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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住地望着那通到狱卒们的住所去的门,并没有一个守卒手里拿着一串钥匙来开那沉重的铁栅门,让那美丽而敏捷的汲水的女子进来。经过了一番长久而徒然的等待之后,别人匆匆地来带他到监牢里去了。

    他一整夜没有合眼:烦长而沉重的一个不眠之夜。他是沮丧而害着病,身体比几天之前那关在他旁边的德穆兰发现他的时候更坏。一片模糊的微光在长廊的尽头闪动着;在全个监狱中,一片厚密的寂静统治着,只是偶然有一点声息从监房里传出来。在附近的监房中,他听出了那正在高声读《杨的夜思》的加米易的声音,当不读书的时候,他的邻人便想他的老高德力党或是想他的妻子吕西儿。法布尔认识那个少妇,他看见她在卢森堡公园中徘徊着,眼睛哭得红红的。然而他的心思却只为那个美丽的唱歌的女子所动————那个在昨天打断了他凄暗的沉思的,戴红色的帽子和穿短衫的少女。

    明天,他的机会会更多一点。在他散步的时候,他已经打听过别的囚徒们,他已经探问过那些比较和善的狱卒们。他知道了那少女每天几次来汲水的时间点。

    他不很困难地设法提早了他出去散步的时间。现在,他坐在那单调地流着的喷泉后面的石凳上等待着。法布尔只能离开监房几分钟,可是在这短短的时期,他将重新变成多情的诗人,变成懂得用自己的歌使多少的妇女心醉的伶人。他重新演着塞代纳的一出歌剧中的情郎的角色,他唱着倍尔危思和索离曷的歌曲。为了这个幸福的日子,他打扮得像往日一样地漂亮,他已不像近来社会上所流行的不修边幅了,他已差不多打扮得像以前格鲁士用柔软的女性的画笔替他画肖像的时候那样:穿着一件很合身的高领的黑色上衣,一件鲜棕色的背心,仔细同时又随便打的领结,成着优美的褶纹垂在背心上面。

    当那个美丽的汲水女郎来盛满她的水瓮的时候,她准会猜想他是一个在喷泉边怅惜往日的王党。因此,当法布尔向她说话的时候,她一点也不惊奇,因为囚徒求她到外面去传递消息是常有的事。

    可是谈话却取了另外一种态度。即汲水的女郎需要比平常更多的时间去汲满她的水瓮。人们总是喜欢听一个漂亮的阿谀者的温柔的话的,特别是一位诗人,一位因不幸而变成格外动人的名人。那水瓮老是空着放在那泉边。法布尔·德格朗丁一边微笑着对她轻声说恭维的话,一边好像用眼睛在荒芜的小园中找一朵可以献给那少女的花。不幸时节还是早春,尚没有到开花的时候;而在那些高墙之间的园子,也长久没有花木荣繁的时节。因此,为了没有什么更好的东西可以献给她,他便拿出了他昨天所写的那首诗来。用着他从前在舞台上把情书传递给黛蜜儿或翡兰德的那种敏捷,他很快地把这首情诗偷偷地塞在那少女的手里,不使看守人瞥见。

    当然,这少女并不是什么也不用怕的,可是法布尔的整个态度,已明白地向她表示出,这并不是关于一件秘密传递消息的事。为这漂亮的男子和他迷人的语言所动,她便把那张折叠好的纸,尽可能快地藏在她的衫子下面。

    她接过了那张纸之后,却也并没有立刻离开他。他诗意的谈吐,在她耳里听来是那么地温柔竟至舍不得和他告别了。这样,一直到别人来催他走的时候才分手;再到法庭去受审判的时候已经到了。

    谁说诗歌不永远具有感动妇女的心的能力了?从那一天起,当长袴党的兵带他到裁判所去或带他回监狱来的时候,每当他得到在小园中散步一小时的时候,他总遇见那个头发像麦子一般金黄色的,美丽的黑眼睛女郎。而当前途越来越黑暗的时候,当福季爱丹维尔,爱尔芒和伐提爱不断地施计陷害他的时候,当诉状越积越多,而辩护越来越没有把握的时候,每次他在竭力辩白之后回到监狱中去,他知道在走廊中那一双怜悯的眼睛总是在那里,在寻找着他的目光。

    可是这场恋爱只是短短的:他们以后只相遇过一次,在一个下午,在那呜咽着的泉水边,在看守人、贵族和王党的注意之下。她已经比第一次和他相见的时候不羞怯一点了,她对他说她多么地观得那首诗的美丽。他们只在刚刚发芽的菩提树下散步了一会儿和约定了明天相会的时间。可是在第二天的早晨————芽月十五日————人们突然把但东党换监而从卢森堡移到法庭旁的死罪犯的大牢里去。

