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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我的天呀……不行,一定要找到他们……”
他犹豫了片刻,然后对她低低地说:
“这很让您痛苦吗?”
她抬起头,用伤感的目光看了他一眼,开始聚集的泪水,被褐色长睫毛镶边的眼皮衔住,给眼珠蒙上了一层透明的水的薄云。她很想说话,但是她不能说,也不敢说;而她的难过、压抑、充满悲伤的心又那么需要倾吐。
他接着说:
“这么说,您真的很爱他……但是他不值得您爱,看开一些吧。”
她再也忍不住了,一边用两只手捂着眼睛,隐藏她的泪水,一边说:
“不……不……我不爱他……他……这么做实在太卑鄙……!他戏弄了我……这太卑鄙……这太可耻……不过,这毕竟还是让我痛苦……很痛苦……因为这很残酷……非常残酷……唉!是啊……但是,最让我痛苦的是我的姐姐……我的姐姐……她也不爱我了……而且她……比他更可恶……我感觉得到,她不爱我了,一点也不爱我了……她现在恨我……以前我还有她……现在我谁也没有了……而我,我什么也没有做!……”
他只能看见她的耳朵和脖子,她的细嫩的脖子伸进连衣裙的领子里,在轻盈的绸子下伸向丰满的肌体。他被恻隐之心和怜爱之情深深感动了;每当一个异性触动了他的心灵,他总是被一种仗义尽忠的强烈愿望所激励,涌起这种温柔的感情。目睹这无辜、动人、天真、可爱得令人心痛的姑娘的苦难,他那像热情火箭一样易受触动的心灵,顿时变得激奋昂扬。
他不假思索地伸出手,就像爱抚、安慰孩子一样,靠近她的肩膀,从背后抚着她的腰。他立刻感到她的心在急促跳动,就像感到一只被捉住的鸟的小小的心脏在悸动。
这持续而急促的跳动,顺着他的胳膊上升,升向他的心房,他的心跳也加快了。他感到那迅速的咚咚声,通过肉体、肌肉和神经,从她传向他,两颗合成了一颗痛苦的心,经受着同样的痛苦、被同样的心悸拨动、分担着同样命运的心,就像用一根线远远地连着的时钟,一秒一秒地同步走着。
但是,她露出自己一直发红的脸,连忙擦了擦,说:
“我们走吧,我本不该跟您谈……我疯了。我们赶快回到奥诺拉夫人那儿去。请您忘记今天的事……您能答应我吗?”
“我答应您。”
她向他伸出手:
“我信任您。我相信您是很正直的,您!”
他们走回来。他托起她,迈过小河,就像去年他托起克里斯蒂亚娜那样。克里斯蒂亚娜!在热恋她的那些日子里,有多少次他和她一起从这条路经过。这变化让他吃惊,他想:“那段爱情多么短暂!”
夏洛特用一个手指点着他的胳膊,小声说:
“奥诺拉夫人睡着了,我们坐下,别弄出声音。”
奥诺拉夫人靠着松树干,手绢蒙着脸,两只手交叉在肚子上,果然在睡觉。他们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坐下,一声不吭,免得吵醒她。
树林里的寂静是那么深沉,在他们的心灵里变成难以承受的痛苦。除了在稍远的低处,水在石头间流淌的声音,什么也听不见;此外,就是那跑过的小动物发出的轻得听不见的战栗,那飞舞的苍蝇或者拨弄着枯叶的黑色大昆虫发出的难以捉摸的喧声。
路易丝和贡特朗去哪儿了呢?他们在做什么?突然,听到了他们在远处说话的声音;他们正在往回走。奥诺拉夫人醒了,诧异地说:
“嘿!你们已经回来了!我没有感觉到你们走近!……他们呢,你们找到他们了吗?”
