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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浪中文网 www.zwzl.net,最快更新梦的解析最新章节!

    一直以来,人们面对梦的问题时,总是直接从残留在记忆中的梦的显意入手,根本无须解释,直接根据内容做出推论。或者在需要解释时,以梦境内容所提供的材料作为依据,进行推论。目前,我们面对的是一个新的方法,是处于梦的内容及观测结果间的新的心理素材————隐匿的梦内容,或者说梦念。这些只有用我们的析梦法才能取得。因此,我们面对一个新的问题,一个全新的任务,即研究隐匿的梦念与梦的显意之间的联系以及追踪后者如何从前者发展而来。

    梦念及梦境像是同一内容的两个翻译版本,说得更清楚些,梦境是梦念翻译出来的另一个表述版本。我们只有通过翻译将其与原文进行对比,才能了解其象征意义以及结构法则。了解梦念并非难事,但梦中的内容却如象形文字般,只有逐字翻译其字符,才能还原为最初的梦念。当然,只根据字符图像来分析其象征是不正确的,应该根据其内在含义进行分析。例如,有这样一幅画谜:一间房子,屋顶上有一只小船、一个字母、一个无头人在跑步……我对这幅画的评论是,其内容及包含的元素都无意义。因为小船不可能在屋顶上,无头男子也不可能跑步,而且那个男人不可能比房子还要大。如果说是一幅风景画,那字母也不可能出现在画里,因为这与现实不符。要正确分析这幅画,也许不能根据画的全部或部分内容就予以否定。而应该不怕麻烦,将一个个单词或音节替代画中的影像,看看是否有某种联系或暗示。然后,再把这些单词联系起来,画面就不再没有意义,而是饱含了最美、最值得玩味的寓意。梦其实也是一幅画谜。前辈们面对这幅作品时,错误地将其作为艺术品来欣赏,没有深究其内涵,当然觉得这幅画没有意义、毫无价值了。

    一、凝缩作用

    在将梦的内容与梦念进行对比的时候,我们首先会发现,梦明显进行了大量的凝缩。梦的内容往往单一、简短,看似毫无意义,梦念却无边无际、包罗万象。要把梦的内容记录下来顶多半页纸,但对梦的分析内容(包括对梦念的分析)则可能是其六倍、八倍、十二倍。这一比例因梦而异,就我的经验来说,大致如此。我们往往会低估梦的凝缩程度。当我们以为揭示出的梦念就是梦的全部含义时,如果继续分析,往往还能发掘出更多的隐意。可以这么说,一个人永远都别说自己毫无遗漏地诠释了一个梦。即便这一解析看似令人满意,毫无瑕疵,但很可能马上又能从这个梦中发掘出其他隐意。因此,严格来说,无法准确判定梦的凝缩度。在梦的形成过程中,心理素材进行了大量的凝缩,导致梦内容与梦念比例悬殊。对于这个问题的争论,还有一种乍看起来似乎颇有道理的答案。我们常常感觉到,晚上做了很多梦,但白天醒来大多数都忘记了。醒来后能记住的部分都是梦工作留下的残余。如果我们能够记住完整的梦,那么梦念的范围也必定与之相等。在某种程度上,这是毋庸置疑的,即如果我们一醒来就回忆,那么梦就会立即被再现。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一天里对梦的印象会越来越淡化。而另一方面,我们认为梦见比自己能够记得的要多,这往往是一种错觉,这将留待后文再作讨论。另外,凝缩作用不因梦的部分内容可能被遗忘而受影响,残留于记忆中的个别梦境与众多梦念有关就说明了这一点。如果梦的很大一部分确实逃离了记忆,那么我们很可能无法追踪一群新的梦念了。我们没有理由认为,这部分已经丢失的梦念,只和那部分保存下来分析而得的梦念有关。[1]

    鉴于梦中内容的每一个元素都能引出大量的想法,许多读者不禁要问,是否脑中所有的想法都能形成梦念?也就是说,是否所有的思绪在夜晚入睡时都是活跃的,并且能够作用于梦的形成。或者更可能的情况是,这些在分析过程中新产生的梦念并没有参与梦的形成?对于这个问题,我只能给予有条件的回答。事实上,某些梦念是在分析中才初次产生的。但是我们必须确信,只有在已经以某种方式联系起来的各个梦念之间才能建立起新的联结。这些新的联结是环形、短路的,可能由其他更基本的连接模式才能得出。我们得承认,析梦时揭示出来的大群梦念在梦的形成过程中,一直都处于活跃状态。起初碰到这一串梦念时,我们也许认为,其对梦的形成毫无帮助。当将其与梦中出现的梦念相联系时,才发现二者所构成的这一思想链能用于对梦进行解释(只有构成了这一思想链才能完成)。读者此时可能想到了植物学论著那个梦。虽然我还未能完整地诠释那个梦,但很显然,它是一个凝缩度惊人的梦。

    但是在我们睡前,心理状态究竟是怎样的呢?梦念是并列出现还是相继露面?抑或是来自不同思想源的几条思想链同时出发,然后汇聚一起?在这个问题上,我认为没有必要对于梦形成时的心理状态形成一个塑形概念。我们别忘了,现在所讨论的是无意识状态下的思想,其与有意识状态下的自我反思是有明显区别的。

    但梦的形成以凝缩过程为基础这一事实是无可否认的。只是凝缩作用是如何进行的?

    如果说,仅有很少数量的梦念利用概念元素于梦中呈现,那么我们则认为,凝缩作用是一个删减的过程。也就是说,梦并非逐字逐句地对梦念进行忠于原意的翻译版本投影,而是对梦念进行不完整、有缺陷的再现。我们很快就能发现,这一说法并不准确。但目前,我们姑且从此观点出发,考虑一下:如果只有少数的梦念得以进入梦中成为梦境,那么究竟是什么决定了梦对它们的选择?

    要解决这一问题,我们得把注意力转向已经满足了条件的那部分梦中元素。最适合我们分析的材料莫过于在梦的形成过程中发生了高度凝缩作用的梦例。下面,我选择第五章中的植物学著作之梦进行分析:

    1. 梦的内容:我写了一本关于某种(不确定)植物的论著。书摆在我面前,我正翻阅到折叠着的有彩色插图的那页,里面夹着一株干枯的植物标本,像是标本册里的那种。

    这个梦的核心元素是植物学论著,源于梦日当天的经历。那天,我确实在一间小书店的橱窗里看见了仙客来科属的植物。但我并没有梦见它,只是从梦中的论著及其与植物学方面的关系联想到它。植物学论著立即又让我联想起,我曾经写过的关于古柯碱(即可卡因,下同)的文章。从古柯碱出发,思想链继续前行,一方面连接起了纪念文集,另一方面则连接起了我的朋友眼科医生科尼希施泰因。他对于引进古柯碱作为麻醉剂也有部分功劳。另外,科尼希施泰因医生还让我想起,头天晚上我们一场被打断的谈话以及有关医疗赔偿和手术服务问题的讨论。这场谈话实际上是梦的刺激源,而仙客来论著只是一个很小的事件,其本身并无实际意义。我认为,在这个梦里,植物论著是一天中两个事件间的桥梁,其原封不动地从某个无关紧要的印象中来,并与某些具有重大心理意义的事件联系起来。

    不仅仅是植物学论著产生了这一复合概念,其内在的两个元素————“植物学”以及“论著”也都无限伸展开来,产生了多方面的联想,从而形成错综复杂的梦念。“植物学”延伸至我对加纳教授的回忆(德文中“加纳=园丁”),又联想到他如花似玉的妻子是我的患者,名字叫作弗洛娜(Flora:花神)以及我前文说过的那位丈夫忘记买花的夫人。加纳还让我想起实验室以及我与科尼希施泰因的谈话。我们在谈话时有提及这两位女患者。而从丈夫忘记买花的女士引发的思想链则一分为二,一方面令我想起妻子最喜欢的花,另一方面则令我想起白天匆匆看到的那本著作的标题。另外,“植物学”让我想起读书时,发生在体育馆的一件小事以及大学里的一次考试。而我与科尼希施泰因的谈话涉及了一个新内容————我的喜好————洋蓟,这被戏称为我的喜爱的花,同时也是由忘记买花这一思想链连接起来的。在洋蓟背后,又隐藏着其他联想:一方面,这让我想起了意大利;另一方面,我想起了童年第一次接触书(后来我嗜书成瘾)的情景。于是,“植物学”就成了梦的真正核心以及所有梦念的汇集点。而且我保证,所有汇聚一起的联想物都能在上述谈话中找到。此时,我们仿佛置身于思想的梦工厂,就像《纺织者的杰作》中描述的一样:

    “小小卢梭去又来,细细纱丝空中飞,一踏步、一抬臂,万千纱丝听指挥。”

    梦中的植物论著涉及了两个方面的内容:一个是我研究的片面性;另一个是我爱好的奢侈性。

    从上述分析可见,“植物学”以及“论著”这两个元素得以进入梦中,是因为它们与万千梦念具有最多的接触点。于是,大量的梦念在这些具有代表性的接触点汇聚。而且对于梦的含义而言,它们具有多重意义。换句话说,梦中的所有元素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是在梦念中出现过多次的。

    如果我们继续分析梦念与梦中其他元素的联系,必然会有更多的发现。书中彩页(参见第五章的分析)是一个新的主题:同事们对我那篇论文的评价以及梦中出现关于我的爱好,还有我把书的彩页一页一页撕下来的童年记忆;书里的植物标本是指我在体育馆有关标本集的事情,这部分记忆被特别强化了。由此可以看出,梦的内容及梦念之间的实质关系:不仅仅梦念对梦元素进行反复挑选,每一个呈现在梦中的梦念也由多个梦元素代表。从梦中的一个元素出发,联想之路能够延伸至多个梦念;从单个梦念出发,也能够延伸至多个梦元素。因此,在梦的形成过程中,并非单个梦念或者单组梦念群挑选代表其入梦的元素,接着下一个梦念或下一组梦念群挑选另一个梦元素(像分选区选举那样),而是所有梦念作为一个整体对梦元素进行挑选。在这个过程中,那些最强有力、得到最多支持的元素脱颖而出,进入梦中,这有点像投票选举。无论我剖析的是何种梦,我总是发现相同的基本原则:梦元素形成于整个梦念中,并且与梦念相关的每一个梦元素都是被精挑细选出来的。

    确实有必要再举一个例子说明梦的内容与梦念之间的联系,这个梦例的特点是各种梦念相互交织,错综复杂。梦者是我一位患有空间幽闭症(害怕封闭的空间)的患者,我们很快就会看到,为什么我给这个特别巧妙的梦取了这么一个名字。

    2. “一个美梦”:梦者载着一车人在X街,街上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旅馆(事实并非如此)。旅馆内的一间房间正在上演一场戏剧。梦者一会儿是观众,一会儿又成了演员。最后,同伴们都被叫去换衣服,好回城里。一些人被带到一楼的房内,其他人被带上了二楼。接着,出现了争吵。楼下的人迟迟没有换好衣服,导致楼上的人下不来,很是恼火。梦者在楼下,他的哥哥在楼上。他认为楼上的人太着急了,因此非常生哥哥的气(这部分梦境非常模糊)。况且,他们一进旅馆,就已经决定好谁在楼上、谁在楼下了。接着,他独自一人攀登城市对面的山。他走得非常艰辛,困难重重、举步维艰。后来,一位老绅士也加入进来,还气愤地议论起意大利国王。最后,快到山顶的时候,他明显轻松了许多。

    艰难爬山的经历非常清晰,以至于他醒来后好长一段时间里还在怀疑,刚才是做梦还是真有此事。

    从表面内容看,这个梦平白无奇。我将反其道而行,从梦者认为最清晰的那部分梦境入手分析。

    梦中出现的困难————在爬山时的呼吸困难,是患者几年前常出现的症状。他当时患肺结核病(可能还由于癔症的刺激),因此还伴有其他症状。通过前文对裸露之梦的分析,我们已经非常熟悉在梦中某些动作被禁的感觉。现在,这一感觉再次入梦,并且有其他的表现方式。在梦中,先是艰难地爬山,而后轻易便抵达山顶。我想,这部分与都德的名著《萨福》有关。这本书描写的是,一个年轻人抱着他深爱的女人爬楼梯。起初女人轻如鸿毛,但随着他越爬越高,女人变得越来越沉。这段描写象征了他们的关系。都德是要告诫年轻人:不要将感情滥用在出身卑微、家境不明的女人身上。[2]虽然我知道梦者前阵子和一位女演员的风流韵事,后来他们又分手了。但我真的不希望我的分析是正确的。《萨福》的故事与梦境正好相反:在梦中爬山时,是先艰难后轻松。小说的其他情节与此类似,只是主人公是先感到轻松,然后越来越难以负荷。令我吃惊的是,梦者说我的解释与他头天夜里看的戏剧《在维也纳四周》如出一辙。剧中的女主角起先有一份受人尊敬的职业,后来却堕入红尘,成为风尘女子。然后又与一个位高权重的男人相爱,并开始一步一步往上爬,但最后还是从高处摔了下来,越落越快。这让我想起了另一部戏,名字叫作《一步一步》,其宣传海报上画的就是一段楼梯。

    下面继续分析这个梦:最近与梦者勾搭上的那位女演员曾经就住在X街。这条街上并没有旅馆。但梦者陪这位女士在维也纳度假时,曾暂住(德语有“停留、走开的意思”)过附近的一间小客栈。离开时,他对出租车司机说:“不管怎样,我很高兴这里没有小虫!”(顺便说一句,他很怕小虫子)司机回答道:“为什么每个人都在这儿落脚!这根本不是旅馆,只是间小酒吧!”

    他立即由酒吧想到了一首诗:“最近我借宿一户人家,屋主热情无比。”但在这首乌兰的诗歌中,屋主是一棵苹果树。

    接着,他又联想到另一首诗:

    浮士德(与年轻女巫起舞)我美美做了一个梦,

    梦到了一株苹果树。

    树上两个红苹果,

    闪闪发亮惹人爱,

    诱惑着我,朝它们爬去。美女

    小小苹果惹人馋,

    自它生在乐园中。

    我的果园今也有,

    让我激动又欢喜。[3]

    梦中苹果树和苹果的象征意义不言而喻。女演员美丽的胸部把我们的梦者迷得神魂颠倒。

    根据梦的内容分析,我们有理由相信,这个梦与梦者的童年记忆有关。如果这一说法成立,那么这很可能是指梦者(一个将近30岁的男人)的奶娘。奶娘的乳房永远都是孩子歇脚的旅馆。奶娘和都德笔下的萨福都暗指了梦者刚刚抛弃的情妇。

    梦里还出现了梦者的哥哥。他当时在楼上,而梦者在楼下,这也是一种倒置。因为我知道,他的哥哥刚刚失权,而梦者自己则还有一定的社会地位。在梦里,梦者尽量避免说,哥哥在楼上而自己在楼下,这本来就是一个很明显的寓意。因为在奥地利,我们说一个男人在首层,就表示他权财尽失,就像说“他掉下来了”。在梦中,这个问题很明显发生了倒置。而在其他梦念和梦境间,也必然发生了这样的倒置。比如,在梦的结尾处,梦者爬山的情景就和《萨福》中的情节发生了倒置。现在倒置的含义已经很明显了:在《萨福》中,男人抱着与他发生过关系的女人。而在梦念中则相反,是女人抱着男人。就像我们小的时候,奶娘抱着很重的小孩。因此,梦的最后部分同时代表了萨福和奶娘。

    正如诗人选择萨福这个名字有女同性恋者的意思,梦中的人忙着上楼下楼————“上上下下”指梦者性幻象和被压抑的欲念,这些和他的神经症不无关系。析梦本身并不能告诉我们,梦中哪些是幻想,哪些是真实情景的记忆画面,而只是给我们一条思路,指引我们寻找其真实价值。在这个梦中,真实发生的情景与梦境具有同等的心理价值。不仅如此,二者在其他梦以外的心理结构中,也具有同等重要的意义。正如我们所知,一大群人出现,通常象征某个秘密。哥哥的出现是回溯童年记忆的一个标记,与后来提到的风流韵事有关。老绅士怒斥意大利国王一幕,则是通过一件本身并无意义的小事,暗指下等人闯入上流社会。正如都德对年轻男子的告诫,也适用于未断奶的小婴儿。[4]

    对于上文引述的这两个梦例,我已经标明了其中在梦念中重现的梦元素,以分析两者间纷繁复杂的联系。但这样的分析依然不够全面,我将做进一步全面的分析,以向读者诠析梦内容的多重决定因素。下面,我将选取爱玛注射的梦(参见第二章)。在这个梦例中,大家将看到梦在形成的过程中,如何利用多种手段进行凝缩作用。

    梦中的主角是我的患者爱玛。她在梦里的形象特征与平常无异。因此,在梦境的第一幕,她就代表她自己。但是我为她看诊时,她在窗边的位置则来自另一位女士,我曾经觉得,如果爱玛是那位女士就好了。这个想法成为了我的梦念。接下来是爱玛的白喉症。这源于我对有同样病症的大女儿的担忧,因此爱玛在这里又象征了我的孩子。同时,我大女儿的名字还让我想起,另一位与其名字相同的死于药物中毒的女患者。梦继续前行,爱玛的身份开始出现转化(但爱玛的样子没变,在梦中始终以其形象出现):她变成了我曾诊疗过的一个孩子。当年,我在公共医疗机构为儿童看诊,朋友还指出过他们精神病症的差异。这一转化明显受了我小女儿一些想法的影响。而爱玛不愿意张开嘴给我检查,则暗指了我另一位同样不愿意张开嘴的女患者。与此相关的联系还有我的妻子。随着爱玛喉咙病症的不断变化,我又不断联系出了其他许多人。

    所有从爱玛身上联想出来的人,都没有单独在梦中出现,而是潜伏在主角爱玛的身上。因此,爱玛是一个多重形象集合体。并且可以这么说,她是具有多重性格特征的矛盾体。爱玛代表的这些人,都因梦的凝缩作用而被省略了。而我通过爱玛身上出现的特征,逐个挖掘,把她身上的所有附体全都释放出来。

    下面我介绍梦的另一种凝缩方式,即梦中单一的形象可能融合了两个或三个人物特征。例如M医生的梦。他在梦中以其本人身份出现,语言行为都符合他本人特征,但身体特征和病症却属于我哥哥。把他们联系在一起的是一个重叠的特征————脸色苍白,这是两人共同的特点。R医生和我叔叔也是这样在我的梦中重叠了,但重叠的形象又是以另一种方式呈现的。我对两人的特征记得非常清楚,平时从未混淆过。但我认可高尔顿的家族性征学说,即两人的形象重叠后,共同的特征得以强化,从而浮现出来,而对彼此毫无影响、无法融合的特征则被模糊了。在我梦见叔叔时,其浓密的胡子就是被强化的特征,因而浮现于梦中。另外两个人的其他较弱的特征,则被模糊了。另外,渐渐灰白的胡子还暗指了父亲和我。

    构建多重复合体人物形象,是梦的一个主要凝缩方式。下面,我们将进一步分析其他凝缩方式。

    在爱玛注射的梦中,“痢疾”也同样是一个复合概念:一方面,其读音与“白喉症”相似;另一方面,该症令我想起,那位被我劝去埃及,后来被当地医生误诊断为癔症的患者。

    梦中的“丙烷基”也是凝缩作用的一个有趣例子。梦念中出现的其实并非“丙烷基”,而是“戊烷基”。读者可能会认为,这只是梦形成过程中的一个简单置换。事实的确如此。但这一置换是为凝缩作用服务的,下面做补充解释:“丙烷基”(propyls)这个词的发音与“殿门”(propylaeum)相近。殿门不仅出现在雅典,也出现在慕尼黑。在做这个梦的头一年,我曾在慕尼黑拜访过一位身患重病的朋友。于是,就联想到他相关的“三甲胺”,随之出现了“丙烷基”。肯定是这样。