    这便完了:那里只有一条可走的路,便是通到革命广场去的路;在革命广场上,路易十五世的雕像已被毁去,雕像的座上竖起了断头台。可是现在已没有一个人怕死了。当那些囚人从公代路和其他的路,被带到塞纳河边的新住处去的时候,法布尔并不大想着那等待着他的命运,却不断地想着那从此难再相见的美丽的汲水女郎。

    从前是卢森堡相当宽敞而很通空气的监房,现在却是死囚大牢的在厚厚的墙和双重的铁门后面的监房了。从前是囚徒们可以自由地相见纵谈的小园,现在却是那些时时刻刻使你想起失去的自由的由沉重的铁栅栏组成的暗黑的走廊了。从前是老守门人勃诺阿的恳挚,现在却是那些以使你格外感到幽囚的苦痛为乐的守卒的粗暴了。

    案子不久定了谳,判决书已经发表了。那些同情的群众越来越有力地反对也没有用,但东以及他的朋友们都被判处了死刑。昂里奥将军的兵士出场来阻止他们说话,来用鼓声掩住了但东的洪大的声音,来保护革命法庭,防备激怒的民众去救他们所爱好的雄辩家。全部案子都是巧妙地安排停当的;那刚才宣布的死刑判决也是用阴险的手段安排的。

    这是但东党们最后的一夜。在几个月之前,在这同一所监狱中高谈阔论纵声大笑度过最后的时间,并毫无忧虑地等死的是季龙德党。现在却轮到他们了。法布尔聪明而有兴致地和他的朋友们谈着话;但东高大的身材在他的团体之间站着;在他的旁边,拉阔将军和维德曼将军讨论着最近的事变,以及他们征服房代的暴动的战事。只有加米易·德穆兰想着他的爱妻,想着她这几天在监狱的墙边徘徊着的情景。艾洛尔·德·赛式尔却想着那每天在狱门口等他出来的他的母亲。

    只有法布尔·德格朗丁觉得自己很幸福。他自己也不懂为什么在这最后的时间一个小姑娘会那么地使他迷醉竟至她的影子会使他所住着的黑暗的牢里充满了快乐。就是在那他以为是最后一次的在卢森堡监狱的匆匆告别之后,他还看见过她一次。昨天下午,当那长袴党的兵把那些刚定了死刑的人们带回大牢里去的时候,她前来在路上候着,藏身在监狱的门口。接着,她突然跑到他身边去(他怎样也想不出这少女竟会有这样的勇气)贴住了一会儿他的身体,不被任何人看见地把一封情书塞在他的手里————现在使他至死也还幸福的,便是这封情书。这些都是一瞬间的事:兵士们急忙来赶走那个少女,监狱的门打开了把他立刻关了进去。他很应该承认,当他这样不意地重新遇见她的时候,他已经把那年轻的汲水女郎忘记一半了。

    在最近这一个时期,他全心灌注在那他不得不继续不断去努力的斗争中。在这一个时期,他的生活是那么地丰富,好像还要在这残余的短短的时日中享受一切。在他看来,这个小小的奇遇只不过是一个消遣,它一碰到那完全不同的情绪的时候便会很快地消灭;在他看来,这个女子只是被他的那么温柔的诗,被他美丽的容颜所吸引过来的无数彩蝶之一。可是在那少女看来,这场恋爱却有一种另外的意义,因为她是十分地为这位视死如归的被判处死刑的诗人的命运所感动。这个不断地爱着他的汲水女郎的诚心,现在是深深地感动他了。好像那照着他的路的最后的光,也同样地变成格外明亮,格外热似的。

    回到监狱中后,他的朋友们围着他,还是谈着那在他们看来必然要崩落的共和国的命运,因为现在已经没有但东的巨人之肩在那儿支持它了。可是法布尔却在埋头读那封匆匆写就的被指印所弄脏的信。在那孤单地照着监狱的空洞的墙壁的灯的微弱而朦胧的灯光之下,他把她那送给他做最后的纪念物的一绺金色的头发,卷在他的手指上。这好像是在他的不幸的路上向他散发出芬芳来的一朵花。他最后一次又听到了以前他吟诗度曲的那些无忧无虑的岁月的回音,明天他将露着一脸同样的微笑,像当时一样无忧无虑地看他的最后一个早晨升起来。