保尔回答:
“他们在那边,就要到了。”
他们听出了贡特朗的笑声。这笑声让夏洛特心上不堪忍受的重压放了下来。她也说不清为什么。
很快,看得见他们了。贡特朗几乎在奔跑,拉着脸色通红的年轻姑娘的胳膊。他是那么急于讲述他的故事,还没有来到跟前,就说:
“你们知道我们遇到了谁?……我让你们猜一千次也猜不到……漂亮的马塞利医生和大名鼎鼎的克洛什教授的女儿,就像威勒说的,红发的漂亮寡妇……哈哈!不过他们在那儿……被我们看见了……你们明白吗?……被我们看见了……这个恶棍,他在拥吻她……哈哈!真是!……哈哈!真是!……”
面对这过分的高兴,奥诺拉夫人做了一个严肃的表情,说:
“噢!伯爵先生……您还是想想这两位小姐吧。”
贡特朗深深一鞠躬。
“亲爱的夫人,您提醒我庄重些,这太对了。您所有的灵感都好极了。”
接着,为了不一块儿回去,两个年轻人就向女士们告别,穿过树林走回来。
“怎么样?”保尔问。
“怎么样?我向她宣布我爱她,并且非常高兴能够娶她。”
“她说什么?”
她说得既可爱又谨慎:
“‘这要由我父亲决定。我听他的。’”
“这么说,你要进行下去了?”
“我要立刻委托我的大使昂代尔马特向她正式求婚。如果老农民有点装腔作势,我就通过一个爆炸性的举动损坏这个女孩的名誉。”
昂代尔马特这时还在娱乐场的露台上和拉托纳医生谈话,贡特朗把他们分开,很快就原原本本把情况向妹夫做了介绍。
保尔向通往利奥姆的大路走去。他需要独自一人冷静一下;因为当我们遇到一个女人,就要爱上她时的那种整个思想和身体的躁动不宁,正弄得他心烦意乱。
一段时间以来,他就在不知不觉中感受到这个被抛弃的小姑娘的深入人心的清新魅力。他看得出她是那么可爱、那么善良、那么朴实、那么正直、那么天真。起初,他仅仅是被恻隐之心感动;女人的悲伤总能在我们心里引起这种温柔的恻隐之心。继而,随着常和她见面,他让这颗种子,这颗女性在我们身上迅速播下的小小的温情的种子,长大了,在他的心田里萌芽。现在,尤其是一个小时以来,他开始感到自己已经着迷了,这个女孩虽然不在身边,他却感到她须臾不离地存在。这感觉,就是爱情的最早征兆。
他在大路上走着,脑海里萦绕着对她的眼波的记忆,还有她说话的声音,她微笑时的酒窝和悲泣时泪水的遗痕,她举手投足的姿态,直至她的连衣裙的色彩和颤动。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我想,我是爱上她了。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这,这很让人烦恼。也许我最好回巴黎。见鬼,她还是个小女孩啊。我总不能让她这样的小姑娘做我的情妇。”
然后,他就想象起她来,就像一年前他想象克里斯蒂亚娜一样。这个女孩,她和他认识的所有生长在城市里的女人大不相同,她甚至和从小受母辈的风雅娇媚或街市的妖冶风骚熏陶的姑娘们也不可同日而语。她丝毫没有为诱惑男人而养成的女人的矫揉造作,她的言语里没有丝毫的油滑,她的姿态里没有丝毫的俗套,她的目光里没有丝毫的虚假。
她不仅是一个崭新的纯洁的人,而且出自一个淳朴的家族,直到今天,在即将成为一个城市女人的时候,她仍然是个真正的土地的女儿。
在为她辩护的同时,他也逐渐振奋起来,反对在自己心里感到的模糊的抵抗。一些诗意小说中的人物形象,瓦尔特·司各特[6]、狄更斯[7]、乔治·桑[8]笔下的人物形象,在他的眼前闪过,更加刺激了他总是被女性鞭策的想象。
正像贡特朗所说的:“保尔嘛!他是一匹背上驮着一个爱神的脱缰的马,当他把一个抛在地上的时候,另一个又跳到他身上。”
但是,布雷蒂尼发现夜晚来临。他已经走了很久。他便往回走。
经过新浴所前面的时候,他看见昂代尔马特和奥利沃父子在大步走来走去,测量葡萄园;从他们的手势,他猜想他们在激烈地讨论。
一个小时以后,威勒一面走进全家人都在的客厅,一面对侯爵说:
“亲爱的岳父,我向您宣布,贡特朗就要结婚了,再过六个星期,也许两个月,您的儿子贡特朗就要娶路易丝·奥利沃小姐了。”
德·拉夫奈尔侯爵大吃一惊:
“贡特朗? 您说什么?”