    就像对其他梦例的分析一样,在这里,我暂时忽略其他条件,通过联想,把最不着边际的事物视作对等地连接起来。姑且把“丙烷基”替代“戊烷基”这一过程称作“可塑性过程”。

    一方面,这个梦是一组和我朋友奥托有关的意念:奥托不了解我,认为我做错了,还给了我一瓶闻起来像戊烷基的甜酒。另一组和朋友柏林有关意念,恰恰与这组意念相反。柏林非常了解我,总是支持我的观点,而我也非常感激他告诉我有关性化学反应的一些宝贵知识。

    在“奥托”这组意念中,何种元素得以入梦,由引起此梦的新近事物决定。“戊烷基”是非常显眼的梦元素,必然会在梦中出现。围绕“威廉”的众多意念,则通过“奥托”与“威廉”之间的对比而被激起。其中,与“奥托”组群相一致的元素得以强化。在整个梦中,我不断把令自己感到恼火的人,转变为我能够处之泰然的人,并逐步让这位朋友去对抗我的对手。因此,“奥托”组群中的“戊烷基”,唤醒了其他组群中同为化学物的记忆,“三甲胺”由此得到来自各方的强化,得以进入梦中。“戊烷基”本来也可以进入梦中,却碍于“威廉”组群的影响,而退至整个记忆体以外,并挑选可为其提供复合概念的元素。与“戊烷基”紧密联系的“丙烷基”(Propyls)以及来自“威廉”组群的慕尼黑“殿门”(propylaea),通过“丙烷基-殿门”(propyls-propylaea)联系起来。于是,这一复合元素得以入梦。在这里,一个允许多重组合的共同体建立了。很明显,多重元素重叠而成的复合体较利于进入梦中。因此,在梦的形成过程中,毗邻的两个联想元素发生了置换。目标元素一旁的联想元素却得以进入梦中。

    通过分析爱玛注射的梦例,我们得以深入观测对梦形成过程中的凝缩作用,并更好地理解凝缩作用的特征:令某些元素在梦中反复出现,形成新的单元体(复合形象、重叠影像)以及复合的概念。日后,在全面分析梦形成过程中的所有心理变化时,还将继续深入观测凝缩作用的目的及方式。凝缩作用作为梦念与梦境间的联系,的确值得我们关注。因此,目前这一发现还是让人满意的。

    梦对词句的凝缩作用最容易破译。总的来说,梦中出现的词语与其他的梦元素一样,同样可通过联想加以分析。这类梦往往会呈现出一些荒谬的词句。

    1. 一位同事给我看了他的一篇论文。我看了以后,认为他过高地估计了一项新的生理学发现。而且文章用词浮夸,华而不实。第二天夜里,我梦见了和这篇论文有关的词句:“文章的风格真的很诺拉埃克达尔(norekdal)。”诺拉埃克达尔的构词方式起初让我非常费解,这无疑是对最大(colossal)、最尖(pyramidal)这些词的诙谐模仿,但我怎么也看不出这个词是怎么来的。最后,我发现这个难搞的词可以分解成“诺拉”(Nora)和“埃克达尔”(Ekdal),而这两个词正是易卜生两部著作《玩偶之家》以及《疯狂的公爵》中,主人公的名字。我之前在报纸上读了易卜生的一篇文章,而梦中出现的评论,是我对他最新一部作品的看法。

    2. 我的一位女患者梦见一个须发浓密的男人,他双眼炯炯有神,闪烁着独特的光芒。男人指着树上的一块招牌,招牌上写着:uclamparia-wet。[5]

    分析

    男人的样子严肃正经,炯炯有神的双眼让梦者马上想到了罗马城附近的圣保罗大教堂。梦者曾经在那儿见过教皇的马赛克画像。其中一个早期的教皇像就有一双金色的眼睛(这一设计能让信徒们感觉,教皇在指引我们的道路)。而通过进一步的联想发现,男人的样貌与梦者心中圣徒(教皇)的形象相吻合,浓密的须发让她想起自己的医生(即我)。男人的整个形象则让她想起了自己的父亲。所有这些人都与她存在着相同的关联————都是她生活中,各方面的导师。进一步询问后发现,“金色”的眼睛让她想起金光闪闪的金币,从而想起昂贵的心理治疗费,这很让她伤脑筋。“金色”还让她想起对酗酒问题的金色疗法————如果D先生不是有令人讨厌的酗酒问题,那么她已经下嫁他了。只要不是酗酒,她并不反对偶尔小酌几杯,她自己有时候也会喝点儿啤酒和甜酒。这又让她想起那次游访圣保罗(意大利语fuori la mura)的经历。当时她在特雷冯塔纳附近的寺院里,喝了特拉普僧人用桉叶做的甜酒。她还提到僧人如何在潮湿的沼泽地上种满桉树,使这一带变得干燥,使附近疟疾为患的环境,变得益于健康。因此,梦中招牌上“uclamparia-wet”中的“uclamparia”一词,应分解为“桉树”(eucalyptus)和“疟疾”(malaria),而这个词中的“wet(潮湿)”则是指前面提到寺庙附近一带的沼泽地。我们还提到了“干燥”:“干燥(Dry)”是那位梦者本来要嫁的D先生的本名。这个奇怪的名字在德语(drei)里有“三”的意思,因此,这喻指罗马的三(drei)泉寺。每每提及D先生酗酒的习惯时,她总会用一个很到位的形容:“他可以喝掉一泉的酒。”D先生也会这样打趣自己的不良嗜好:“我必须得喝啊,谁让我名字叫干燥呢。”“桉树”指梦者的精神病症。她起初被诊断患有疟疾,后来因焦虑症病发而前往意大利。由于病发时伴有全身僵硬、打冷战的症状,因此被诊断为疟疾。她随身带着僧人制的桉油,有助于稳定情绪。

    因此,凝缩的“uclamparia-wet”,是梦与神经症的连接点。

    3. 我自己做过一个冗长、晦涩的梦。从梦的表面看,像是围绕“航海”这一核心内容。下一站是Hearsing港,再下一站是菲利斯(Fliess)。后者是朋友B所在的城市,我过去常常到那儿游玩。但“Hearsing”这个名字很像维也纳附近的地名,因为当地非常喜欢用“ing”结尾的地名,像是Hietzing、Liesing、Moedling(Modling,古米提亚语,“meae deliciae”是其旧名,意思是“我的快乐”。同时也是我名字的意思。“弗洛伊德”在德语中意指快乐)。另一部分则来自英语单词“Hearsay”,意思是“谣言”,并且与头天一件引发梦的小事相联系:在Fliogende Blatter 期刊上,有一首诽谤侏儒Sagter Hatergesage的诗。如果把音节“ing”与“菲利斯(Fliess)这个名字联结起来,我们就得到了Vlissingen(弗利辛恩)。这在现实中,是一个港口的名字,我哥哥每次从英格兰来看我们,总要经过此处。但是Vlissingen的英语拼写是Flushing,意思是blushing(脸红),这让我想起了我曾治疗过的红色恐怖症(ereutophobia),还想到了别赫切烈夫最近发表的一篇有关神经症的论文。记得我读这篇论文的时候,感到烦恼不安。[6]

    4. 我还做过这样一个由两部分组成的梦。我清晰地记得,梦的第一部分出现了一个单词“Autodidasker”。第二部分则真实地重现了几天前的一个场景。梦境很短,无伤大雅,大意是,我下次遇见N教授时,一定得告诉他:“我上次咨询过你的那位患者,就像你怀疑的一样,确实是患了精神症。”因此,“Autodidasker”这一新建的词必然满足两方面要求:一是其包含或代表了一个压缩性的复合含义;另一个则是,这个含义必须包含了我在现实中要称赞N教授的诊断的决心。

    由“Autodidasker”很容易可以联想到“作家”(Author,德语:Antor)、“自学者”(autodidact)、“拉斯科”(Lasker),并由此联想到“拉萨尔”(Lasalle)。其中,“作家”是致梦的诱因(这次是有意义的)。我曾经为妻子买回了几本著名作家J.J.戴维的著作。他是我哥哥的朋友,而且我还听说,他是我的同乡。一天晚上,妻子对我说,她被戴维小说中一个悲伤的故事(一个关于天才没落的故事)深深感动了。于是,我们谈到了自己孩子的天赋问题。受所读故事的影响,妻子非常担心孩子。我安慰她说,她所担心的危机,能够通过日后对孩子的教育来改变。晚上,我思绪万千,满脑子都是妻子对孩子的担心,还交织着其他各类杂事。这位小说家和我哥哥说的有关结婚的事,引领我找到我通向梦境的路径。这条路直抵布雷斯劳。我们一位要好的朋友刚刚嫁到那儿。“布雷斯劳”又让我联想到“拉斯科”和“拉萨尔”,这两个证实我担心儿子毁于女人手上的例证,这两个使我立即联想到的摧毁男人的方式。[7]总的来说,就是“追求女人”惹的祸。我又想到我那至今未婚的哥哥,他的名字叫作亚历山大。“亚历山大”的缩写是“亚里斯”,听起来就像是“拉斯科”。正是这一思路,使我从“布雷斯劳”出发,做了一通迂回曲折的联想。

    但这些名字和音节还有另一层含义,即代表了我对哥哥拥有幸福家庭的希望。这一希望以如下方式表现出来:表现艺术家生活的小说作品,其内容必定与我的梦念有某种联系。作者左拉在作品中穿插了对其自身及幸福家庭生活的描写,并署名“Sandoz”(桑多兹)。这一笔名想必是如此得来的:“Zola”(左拉)颠倒过来便是“Aloz”(小孩最喜欢这样玩)。这样还不够,作者继续玩名字游戏,将其中的“AL”音节去掉,再将同样以此音节开头的“Alexander”中的第三音节“sand”替换过来,于是得到“sandoz”。我梦中出现的“Autodidasker”也是用同样方法得到的。

    我急着告诉N教授,我们都诊断过的那位患者,确实患有精神症。这一幻象是这样进入梦中的:在我工作那年快结束的时候,一位患者让我很有挫败感。他看起来患有严重的官能疾病,可能是脊椎的某种病变,但我却无法最后下定论。虽然我认为,这很像精神症,而且如果真的是精神症,那么所有的难题就都迎刃而解了。但患者极力否认曾有过引起脊椎病变的性病史,因此,我无法确诊其为精神症。在我进退两难时,只好求助我最崇拜的(也是众人认可的)医生,我一向绝对信服他的学术权威性。他听了我的陈述后,认为基本可以确诊。于是说:“继续观测,但很有可能是精神症。”由于我知道,他并不赞同我对脊椎问题的顾虑,因此我也不便反驳,但始终带着疑虑。几天后,我对患者说,我已无能为力,让他另请高明时,患者竟出乎我意料地说,自己撒了谎,请求我原谅。他由于难为情,因此隐瞒了自己曾经的性病史。而正是这一隐情,让我无法确定他是否患有精神症。我松了口气,但同时也深感惭愧。因为我不得不承认,我所咨询的那位权威,并没有像我一样,因为缺少佐证的病史而举棋不定。事实证明,他的诊断是正确的。于是,我决心在下次遇见他时告诉他,他是正确的,我是错误的。

    这就是我在梦中做的事。但“承认自己错了”究竟是实现了一种什么样的愿望?“错了”正是我的愿望:我希望我的疑虑是错的————正如我希望妻子的担心是错的。梦中关于对或错这一主题并没有脱离梦念。无论是由女人还是性生活引起的官能或功能损害,无论是梅毒性瘫痪还是精神症,二者都是一种选择。而拉萨尔致死则与后者有间接关系。

    在这个结构紧密,分析得分外仔细清楚的梦里,N教授的出现不仅仅是由于上述的类比以及我希望自己错了的愿望,也不仅仅是由布雷斯劳和那位婚后到那儿生活的朋友引起的联想,还由于我和N教授之间的一小段谈话。他在表达了自己的论点,结束了我们的专业讨论之后,还问了我几个私人问题:“你有几个孩子?”“六个。”他礼貌、关心地问道:“女孩还是男孩?”“三男三女。他们都是我的骄傲,也是我的财富。”“那你得当心了,养女孩倒是省心,但男孩子日后可得操心了。”我说眼下他们都还算听话。但他对于我孩子日后的预测,显然和他对我患者的诊断(他认为我的患者只可能是精神症)一样让我郁闷。于是,这两件事就这样前后接续地联系了起来。当我把精神症的这个故事编入梦中时,有关抚养问题的这段谈话就代替了这个故事出现在梦中,因其与随后我妻子的忧虑紧密联系,更贴近梦念。甚至我对于“N教授所说的孩子教育问题可能是正确的”担忧,进入梦中也隐藏于“希望自己错误”的愿望背后,从而隐藏这一担忧。可见,同一幻象本质未变,却可能表现为两个对立面。

    分析考试的梦也具有同样的困难,我在上文已将其描述为典型梦例。这类梦的联想材料非常少,不足以用来析梦。要对这类梦进行更深入的分析,还得有大量的梦例。不久前,我认为“你已经是个医生了”这类安慰的话,不仅包括了安慰,还有指责:“你都这么大岁数了,生活经验也不少了,还干这种蠢事,真该为这种小孩子的行为感到羞愧。”这种集安慰和自我批评于一身的话,与考试之梦相一致。现在就不奇怪,在最后分析的梦例中,有关小孩愚蠢行为的批评,指的是重复不当的性行为了。

    梦中口语的变化与偏执狂的病症非常相似,也见于癔症与强迫症病症。儿童的语言技巧是这类梦境和心理疾病的源头。儿童在某个年龄时,喜欢把语言当作娱乐目标,还经常自己创造一些新的语句或音节。

    荒诞的文字组合之梦特别适合用来佐证梦的凝缩作用。我们不能仅仅因为这类梦例数量极少,就妄下定论,认为这类梦很少被观测到,或是绝无仅有。相反,这类梦非常普遍。但由于析梦工作总是依附于心理治疗之上,因此极少有梦例被记录下来。而且大多数记载在册的梦例,只有神经科专家能够看懂。

    当梦中出现的话语明显来自某个梦念时,有这么一条不变的规律:梦中的话语源自存在于梦材料中的记忆中的语言。这些话要么被完全保存下来,要么表达上有少许改动。梦中的话语通常都是由记忆碎片拼凑而成的,虽然语句未变,但其内在含义早已模糊不清,或者完全异于原话了。梦中的话语往往喻指与这些话语的形成相关的事。[8]

    二、置换作用

    在收集凝缩作用的梦例时,另一个重要意义不亚于凝缩作用的关系引起了我们的注意。我们发现,组成梦内容的关键元素,在梦念中并未发挥同样的作用;反之亦然,梦念中的关键元素,也明显未在梦中出现。梦的中心点在别处,构成梦内容的要素并非梦念的核心要素。例如,在“植物学论著”的梦例中,梦内容的焦点明显是“植物学”。而在梦念中,我们关注的焦点是同事间因各尽其职而引起的冲突,后来关心的是,对我浪费过多精力在一些爱好上的指责。但梦念中并未出现“植物学”这一梦的核心元素,唯一算是有点联系的,便是以其对立面出现的“植物学从来都不是我喜欢的学科”。在患者萨福的梦中,“上上下下”“上楼下楼”是梦的焦点,但是这个梦还与“和身份低等的人发生性关系的危险”有关。因此,梦念中只有一个元素得以入梦,并且被过度放大。而在有关我叔叔的那个梦中,他浓密的须发似乎是梦的中心点,但看起来与我们视为梦念中心的“功成名就的欲望”没有任何联系。这些梦都非常自然地给我们一种置换的印象。与此完全相反,在爱玛注射的梦中,个体元素所在的位置,与其在梦念中的位置相同。起初,我们惊讶于梦念与梦内容间这种全新的变化无常的关系。如果在大量的心理意念中,某一个心理意念被挑选出来,并且在意识中得到特别的强化,那么我们就会将其视为特殊的心理价值(达到一定的兴趣水平)赋予胜利思想之上的佐证。但我们现在发现,梦念中个体元素的价值并没有以梦的形式保存下来,或者说,没有被纳入梦中。我们无疑能够立即判断出,梦中哪种元素最具心理价值。在梦的形成过程中,那些因具有高度兴趣水平而被强化了的重要元素,会被其他元素替代,使其看起来显得无足轻重。可见,个别意念心理强度的高低[9],似乎并不影响其是否能够被挑选入梦。反而其被反复挑选次数的多寡,才是入梦的关键。你也许会认为,进入梦中的元素并非梦念中那些最重要的元素,而是出现次数最多的元素。这种假设也不尽然。首先被多次挑选和具备内在重要价值这两个要素,必须同时发挥作用,才影响梦的选择。梦念中最重要的元素,很可能就是重现次数最多的元素,因为个体元素以其作为中心点。但梦可能会拒绝这些既是中心焦点,又被大大增强了的元素,而选择其他仅仅被增强了的元素。

    如果我们将继续探讨从梦的多重性选择中得出的另一概念,这一难题便能迎刃而解。许多读者可能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认为梦元素的多重性选择并无重要意义,因为这本来就是必然出现之事。由于我们的分析总是从梦的元素出发,记录其各自发展的联想,在由此而得的梦材料中,遇到同一元素频繁出现的状况,就不足为奇了。虽然我并不认同这种观点,但我接下来要说的,与此不无相似之处:经过分析而被揭示出来的那部分梦念,远离梦的核心,并且格外突出,像为了某一目的人为插入的。其目的不难发现,不过是在梦念与梦的内容间,搭建一种难以理解的强制性连接。在多数情况下,如果梦中的元素经分析后被淘汰,那么梦内容的这部分不仅无法被多次选择,而且会被直接舍弃。因此可以这么说,多重性挑选作为梦的决定性选择,并非梦形成的主要因素,而是未知心理能力的附带产物。但其对于个别因素入梦,还是具有重要意义的。可以这么说,多重挑选并非简单地来自梦材料,而是经过一番努力才能达成的。

    呈现于梦中的能力一方面去除了梦元素的高强度心理价值;另一方面通过多重挑选作用,赋予微小元素以新的重要价值,使其得以进入梦中。如果这就是入梦的途径,那么在梦形成的过程中,个体元素心理强度的转化与置换作用,则导致了梦念与梦的内容出现本质的差异。这一过程的实施是造梦过程最关键的环节,我们赋予其一个恰如其分的称呼————梦的置换。置换作用和凝缩作用是构建梦工厂最不可或缺的技术。

    要识别主导置换作用的心理力量并非难事。置换作用的结果是,导致梦的内容不再与梦念的核心相似,并让梦只重现无意识状态下伪装的愿望。我们都已熟悉梦的伪装,并能由此追溯至一种心理动因对另一种心理动因进行的审查作用。梦的置换作用便是完成这种伪装的主要手段之一。正所谓“Is fecit,cui profuit”(实干家得益)。我们认为,置换作用是随审查作用而生的,是内心的抵御作用。[10]

    在梦形成的过程中,置换作用、凝缩作用和多重性挑选如何相互影响,哪一个是主导因素,哪一个是次要因素,这些问题都将留待后文进一步说明。我们现在要探讨的是,梦念中得以进入梦境的那部分元素,必须满足的第二个条件:逃脱审查作用的管制。但讨论的前提是,在往后的分析中,我们将“在梦形成的过程中,确实存在置换作用”视为无可争议的事实。

    三、梦的表现形式

    在梦从隐性向显性的转化中,除了凝缩作用和置换作用外,我们还将进一步探究出其他影响梦挑选材料的手段。但首先,我要对析梦过程做一个初步的介绍,即便这可能会耽误析梦工作的进程。我不否认,最好以及最能让评论家们信服的析梦法是,选取某一个梦例进行详细分析,比如爱玛注射的梦例(第二章)。接着,将所有能够挖掘出来的梦念进行重组,重建梦形成的过程。也就是说,通过梦的重组来完善梦的分析。事实上,我已根据自己的主张,详细解释了好几个梦例。但目前,出于多方面的考虑,我还不能这么做(还与需要呈现的心理素材有关),相信理智的人都会认同我的做法。在梦的分析过程中,这类顾虑的影响并不大。因为即便所做的分析不完整,只深入至梦的一小部分结构,但仍然具有价值。梦的重组体却大不一样。重组后的梦必须完整,才能让人信服。我只能对不为读者所知的人所做的梦,才能进行完整的重组。然而,只有我的神经症患者才能提供这样的梦例。因此,我必须把这部分内容暂时搁下,待日后把对精神症患者的心理分析与这一课题结合起来讨论时,再做分析。[11]

    在我尝试将梦念重组为梦的过程中,我发现,由析梦所得的梦材料,其价值不尽相同。其中一部分涵括了最基本的梦念,能够完全取代梦,其自身就足以替代整个梦,不存在审查作用;另一部分则被认为作用甚微,对梦的形成也毫无贡献。相反,其可能与紧随梦出现而未被解释的联想有关。这部分梦念不仅仅包含了由梦的显意通往隐意的路径,还包括了我们在析梦的过程中,用以觅得此路径的中介意念及类比联想。

    在此,我们专门研究最基本的梦念。这些基本梦念通常表现为思想和记忆的复合体,结构错综复杂,具有日常生活中我们所熟知的有关联想的一切特性。它们往往从不止一个中心发出,继而形成一串思想链,但也不乏共同接触点。每一串思想几乎都有其矛盾对立面,并通过对比联想联结起来。

    这一复合体的各部分间,自然具有最全面的逻辑联系。它们构成梦的前景、背景、题外语、说明、条件、例证和驳论。当所有梦念都屈服于梦工作的压力时,梦念片段则如浮云般反转、分离、重合。这时,问题出现了:到此为止,构成梦的外部框架的逻辑联系会出现什么变化?“如果、因为、即使、虽然、也、或者”这些词语以及其他有助于我们理解文章句子的连词,在梦中又会以什么形式出现呢?

