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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当年的密友,竟然从远道专程来美浓看自己,简直不可想象。
而开始计划“盗国”的庄九郎,在美浓只有这一位故人。万事的开头,都要依靠日护上人的力量。
“听说你还俗了。留在佛门定会功德无量,真是可惜啊!”
日护上人感叹道。
“什么呀,南阳房,”
庄九郎唤着旧友修行时的法名,说道,
“像我这种出身卑微的小人物,就算身在佛门,也成不了大器。比如像你,虽然和我同门修行,但是出身于美浓的权势之家长井,一离开妙觉寺,就当上了这么大的寺院的住持。一听到这个消息,我就决定放弃佛门还俗了。”
“这么说来,都是我的罪过了。”
年轻的常在寺上人,露出自责的表情。
“哈哈,哪里话。只是羡慕你罢了。”
“还不都一样,为了补偿你,只要是我能帮忙的尽管说。”
菜肴送上来了,还有酒。
“先干一杯。”
上人端过酒壶。
“南阳房也饮酒吗?”
“喜欢睡前喝几杯。出家人本应禁酒,我的原则是只要不喝到胡言乱语就行。”
“你这家伙从小就认真。”
庄九郎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好喝。”
庄九郎发自内心地称赞道。
“没想到美浓的酒这么好喝。酒美的地方人也聪明,想必美浓人一定很机灵。”
“哪儿呀,一群愚人而已。”
常在寺上人口吐不快。从寺院观望国家政治,正所谓旁观者清,能把弊病看得更分明。
另外,美浓的实力人物虽有远近之分,但大抵都是这位常在寺上人的亲戚。因此,他们的能力和日常生活情况,上人自是熟知。
“我说法莲房,”上人叫着庄九郎的旧名,“听闻你当了奈良屋的上门女婿,是真是假?”
“不假。”
庄九郎啜了一口酒。
“奈良屋可是京城有名的富商。我还以为你享受着荣华富贵,不过看你的穿着……”
“穿着”指的是庄九郎一身的武士打扮。
庄九郎简单地叙述了前后经过,说道:
“奈良屋被神人们砸了后,我又建了山崎屋,生意比以前还要好。但是做商人太无聊了。”
“那么有钱也无聊吗?”
“怕练武的。”
“嗯。”
“没有权势,手里也没兵。好不容易攒的钱,将军发布一道德政就可以赖账,穷人们蜂拥上街抢砸,我们这些油商,上有大山崎八幡宫,神人们打着神权的旗号耀武扬威。松波庄九郎实在是看不下去。”
“然后呢?”
“我想当武士,就出来了。我对你说过,我的祖先曾是皇宫北边的武士,每代都被封为左近将监的官职吗?”
“不知道。”
知道才怪。庄九郎特意跑了一趟京都西郊的西冈,在松波家的家谱中写上了自己的名字,才有了上面提到的“血缘”关系。
“这么说来,法莲房可是名门之后啊,”常在寺上人不禁动容道,“既然这样,那就应该做回武士光宗耀祖。这可真出乎我的意料,我一定会帮你。”
“拜托了!”
“我马上给你引见兄长丰后守利隆。”
“不,我还没决定是否留在美浓。恕我多言,美浓的国主土岐氏,虽是自源赖光之后的名门,却长年不勤于国政,手足自相残杀,豪家子弟也多贪图享乐。邻国却是英杰辈出,这个时候寄身土岐家是不是错误?”
“就等着你这句话,法莲房。”
常在寺上人已有了几分醉意。
“就因为土岐家这种情况,才需要像你这样的英雄人物,重起灶台才有救啊。”
“这可不容易。”
庄九郎一幅沉痛的表情,似乎在担心土岐氏的前途。
“权势或家族,一旦开始走下坡路,就很难回头了。”
庄九郎开始列举出中国和日本的历史,娓娓道来。
“太有意思了。”
常在寺上人不禁拍案叫绝。
对有识之士来说,没有比独居乡间更孤独的了。庄九郎所讲的历史故事或是历史观点,虽谈不上出类拔萃,只是谈论这种“见识”的机会,自从日护上人离开京都后,就再也没有过。
庄九郎讲了平家的灭亡,又讲了源氏镰仓幕府的衰退,最后提到在室町成立幕府的足利氏,如今只是空有虚名而已。
“治病可以用药。用药却无法阻止人老死。”
庄九郎叹道。
“难道,土岐家寿数已到?”
“寿命将尽。从暗结私党,谋求私利,不顾国家大局上就可以看出。你看中国和我国的朝廷,每次更朝换代时都是这种情况。”
“法莲房,你这么一说,就像冰雹打在身上一般疼痛。你一定要想办法治好土岐氏的美浓啊!”
“把它看成病人吗?“
“对,病人。”
“病人,”庄九郎抱着胳膊陷入了沉思,不觉中竟透露出名医的威严,“暂且看作病人吧。对此病人用尽内科、外科和针灸治疗,也不见得能痊愈。即便是投下毒药以毒攻毒,也不知道这具病躯能不能承受得住。”
“法莲房?”
“什么?”
“你能成为“毒药”吗?”
常在寺上人说的“毒药”来自上面一段高深的对话,并不是说庄九郎是“毒药”。
“拜托了。”
“不行,近江有浅井氏,邻国的尾张有织田信秀(信长之父),虽说是家臣下面的家臣出身,却不可轻视。武士应该投靠这样的主人。”
“你真固执。”
常在寺上人击掌唤了沙弥,下令添酒后,接着说道,
“你先住下来好好看看美浓,和这里的人打打交道,等你对土岐氏的美浓有了好感,我再和你谈论此事。今晚上要好好聊聊以前的事。师傅日善上人,还有同门师兄弟什么的。”
次日,庄九郎起了个大早,去爬稻叶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