“我说,再过六个星期,也许两个月,只要您同意,他就要娶路易丝·奥利沃小姐了。她很快就会很富有的。”
侯爵听了,只简单地说:
“老天,只要他喜欢,我呢,我很愿意。”
于是,银行家便回叙了他和老农民交涉的过程。
原来,贡特朗告诉他路易丝一定会同意,他就当机立断,要立刻得到葡萄园主的赞同,而不给他留下筹划阴谋诡计的时间。
他当即跑到奥利沃家,发现老汉正在一张油渍麻花的纸片上,在掰着手指头做加减法的“大块头”的帮助下,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算他的账。
一坐下,他就说:
“我很乐于喝一杯您的好葡萄酒。”
等大个子雅克拿着几个酒杯和一满罐葡萄酒回来,他又问,路易丝小姐回来了没有;然后,他就请他们把她叫来。路易丝来到他面前,他站起来,一边对她深深鞠躬,一边说:
“小姐,此时此刻,您可以把我当成一个可以无话不谈的朋友吗?是的,对不对?好吧,我是受人之托来执行一项很微妙的使命。我的内兄,拉乌尔-奥里维埃-贡特朗·德·拉夫奈尔爱上了您,我很赞赏他的眼光,他委托我当着您家人的面问您,您是不是愿意做他的妻子。”
这突如其来的场面让她感到意外,她把惶惑的眼睛转向父亲。老奥利沃也大吃一惊,看了看儿子,他的日常顾问;“大块头”看了看昂代尔马特,后者相当傲慢地接着说:
“小姐,您要明白,我接受这项使命的时候,答应过我的内兄一定要立刻得到一个答复。他深知,他可能并不使您中意,在这种情况下,他明天就离开这个地方,永远不再回来。另外,我还知道,您对他有足够的了解,可以对我,一个纯粹的中间人,说:‘我愿意。’或者说:‘我不愿意。’”
她低下头,脸羞得通红,但是语气坚决,慢吞吞地说:
“我很愿意,先生。”
说罢,她就快步逃走,以至于在经过门口时碰到了门。
昂代尔马特于是又坐下,照乡下人的样子给自己斟了一杯葡萄酒,说:
“现在,我们就来详细谈谈事情吧。”
他甚至不容许有犹豫的可能,便直奔陪嫁问题,咬定了葡萄园主三个星期以前对他做过的声明。他估计,贡特朗的财富达三十万法郎,还有希望更多些;他暗示,如果像德·拉夫奈尔伯爵这样一个男人同意向奥利沃家的小姑娘求婚,虽然她也是个可爱的人,但是为了感激这份荣誉,家里毫无疑问也会做出一份金钱的牺牲。
农民有些猝不及防,更有些受宠若惊,几乎已经被解除了武装,但仍试图护住他的财产。争执了很长时间。不过昂代尔马特的一项声明,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这场讨论会容易得多。
“我们不要求现金,也不要求有价证券,只要求一些土地。您已经向我指定过作为路易丝小姐陪嫁的那些地,还有其他几块地,我这就告诉您。”
不需要掏出现金!这些慢慢积攒起来,一个法郎一个法郎、一个苏一个苏地进了家的钱币;这些被手、钱袋、衣袋、咖啡馆的桌子、旧衣柜的深深的抽屉磨损了的白花花黄澄澄的可爱钱币;这些如同铿锵作响的故事一样,意味着那么多辛苦、忧虑、疲乏和劳作的钱币;这些和农民的心、眼和手指那么亲密,比母牛、葡萄园、田地和房屋还要可贵的钱币;这些有时比生命还难以牺牲的钱币,不会随着出嫁的女孩一起离去,这前景立刻给奥利沃父子的心带来莫大的平静和妥协的愿望,甚至让他们暗自欣喜。