    首先,必须回答的是,梦本身根本无法表达梦念之间的逻辑关系。在大多数情况下,梦都漠视这些连词,只呈现梦念中最重要的内容。因此,析梦的工作就是复原这一被梦破坏的连贯性连接。

    梦之所以无法表达这些逻辑关系,原因在于构建梦的心理材料的性质。与能够利用语言表达的诗歌相比,绘画和雕刻这类塑型艺术在表现上的局限性,确实与此相类似,在努力诠释作品内在含义时,也同样受限于材料的性质。绘画艺术在创立其表达法则以前,也曾企图弥补这种缺陷。在古代的绘画作品中,人物的口中都会挂一块小牌子,上面写着艺术家无法用图画表达的话。

    对于梦无视逻辑关系的理论,可能有人会提出异议。有的梦确实像我们在现实生活中那样,进行最高深复杂的精神活动,论证与驳论,嘲笑与对比。但这些表象都是骗人的。如果继续对梦进行分析,我们就会发现这些都是梦的素材,而非梦的精神活动。梦念于梦中再现时,只表现为表面化的思想,并没有表现出各梦念间的逻辑关系。但只有后者才能构成思维。对此,我会举一些例子。我们很容易就能够发现,所有出现在梦中,并且被明确指明的话语,都是我们记忆中未加改变,或是仅仅发生细微改变的语言于梦中的再现。这些话语通常只是暗指隐藏于梦念中的某件事,而梦的内在含义则很不相同。

    但有一点无可否认,即批判性思维并非简单地重复梦念材料,而是对梦的形成发挥了作用。我将在本节的最后部分,解释这一要素的影响。届时,我们就会清楚,这一思想活动并非由梦念引起,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梦结束后的产物。

    姑且这么说,梦念间的逻辑关系并没有获得任何单独的表现机会。例如,梦中出现的矛盾,并非对梦的直接否认,也不是包含在任一梦念里的矛盾。梦中的矛盾只是以最隐秘的方式,与梦念间的矛盾相呼应。

    正如绘画艺术,最终也成功地找到了其他方式来表现人物语言背后的感情,温柔、威吓,或者警诫,而不只是在嘴里挂一块小牌子。同样,梦也可能通过适当改变梦象的特殊表现手法,从而为梦念提供逻辑联系。根据以往的经验,不同的梦在这方面的表现各不相同。有的梦完全漠视梦材料的逻辑结构,有的梦则能够完整体现这种逻辑性。因此,梦与其诠释的材料有时相去甚远,有时却相差无几。如果在潜意识的梦念之间也已经建立了衔接顺序(如爱玛注射的梦例),那么梦对这种顺序的处理也与此相同。

    梦又是通过什么方式来表现梦材料中这些难以表达的关系?下面我将逐一解释:

    首先,梦为梦念的各部分提供了一种连接,将不同的素材汇集为一个整体,表现为一个场景或事件,同步地再现了梦念间的逻辑联系。这种手法类似那幅将所有哲学家、诗人绘于同一画面上的《雅典学派》,也叫“帕纳索斯山壁画”。虽然在现实中,这些人并未同时出现在某个大厅里,也没一起出现在任何山顶上。但从画面上看,他们确实构成了一个团体。

    梦在细节处实现了这种表现模式。只要梦呈现出两个紧密相连的元素,其对应于梦念中的两个象征物间,就具有特别紧密的联系。这好比我们在书写时,两个紧挨着的字母组成了某个音节。而当字母T和字母O之间隔着空格,则表示T是前一个单词的最后一个字母,而O是后一个单词的开头字母。因此,梦并非完全不协调的元素的随性组合,而是由与梦念紧密相关的元素组成的。

    梦有两种表现因果关系的方式。假设有这样一个梦念:“因为……,所以……必然会发生。”梦在表现这个梦念时,比较常用的形式就是以从句作为序梦,主句作为主梦。如果这个解释成立,那么反之亦然。但是主句通常都对应于梦境中比较详尽的部分。

    下面介绍一个表现因果关系的绝佳梦例,源自我的一位女患者。这个梦包括一个短序。梦境的细节详尽,主题明确。我将这个梦命名为“花之语”。

    梦的前序是这样的:梦者来到厨房的两个女仆跟前,责骂她们准备“那么一点食物”,竟花费了这么长的时间。她看见厨房中的瓶瓶罐罐都口朝下堆放着,以便风干。两个女仆像平时那样,跨进流入屋前小院的那条河里打水。

    接下来是梦的主体部分:梦者爬过一个有点高度的形状奇怪的栅栏。她很高兴自己的裙子没被钩住。梦中出现的房子是梦者父母的家;她对女仆说的话源自常常听到母亲说的话;那些瓶瓶罐罐源自附近的一家普通的五金铺。梦的第二部分暗指梦者的父亲。他常常调戏女仆,后来在一次水灾中(梦者父母的家坐落在河岸边),患重症身亡。序梦背后的隐意大致是:“在我出生的这所房子里,四周环境极差,污浊不堪……”梦的主体也具有同样的思想,并转化成如下愿望:“我出身高贵。”梦念的实际意思很可能是:“由于我出身低贱,因此生活只能如此不堪。”

    可见,梦分成了两个不等的部分,但不一定代表两个梦念间的因果关系。相反,来自同一梦材料的两个梦常常源自不同观点。比如,我们同一晚做的一系列梦,最后都在生理需求的作用下,归属于同一结局————射精。或者说两个来自不同焦点的梦材料相互重叠,从而使其中一个梦材料构成梦的主题,另一个成为辅助;反之亦然。但许多梦都可分成一个短的梦序和一个随其后出现的主梦,两者间存在因果关系。另一个表现因果关系的方法是利用较小范围的梦材料,其中包括由一个影像到另一个影像————不管人或物————的转化。只有当这一转化真的发生了,我们才能认真对待这一因果关系,而不是简单地将其视作某一个元素代替了另一个元素。我认为,这两种因果关系的方法实质上能够归为同一种。两种情况下的因果关系都是连续出现的。有时通过连续性的梦,有时候则通过由一个影像到另一个影像的中间转化环节完成。当然,还有的时候,这种因果关系无法表现出来,而是无可避免地在连续的元素间被抹去。

    梦不善于表现“或者……或者……”这样的选择,而是习惯将这些选择置于同一梦境中,似乎要显示自己对两者的公平对待。爱玛注射的梦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其隐匿的梦念明显是指:我无须对爱玛久未痊愈的病负责。责任应该在她自己身上,是她不愿意接受我的治疗方案,或是她的性生活不顺遂。而对此,我是无能为力的。还有一种可能,她的痛苦实际上根本不是癔症而是官能性疾病。但梦却将各种相互间毫无关联的可能都表现了出来。还准备增加另一种源自梦中愿望的可能性。因此在析梦时,我会插入“或者……或者……”这样的字眼,以还原梦念原有的连贯性。

    但我们叙述梦境时,总喜欢用“或者……或者……”的字眼:“那是个花园,或者一个起居室。”然而事实上,在梦念中并不存在这样的选择,只存在“和”这一简单的附加词。当我们用“或者……或者……”时,一般都是在努力将梦境中某些模糊不确定的元素描述清楚。这种情况通常如下:具有选择性的独立元素在梦中被平等地对待,并且由“和”这个词语将其联系起来。例如,当我正苦苦等待一位旅意朋友给我捎地址,却又久无音信时,我梦见自己收到他给我发来记着地址的电报。电报上印着蓝色的字:开头第一个词很模糊,好像是“via”(经过)还是“villa”(庄园)。第二个词字迹清晰,是“sezerno”或者“casa”(房子)。第二个词让我想起意大利的地名以及我和他曾经讨论过的语源学,同时还表达了我一直收不到朋友住址的焦急心情。但无论如何,以上这三个词在分析时,都能独立、平等地作为后续一连串联想的起点。

    记得在我父亲下葬前的那天夜里,我梦见了一张打印的布告或是卡片,也有点像火车站禁烟告示那样的海报。上面写着:

    “你应该闭上双眼”或者“你应该闭上一只眼睛”。

    我习惯将这种选择性的语句表达为:

    “你应该闭上眼”。

    这两个版本都有其特殊意义,析梦时,将把我们引向不同的方向。我遵从父亲的遗愿选择了最简单的葬礼,但家人却不赞同这种清教徒式的作风。他们认为,这会被参加葬礼的人瞧不起。因此,梦中的“要求闭上一只眼睛”,意思是,希望人们能够谅解。而“或者……或者……”则明显是一种模糊的表达。可见梦并没有为梦念编织出虽然含糊不清,但连贯有条理的语言。因此,甚至当两个梦念出现在梦境中时,也依然彼此独立。

    梦不善于表达选择,因此,几乎很少会将其表述为完全对等的两部分。

    梦处理对立和矛盾的方式非常引人注目,即完全漠视。对于梦来说,似乎没有什么是“不可以”的。梦尤其喜欢把对立的部分归为统一体,或是重叠为同一个个体。梦还喜欢把一个元素恣意表现为其对立面。因此,对于梦念中任何一个能够产生对立面的元素,一开始都很难确定,其究竟为正面元素抑或负面元素。[12]在前文援引的梦例中,我们已经解释过引言部分(“由于我的出身……”),梦者爬过栅栏,手捧绽放的枝头。这个画面喻指天使报喜图(梦者的名字叫玛丽)中,手捧百合枝的天使,和基督圣体节在点缀着绿枝的街上行走的白袍女孩。因此,这个梦无疑暗示了贞洁。枝干上绽放着朵朵红色山茶花。梦者走着走着(梦在继续),最后,花朵开始坠落。这无疑是暗示经期。这些看着百合枝干,由圣洁女孩捧着的花枝也喻指茶花女。众所周知,茶花女平日里总是披一身白茶花,经期时则会佩戴红茶花。同样是繁花似锦上枝头(歌德在歌曲《磨坊主人的女儿》中的“处女之花”),既代表了贞洁,也喻指其对立面。另外,同样的梦,既表达了梦者成功印证自身清白的愉悦,也泄露了她对于自己曾经有损贞洁的愧疚(在她幼儿时期)。经过分析,我们能够清楚辨析两条思路:其中,宽慰的梦念浮于表层,自责的梦念则更具含义。这两者完全相反。但这相似又相反的梦念,都是由相同的元梦素表现出来的。

    梦的形成机制最偏好的一种逻辑关系是“相似、相同、接近”,或者说“恰似”。这种关系在梦中是最具表现力的,无人能及。梦念材料中固有的屏蔽作用或类似情况,构成了梦的原始基础。而梦有相当大一部分的工作便是创造这类新的屏蔽,从而使已经入梦的材料因审查作用的抵挡而无法在梦中呈现。梦的凝缩作用有助于相似关系的表现。

    相似性、一致性、共性在梦中通常表现为一个统一体,既不是梦材料中固有的,也不是新创造的。我们把第一种情况称为“自居作用”;第二种情况称为“合成作用”。“自居作用”出现在和人有关的梦里;“合成作用”则用于事物的统一。但也用于人的统一。地点与人则往往被同等对待。

    “自居作用”会将具有共性的几个人中的一人在梦中表现出来,而把其余人抑制下去。而胜出者在梦中,会进入与被屏蔽者相关的所有关系及情景中。在“合成作用”中,由几个人合成出现的影像很有特点,却没有共性。这一新的合成体是所有人特征的总和。合成体自身受多方面的影响,梦中人物的姓名可能属于被屏蔽的某一人。这点很容易理解,我们在现实生活中也常常遇到类似的情况。当某个人看起来很像另一人,或具有那个人的某些特征时,我们可能就会把前者叫成后者;或者梦中人物形象的特征是现实生活中这两人的合成。除了外在形象特征以外,被屏蔽者的态度、姿势或者语言,可能会由梦中人物说出来,或者表现出来。“自居作用”以及“合成作用”之间原本明显的区别,在这种情况下已被淡化了。但有的时候,无法形成这样的合成体,那么梦中出现的场景或者动作就只属于某一人,其余人(通常是比较重要的人物)则充当旁观者。梦者可能会说:“我妈妈也在那儿(斯特科尔)。”这种情况类似于楔形文字中的限定词,其本身并无含义,只是用于解释其他的符号。

    梦中合成体的共同特性(即创造这一合成体的特性)要么出现在梦中,要么根本不存在。一般来说,“自居作用”与“合成作用”的目的都是尽量避免在梦中表现出共性。例如在我的梦例中,我虽然嘴巴上没说“A对我很不好,B对我也很不好”,但在梦里,却制造了一个A和B的合成体。A在做着不符合其性格,而是符合B性格的事。因此,在这个梦里,我又有了一些新的联想,即A和B在对我的态度上具有共性————敌意。析梦时,我能够在合适的地方插入这一点。由此我能够得到高凝缩度的梦内容。如果能找到被屏蔽者,就能够理清梦中人物身上的复杂关系。这样就很容易理解,利用“自居作用”表现梦,能够在多大程度上规避梦蓄意刁难的审核作用。抵御审查作用之物驻足于与某人梦材料相联系的思想中,而我现在找到另一位与这一抵御性材料相联系,或者说有部分联系的人。抵御审查作用这点证实了,我梦中形成的合成体具备被隐蔽者的各种细小特征。合成之人是“合成作用”或“自居作用”的结果,其自由躲避审查,非常适合梦内容的组成。因此,利用梦的凝缩作用,我已经满足了审查作用的要求。

    当两个人的共同特征呈现在梦中,通常暗示还有一个隐藏的共同特征,因审查作用的抑制而无法呈现出来。可见,共同特征发生了置换,这在某种程度上促成了其在梦中的表现。目前,梦中的合成体并未表现出重要的共同特征。因此,我推测还有另一个重要的共同特性隐藏在梦念中。

    因此,自居作用或复合人物的构成是具有多种功用的:首先,其表现了两人的共同特性;其次,表现了共同特性的置换;再者,表现了一个由各种愿望构成的特性联合体,由于其中各种愿望得到特性相互交织,导致这一关系在梦中通过自居作用表现出来。例如在爱玛注射的梦中,我希望两位患者相对换。也就是说,我希望别的患者代替爱玛成为我的患者,就像前面的那个人一样。而梦对于我愿望的处理是,在梦中,出现了一个叫爱玛的人,她接受诊疗时所处的位置,正是我曾经拜访另一位女患者时,她所处的位置。而在有关我叔叔的梦中,这种置换成了梦的核心:我把自己当成了内阁部长,认为同事笨,并极尽挖苦之事。

    根据以往经验(而且我发现,无一例外),所有的梦都是以自我为中心的,梦是绝对的自我主义者。[13]有时候,梦中出现的不是我自己,而是一个奇怪的人。我敢说,那绝对是自我利用“自居作用”隐匿于梦中出现的人身后,从而使自我得以补充进来。在其他情况下,当自我出现在梦中时,我发现,则有另一人利用“自居作用”隐匿于自我之后。在这种情况下,析梦时必须得把与此人相关的特性,即隐藏的共性,加到我的身上。还有一些梦,自我与其他人同时出现,当“自居作用”被解决时,他们再一次成为自我。通过“自居作用”,我将自我思想与被审查作用抑制的思想联系起来,并且使自我直接地,或者利用其他人的“自居作用”在梦中表现出多重性。利用几个这样的“自居作用”,则会有非常多的思想材料被凝缩。[14]一个人的自我可能在同一个梦里出现多次,或以不同的形式出现,这与自我多次出现在意识思维里,出现在不同的地方和不同关系中是一样的。就像有句话所说的:“我想我曾经是个多么健康的孩子。”

    地名比人更容易实现“自居作用”,因为地名不受自我的强有力干扰。在罗马的梦中(见第五章第二节),由于梦中地名的关系,我发现自己身处罗马:但我非常惊讶地看见,街角处有一块很大的德语告示牌。梦的最后部分是愿望的实现,暗示了布拉格。这一愿望源自我年轻时强烈的德国民族主义情结,现在这一激情已经消退。做这个梦的那段时期,我与朋友约好在布拉格会面。因此,梦中将罗马与布拉格重叠,可以解释为内心渴望的共同特征。我更希望在罗马,而不是布拉格与朋友会面,因此我在梦中把布拉格换成了罗马。

