一动不动。那是一个穿黑缎衣服的男人,靠在栏杆上向下俯瞰河面,在等待我们的船靠近。

    右岸边上堆着一堆瓦片,一个女人蹲在旁边编竹笼。左岸有一间露天店铺,我正想着这是卖什么的,等船走近了一看,上面摆着些毛巾、刷帚、刷子什么的。我想,这一带应该是个小村庄吧。

    两岸密密麻麻地排列着茶馆、肉铺、铁匠铺等。这些人家无一例外都背对着河流而建,还有的阳台延伸到运河上,水与房屋的关系相亲相近。水浸润着房子,房子与水嬉戏,这板壁造的房子仿佛漂在水面上似的。

    虽然是白天,但在茶馆和肉铺里有五六个男人。铁匠铺里传来咔嚓、咔嚓的敲击声,悠远绵长。

    村头右角有一家竹子店,店门口系着几艘竹筏。我们的船快到这里时,一个男人急忙从店里跑出来,用力将堵住河道的竹筏拖向岸边。

    画舫从竹子店的拐角转入了右边的运河。

    “马上就到寒山寺了。”

    一直闲得无聊呆坐在那里的老板娘,仿佛突然想起自己还有导游这一职责似的,呆呆地说了一句。

    “啊。”

    我只回答了一个字,便接着专心欣赏河川的景色了。老板娘看起来是因无聊想找点话说。

    “您要是到了上海,一定要去我们总店看看。那里既有上好的料理,还有艺伎表演,都是正宗的日本味道。”

    我心里想着“真是扯淡”,依旧冷淡地答道:

    “啊。”

    老板娘一副扫兴的样子,拢了拢外套的衣袖,将哈欠强忍了回去。再一看,两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正站在右舷边的石崖上,将青花瓷的瓶子放在水面上,心无杂念地看着它们在水面上漂浮。

    一艘船从对面慢悠悠地划过来。船上有黑色的东西在安静地移动,我正想那是什么,原来这是艘养鸬鹚的船。

    两侧的舷上分别停着五六只鸬鹚,翅膀和脖子长长地向外伸出,悠然地与我们的画舫擦肩而过。左岸停着一艘侧面被涂成红色、头部画着白色的眼珠、整体呈鲷鱼形状的船。

    河流正面,又有一座新的拱桥,以优美的姿态迎接我们的到来。桥的顶部,同样伫立着一个人影。这次的男子单手拿着鸟笼,带着一个穿红衣服的孩子。

    穿过桥底,透过右侧繁茂的桑田,依稀可见寒山寺的瓦片闪烁其间。寺庙位于两座重叠的拱桥之间,前面的那座便是昨日见过的枫桥。将我们带到此处的河里的水,在枫桥的前方与呈“丁”字形交叉的运河的水交汇,流向阊门外的市区方向。

    刚才一直沿着河岸拉着我们画舫的船老大,拽着船绳上了枫桥,迅速将绳子抛给了正好行至桥底的船上的妻子手中。

    “山茹行”“东万兴”

    桥左边的人家,屋角吊着的四角提灯上,用朱色写着这几个大字。寒山寺的对岸,是在中国很罕见的小松林。回头朝船尾方向望去,夕阳已经落到灵岩山的塔下了。

    姑苏台上月团团,姑苏台下水潺潺。

    月落西边有时出,水流东去几时还。

    门泊东吴万里船,乌啼月落水如烟。

    寒山寺里钟声早,渔火江枫恼客眠。

    洞庭馀柑三寸黄,笠泽银鱼一尺长。

    东南佳味人知少,玉食无由进上方。

    杨柳青青杨柳黄,青黄变色过年光。

    妾似柳丝易憔悴,郎如柳絮太癫狂。

    一凤髻绿如云,八字牙梳白似银。

    斜倚朱门翘首立,往来多少断肠人。

    (《联芳楼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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