然而,他们还是为多保留几块地争执了一番。昂代尔马特把奥利沃山的详细图纸摊在桌子上,把给路易丝的那一部分土地一块块打上叉号。为争取最后两方土地,他费了一个钟头的口舌。为了防止一方或另一方有任何变故,他们带着图纸前往现场,精细地认出打了叉号的每一块土地,又在图纸上重新做了记号。
但是,昂代尔马特还不放心,他怀疑下次会面时两个奥利沃会否认一部分同意割舍的土地,想要回几个葡萄园、几个对他的计划有用的角落;他在寻找一个实用而又可靠的方法,把他们的协议一劳永逸地固定下来。
他突然来了一个主意;他先是微微一笑,后来觉得这主意简直好极了,虽然有些荒唐。
“如果你们愿意,”他说,“我们去把这一切写下来,免得以后忘记,好吗?”
在他们回村庄的路上,昂代尔马特在一家烟草零售商前面停下来,买了两张印花契约纸。他知道,土地名单列在这些法定纸张上,在农民的眼里就代表了法律,永远看不见然而始终有威胁力的法律,由警察、罚款和监狱捍卫着的法律。
就这样,他在一张契约纸上写下,并且在另一张上面抄下如下字据:“根据贡特朗·德·拉夫奈尔伯爵和路易丝·奥利沃小姐互换之婚约,身为父亲的奥利沃先生自愿割舍以下列明之财产,作为给他女儿的陪嫁……”然后,使用市政当局地籍册上的编号,详详细细列出老奥利沃割舍的所有地块。
接着,他首先写下日期、签了名,又让老奥利沃签了名;根据老奥利沃的要求,他又写明了未婚夫的财产。诸事完毕,昂代尔马特的衣袋里装着契约,就离开老汉家,返回旅馆。
听了他的故事,大家都笑了,贡特朗笑得比其他人都响亮。
这时,侯爵非常庄重地对儿子说:
“我们两个人今晚一起去访问这一家人;我要亲自再次表达先由我的女婿表达的求婚的愿望,把这件事办得更正式些。”
* * *
[1] 戛纳:法国市镇,濒临地中海,位于今普罗旺斯-阿尔卑斯-蓝色海岸大区滨海阿尔卑斯省。
[2] 芒通:法国市镇,离法国和意大利边境不远,濒临地中海,位于今普罗旺斯-阿尔卑斯-蓝色海岸大区滨海阿尔卑斯省。
[3] 尼斯:法国市镇,濒临地中海,今普罗旺斯-阿尔卑斯-蓝色海岸大区滨海阿尔卑斯省省会。
[4] 圣拉法埃尔:法国市镇,濒临地中海,位于今普罗旺斯-阿尔卑斯-蓝色海岸大区瓦尔省。
[5] 无忧谷:法国自然景区和旅游胜地,位于奥弗涅地区多姆山省沙泰尔-吉雍境内,利奥姆西北方。
[6] 瓦尔特·司各特(1771——1832):英国小说家、诗人,主要作品有长诗《湖上夫人》,小说《威弗利》《艾凡赫》等。
[7] 查理· 狄更斯(1812——1870):英国作家,主要作品有《匹克威克外传》《大卫·科波菲尔》《双城记》等。
[8] 乔治·桑(1804——1876):法国女作家,主要作品有《木工小史》《小法岱特》《魔沼》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