    创造合成梦象,是梦中幻想的特征具有共性的主要原因之一,因为由合成梦象引入梦中的元素,并非梦者真实感知而得。构建复合梦象的心理过程,非常类似于我们在清醒生活中幻想龙或者飞马等神兽。唯一的区别仅在于,在清醒生活中创造幻想物,想象本身起着决定作用。但在合成梦象形成的过程中,决定其出现的因素,是独立于其形式之外的梦念共性。梦中的合成体可以通过各种不同的方式形成。其中最简单的方式是,将一件事物的属性附加于对另一相关事物之上。较为复杂的做法则是,将不同的特性结合起来,创造出一个新的梦象。这一做法巧妙地利用了两个对象在现实中,可能存在的一切相似之处。依据材料及巧夺天工的构造,新梦象可能荒谬绝伦。如果有待凝缩成为一个单独统一体的各对象难以协调一致,那么梦则会创造这样一种合成体:其具有一个相对清晰的核心,但伴之以模糊化的特性。这种统一而成的影像在一定程度上是失败的。两个梦象相互交叠,竞相产生不同的影像。这种情况类似于绘画中,将不同的感知图像汇合而成的抽象画面。

    梦本能地制造了大量的合成影像,我在前面的分析中举过几个例子,下面再举一些例子:在本章前面部分列举的梦例中,描述了一位女患者的“花之语”梦境:梦的自我思想首先让她双手捧了一束绽放的花枝,如我们分析所见,这同时暗示了性纯洁和性罪恶。另外,梦中鲜花绽放的样子,让人想起了盛开的樱花。如果单单考虑花朵,还会让人联想起山茶花。最后,整束花枝让梦者想起了一种外来植物。合成影像中各元素的共性由此被梦念揭示了出来:花枝指曾经对她充满诱惑力的礼物,或是曾经诱惑她对赠予者表示好感。樱花源自她童年的记忆,山茶花源自她成年后的记忆。外来的植物则暗指一位云游四海的学者。他曾经试图用一幅花卉图赢取梦者的芳心。另一位女患者则在梦中构建了一个像是海滨洗浴场、乡村公厕,还是普通城市住宅的合成影像。梦中前两个元素的共性是脱衣裤,因此可以推测,第三个元素“住宅”中的阁楼,也同样是(童年时)暴露身体部位的地方。另外一位男患者则梦见两个地点的合成体。其中一个地点是我的诊所,另一个地点是他初识妻子的地方。还有一位女患者,在她哥哥答应请她吃鱼子酱后,她梦见哥哥的两条腿铺满了鱼子酱的黑色小珠粒。这两个元素从寓意层面来说,源自她幼时患皮疹的记忆。当时,她的双腿长满了红色而不是黑色的小粒,与鱼子酱的小黑珠粒相结合,形成了一个新的意念————从哥哥那里得来的。在这些梦例中,身体部位成为了梦的对象。许多梦都出现过这种情况。费伦齐曾记录过这样一个梦例:梦中出现的合成影像由一位医生和一匹马组成,并且穿了一件睡衣————这三个元素的共性经分析后被揭示出来:睡衣指梦者童年时曾看到有关父亲的一幕。这三个元素都源自她对性的好奇。梦者幼年时,常常被保姆带去军队的种马场玩耍,在那儿,她的好奇心得到了最大程度的满足。

    我曾经说过,梦绝对不会表现出矛盾、对比,或者否定的关系。但现在,我首次对这一观点表示否定。正如我们在许多梦例中看见的那样,只需简单地借助自居作用,“对比”便能呈现在梦中。也就是说,当发生置换时,相互替换的两者间形成了对比关系。我们已经多次举例证实过这一点了。梦念中的某些对比可归类于“倒置”,即通过一些称得上巧妙的方式来形成对立面,从而入梦。“倒置”本身无法进入梦中,只能通过形成已经进入梦中那部分内容(由于某种原因,内容与之密切相关)的对立面,从而进入梦中。通过梦例进行论证,要比单纯的描述容易理解。在那个浪漫的“上上下下”的梦中(见本章第一节),爬坡是梦念原型(前文已经介绍过,都德笔下萨福爬楼梯的一幕)的倒置。在梦中,爬坡时是先难后易;而在小说里,则是开始容易,后来越来越困难。此外,梦者和哥哥“楼上”和“楼下”的位置在梦中也颠倒了。这说明,梦念的两部分材料之间,存在着倒置或者说对比的关系。而梦者在童年时,曾幻想被奶妈抱上楼,这是小说主人公抱着情妇上楼一幕的倒置。同样,我梦见歌德抨击M先生(见下文),也包含了这种倒置。因此,要成功地解释这个梦,事先必须使其恢复原状。在梦中,歌德抨击了年轻人M先生。而梦念中的真实情况是,一位不知名的年轻学者抨击了一位卓越非凡的人物————我的朋友弗利斯施。在梦中,我从歌德的死亡之日起计算时日,在现实中,却是从这位瘫痪人士的出生之日起计算。决定梦中元素的梦念,是我对于把歌德当作精神症患者来治疗的反抗情绪。梦中隐匿的含义是:“如果你无法理解这本书,那不是作者的问题,恰恰相反,是你愚昧。”我还发现,梦中所有的这些倒置,都暗示了“背对某人”的轻蔑之意。例如,在萨福的梦例中,梦者与哥哥位置颠倒。还有一点值得注意,在由受抑制的同性性冲动所引起的梦中,也经常出现这种倒置。

    另外,“倒置”或者说“两极互换”是梦最擅长使用,也是最灵活的表现方式。首先,其使愿望的实现得以压倒梦念中的既定元素。“要是反过来就好了”是梦中的自我面对令人不快的回忆时,最通常的表现。其次,倒置尤其利于逃避审查作用,因为它对将要出现的梦材料进行了一定程度上的伪装,从一开始就轻易麻痹我们对梦的理解。因此,在析梦时,如果看不透梦的真实隐意,不妨将已呈现内容中的某一特殊元素进行倒置,往往在此之后,整个含义马上就变得明朗化了。

    除了内容的颠倒以外,时间的颠倒也不容忽视。梦最常用的伪装手段是,把整件事最后的部分,或者梦念的最后结论前置,而前提条件则后置。如果不弄清楚这一点,析梦时则会无从下手。[15]

    确实,许多梦例都是在其内容几经倒置后,才得以揭示出其背后隐匿的含义的。例如,在一个年轻的强迫性神经症患者的梦背后,隐藏着他儿时希望严厉的父亲死去的记忆。梦的内容是:他由于回家太晚,被父亲骂了一顿。但根据精神治疗分析的内容和梦者的联想来看,梦背后的隐意必定是,他非常气父亲。在他看来,父亲总是太早(或者说,太快)回家了。他希望父亲别回家。这与希望父亲死去是同一个意思。在他还小的时候,一次父亲外出许久未归,他曾对另一个孩子做了性侵犯的动作,感到非常羞愧,并被对方家长警告说:“等你爸爸回来收拾你吧!”

    如果希望进一步研究梦的显意和隐意之间的关系,最好的方法是从梦本身出发,考虑梦所表现的形式特征与梦念之间的关系。而在这些形式特征中,给我们留下最深刻印象的是各个梦象之间的感觉强度差异,梦的各部分内容间以及不同的梦之间的显著差异。梦象之间的强度差异涉及各个方面。从人们通常认为的强于现实的清晰度,到我们认为梦的特征必然出现的让人不悦的模糊性。而这种模糊性又是我们在现实生活中所感知的模糊性所无法比拟的。此外,我们通常会认为,梦中的模糊景象是转瞬即逝的,而感觉较清晰的梦象停留了较长的时间。现在要提出的问题是,梦中各部分内容的清晰度差异,究竟是由梦材料中的什么因素决定的。

    在进一步分析前,我们先来看看一些大家理所当然认为的想法。由于梦材料会包括部分睡眠时的真实感知,因此可以假设:这些真实感知,或者由这些感知而引发的梦元素,具有特殊的强度。或者反过来说,梦中所有特别清晰的梦象,都可以追溯至睡眠时的真实感知。但我自己从未有过这种经验。源自睡眠感知(神经刺激)的梦元素,与源自记忆的其他元素在清晰度上并没有明显的区别。现实的因素对梦象强度是起作用的。

    我们可能会这么推测:某个梦象的感知强度(清晰度),与梦念中相应梦元素的心理强度有关。就后者来说,心理强度相当于心理价值:强度越大的元素越重要————正是它们构成了梦念的核心部分。但这些元素由于审查作用的阻扰,一般都无法入梦。因此,代表它们呈现在梦中的直接衍生物,即便具有极高的强度,也无法成为梦的核心。只要将梦及其材料进行比较研究,就能证明这种假设站不住脚。一个元素强度与另一个元素强度是毫不相干的:事实上,梦念材料和梦之间发生了“所有心理价值的完全转换”。在梦念中占绝对主导地位的直接衍生物,在被强有力意象屏蔽的梦中,往往只是表现为某种短暂模糊的元素。

    梦中各元素的强度被证实是由另一种方式,即两个互相独立的因素决定的。第一,不难看出,凡是表达愿望实现的元素,都具有极大的强度;第二,分析表明,梦中最清晰的元素能够延伸出最丰富的联想,也是被挑选次数最多的元素。或者可以这么说:在梦的形成过程中,进行最多凝缩作用的那些元素即是强度最大的元素。我们希望,最终可以只用一个公式,来表达愿望实现的这个决定因素和其他因素。

    我刚才探讨的问题————梦中某个元素强度和清晰度的影响因素问题,不能与整个梦或梦中各段落不同清晰度的问题混为一谈。前一个问题中的清晰度是相对模糊性而言的;后者则是相对混乱而言的。但毫无疑问,这两种强度在增减上却是彼此平行的。梦中清晰的部分通常包含着清晰度较大的元素;反之,一个模糊的梦总是由清晰度较小的元素所组成。但要表明梦从清晰到模糊或混乱的具体尺度,比起梦元素的清晰度增减问题,则要复杂得多。由于后面将要提到的理由,前一个问题在此还不能进行讨论。我们在少数例子中惊奇地发现,梦中表现出的清晰或模糊,与梦本身的构造完全无关,而是由梦念材料引起的,是梦念的一个组成部分。我曾经做过一个醒来后仍觉得清晰鲜明、结构完整、毫无瑕疵的梦,以致我还在半梦半醒间,就决定要介绍一类新的梦,即不受凝缩作用和伪装作用影响的“睡眠幻象”。然而细加观察后发现,这类特殊的梦与其他梦一样,在结构上也具有漏洞和瑕疵。因此,我就放弃了“梦的幻象”这一分类。[16]梦中显示的内容,至少表明了我和朋友长期寻求的一个雌雄同体的艰难理论。而梦的愿望实现力量使我们得以认为,这个理论(顺便说,它并未表现于梦中)是清晰易懂、完美无瑕的。因此,我认为,有关完整的梦的这一判断,实际上是梦内容最基本的部分。在这种情况下,梦仿佛侵入了我初醒的思想,让我认为自己是在对梦做出判断,其实只是未能在梦中精确表现的一部分梦念。一次,我在分析一位女患者的梦时,遇到了与此完全相符的情况。起初,她不肯讲自己的梦,只是说:“太混乱,太模糊了。”她在反复表示自己的描述不一定准确后,终于告诉我说,她梦见了好几个人:她自己、她的大丈、她的父亲。而且她看不大清楚,她的丈夫是否就是她的父亲,或者说,谁才是她的父亲。诸如此类。把这个梦与梦者的联想结合起来考虑,这无疑是一个女仆的常见故事,她承认自己怀孕了,但搞不清“孩子的真正父亲是谁”。[17]因此此处再次证明了,梦所表现出来的晦涩,不过是梦刺激材料的一部分。也就是说,这一部分材料表现于梦的形式之中。梦的形式或梦见的形式极其经常地被用来表示其隐匿的内容。

    梦的注解以及无伤大雅的评论,往往被用来掩饰(虽然往往难以掩饰)梦中以最微妙方式出现的部分。例如,一个梦者说,梦在某一处“被擦掉了”(wiped away)。经分析,唤醒了他的一段童年回忆:他在大便后,听一个替他“擦”(wipe)屁股的人说话。还有一个值得详细记录的梦例:一位年轻男子做了一个非常清晰的梦,唤醒了留在他脑海中的童年想象。他梦见自己在夜里就宿于一家季节性营业旅馆。他记错了房间号码,走进房内时,看见一位老妇人和两个女儿正脱衣就寝。他说:“梦在这里留白了,漏了些什么内容。最后,房内有个男人要把我扔出去。于是,我和他扭打了起来。”他对于梦所明显喻指的童年回忆的内容和主题百思不得其解。最后,我们发现,梦境所要喻指的主题,隐藏在梦中晦涩的部分。梦中的空白处,是这几个女人脱衣上床时裸露的阴道口。而“漏了些什么内容”是指女性生殖器的主要特征。他在青少年期,有窥视女性生殖器的强烈好奇心,同时赞同幼儿期性理论,认为女性有着与男性相同的生殖器。

    另一位梦者有着与此相似的回忆:梦中“我正和K小姐走进公园餐厅……画面很模糊……继而中断了……然后我发现,自己在一个妓院里。我看见了两三个妇女,其中一人穿着内衣裤。”

    分析:K小姐是他的前雇主的女儿,他承认,这是他妹妹的替身。他鲜有机会与她交谈,在两人罕见的一次谈话中,“仿佛意识到了各自的性别,好像在说,‘我是男的,你是女的’”。他只去过一次梦中出现的餐厅,和他一起去的是他姐夫的妹妹,一个对他毫无吸引力的女孩子。还有一次,他和三个女人路过这个餐厅的门前。这三个女人分别是他的妹妹、他的嫂子和刚才提到的他姐夫的妹妹。他对这三个人都不感兴趣,但她们都属于姐妹淘。他极少去妓院————一辈子只去过两三次。

    从梦中“模糊”和“中断”的部分可以看出,这个梦暗示了他儿时曾经因好奇心作祟,偶尔(只有为数不多的几次)会偷窥比他小几岁的妹妹的生殖器。几天后,他回想起了这个梦所暗示的不端行为。

    同一夜晚做的所有梦可构成一个整体。其划分的部分及各部分所含的数目都具有特定的含义,并可视为隐匿梦念的信息。在解释包括几个主要段落的梦,或者发生于同一晚的梦时,不可忽视这类分成几个部分,但又前后连续的梦可能具有相同的意义,而且可以通过不同的材料表达同一冲动。那么在这些同源的梦中,首先出现的往往是最善于伪装并且最为含蓄的梦,接着出现的则是较为清晰明了的梦。

    在《圣经》中,由约瑟夫斯所解释的法老所做的母牛和穗子之梦便属于此类。约瑟夫斯对于这个梦的记述比《圣经》还要详细。法老讲述了第一个梦后说:“我看到这个梦象之后,便惊醒了。在混乱中,我暗自思量这个梦象到底有何意义时,竟又睡着了。于是,我又做了第二个梦。这个梦比上一个更奇特,也令我更为惊恐、疑惑……”约瑟夫斯听完后说:“嗯,国王,虽然这看起来是两个梦,但实际上指的是同一件事……”[18]

    荣格在其《谣言心理学的贡献》一文中,描述了一位女学生所做的隐匿色情的梦,如何未经分析就被她的朋友识破以及如何被朋友们变着样地续写。荣格在叙述其中一个梦境时评论道:“一系列梦象所要揭示的最终含义,正是最初呈现的那组梦象所表现的内容。审查作用通过一连串新的象征符号、置换作用、无害的伪装等手段,尽可能地远离这一主题。”施尔纳熟知梦表现方式的这一特征,并在其著作《生活梦想》的附录中,结合他的有机体刺激理论,将这一特征表述为一条特殊的法则:“最后,在由特定神经刺激引起的所有象征性的梦中,梦的形成都遵循如下法则:梦在开始时,只用最遥远晦涩的隐喻来表述引起刺激的对象。但随着概念化刺激的逐渐枯竭,到最后,梦就通过受刺激的机体或官能,赤裸裸地表现出刺激本身。于是,梦在最后就表现为有机体刺激……”

    奥托·兰克在一篇论文中,为施尔纳的这条法则提供了有力的例证。他记述了一个女孩在同一个晚上两段不同时间做的梦。在第二段梦结束时,女孩达到了性高潮。即便梦者所述甚少,也能对第二个性高潮之梦做出详尽的解释。而从两个梦内容之间的紧密联系,也能够看出:第一个梦含蓄地表达了与第二个梦相同的含义。因此,后面这个性高潮之梦有助于前一个梦的分析。兰克根据这个梦例,有力地论证了性高潮梦例对梦理论的普遍性意义。

    然而,就我的个人经验来看,极少有人将梦所表现出的清晰与混乱,释译为梦材料的明了与否。接下来,我将揭示迄今尚未提及的另一个梦形成的影响因素,其对于梦性质的强度具有决定性的影响。

    在许多梦中,某个场景或背景会持续一段时间,继而出现中断。也可以这样描述:“但同时,好像是在另一处,又发生了这样……事。”在这类情况下,梦被中断的主要线索过了一会儿后又恢复了。中断的内容在梦材料中不过是一个从句————一个强行插入的思想。梦念中的条件从句在梦中表现为“同时性”场景(即“如果”变成了“当……之时”)。

    下面,我们要考虑一个问题:梦中常常出现的那种非常接近于焦虑的被抑制感,其背后隐藏了什么含义?在梦中,想往前走却又动弹不得;想完成某事却发现困难重重;火车要开了,却无法赶上;受辱后正要挥拳报复,但发现双手无力,等等。我们在裸露梦中曾提及这一感觉,但未做深入分析。对于这个问题,有一个便捷但欠妥当的答案是,睡眠中出现了肢体麻痹状态,因而产生了受抑制感。但我们不免会问,为什么这种受抑制感并没有持续?那么由此是否可以假设,为了梦的某种特殊表现,睡梦中的受抑制感可随时被唤起。并且只有在梦念材料需要这种特殊的方式表现时,才被唤起。

    在梦中,这种无力感并不一定表现为一种感觉,有时只是简单地表现为梦的一部分内容。我认为,有一个梦例似乎特别适合说明梦这一特性所具有的含义。下面是这个梦的摘录。在梦中,我显然受到了不诚实的指控。“我身处一个私人疗养院,四周还有几个其他的建筑物。一位男仆过来,让我去接受检查。在梦中,我知道有人丢失了东西,而让我接受检查,是因为我被怀疑私吞赃物。经分析发现,‘检查’一词有双重意义,还包括了身体检查。考虑到我是无辜的,而且是这家疗养院的顾问,于是我平静地跟着这个仆人往外走。在门口,我们遇见了另一位仆人。他指着我说:‘你为什么带他来呢?他是一位受人尊重的绅士。’随后,我独自进入大堂,那里摆放着许多机器,这令我想起了地狱及其恐怖的刑具。接着,我看见一位同事正躺在一个器械上,他一定也注意到了我,但佯装没看见。最后,我知道自己可以走了,但怎么也找不到我的帽子,而且根本不能离开。”

    这个梦要实现的愿望显然是,承认我是一个诚实的人,并且被允许离开。因此,在梦念中必定存在与此愿望相悖的各种材料。“我可以走了”是赦免的标志。如果在梦的结尾出现了某件阻止我离开的事,则明显可以推论出,与愿望相悖的受抑制材料正在极力表现自己。因此,“我怎么也找不到帽子”是在暗示“我终究不是一个诚实的人”。梦中的无力感也是与愿望相悖,对愿望否定的表现。在此,我修正以前对于“梦无法表现为否定”的说法。[19]