    的确,第二天但东和他的朋友们都应该上断头台了。那是一个春天的明朗的早晨,在屋子的正面,年轻的太阳射着它的微微有点热的最初的光线。在脆弱的树枝上,粗大的芽已张开来,放成一片柔绿色。

    在他所走惯的圣岛诺雷路上,那辆载着定死罪的人的囚车经过了甲可班社————在那里,几个月之前,他们的声音还胜利地震响过,接着又经过了那木匠杜伯里的小巧的屋子————在那里,洛伯比尔老躲在紧闭着的窗扉后面处理国事。在各街路上,人们是比平时更稠密,更激昂;人海涌起了它的波涛,像在十月或八月十日的那些大风波的日子一样。它好像在那群众的波涛上面浮着的囚车四周冲荡着。如果没有那些兵士严密地护着那辆囚车,那么那天洛贝比尔的胜利便不会完全了。群众的潮越来越急,愤激和暴怒增大起来,民众辨认出了那在“山岳党”上面发着洪大的声音并统治过全个会场的老德力社及国民协会的伟人,他们也辨认出了老高德力党的有才气的作者,以及那两个最近镇服了王党的反叛得胜而回受群众的迎接的将军们。

    那对于这些常常受人敬佩的伟人们的热忱又觉醒了。正像那在每一个路角上增大起来的群众的波涛一样,群众的愤怒也增大了,随时可以发生救放那几个囚人的事。那一队押解囚犯的行列不断地被拦住了去路,囚车不得不在这人潮之间开出一条路来。

    那些死囚对于死一点也没有畏惧;他们的脸儿上依然保留着在法庭上蔑视他们的对敌时的那种微笑。可是有一次当囚车停止了的时候,人们又看见但东起来向群众演说。可是昂里奥将军看见了,便用手发了一个号令,于是一片鼓声又把那从前可以随便激起或镇服群众的洪大的声音掩住了。但东于是微笑着转身向他的朋友们,继续和他们高谈阔论。

    那一列人终于来到了革命广场,在那里,刽子手桑松先生的红色断头台已高高地搭好了,兵士们在断头台四周围了一个圈子,他们人数虽多,却也几乎抵挡不住群众。他们不得不赶紧一点,因为他们想不到在路上会走了那么长时间,再则,他们总怕群众会哄闹起来劫法场。

    现在,他们都已不动声色地走下囚车来了,他们毫不踌躇地走上了那六级梯阶————在那梯阶上面,桑松在等待着他们。法布尔·德格朗丁觉得自己的心轻松而没有恐惧,他恳勤地向他的朋友伸出手去,扶他走上梯阶,他小心地走在那没有刨平的木板地上,免得踏着那东一摊西一摊的黏滑的红色的血迹上。他在这最后的一天衣服穿得很整齐,他潇洒地把手扶在那上面有一片三角形的青钢在太阳中闪耀着的断头台的架子。一个短短的休息。他们互相道了永别。但东党最后的时间到了:他们之中第一个人躺到断头台下的迅速的动作,刀片短促而残忍的闪烁,一个使在场的人们都心惊肉跳的响声。尸体立刻被移了开去,因为今天要上断头台的人数是很多。

    法布尔只在听到第一刀的时候战颤了一下;他立刻转身望着德穆兰。当德穆兰不断地对他说着他的妻子吕西儿的时候,法布尔又想着那使他的这些阴惨惨的日子变成美丽了的恋爱的奇遇。

    他向那密密的群众的骚动着的头望了一会儿,好像是在那里找寻卢森堡监狱的那个金发女郎似的。嘴唇上露着一片温柔的微笑,他握着那一缕金色的卷发,同时,他口中最后一次轻轻地唱着那个人人都知道的歌儿:

    下雨了,下雨了,牧羊的女郎,

    把你的洁白的绵羊……

    现在是轮到他了。他和那抓住他把他绑在那还温热的板上的粗蛮的手挣扎了一下。一片向那美丽的汲水女郎而发的微笑,接着便是一个沉着的声音……

    当那曾经与多少女子接过吻的,仔细地抹着粉的头,落到篮子里之后,桑松的助手们把那尸体移开去的时候,一个当差的在那尸体的中指上,看见套着一个用一绺金黄色的头发做的小小的指环。他毫无仁心地把那个没有价值的小东西拉下来,而当别人抬着尸体没有注意他的时候,他把那个小小的指环丢在地上,于是那一绺发丝便黏在一小摊血上。

    这位潇洒的法布尔·德格朗丁,这位作了许多情诗,并编了美丽的“共和日历”的诗人,便是在共和国第二年芽月十七日这样地死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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