    在其他一些梦里,无能为力不仅仅是一个场景,还是一种感觉。同样,对受抑制感的反抗情绪也会在梦中表现出来。接下来,我们将会看到,正是睡梦中肢体的麻痹状态构成了影响梦境的心理因素的基本条件之一。可见,传达至动作系统的源动力只剩下愿望。而事实上,可以确定的是,在梦中受抑制的源动力会使整个心理过程极好地适应于愿望的实现,同时又对愿望表现出反抗的情绪。从我对焦灼的分析很容易能够看出,为何受抑制的感觉与焦灼感紧密联系以及二者为何常常联合起来出现在梦中。焦灼是一种源自潜意识,并在前意识中被抑制的原始性欲。[20]因此,当梦中被抑制的感觉伴随焦灼感出现时,梦必然能够引起性欲,即出现性冲动。

    在梦中,常常会出现这样的判断:“这肯定只是个梦。”对于这是否应该归因于心理动因,我们日后再做讨论。目前,我要说的是,在这类梦中,人们有意贬低了梦境的重要性。与此相关的有趣问题是,如果梦中的某些内容以梦境的形式表现出来,这意味着什么————这便是梦中梦之谜。W.斯特科尔通过分析一些具有说服力的梦例,已经大致解决了这一难题。梦者会贬低梦中梦内容的价值,认为其脱离实际,继而从梦中梦里醒来,回到外层的梦里,继续着愿望将真实还原的梦。因此,我们可以这么认为,外层梦的内容呈现了现实的生活和最真实的记忆;梦中梦只呈现梦者愿望。梦中梦的出现,相当于在说,希望外层梦从未出现过这个内容。换言之,当某个特别事件以梦中梦的形式出现,这便是其真实性的最有利证据。梦中梦以否定的形式,力证了梦是愿望的实现这一理论。

    四、梦材料的表现力

    迄今为止,虽然我们始终在关注梦表现梦念间关系的方式,但也进一步提出了“梦材料会做何改变来促成梦的形成”。我们知道,梦的材料在被去除了各种材料间的关系后,要进行压缩。同时,元素不同强度间的置换,也使得材料发生了心理价值的改变。这里所说的置换,是指两个特别意念间的替换,在某种程度上与其联想的源头有关。置换作用促成了凝缩作用,由此使得两个元素间的共同特性,代替元素本身进入梦。我们一直未曾提及其他种类的置换作用。但我们经过分析后发现,确实出现了其他置换作用,即将语言置换成思想。这两种情况的置换都基于一连串的联想,但同一过程可能出现在不同的心理范畴内,置换的结果分为两种:一是一个元素被另一个元素代替;另一种情况则是一个元素的语言形式替换成其他形式。

    第二种置换作用不但在理论上具有很大的吸引力,而且非常适于解析梦用以伪装的虚幻荒谬外表。置换作用的结果通常是,使梦念中一个无色彩、抽象的概念,转变为图画或者是具体的形象。这种替代的优势及目的一目了然。由梦的观点来看,能够意象化的,即能被表现。但就像在报刊上,很难为政治类文章选配插图一样,抽象观念在梦中表现时,也面对着同样的难题。这种置换作用不但增强了梦的表现力,对凝缩作用以及审查作用也有好处。一旦抽象概念以及不可使用的梦念转化成了具体图像,那么所有梦运作时所需要的联系与仿同,其余所需的梦材料以及未被利用的梦材料在这种新表现形式中,都更容易建立起来。因为在每一种语言形式的进化中,联想的材料总是比抽象形式的材料更丰富。可以想象,在形成梦的中间环节里,梦的大部分精力花在把梦念转变为适当的语言形式,以求让纷繁乱杂的梦念变得简洁与统一。如果一个梦念的表达方式是由其他的因素决定的话,那么它很可能从开始就对其他表达方式施以区域性与选择性的影响。这就好比创作诗歌。当一首诗需要押韵时,那么自次句起的每一句,都要满足如下条件:首先,要表达与前一句相同的含义;其次,必须与首句押韵。当然,绝佳诗词的押韵是自然通顺、浑然天成的,而且前后句子的含义相互关联,所选之词早已既定,只需稍加修改,便符合诗韵。

    在一些梦例中,表现形式的改变更直接地是为了梦的凝缩作用,因为其词句的表达方式晦涩难懂,因此允许多种梦念的表现。一系列灵活的用语都是为梦的运作服务的,这也就无怪乎语言在梦中所起的作用了。处于众多意念间连接点处的关联词,注定是模糊不清的。而神经症患者(强迫症、恐惧症)就像梦一样,急于利用词句进行凝缩及伪装。[21]我们轻易便能发现,梦的伪装亦获利于置换作用。如果用一个含糊的词语替代两个意义明确的表达,结果肯定令人困惑;如果以塑像来替代我们日常的严肃表达,也必然会影响我们的理解。特别是,梦从未告诉我们,其所呈现的内容是一种直译抑或隐喻;其内容是直接源于梦的材料,还是经过了修饰加工。总的来说,在分析任何一个梦的元素时,我们都对以下的问题纠结不已:

    (1)其表达的究竟是正面意思抑或反面意思(对比关系);

    (2)是否要进行历史性分析(即回忆);

    (3)是否一种象征手法;

    (4)其内在含义是否建立在梦中语言的基础上。

    虽然存在如此多的疑惑,但我们始终认为,梦境虽然不是为了我们的研究而生,但要破译它,也不会比古代学破译象形文字困难。

    我已经列举过几个梦表现得含糊的例子(例如,在爱玛注射的梦中,“她的嘴毫不费劲地张开”;在上文举的最后一个例子中,“我还不能离开”等)。现在,我再援引一个具象对表现抽象梦念具有重大作用的例子。这类析梦法以及象征析梦法之间的区别清晰可见:在用象征法析梦时,梦者任意选择象征的密钥;而在用语言表现的梦中,众所周知,密钥源自我们已经建立的语言模式。如果能在正确的情况下,选择正确的理念,那么析梦者便能完整地或是部分地解释这类梦,根本无须梦者的辅助说明。

    我一位女性朋友的梦:她梦见自己正在欣赏瓦格纳歌剧,歌剧得到次日7时45分才结束。在剧院的大厅摆放着圆桌,供人们在那儿吃喝。她的表哥表嫂刚结束蜜月旅行归来,坐在其中一张圆桌边,一旁坐着一位贵族,据说是年轻开放的表嫂在蜜月时带回来的,就像捡回一顶帽子那般轻松。在大厅的中央,矗立着一座高塔。塔顶是一个平台,平台上站着一个指挥,样子像汉斯·李奇特。他在平台的栏杆后不停地绕着圈跑,大汗淋漓,好指挥簇聚在高塔底下的乐队。梦者自己和一位(我认识的)女性朋友坐在包厢里,她妹妹从大厅递给她一大块煤,说没想到那么长时间,现在冷得厉害(就像在看长的表演时,包厢得供应暖气一样)。

    虽然从其他方面看,这个梦描绘了一幅美好的画面。但实际上,其内涵依旧荒谬不堪:剧院正厅有一座塔,指挥在塔顶指挥下面的乐队。更荒诞的是,梦者妹妹递给她一块煤。我故意不让梦者透露更多帮助解释的材料。由于我清楚梦者的人际关系,因此能够独自对梦进行部分分析。我知道她非常同情一位因精神失常,而过早结束艺术生涯的音乐家。因此我觉得,应该从语言形式上解释大厅中的高塔:从这个梦可以看出,梦者希望梦中的男子取代汉斯·李奇特,在高塔上指挥整个乐队。因此,梦中的“塔”就是利用“同位”关系表现的复合结构,并通过这一基础结构表现出男子的伟大。而他铁栏杆后面绕圈跑的画面,就像是囚犯或者笼中困兽(暗示了那位命运悲惨的男子),[22]这也预示了他后来的命运。两个梦念于“疯狂之塔”之处交汇,由此得以表现出来。

    既然已经揭示出梦的这一表现方式,我们就能利用同一个通关秘钥,密语开启另一扇看似荒谬的大门————妹妹把煤传给梦者。“煤”在这里暗示了“地下情”。

    无火、无煤,却燃烧炽烈;

    就像隐秘的爱情,无人知晓。

    梦者和朋友依然静静地坐着[23],而她那闺中待嫁的妹妹却因为没想到时间会那么长,而递给她一块煤。梦中并没有交代是什么那么长时间。如果这只是一个小故事,我们会认为,妹妹指的是表演。但这是个梦。因此,我们只能说,这句话的含义模糊不清,该加上一句“在她出嫁以前”。也就是说,她没想到等待出嫁的时间会那么长。梦中提到梦者的表哥表嫂坐在大厅,还提到表嫂公开的风流韵事,这恰恰证实了我所分析的“地下情”。正是隐匿的地下情与公开的风流韵事、梦者的火与年轻表嫂的冷之间的对比,主导着这个梦。另外,梦中还有一个处于高高位置的人,其实是那位贵族与被寄予厚望的音乐家的复合体。

    在上文的分析中,我们揭示了影响梦念向梦内容转化的第三个影响因素,其作用不可小觑:即梦对所要表现的特殊心理材料中适用性的考虑,其中,绝大部分是视觉影像材料。在与重点梦念相联系的各类次级意念中,梦偏爱视觉影像材料,而且会毫不犹豫地把一些难以处理的意念重铸成另一种新的语言形式,即使变得非比寻常亦在所不惜,只要能够在梦里呈现,并解除由拘束性思想造成的心理压力即可。把梦念变成另一种模式的同时,也可以进行凝缩作用,并且能够建立和其他梦念间的联系————而这种联系本来是不存在的。后一个梦念为了和第一个梦念相连,甚至会中途改变自己最初的表达方式。

    赫伯特·赛博拉尔[24]曾经记载过一个可直接观测在梦的形成中,梦念转化为具体影像的方法,并将其影响因素独立出来研究。他发现,在一个人极度困倦的情况下,如果硬要集中精神工作,思绪往往会飞出脑外,脑子里取代以一个图像————他认为,这个图像便是思绪的替代物。赛博拉尔作了一个不太准确的形容,认为这种替代是“自我象征化”。下面我将引述赛氏论著中的一些例子,而对于这些现象的特性,我日后再作详述。

    ——例1.我记得我要修改一篇论文中不满意的部分。

    ——象征:我发现自己正在抛光一块木板。

    ——例5.我努力熟悉别人建议我做的形而上学研究。

    ——我认为,他们的目的是要人在追寻存在的本质时,要一路克服困难,以达到意识与存在的更高阶层。

    ——象征:我将一把长刀插入蛋糕中,似乎是想取一小块出来。

    分析:我弄刀的动作暗示了“一路克服困难”,以下是对这一象征的解释:我常常在饭桌上担任切分蛋糕的工作。切蛋糕用的是一把又长又弯的刀,因此得特别小心。尤其是要把切好的蛋糕干净利落地放进碟子里时,必须小心地把刀子塞到蛋糕下面(就像析梦时,一点一点克服困难,最后直抵梦的中心)。但画面里其实还有另外一个象征————千层蛋糕:也就是说,刀子得穿过许多层(好比层层叠加的意识和思想)。

    ——例9.我失去了一串思想的线索。我想努力寻回,但发现思想的出发点已经无从寻觅了。

    ——象征:排版的一部分版面,不过末尾几行的铅字掉了。

    考虑到在文化人士的精神生活中,名言、双关语、典故、歌曲和谚语所发挥的作用,在梦的表现方式中,最常用到这类伪装便也完全符合我们的期望。仅有几类材料的象征物是建立在众所周知的隐喻和文字替代物基础上的。这类象征常见于精神神经症、传说和习俗中。

    事实上,如果我们更深入地探究此问题,就能发现,梦的运作在完成这类替代作用时,并未使用新的手段。为了不受审查作用的阻抗,只是简单地运用早已存在于潜意识中的方法,其尤钟爱表现为名言、暗语等形式的受抑制材料,这与神经症患者的幻想相类似。此时,我们突然明白了施尔纳的析梦理论(我已在别处论证过其理论的准确性)。但这种对自己身体的先入为主的概念并非梦所特有,也非其独有的特性。我在对心理症病患的潜意识思想分析中,也发现了这一特性,并且可追溯至对性的好奇:对处于发育期的年轻男女来说,指异性或是同性的性器官。施尔纳和沃尔科特坚称,无论是在梦中,抑或在神经症患者的潜意识幻想中,“房子”都没有包含象征身体的那组梦念。当然,我知道有的患者坚持认为,某些建筑象征身体或者性器(对性的兴趣远远大于对性器官的兴趣)。对于这些患者来说,柱子或圆柱代表双腿(就像《所罗门之歌》里的象征),每一扇门代表身体的一个孔(即洞),一根根小管子代表泌尿系统,等等。和植物生命期或者厨房有关的意念群,也常被用来象征性形象。[25]对于前者的语言表达,源自远古时期大量的类比想象:上帝的葡萄园、亚伯拉罕的种子、《所罗门之歌》中少女的花园。在思想或者梦中,最单纯的厨房活动可能会被用来暗示对性最不堪以及最详尽的描述。如果忘记了性的象征可能会隐藏在最普通、最不起眼的小事之后,就无法了解歇斯底里症的病症。患精神症的孩子无法忍受血和生肉;看见鸡蛋和通心粉会呕吐;即使对一般人来说很自然的蛇的尸体,他们也会在精神上将其妖魔化————这些事物都具有某种性含义。所有神经症所利用的这类伪装,无不遵循人类自文明起源之初所走过的路,并且一直沿用至今(继续存在),蒙着最薄的薄纱;这在言语、迷信和习俗上都可以找到证据。

    现在我插入一位女患者与花有关的梦例,并用下划线体标出具有性意义的部分。对于梦者来说,这个美丽的梦一经解释,便失去了其所具有的魅力。

    (1)起始梦:梦者来到厨房,走到两个女仆跟前,责骂她们准备那么一点食物竟要花费如此长的时间。厨房中的大小器皿都口朝下堆积着,以便风干。两个女仆像平时那样,跨入流经屋前院子的小河里打水。

    (2)梦的主体部分:梦者爬过一个有点高度[26]的形状奇怪的栅栏,栅栏由小方形的木板架构成大格子状,[27]明显不是供人攀爬的。她一直担心找不着落脚点。最后,她很高兴自己的裙子没被钩住,始终能够保持仪态。[28]她攀爬时,手里捧了一大束花,[29]看起来像一棵开满层层花朵的树,树干伸出许多嫩枝。[30]这让人不禁想起樱花树,但看上去又像是盛开的茶花,当然,茶花不是长在树上的。她往下爬时,起初捧着一株,后来变成两株,再后来又变成一株。[31]当她爬下来的时候,许多靠下层的花朵已经败落了。她落到地面后,看见一个“奇怪的男人”正在爬像是她捧着的那棵树。他正从树上刮下厚厚的像是苔藓一样的发状物。其他人也在花园里砍下这样的枝条,把它们丢到路上,分散在那里,因此,许多人各自拾取一些。她问他们,自己是否也可以拿一些。[32]花园里站着一个年轻小伙子是个外国人,但她认识。她走上前,问他如何将这些枝条植入自己的花园里。[33]他抱住了她。她挣扎着问他想干什么,他被允许这样抱她了吗。他说这没什么问题,是被允许的。然后他说,他愿意和她去另一座花园,示范如何把枝条种好,还说了一些她无法理解的话:“除此以外,我还要3米(她后来解释是3平方米)或者3英寸(18英尺)的土地。”像是要她回报他的帮助,或是想要在她花园里得到补偿,或者想要在不伤害她的情况下,逃避法律责任并由此获利。但她不清楚最终他是否真给她展示了什么。

    从上述这个梦的象征元素看,其可谓自传式梦例。这种梦常常出现在精神分析中,但很少在其他情况中见到。[34]

    我虽然有大量这类梦材料,但如果在此一一列举,则未免对精神症症状过于深究了。这些梦例都归于同样的结论————即梦的形成无须利用特殊的象征元素;相反,其利用早已存在于潜意识中的象征元素。因为从其表现力来看,或者更重要的是,从其躲避审查作用的能力来看,更符合梦形成所需要的条件。

    五、梦的象征:更多典型的梦例

    由上节最后的自传式梦例可以看出,我自一开始便注意到梦里的象征。但直到经验逐步丰富以后,才一点一点地了解到其延伸含义与重要作用。而这也是受了斯特科尔论著的影响,因此我想,我在这里提提他是合适的。

    斯特科尔对心理分析的贡献功过参半。他提出过许多新颖的观点,起先备受质疑,后来大都得以佐证,并为人们所接受。我这么说并无妄自菲薄之意,其理论遭人诟病不无道理,因为他援引梦例常常难以令人信服,所利用的方法亦毫无科学依据。斯特科尔靠直觉来解析梦的象征,并凭借此天赋直接破译象征元素的真实内涵。但这种秉赋并非人皆有之,而且又难以评断,因此,其正确性就不可得知了。这好比坐在病床旁,靠嗅觉为患者诊治一样。虽然许多医生的嗅觉确实胜于常人,并且以此诊断由胃肠病而引起的发热,但大多数人都不具备这一功力。

    根据心理分析的经验所得,许多患者对梦的象征都具有惊人的直觉。这些患者多数患有早发性痴呆,即现在所谓的精神分裂症,因此我们一度怀疑,凡是有这种倾向的梦者都患有此症。但事实证明并非如此。这不过是个人天赋或者说怪癖行为罢了,完全没有病理学意义。

    当梦中代表“性”的象征材料被广泛利用,从而使我们感到熟悉的时候,我们则不禁会问:这些象征元素是否大部分都具有固定的意义,就像速记时所用的代符一样?我们甚至会想利用这些密符来编一本全新的解梦书。对此,我认为:象征并非梦所特有的,而是所有潜意识影像的共同特征————尤其是关于人的潜意识影像。相对比梦,象征元素更多地出现于民谣、神话传说、文学典故、成语、谚语以及人们的俏皮话中。如果我们非要完整地破译所有象征元素的内在含义,继续无止境地讨论这些大部分尚未解决的象征化问题,我们则会更加远离梦的核心问题。[35]因此,我们在此仅仅指出,象征只是间接的表现方法之一,但是种种迹象表明,不可无视其特征而与其他间接表现法混为一谈。很多时候,象征与其代表的物象之间具有显而易见的共性。但有的时候,其共性又隐匿不现,使得象征元素神秘莫测。正是后一种情况才能说明象征关系的终级含义,表明其具有遗传的性质。现代具有象征性联系的许多事物,或许在史前,就是以概念或语言的方式连接起来的。[36]象征关系似乎就是史前这种统一性的残余和标志。此外还有一点值得注意,正如舒伯特(1814年)所说,在大多数情况下,象征统一比语言统一更具广泛性。[37]

    梦就是利用这种象征手法来伪装其隐匿的梦念的。因此,在被利用的象征元素中,大多元素或者所有元素都反复地象征同一个事物。但我们必须铭记,心理材料具有特殊的可塑性。不能对梦中的某个元素进行象征化地解释,而应该根据其本意进行解释。有的时候,梦者可以利用某些特殊的记忆材料,擅自将一切事物都归为“性”的象征,但这并非普遍做法。如果一个梦的内容有多种象征元素可选,梦者必然会选择客观上与梦念材料相关的象征元素。也就是说,梦除了利用典型的元素以外,还会利用具有个体动因的元素。

    虽然自施尔纳以后,近期对梦的研究都表明,确实存在“梦的象征”。甚至赫夫洛克·埃利斯也指出,我们的梦无疑充满了象征元素。其虽然有助于梦的解释,但同时也使析梦工作变得更加困难。面对梦中的象征元素时,自由联想的技巧完全不起作用,而要回归于古时的“随性析梦法”。这有悖科学研究方法,似乎复兴了斯特科尔的狂野析梦理论。因此,梦中的象征元素迫使我们运用综合技巧进行分析:一方面以梦者的联想为基础;另一方面则通过梦者对象征元素的理解,从而揭开梦的隐匿含义。在分析象征元素时,我们必须非常小心,以免对梦出现恣意的解释。而我们析梦时出现的不确定性,一部分是源于我们知识储备的不足(这是能够逐步改善的);另一部分则是源于象征元素自身的奇异性。它们通常还具有许多不同的含义,因此,与汉字相类似,只有联系上下文的意思,才能准确把握其内涵。象征元素的多重性,与梦对于同一内容的多重解释、多重表现、多种愿望动因、多种梦念构成以及各不相同的特性紧密联系的。

    介绍了种种限制与约束后,我继续进行分析。皇帝和皇后(或国王和王后)[38]通常象征梦者的父母;王子和公主象征梦者本人。即便在梦中,伟人和国王还是被赋予高度权威性的。因此,许多人(譬如歌德)在梦中,则以父亲的象征体出现(西奇曼)。所有长的物体,比如木棍、树干、雨伞(打开时形似性器勃起)以及所有又尖又长的武器,比如刀、匕首、长枪,都象征男性性器官。“指甲锉”也是象征性器的另一个常见元素。这也许与上下摩擦的动作有关。箱子、皮箱、橱子、炉子通常象征女性性器;洞穴、船只以及各种容器也具有同样的意义————梦中的房间通常指女人,尤其在描述各种进出口时,这一象征毋庸置疑。[39]而“门是开着还是紧锁”也很容易理解(参见《癔症片段分析》中,多拉的梦例),因此,无须详述开门的钥匙,就像在爱柏斯坦女爵的歌谣中,乌兰利用锁和钥匙进行了优美却又露骨的象征————穿越套房的梦,是逛妓院或交媾的意思。但萨克斯与此相反,其利用锁和钥匙绝佳地象征了婚姻。我们发现,在梦中,一个熟悉的房间一分为二,或者梦见两间房子合二为一,这和梦者童年时对性的好奇有关。根据婴幼儿泄殖腔理论,女性在童年时期,生殖器和肛门(后院)[40]共处的区域被认为只有一个开孔。后来才发现原来此区域有两个不同的开口。阶梯、梯子、楼梯,或者在上面上下走动,都象征性交行为。[41]而梦者攀爬光滑的墙壁,或者非常焦虑地从房屋的外墙滑下来,则象征直立的人体。这也许是重现了幼时,自己往父母或者保姆身上爬的回忆。“光滑”的墙壁象征男人。在焦灼的梦中,梦者常常用手紧紧握着屋内的凸出物;桌面(不管是否铺着台布)、平板象征女人。这也许是利用对比的手法,因为这类象征物的外观都无凸出物。一般来说,木头从字面上看,通常指女人(Materie),“Madeira群岛”指葡萄牙森林。由于“床与桌子联姻,所以后者在梦中常常取代前者,性的表现体就转化成吃的表现体了”。至于衣着方面,女人的帽子常常有特定含义,象征男人的性器。而在男人的梦中,领带通常象征阴jing,这不仅因为领带像阴jing一样垂在躯体前,而且因为选择它时,总是带着愉快的心情,由所代表的物件来看,这是受自然所禁止的自由。在出现“领带”这一象征元素的梦中,人们总是极尽铺张,往往会收集一大箱领带。[42]梦中所有复杂的机械与装置很可能都象征性器(通常是男性性器),象征其与人类智慧一样永不疲软。各种武器和工具则明显象征男性性器,如犁、锤子、枪、左轮手枪、匕首、剑等。而梦中许多的风景,特别是包含桥梁、山林的画面,都很清楚地表示生殖器。马奇诺维斯基曾经出版过一个全是图画的梦例集。梦者意图利用画来重现梦中的风景。这些画很清楚地展现出梦的显意和隐意之分。如果只是简单地看,这些画像是设计图,或是地图,但仔细观察后便发现,它们象征人体、性器。只有了解了这些,才能够真正理解梦的含义。[43]最后,当碰到令人费解的新词时,必须考虑其组合的元素是否具有性的意义。在梦中,孩子常常代表性器。不管男人或女人,总喜欢把自己的性器官叫“小男人”“小女人”“小玩意”。斯特科尔认为,“小弟弟”是阴jing的意思。在梦中,和一个小孩玩耍,或者打小孩常常指自慰;光头、剪发、掉牙、砍头在梦中都象征阉割。如果多次梦见阴jing,或者像蜥蜴这类尾巴被拉断后还会再长出来的动物,那么肯定就是反抗阉割的梦了。许多神话和民间传说中象征性器的动物,在梦中同样象征“性”,比如鱼、蜗牛、猫、鼠(表示阴mao)。男性性器最重要的象征物则是蛇;小动物、小虫子象征孩子(例如,不想要的弟弟、妹妹),被小虫粘上象征怀孕。我得提一提最近出现的一种男性器官象征:飞艇。这也许是由“飞”引起的联想,或者是因为与其形状有关。斯特科尔还提到许多其他的象征例子,但是并未被充分论证。他的著作,尤其是《梦的语言》,汇集了最全面的象征释义。其中一些巧妙的联想与推测,经观测后都证实了其正确性(比如,关于“死亡”象征的部分)。但其论著缺乏批判性思维,常常以偏概全,因此遭人质疑,甚至被认为毫无适用性。我们在利用其论著时必须小心谨慎,而我也将更具严谨地援引其梦例。

    根据斯特科尔的理论,在梦中,“右”和“左”具有道德层面的含义:“右边小道象征正直之道;左边小道则为犯罪之路。”因此,“左”象征同性恋、乱伦、性变态;“右”象征婚姻、嫖娼等。其意义往往由梦者本人的道德观决定。在梦中,亲人通常象征性器(对此,我只能从儿子、女儿和小妹妹身上得到证实,因为他们都属于“小东西”的范畴)。另一方面,事实证明,“妹妹”在梦中象征一对乳房;弟弟则象征较大那边的乳房。斯特科尔认为,在梦中,“追赶不上马车”指无法逾越年龄的鸿沟;梦见游者的行李,指内心深处背负沉重的罪恶包袱。但行李箱常常都被证实是性器的象征。斯特科尔认为,常常出现在梦中的数字,具有固定的象征意义。但这些释义既无法被充分验证也不具普遍效力。大量事实证明,在许多梦例中,“3”都象征男性性器。斯特科尔其中的一个结论指出,性象征具有双重意义。他提出:“是否存在(只要想象许可)无法同时适用于男性和女性的象征呢?”————括弧内的句子已限制了这一结论的绝对性。因为想象力并非总是允许出现这种双重意义的。在此我得说明,根据以往经验,斯特科尔的结论还需要做进一步的诠释。除了梦中常用的男性性器和女性性器的象征外,绝大部分的象征物在梦中出现时,都是要么象征男性,要么女性。当然,据我所知,还有的象征物一直以来只象征男性,或者只象征女性。比如说,又长又硬的物体和武器,就绝对不会象征女性性器;洞状物(橱柜、箱子等)也不可能象征男性性器。

    具有双性性象征的梦或者无意识幻象,都呈现出一种原始的特性。因为孩童时期,我们尚不具备性差异,相同的性器同时指代两种性别。要看清双性象征的意义,则应时刻谨记,在某些梦中,性的象征往往是颠倒的————男性性器可能指代女性,女性性器则可能指代男性。当然,这类梦也可能表达了女性想要成为男性的愿望。

    “性器官在梦中,可由身体其他的部分来表现:手或脚象征男性性器,耳或眼象征阴道口,人体分泌物(黏液、眼液、尿、精液等)在梦中可相互置换。”斯特科尔的这一结论从大体上来说是正确的,不过却遭到赖德勒的质疑,并被要求做出修正,改为“将重要的‘分泌物’,比如精液替换为一些毫无作用的元素”。

    我希望上述欠完整的材料能够激发人们进一步收集更全面的材料的兴趣。[44]我将在我的《心理分析概论》中,试着进一步详细解析梦的象征。

    下面我将附上几个例子,说明在析梦的过程中如果不利用梦的象征,我们如何寸步难行。以及在许多情况下,我们多么需要其帮助。但同时,我也提醒大家,不可过高估计象征的重要作用,以致使析梦工作变成梦象征的翻译工作,而忽略了梦者的联想。毕竟,这两个析梦技巧是相辅相成的。无论从理论还是实际上来说,后者的地位始终较为重要,其赋予梦者语言最终的意义。而象征元素的释义工作只是起了辅助作用。

    1. 帽子象征男性(男性性器)[45]

    (节自一位年轻妇人的梦,她因为害怕受诱惑而患恐旷症)

    夏天,我在街上行走,头上戴着一顶形状奇怪的草帽。帽子的中间部分向上拱起,周边则向下垂(患者对这部分的描述稍有犹豫),其中的一边比另一边垂得更低。我心情非常好,自信满满。但当我走过一群年轻军官身旁时,我想:“你们不能伤害我。”

    她对梦中的帽子没有任何联想。于是我说:“这个中间部分凸起,周边向下弯曲的帽子,肯定是指男性性器。”也许你会觉得奇怪,她的帽子为什么一定是指男人?常言道:“UnterdieHaubeKommen”(“躲在帽子下”,意思是“找一位丈夫结婚”)。我故意不问她,帽子两端下垂的程度为什么不同,虽然这种细节往往都是析梦的关键点。我要说的是,如果她丈夫真有这么完美的性器,那么她就无须害怕那些军官了。也就是说,她不会再对他们抱有任何幻想了。而她常常因为有受诱惑的幻想,从来不敢单独出去散步。最后这个有关焦虑的解释,我过去在其他材料中,也反复对她说过。

    梦者听了我的分析后,反应很奇怪。她收回对帽子的描述,声称自己从来没有提到帽子周边下垂的事。我非常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坚持认为她的确有说过。她沉寂了好一阵子,才鼓起勇气问我,为什么他丈夫的睾丸一边高一边低?是否所有男人都是如此。于是,帽子的细节问题就被解释了,而她接受了这个解释。

    在这位患者向我讲述帽子的梦以前,我就已经很熟悉这一象征物了。在其他一些较为模糊的梦例中,我也能够确定,帽子象征女性性器。[46]

    2. “小东西”象征性器官————“被车碾过”象征性交

    (源自上面这位恐旷症患者的另一个梦例)

    梦者的母亲送走了她的小女儿,因此她得独自一人走。接着,她和母亲开车进了火车站,看到她的“小东西”正沿铁轨走着。这样肯定会被火车碾过。这时,她听见了骨头破裂的声音(这使她感觉不舒服,但没有出现真正的恐怖感)。接着,她由车窗向后望,想看看碎片是否会被看见。然后,她责备母亲为何让“小东西”自己走。

    分析

    要完整解释这个梦并非易事。这只是整个环环相扣的梦的一部分,因此,必须结合梦的其他部分,才能做完整的诠释。要在完全孤立的条件下,诠释象征的意义并非易事。首先,患者认为,这趟火车旅程是暗指那段她被带离精神症疗养院的经历。她当时爱上了疗养院院长。妈妈带她走的那天,院长到车站送行,送给她一大束鲜花。她觉得很尴尬,因为她妈妈目睹了一切。在这里,妈妈似乎是她爱情的阻拦者。而她小时候,这位严母确实扮演过这种角色。她继续联想这个场景:“她由车窗向后面望,看碎片是否会被看见。”由梦的表面看,我们很自然会认为,小女孩被碾成了碎片。但梦者的联想却与此背道而行。她回忆起曾经看见父亲在浴室的裸背。接着,她开始谈论性差异。她认为,从男人的身后能看见其性器,但从女人的身后则无法看见。在这里,她有自己的解释:“小东西”指的是性器官,而她的“小东西”(梦中她有一个四岁的小孩)象征她自己的性器官。她指责母亲要她像没有性器官似的活着。在梦开头的那句话里,就能看出这一指责:“母亲把她的小女儿送走了,因此她得独自一人走。”在她的想象中,“自己一个人在街上走”是指没有男人,没有性伴侣(在拉丁文里,Coire的意思即是“一起走”,而Coitus意思是“性交”,由Coire变来)。根据她的回忆,在她小的时候,她确实曾因为父亲对她的宠爱,而遭受到妈妈的妒忌。

    要对这个梦进行更深一层的解析,还得依靠当天晚上发生的另一个梦。在梦里,梦者和她哥哥的形象重叠了。梦者过去是个假小子,别人常说她生来就该是个男孩子。从她在梦中和哥哥的重叠,就能很清楚地看出,“小东西”意即性器。母亲威胁说,要把他(或她)阉割了。这可能是对他玩弄阴jing的处罚,因此梦中的重影表明,她小的时候也曾经手淫。虽然她只记得哥哥曾经手淫。从第二个梦的内容看,她在幼年时一定多少了解过男性性器官,只是后来忘记了。另外,第二个梦指“幼儿期性理论”,根据该理论,女孩来自被阉割的男孩。当我告诉她这一孩子信条时,她马上说了一段孩子间的对话来证明这个说法。她曾听到一个小男孩问一个小女孩:“你那里被切掉了吗?”小女孩回答道:“不,它一直都是这样的。”

    可见,第一个梦里的“把小东西(性器官)送走”和儿时所受到的阉割威胁有关。而她对母亲责怪,是埋怨她没把自己生成男儿身。

    “被车碾过”象征性交,虽然在梦里没有明显的表现,但从其他许多材料中可予以证实。

    3. 建筑物、阶梯和柱子象征性器官

    (一位年轻男子受“恋父情结”抑制的梦)

    他梦见自己正和父亲散步,地点肯定是维也纳郊区的普拉特公园,因为他看见一个圆形建筑物,前面有一个小小的前厅,在那儿松松地系着一个气象气球。父亲问他,这个气球有什么作用。他很奇怪父亲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对父亲做了解释。接着,他们走进一个院子,院子里铺了一大张锡片。父亲想要撕下一片来,四处张望着,看有没人发现。梦者对父亲说,他只要和看管人说一声,就能毫不费劲地想拿多少就拿多少。庭院里有一段楼梯,楼梯通往一口井,井壁上裹着软包,像皮沙发一样。井底是一个长长的平台,从那儿又通往另一口井……

    分析

    患者的治疗前景不容乐观。在分析某一节点以前,他毫不抗拒。但自某一节点以后,就变得令人难以靠近。他几乎完全独立地分析完整个梦。他说:“圆形的建筑物象征我的性器,前厅系着的气象气球代表我的阴jing,我一直担心自己阳痿(气球松松地系着)。”但我们得分析得更为详细:圆形建筑物是指臀部(孩子们总是将其与性器相联系),前面较小的一块是阴囊。父亲在梦中问他气球有什么用,意思是问他性器有何作用。很明显,实际情况与梦境正好相反:父亲在现实中,绝对不可能问这样的问题。我们可以将这个梦念视为一种愿望:“如果我问爸爸关于性方面的问题……”或者说,是这一愿望的延续。下面我们继续在梦的其他部分搜寻这一梦念的踪迹。

    “放了一大张锡片的广场”一开始不具备任何象征性,只是梦者父亲做生意的地方。出于谨慎,我用其父亲真正经营的生意代替梦中的锡,其他表述未做任何改变,这段梦境则变为:梦者曾帮忙父亲打理生意,对父亲不正当的赚钱手段极为反感。于是,上述梦念(“如果我问他”)可如此延续:“他也会像欺骗他的顾客一样欺骗我。”梦中,父亲“拉下来”的动作代表他经商的欺诈行为。但梦者自有另一番解释,他认为,这代表“自慰”。事实是否如此,我们不大清楚,但梦中的确出现了“自慰”这一秘密行为的对立面————可以公开做(“就能毫不费劲地想拿多少就拿多少”)。于是如我们所料,这里又出现了置换————自慰行为置换到了梦者父亲的身上,和前面我对父亲的提问置换为父亲对我的提问一样。于是,他立即能够将“井”解释为阴道,因为“井壁上覆盖着软包”。而“下井”象征了性交,这是置换了常见的向上爬方式。这在其他梦例中也出现过。[47]

    他用自己的经历解释“井底是一个长长的平台,从那儿又通往另一口井”这一细节。他曾经和一位女士维持了一段时间的性关系,后来自行禁欲,抑制了这种行为。现在希望通过治疗,重新恢复性关系。但梦的结尾令人费解,根据以往的析梦经验,结尾处的场景很明显是要引发另一个梦境的出现,而根据梦境中父亲的生意、其欺诈的手段以及象征阴道的矿井,可以推断,后一个梦境与梦者的母亲有关。

    4. 以人象征男性性器,以风景来象征女性性器

    (达特记载的梦例,梦者来自社会底层,其丈夫是位警察)

    ……有人闯入屋里,她很害怕,急忙报警。但他却和两名流浪汉爬过许多层阶梯[48],平静地走进了教堂[49]。教堂后面有一座山,[50]山顶有一片茂密的丛林。[51]警察头戴钢盔,佩戴铜领,外披一件斗篷。[52]那两名流浪汉静静地跟着警察,腰间围着麻袋似的围裙。[53]教堂前有一条直通后山的小路,小路两旁长着青草与灌木丛,一路延伸,越往山顶去便愈发地茂密,到了山顶上则蔓延为一片密林。

    5. 孩童阉割的梦

    (1)一个三岁零五个月的男孩,很不习惯爸爸从前线归来。一天早上他醒来,显得非常兴奋,但又有点困扰的样子,还不停地问:“为什么爸爸的头装在一个盘子里?昨晚爸爸把自己的头装在盘子里。”

    (2)一位患强迫症的学生回忆起他六岁的时候,反复做的一个梦:他到理发店剪发。一位身材高大,面貌凶狠的女人走过来把他的头砍了下来。他认出这女人是他的母亲。

    6. 变异的楼梯之梦

    我的一位男患者病情非常严重。他是一位性节制者,幻想的主题总是围绕其母亲,反复梦见和母亲一起爬楼梯。我告诉他,适度的自慰比过分禁欲要好得多。这番忠告让他做了下面这个梦:

    他的钢琴老师责骂他不专心练琴,没好好地练习《莫舍勒斯练习曲》及《克莱门蒂钢琴练习曲》(Clementi's Gradus ad Parnassum)。在评论的时候,他指出,Gradus也是阶级的意思,琴键本身就是阶梯,因为有音阶的变化。

    可以这么说,在梦中,没有哪种意念不能用来表现性事和愿望。

    7. 真实的感觉及重复的表现

    一个三十五岁的男人清晰地记得,在他四岁时做的一个梦:那位负责他父亲遗嘱的律师(父亲在他三岁时去世了)买了两个大梨,给了他一个,另一个则放在客厅的窗台上。他醒来后,感觉梦到的是真事,坚持要妈妈到窗台上拿另一个梨给他。妈妈还因此笑他。

    分析

    那位律师是个快活的老绅士。梦者隐约记得,他不时地会买一些梨给他,而放梨的窗台和他在梦里见到的一样。这两件事一点关联都没有,只是他妈妈最近告诉过他一个梦,说梦见自己的头上停了两只鸟。她想知道鸟儿什么时候会飞走,但它们并没有飞走,其中一只还飞到她嘴上啄她。

    患者无法提供任何联想,我们只好用梦中的象征物进行解释。那两个梨(苹果梨)象征妈妈哺育他的两个乳房。窗台也是象征乳房,就像在梦中,阳台往往象征房屋一样。他醒过来后的真实感是有道理的,因为他妈妈真的在给他喂奶,由于奶水充足,他断奶时间比同龄人要晚。因此,这个梦应该这么诠释:“妈妈,再给我(看看)以前喂我喝奶的乳房吧。”之前吃的那个梨代表了他“以前”喝奶,而“另一个梨”则指代了他想“再”喝奶。在梦中,某一行为暂时性的重复,常常以一个事物数目上的重复来表现。

    值得注意的是,“象征”在四岁小孩的梦中已经开始发挥作用,这是惯例而非特例。可以这么说,梦者天生就能利用“象征”。

    下面的事例来自一位二十七岁的女士。事例说明,在幼儿期,我们甚至在梦外,也能很好地运用象征元素:她当时四岁,由保姆带着,和小她十一个月的弟弟以及年龄介于两人之间的表妹上厕所,完后好一起外出散步。因为是老大,她坐在了抽水马桶上,另外两个孩子则在便桶上。她问表妹:“你也有一个钱袋吗?华特(她弟弟)有一条小香肠,我有一个钱袋。”她表妹回答:“是的,我也有个钱袋。”保姆听了大笑起来,把她们谈话的内容告诉了她们的妈妈。妈妈于是对他们严厉训斥。

    这里,我将加入一个梦例,其中那些绝妙的象征让我们无须梦者的帮助,也能很好地析梦。

    8. 正常人梦中的象征问题[54]

    常常用以反对心理分析的一个理由————近来,赫夫洛克·埃利斯也这么认为[55]————是,即便梦的象征可是精神产物,也不会发生在正常人身上。但心理分析认为,常人与精神症患者在心理上,只有量的差异而无本质差异。在梦的分析中,受抑制的情结无论在健康的人身上,还是患者身上都发挥了相同的作用。这说明,二者的机能与象征完全相同。事实上,正常人自然而发的梦,比神经症患者做的梦更简单、更明了,其象征元素也更具特点。而精神症患者的梦,由于审查作用更为严谨,导致梦的伪装更广泛,从而使梦更加晦涩难懂,更难以诠释。下面的这个梦例就说明了这一事实。梦者并非精神症患者,是一位非常内敛的淑女。我在与她的交谈中,得知她已经订婚,不过有些阻碍导致婚期延误。她主动告诉我下面这个梦:

    “我在桌子的中央放置了鲜花,庆祝生日。”在我的追问下,她说,在梦里,她似乎是在自己家(她当时还没成家),因而有一种“幸福的感觉”。

    这是常见的象征物,因此无须梦者的帮助,我便能够诠释。这个梦表达了她结婚的愿望:桌子以及桌子中央的鲜花,代表她和她的性器官。她的梦呈现了愿望的实现,因为她已经想到了要生孩子,因此说明结婚已久。

    我提醒她,“桌子的中央”并非常见的表达方式,她也认同。但我自然不便多加询问,只能尽量不去触碰有关这一象征的含义,而问她对于梦中的每一个独立部分的联想。在分析的过程中,她由于兴致很高,因此不再矜持,并且因为会谈的肃穆而袒露心扉。当我问她桌子上摆的是什么花时,她首先回答是“昂贵的花,要为它付出代价的”,接着又补充说,这是“山谷中的野百合,紫色和粉色,康乃馨那种肉粉色”。我按照通常的象征意义,将梦中出现的百合花视为“贞洁”的象征。她证实了这个假设,因为她对百合花的联想是“纯洁”。山谷通常象征“女性”,这两种花的象征元素一并构成了梦中的元素,象征宝贵的贞操————“昂贵的花,要为它付出代价”————还表达了她期待丈夫能够对她珍视的愿望。我们将看到“昂贵的花”这类评价,在花的三个不同象征中有着不同的意义。

    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即把看似与“性”无关的“紫色(violet)”,与法语单词“viol(强奸)”在潜意识里相联系。令我惊讶的是,梦者联想到了英文单词中的“暴力(violate)”。这是利用“violet”和“violate”正好相似的发音,以“花的语言”来表达“奸污”的想法(另一个利用花的象征的词)。还表达了她作为一个女孩子,在思想上的受虐倾向。这是个绝佳的“文字桥梁”例子,连接通往潜意识之路。“要为它付出代价的”是指成为妻子或母亲所要付出的代价。

    梦者由“粉色”联想到“康乃馨”(carnation),我则想到“肉体”(carnal)。梦者联想到的是“颜色”,她补充说,她未婚夫经常给她买很多康乃馨。谈话结束后,她突然主动承认,自己说的并非实情,她联想到的实际上不是颜色,而是“肉体”,和我想的一样。另外,“颜色”也不是太不着边的联想,是由“康乃馨”(肉粉色)联想而来的。梦者在这个问题上不诚实的态度表明,此时,其内心的抗争最为强烈。因为在这里,象征最明显,有关阴jing的性欲和性压抑之间的斗争也最为激烈。梦者提到,未婚夫常常送给她很多花,这暗示了“康乃馨”的双重意义,另外还象征“阳具”。生活中“花的礼物”到了梦里,被用以表达“性的礼尚往来”这一思想。梦者把自己的贞操当作礼物,期待丈夫回赠以满满的爱。在这里,“昂贵的花,要为它付出代价”可能具有真实经济的含义。因此,梦中的花象征了处女贞操、男性以及奸污。值得注意的是,在梦中,花的象征很常见,“花”这一植物的性器,常常被用来象征人类的性器。情人之间相互赠送花朵,确实具有这种潜意识意义。

    她在梦中筹备生日指的是婴儿诞生。在梦中,她与未婚夫的身份重叠了,即未婚夫为她筹备婴儿的诞生(象征与她发生性关系)。隐匿的梦念似乎在说:“如果我是他,我不会再等下去,我会强行夺取新娘的贞操。”可见,上文出现的“暴力”指的就是这层含义。可见,梦中出现了性虐待欲望的元素。

    在梦的更深一层里,“我布置了……”这句话很有自我满足性欲的味道,这可追溯至幼儿期的含义。

    梦者还泄露了自己的生理需求(可能只有在梦中才会表现出来):她把自己看成一张光滑平坦的桌子,这里进一步强调了其贞操————“中央”的可贵(她还用过“中央的一朵花”这样的词语)。而桌子水平放置的状态也和象征有关。我们应当注意这个梦的凝缩作用:没有一个词是多余的,每个词都具有象征意义。

    接着,她补充道:“我用绿色的皱纸包装花束。”她还说,这种花纸是专门用来包装花盆的。她接着说:“要把不整洁、碍眼的东西都收起来。花丛间有小小的空隙,皱纸看上去像是天鹅绒,又像是苔藓。”她从“装饰”联想到了礼节,这和我想的一样。绿色非常鲜艳,她联想到的是希望,还想到怀孕。在这部分梦中,与男人身份的重叠并非主要特征,而是羞耻感和自我剖析。为了未婚夫,她将自己妆扮漂亮,但始终羞愧于自身的身体缺陷,希望设法改正。天鹅绒和苔藓明显指代她的阴mao。

    这个梦表现了她在日常生活中隐匿的梦念。这一梦念和爱的感觉以及性器有关。比如说,她筹备生日指代“性交”;害怕被奸污内含“痛并快乐着”的思想;她对自己的生理缺陷供认不讳,希望狠狠补救的心态通过其处女情结体现出来。羞耻感掩盖了她内心暗涌的性欲,从她希望生孩子便可见一斑。梦中连有关物质的考虑也表现了出来,但与爱念无关。从这个简单的梦所表现的幸福感可以看出,梦者强烈的情愫得到了满足。

    最后一个梦例是:

    9. 一个化学家的梦

    (这是一个年轻男人的梦,他努力戒掉自慰的习惯,改为和女人发生关系)

    序

    在做梦的前一天,他指导学生做格里尼亚反应,即镁在碘的催化作用下完全分解。两天前,同样在做这个实验时,发生了爆炸,在场的一位人员烧伤了手。

    梦境一

    他准备合成苯镁溴化合物,所用的实验器具清晰可见,但自己把实验材料换成了镁。他现在处于好奇又不安的状态,不断地对自己说:“这样就对了,一切都很顺利,我的脚已经开始分解,膝盖开始变软。”他弯腰摸自己的脚,同时,(他不知道为什么)把双腿抬出了容器瓶外。他对自己说:“不能这么做……当然,这样做没错。”这时,他突然醒了,为了把梦境告诉我,他对着自己反复地复述。他非常害怕分析这个梦。处于半睡半醒时,他非常兴奋,并且不断重复着:“苯基,苯基。”

    梦境二

    他和全家人在……他打算11点半到Schottentor会见一位特别的女士,但他在11点半才醒来,于是想:“太晚了,到那里都得12点半了。”接着,他梦见一家人围坐在饭桌旁,并且清晰地看见母亲坐在那儿,女佣手捧着汤盆。于是他想:“既然大家都坐下来开餐了,我更不能走开了。”

    分析

    他确信,第一个梦境和他约好要见的女士有关(他在会面的前一天晚上做了这个梦)。他指导的那个学生很让人生气。梦者曾经对她说:“你这样做不对,这样镁是不会发生化学作用的。”但学生冷漠地回答:“谁说不会。”在梦中,他化身成了那位学生,就像那位学生对其研究表现出的冷漠一样,他对我的分析结果也漠不关心。于是,他的角色在梦中变成了我。他认为,对于他漠视我的分析结果,我当然也会不高兴。

    另外,他自己便是被用来分析(合成)的材料。关键是效果如何。有关他双腿的梦境是重现了头一天晚上发生的事。当晚,他在一个舞蹈班上,遇见了心仪的女士,他紧紧地抱着她,以致她一度叫出声来。当他渐渐松开女士时,感觉到自己大腿下方膝盖以上的部位被女士紧紧压着,和梦中提到的部位相同。可见,梦中发生作用的镁象征了这位女士,并且最终一切顺利。对于我来说,他就是女性;这如对于那位女士来说,他是男性。既然他和女士一切顺利,那么我对他的治疗也会顺利。他在梦中对自己以及对膝盖的感觉都指代自慰。这和他前一天的疲倦有关……约会确实是在11点半。他希望睡过时间,好让他的性伴侣(当时正在自慰)留在家中,这指代他的抵抗心理。

    至于他不断地重复苯基这一幕,他认为,所有以“yl”结尾的单词都会令他感到愉悦,因为这些元素在实验中都非常好用,像是苯基、乙酰基等。这并没有什么特别意义。当我提示他,“Schlemihl”(倒霉鬼)也属于这一词根时,他会心地笑了起来,说今年夏天他读了一本普雷沃斯特的书,其中一章“爱的排斥”就提到了爱情“倒霉鬼”。当时他读到这些爱情失败者的故事时,就想:“这完全就是我的故事。”如果他未如期赴约,那么他也将扮演爱情倒霉者的角色。

    梦中的性象征似乎已经通过实验得到了证实。1912年,施罗德医生根据史渥柏达提出的方案,令深度催眠者产生梦。结果发现,大部分的梦境由暗示引发。如果催眠师暗示梦者,将要看见正常或不正常的性交场面,那么梦中便会出现一些我们在心理分析时所熟悉的性象征元素。譬如说,当催眠师暗示一位女士,她将要梦见和朋友进行同性性交时,梦者就会梦见朋友背着一个破旧的手提袋,上面贴着一个“只限女士”的标签(可以肯定的是,梦者绝对没有听过梦的象征理论或析梦理论)。不幸的是,这一具有重要实验的价值随着施罗德医生自杀身亡而渐渐消失。唯一留下的,仅剩其发表于《心理分析文摘》上的一篇报告。

    只有对象征元素的重要性做出正确的评估,才能继续在第五章中对典型梦例的分析。我认为,这些梦大致可分为两类:一类是那些总是具有相同含义的梦;另一类是内容相同或相似,但解释各异的梦。关于第一类典型梦例,我在“考试的梦”中已经详细分析过。

    错过火车的梦和考试的梦在情感上具有相似性,另外,两者的解释也相类似,都是安慰类型的梦,直接反映对梦中焦虑(对死亡的恐惧)的反抗。“离开”是其中一个最常见也最容易表达死亡的象征元素。因此,这类梦是这样进行安慰的:“放心吧,你不会死(离去)。”就像考试的梦常常这样安慰我们:“不要怕,这次也不一定不会有事。”这类梦的理解难点是,除了要表达安慰以外,梦中还出现焦虑感。

    我手头有许多由牙齿引发的梦例,我之所以拖了很长时间还没有着手分析,是因为患者极不情愿让我分析这类梦。这虽然很让我吃惊,但我终于还是通过大量的梦例证实了,这类梦的诱因都是男性梦者青春期萌发的性冲动。我将要分析两个这样的梦:其中一个也是“飞行之梦”。这两个梦的梦者是同一个人————一位年轻的男子,他具有强烈的同性恋倾向,但在现实生活中却极力压抑。

    梦者在剧院里观看《费德里罗》。他坐在L旁边,两人意气相投,他很想与L做朋友。突然,他飞了起来,穿过剧院的上空。接着,他把手伸进嘴巴,拔出了两颗牙齿。

    梦者在讲述这个梦的时候说,自己好像是被扔向了空中。由于当时剧院正上演《费德里罗》,因此他记得有一段这样的对白:

    “他得到了最迷人的妻子……”

    但拥有迷人娇妻并非梦者的愿望,倒是后面两句台词较为合适:

    “他赢得了最幸运(大赌注)的一掷,

    成为了朋友的朋友”。

    梦中包含了“幸运一掷”,这不仅仅是愿望的实现。这个梦还揭示出他的悲惨经历:在现实生活中,他苦苦需求真挚友谊,但始终难逃被“扔出去”这一厄运,他不希望与身旁这位青年的交往也遭遇同样的悲剧。接着,梦者作了坦白。他表示,面对身旁这位温文儒雅的年轻人自感羞愧。因为在一次遭到朋友的抛弃后,他因内心性欲驱使,连续手淫了两次。

    另一个梦是这样的:两位他熟悉的大学教授代替我为他治疗。其中一位对他的阴jing做了某些处理,他很害怕这个手术。另外一位用铁条堵住了他的嘴巴,他因此掉了一两颗牙。最后,他被四条丝巾绑着。

    这个梦无疑有性象征。丝巾暗示他对一位相熟的同性恋者的认同。由于梦者从来没有发生过同性性行为,在现实生活里他也从未找过男性性伴侣。因此,在青春期性欲萌动时,他对性交行为的幻想,只能源于其最熟悉的自慰行为。

    我认为,各种有关牙齿刺激的典型梦例(例如,梦见牙齿被别人拔了出来),都明显有相同的解释。[56]但令人费解的是,为何牙齿刺激之梦会具有性的含义呢?在此,我要强调的是,性压抑在梦中常常是通过身体由下至上的转移来表现的。在癔症病例中便有这类例子。本属于性器的各种感觉和意向,由其他至少不受非议的身体部位表现出来。有这么一个发生置换的例子,脸部变成了性器的象征物。事实证明,在语言的运用上,屁股和脸颊、阴唇和嘴唇常常被联系在一起,把鼻子比作阴jing也很常见,后两组的毛发更是增添了其相似性。唯独牙齿的构造与这些对比风马牛不相及,但正是在一组组相一致或不一致的对比中,牙齿成为了表现性压抑的媒介。

    我不敢说已经完全从各方面证实,牙齿之梦必然能解释为自慰,虽然其正确性是毋庸置疑的。[57]我已经尽了最大努力进行解释,剩下尚未解决的,也只好暂且搁下。下面我再援引一个与此相近的语言表达:在奥地利,自慰有一种粗俗的民间表达:“拔出来”或者“拔掉”。[58]我不知道这一说法源自何处,或者说以什么作为象征基础,但“牙齿”确实和“拔出来”非常匹配。

    人们通常认为,梦见拔牙和牙齿掉落,都是指亲友离世。但心理分析专家认为,这种解释顶多是一句玩笑话,前文已有提及。

    第二类典型的梦包括飞翔,或在空中翱翔、从高处坠落、游泳等。这类梦又有什么意义呢?虽然无法统一归纳,但我们会看到,这类梦的含义各不相同。只有一点是共通的,即它们的感知材料具有相同的来源。

    我们从心理分析中已经知道,这类梦会重现幼时的影像,也就是说,这类梦与幼时的游戏有关。在游戏中,出现了一些特别吸引孩子的动作。有哪位叔叔不曾将孩子高高举起,在室内飞行、旋转?或是突然伸直双腿,让骑在膝上的孩子玩滑梯游戏?抑或先把他高举起来,然后突然假装让他落下?孩子们这时总是兴奋地尖叫,要求再玩一次,因为这类游戏总是带着一点小害怕,又带着一点小眩晕。许多年后,他们会在梦中重拾这种感觉。但梦省略了那双有力的大手,因此,他们只是自由地飞翔或坠落。我们都知道,孩子喜欢跷跷板这种摇摇晃晃的游戏。当他们观看杂技团表演时,跷跷板的记忆便会重现。一些患有癔症的男孩,病发时便会重复做着纯熟的杂技动作。虽然这一动作本身非常单纯,但却常常引起性的感觉。这种情形可以表述为:幼时的嬉戏在飞翔、坠落、眩晕这类梦中重现,但与此出现的快感最终将转化为焦虑。做母亲的都知道,孩子的嬉戏常常以哭闹结束。

    因此,我有足够的理由反对“飞行或跌落的梦是由睡眠中的触觉感,或者是肺脏的伸缩感引起的”这一理论。这些感觉是记忆于梦中的重现,也就是说,是梦内容的一部分,而非梦的来源。[59]

    这些具有相似动作、相同来源的素材,可用于表现各类梦念。因此,对于大部分基调都是快乐的自由翱翔的梦,则出现了各种不同的解释:对某些人来说,这些解释具有特殊性;对于另一些人来说,又可能具有普遍性。我的一位女患者常常梦见自己在街道的上空飘浮。她身材矮小,平时总是害怕接触人群,害怕受到污染。因此,这个飘浮的梦同时满足了她两个愿望:一是由于飘浮而无须与地面的人群接触;二是由于头深入高空,因此不会受人群的污染。另一位女患者的飞行梦,则表达了她“希望做一只小鸟”的欲望。与此类似,有的人会梦见自己变成了天使,因为在现实中,没人会叫他们天使。由飞行和鸟的密切联系,不难看出飞行之梦的内涵。男人的飞行的梦往往与淫欲相关[60]。因此,当我们听到一些梦者总是对自己梦中的飞行能力感到自豪时,就不足为奇了。

    维也纳的保罗·费登博士曾经提出过一个绝妙的理论。他认为,许多飞行之梦实际上都是男性的勃起之梦。男性梦见飞行时,都会明显出现勃起的现象。因为勃起总是占据人类的幻想,这一违反地心吸引力的现象,实在很难不令人好奇。(参见古人长翅膀的阴jing)

    还有一点值得一提,像莫里·沃德这种谨慎小心的研究者,一向反对所有析梦理论,却赞同飞行、摇摆之梦是情欲之梦这一理论。[61]他认为,性欲是“飞行之梦最重要的动因”。飞行之梦伴随出现身体的强烈震荡,并且常常出现勃起与遗精。

    “坠落之梦”通常被描述为焦虑之梦。对女人而言,这一说法不难理解,因为她们通常都认为,“坠落”象征屈服于情色诱惑。但我们不能忽视坠落之梦的幼时梦源,因为几乎所有孩子都出现过坠落后,又被抱起爱抚的情形。如果孩子夜里摔到床下,保姆会把他们抱回床上。

    梦见在水里欢快畅泳、拨弄浪花的人,都是儿时常常尿床的人。当他们早已学会不再尿床后,又在梦中重温那份快乐。下面,我们将从一个个例子中,找寻游泳之梦最常用的象征:

    火之梦已被证实是源自幼儿园禁止孩子玩火的规定。禁火的规定是以防孩子们夜里尿床,而这些梦例恰恰是夜尿症孩子的回忆。在我的《癔症片段分析》中,[62]我对火之梦与梦者幼时经历之间的联系,做了完整的分析与归纳,并且说明了成年后,这些幼时材料在梦中重现的动因。

    如果将典型梦例看作这样一类经常出现的梦:仅仅梦中的人物不同,梦的显意却相同。那么我们就能援引许多典型之梦。例如:走过小巷,穿过许多房间,梦见盗贼,精神紧张的人在睡前做好防贼措施,梦见被野兽(野牛、马群)追赶,梦见被人用刀子、匕首或者矛枪威胁等(后两类是焦虑之梦所特有的)。这类梦的确值得我们做特别研究。在此,我将援引两个观测所得的,但并非典型之梦所特有的现象。

    一个人越是急于寻求梦的答案,就愈发意识到,大多数的梦都和性事有关,并且表达了性的愿望。只有真正对梦进行分析,透过梦象深入隐匿梦念的人,才能有此感悟。而那些只满足于了解梦的显意的人则永远无法体会(例如纳克记录的性梦)。我下面要说的绝非令人惊讶之事,而是完全符合我的析梦准则。因为在我们的整个成长历程中,没有哪种本能像性本能那样,承受如此大的压抑。[63]也没有哪种本能会留下如此多、如此强烈的潜意识愿望,继而在睡眠中产生出梦。在解析梦的时候,我们不应该忽略性情结的重要性。当然,也不能夸大其作用,从而忽略其他因素的重要性。

    经过仔细分析后,我们发现,许多梦都是双性的,因为它们无疑具有多重解释,从中可发掘出梦者的同性恋冲动————与他的正常性活动相反的冲动。对于斯特科尔[64]以及阿德勒[65]的“所有梦都是双性的”论点,我不敢苟同。因为在我看来,这一论点由于缺乏有力依据,因而显得无力。而且我们也能看到,许多梦除了满足情欲欲望(广义上的)以外,还满足了其他欲望,像是饥渴之梦、心灵慰藉之梦等。其他类似的论点,比如“每个梦的背后都隐藏死亡的阴影”(斯特科尔)、“每个梦都隐藏由女性向男性转化的倾向”(阿德勒),都不适用于梦的解释。而“所有梦都需要性的解释”这一论点(舆论对此作了激烈的抨击和驳斥)并非出自本书。在前面八版中,从未出现过这一论点,将来的版本自然也不会出现。

    我已在别处说过,看起来天真无邪的梦很可能表现出性欲望,有大量的例子证实了这一点。许多看似无关紧要的梦,表面平淡无奇,经分析却能明显发现,其隐藏着让人难以察觉的性色彩。例如下面这个梦例,未经分析时,绝对想不到其内含性欲望:

    梦者如此描述:在两座雄伟的宫殿间稍稍靠后的地方,有一座门户紧闭的小屋。妻子领着我沿一条小路来到小屋前。推开门后,我迅速轻松地爬上一个斜坡,进入院子。

    任何一位有析梦经验的人都知道,“进入狭窄的空间、打开紧缩的门”是最常见的性象征。而这个梦明显象征肛交(“两座宫殿间稍后一点的地方”指女性臀股间,即肛门)。而“狭窄、倾斜的通道”当然是指阴道。梦者需要妻子带路,说明在现实中,梦者正是顾忌妻子,而未能实现肛交的愿望。另外,我在对梦者的提问后发现,在做这个梦的头一天,一位年轻的女孩曾造访梦者家,令梦者心情愉悦。梦者感觉,她不会介意与自己肛交。梦中两座宫殿间的小屋源自梦者对布拉格城堡区的记忆,同时也象征那位女孩,因为她就是当地居民。

    当我对患者强调说,人们常常会出现奥迪帕斯之梦(即梦见与母亲性交)时,他回答:“我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梦。”但梦者随即回忆起一些看似平淡无奇但反复出现的梦。我分析后发现,这些梦正是奥迪帕斯之梦。我可以非常肯定地说,奥迪帕斯之梦通常不会直接呈现与母亲性交的场景,而是经过伪装,以看似无关的小事表现出来的。[66]

    典型的奥迪帕斯伪装梦例

    一个男子梦见自己与别人的未婚妻私通。他害怕女人的未婚夫发现奸情后会悔婚,因而对他特别热情,见面时又抱又亲的。这个梦与梦者的真实生活之间只有一个连接点:他与好友的妻子私通。由于好友说了一些含沙射影的话,因此他怀疑被看出了什么破绽。事实上,梦中只出现了关键点,未提及现实中存在的其他问题。梦者的好友身患重症,危在旦夕,妻子已做好他随时离去的心理准备。梦者打算,一旦好友离世,便与这位年轻寡妇结婚。正是这一情形让梦者置身奥迪帕斯之梦中,并希望能够杀死女子的未婚夫,好迎娶他的妻子。于是,这个梦以伪善的伪装形式表达了这一欲望。梦将她已婚的身份,置换为未婚妻的身份,这正符合梦者的私心。而梦中对女子未婚夫的邪恶愿望隐匿了梦者孩提时,与父亲关系的回忆。

    在许多出现风景和地点的梦中,梦者总是强调:“我以前来过这里。”这种看似平淡的梦境,实际上隐含了重要的意义。梦中出现的地点通常指梦者母亲的生殖器官。因为没有其他地方能使梦者如此确定地说,“我曾经到过那里”。有一次,我被一位强迫症患者的梦弄迷糊了。他梦见自己造访了一座曾经到过两次的房子里。记得很久以前,这位患者曾经告诉过我他六岁时的一段经历。当时,他和母亲一起睡。在母亲睡熟后,他将手指插入母亲的阴道里。

    许多焦虑的梦都有这样的内容:穿过狭窄的空间,或是处于水中。这些都是和子宫内的生活,和生产过程相关的幻想。下面这位年轻男子的梦,表达了他对于如何在子宫内观察其父母性交的幻想:

    他置身于一口深井中,那儿有一扇窗,像是塞默灵隧道(奥地利第一条穿越高山地区的铁路线)。透过窗向外看,起先四周一片空白。接着,他幻想了一个图像,图像瞬间填补了所有的空白。于是,窗外出现了一片经过深耕的土地,四周空气清新怡人,泥土深黑肥沃,一派勤劳耕作的愉悦画面。他还看见一本有关教育的书在他面前展开……而他感到惊奇的是,内容大多是孩子对性的感觉,这让他想到了我。

    下面是一位女患者美丽的水之梦,这个梦对她的治疗极富意义。

    梦里出现了她平常度假地的湖,黑沉沉的湖中倒影着一轮冷月,她纵身跃入。

    这类梦是分娩之梦,梦的隐意刚好和显意相反:不是“投入水中”,而是“由水中出来”————诞生[67]。由法国俚语“lu ne”(月亮,又指下体)可联想到人出生的部位。“冷月”意指雪白的下体,是孩子们对他们出生之处的想象。梦者希望在度假圣地出生又有什么内在含义呢?她毫不犹豫地说:“这个治疗难道不是像我的一次重生吗?”因此这梦的隐意是,让我夏天在她度假的地方,继续对她治疗。也就是说,到那儿找她。也许这个梦还婉转地表达了她想成为母亲的愿望。[68]

    下面,我引述E.琼斯记录另一个分娩梦的文段:

    “她站在海滩上,凝视着一个正在涉水的男孩。男孩和她长得很像。他一直往深处走,最后,水面只露出上下沉浮的头顶。接着,场景转到一个人潮汹涌的酒店大厅里。她丈夫离开了她,她正和一位陌生人‘进入谈话’。”

    “经分析发现,第二部分的梦指她想坐飞机离开丈夫,并和第三者发生关系。第三者明显是指前一个梦中提及的X先生的哥哥。第一部分的梦明显是出生的幻想。无论是在梦中,还是在神话中,孩子由羊水中生产总是通过‘孩子投入水中’这一伪装来表现的。在所有分娩的梦中,最为著名的要数阿多尼、赫希里、摩西及巴克斯的诞生。‘在水中浮沉的头’令患者想起她自己怀孕时所体验的胎动。‘男孩进入水中’使她出现‘把他由水中拉出来、抱入育婴室,把他洗干净、穿好衣服,然后带回家’的幻想。”

    “因此,梦的第二部分暗指了第一部分所隐匿的‘私奔’欲念。而第一部分的梦境又与第二部分隐匿的诞生幻想相对应。除了秩序的颠倒以外,在这两部分的梦中,还出现了许多倒置。在梦的前半部分中,‘男孩子涉入水中’,然后才是‘头在水中浮沉’。而这里隐匿的梦念实际上先是‘胎动’,然后才是‘孩子破水而出(双重倒置)’。在梦的后半部分,‘丈夫离开她’隐匿的梦念则是‘她离开丈夫’。”

    亚伯拉罕也记录过一个分娩的梦:

    一位快要首次分娩的年轻孕妇梦见:一条地下通道由她房间地板的某处,直接通入水里(生殖道——羊水)。她拉开地板的机关门,那儿立即冒出一只全身长着褐色毛发、类似海豹的动物。动物突然变成了梦者的弟弟。对弟弟来说,她就像母亲一样。

    兰克研究了大量的分娩梦后发现,这类梦与排尿的梦一样,都是利用相同的象征元素。就像尿刺激表现为排尿的梦中一样,情欲刺激也表现为分娩梦。这类梦各层次的意义对应于自幼时起逐渐变化的象征意义。

    在此,我们又回到了前文中断的主题(见第三章):干扰睡眠的有机体刺激对梦形成的影响。受到有机体刺激而出现的梦,不仅呈现了“愿望实现”以及“便利”的特性,还具有明显的象征性。梦者往往会在这些象征性伪装的刺激下醒来。不仅遗精与性欲之梦如此,大小便刺激之梦也如此。遗精之梦的特殊性质直接为我们揭开了被视为典型的性象征,虽然这还存在着巨大的争议。遗精之梦让我们看到,一些看似纯洁无邪的梦境,不过是赤裸裸的性场景的序曲。但总的说来,性场景只直接呈现在少数遗精之梦中。大多情况下,它们都转化为焦虑之梦,从而令梦者惊醒。

    尿刺激的梦的象征意义尤为明显,很早以前就为人们所了解。希波克拉底曾经提出,梦见喷泉和泉水,表示膀胱受到了刺激(赫夫洛克·埃利斯)。施尔纳在研究了尿刺激的象征物后表示,“强大的尿刺激通常会转化为性范围内的刺激,并出现相关的象征影像……”尿刺激的梦同时也表现为性梦。

    兰克认为(参见兰克《象征唤醒梦的层次作用》一文),许多尿刺激的梦,实际上都是由性刺激引起的,不过却退化为由幼时的尿道快感中取得满足。特别是因尿刺激醒来或排尿后,梦依旧自顾前行,并毫不伪装地直接呈现情欲幻象的例子,则更具说服力。[69]

    同样,在肠道刺激的梦中,也有与此类似的象征,并且证实了,社会人类学常提到的金子和粪便之间的关联。[70]“比如说,一位因患肠疾而接受治疗的妇女,梦见一个人在一间貌似乡村厕所的小木屋附近埋藏宝藏。梦的第二部分:她正为刚拉完大便的小女儿擦臀部”。

    拯救之梦与分娩梦紧密联系。一位妇女梦见救人,尤其是由水救出,这象征了“分娩”。但如果是男人做这个梦,含义就完全不同了[71]。

    强盗、窃贼、鬼怪,这些我们睡觉前所害怕的,有时甚至会干扰睡眠的事物,同样源自幼时回忆。他们的原型是那些半夜三更吵醒孩子,以确定他们是否尿床、被单是否盖着、手放在什么地方的夜间突访者————父母。在分析这些焦虑的梦时,我曾经令梦者清晰地回忆起这些夜间游客:强盗的原型往往是梦者的父亲,鬼怪的原型则是穿着白袍的母亲。

    六、梦例————梦中的语言及运算

    在提出控制梦形成的第四要素以前,我先引证自己收集的一些梦例,一部分原因是为证明我们所熟知的前三个因素之间的相互作用。另一部分原因则是为迄今尚未取得例证的某些论点提供论据。或者说,是为了从中提取必要的结论。在继续进行析梦工作时,我很难利用梦例来支撑我的论点。只有将分析而得的梦内容作为一个整体来思考,这些梦例才足以支撑孤立的论点。如果脱离了原有的前后联系,也就失去了其本身的价值,从而使最浅显的析梦工作也变得困难重重,最终失去原本可用以论证的所有线索。如果我在下文中,将各种毫无共性,而只是与本章前几节内容有关的事物结合在一起,那只是我出于技术考虑的托词。

    首先我将列举几个梦的特殊或者说不寻常的表现方式:

    一位女士的梦:女仆站在梯子上,像是在擦窗户。她的身旁有一只黑猩猩和一只大猩猩猫(梦者后来更正为安哥拉猫)。她把这些动物掷向梦者。黑猩猩紧紧抱着梦者,让梦者感到十分恶心。这个梦以一种极其简单的方法达到了它的目的,即利用言语表达了字面意思。“猴子”像一般动物名称一样,是用以骂人的绰号。梦中的情境恰好表示“投掷毒骂”。接下来,我们还会在其他梦例中,看到这种表现方式。

    另一个梦与此相似:一位妇人生下一个颅骨明显畸形的孩子。梦者听别人说,这是由于胎位不正引起的。医生表示,可以通过对头颅施压,使其形状变得好看些,但会因此损伤孩子的大脑。她想,头颅形状对男孩子来说,并无大碍。这个梦体现了一个抽象概念的塑形表现:梦者在治疗过程中逐渐清晰的童年影像。

    在下面的梦例中,梦的表现方式稍有不同:

    这个梦重现了梦者前往希尔姆泰克(位于格拉茨附近)远足的记忆:当时的天气很恶劣,狂风暴雨,梦者投宿的是一个破旧的旅馆,雨水沿着房间的四壁往下滴,床单都被弄湿了(梦的后半部分模糊不清)。这个梦暗示“过剩(superfluous)”。梦念中的抽象概念起初由过度的语言进行描述,显得模糊不清:表现为“淹没”“流动”或“超流体(superfluid)”等形式,后来则表现为大量类似的影像。外面的水、里面的水、床上的水,一切都是湿的————溢出或泛滥(super fluid)。我们发现,梦为了达到表现的目的,词语的正确拼写远没有语音那么重要。对此,我们并不惊讶。因为在韵律诗中,也常出现这种情况。

    事实上,语言有大量的词汇可供支配。这些词最初用于绘画中,并有其具体的含义,但如今都已变得毫无色彩,并且表现为抽象的意义了。但有的时候,语言能使梦更轻易地表现其梦念。而梦所要做的,就是还原这些词最初的完整意义,或者尽可能追溯至其内涵改变前的阶段。例如,某个男子梦见他的朋友被困在一个很窄的地方,在向他求救。经分析显示,梦中很窄的地方是一个洞,梦者对他的朋友象征性地用了这些词语:“小心,别掉进洞里。”[72]在另一个梦例中,一名男子梦见自己爬上了一座高山,从山顶可以俯瞰绝佳的辽阔景色。实际上,梦者是把自己与哥哥重叠了,后者是《眺望》的编辑。

    在《绿衣亨利》中有这么一个梦例:一匹骏马在一片丰收的麦地里翻滚,每一颗麦穗都是“一粒香甜的杏仁,一颗葡萄干和一枚新版便士”,包在红绸巾里,用一根猪鬃捆着。作者(或者梦者)立即给这个梦做了最直接的解释:麦穗扎得马儿浑身痒痒,于是兴奋地大声叫道:“燕麦刺着我啦(我感觉到我的燕麦啦)。”

    根据亨森的记载,在古老的北欧传说中,梦常常伴随着俗语和双关语,很少有哪个梦不出现双重意思,或文字游戏。

    搜集这些梦的表现方式,并根据其遵循的规律进行分类是一项特殊的工作。有些表现方式几乎可以说是玩笑话,而且让人觉得,如果梦者自己不加以解释,外人根本无法理解其真实含义。

    1. 一名男子梦见自己被问起某人的姓名,但他一时想不起来。他本人对这个梦的解释是:“我不应该梦见它。”

    2. 一位女患者梦见所有人都特别高大。她解释道:“这肯定是我幼时经历过的情景。因为那时候,所有大人对我来说都是庞然大物。”她本人并没有出现在梦中。

    梦中有关童年的事也可以用另一种方式来表达,即将时间转换为空间。比如说,人物和风景看起来都离得很远,像是在路的尽头,或是像把望远镜掉反过来看景物。

    3. 一名男子在日常生活中,喜欢用抽象和不确定的词语表述事物,却又不失机智。一次,他梦见自己刚抵达一个火车站,恰好一列火车进站。接着,月台向火车移动,火车却静止不动,正好与现实相反。这个细节表明了,在梦中,许多事物都是倒置的。但通过分析这个梦,让梦者想起了以前看过的一本画册。画册里的男人都是倒立的,用手来走路。

    4. 也是上述这位梦者,告诉我他做过的一个短梦,这个梦让我想起了画谜游戏。他梦见叔叔在一辆汽车(automobile)里吻他。他紧接着的解释出乎我的意料。他说,这个梦是暗示自慰(auto-erotism)。要在日常生活中,这肯定会被当作玩笑话。

    5. 在除夕夜家庭聚餐时,老人作为一家之主,为新一年的到来致辞。他的一位女婿是名律师,对此很不以为然。特别当老人说:“当我翻开这一年的账册时,看见‘资产’一栏硕果累累,‘债务’一栏空空如也,感谢主!这是因为你们,我所有的孩子都是我最丰硕的资产,没有哪个孩子是我的债务。”年轻的律师听了后,想起妻子的哥哥X,那个大骗子,最近刚刚摆脱官司。当天夜里,他梦见了除夕晚宴,听见了致辞,更确切地说,是看见了致辞。这次老丈人不是高声致辞,而是直接翻开了账册。在“资产”一栏,律师看见自己的名字赫然在列。但在“债务”一栏,则是他妻子的哥哥X的名字。但栏目名称中“债务”(liability)一词,变成了“说谎——能力”(Lie-Ability),这恰恰与X的性格相符合。[73]

    6. 一名男子梦见自己正在治疗他人的断骨。分析的结果显示,断骨意指破碎的婚姻。

    7. 梦中的某个时刻往往代表梦者幼年的某个时期。比如说,在梦里,早晨5时15分代表梦者5岁3个月时,那年,梦者的弟弟出生。

    8. 梦中另一种表现年龄的方式:一个妇女梦见自己正和两个小女孩散步,她们的年龄相差15个月。她想不起家里有哪两个孩子属于这种情况的。后来她的解释是,这两个小孩代表了她童年时经历的两个创伤性事件,二者相隔的时间恰好是15个月。一件事发生在她3岁半时,另一件事则发生在她3岁9个月时。

    9. 如果一个正在接受精神治疗的人经常梦见自己接受治疗,并在梦中出现因治疗而引起的许多想法和期望,那是不足为奇的。一般来说,最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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