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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浪中文网 www.zwzl.net,最快更新黑暗降临最新章节!

    制造商阿尔弗雷德·胡贝尔先生的金属冶炼厂在河的对岸。这个工厂被称为“和平天使”,城里的人对此都津津乐道。但是最近,这个工厂正处于困难时期。没错,政府源源不断的订单使胡贝尔先生赚了很多钱,但是他对这些钱并不能随意支配,而只能投资于政府让他投资的地方。胡贝尔先生是个聪明人,他非常清楚,就像对自己脸上的鼻子那样清楚地知道,像现在这样对自然资源的掠夺和挥霍,如此狂热和完全指令性的军备生产是根本不可能持久的。如果不发生战争,这些枪炮用来做什么?即使真的发生了战争,但是我们的“敌人”已经渐渐比我们强大,我们怎么能赢得战争呢?胡贝尔先生还知道,“我们的武器”由于其生产条件有限已经开始不断恶化。材料不行,制造技术不行————烟草商和食品零售商们怎么能一夜之间变成熟练的工人呢?————而生产的高速度使这一切变得更坏。胡贝尔先生从自己工厂的情况就能看出这些因素的破坏作用。

    胡贝尔先生常常和自己年轻的女秘书聊天,他们会谈论这些给他带来巨大压力的种种问题的细节。

    “我们没办法再这样下去了,安妮,”他说,“我们的材料在各个环节上都出现了问题。看看今年两次汽车大赛[1]的结果吧。当然要客观地看,而不是只相信我们宣传的那些。你知道实际的情况吗?出发的七辆德国汽车只有三辆到达了终点。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七分之四,也就是百分之五十七的德国汽车因为材料问题没有完成比赛。法国车怎么样呢?三辆车参赛,三辆车到达终点,成功率百分之百!”

    安妮刚在报纸上看到“我们”又一次横扫一切对手,所以反驳道:“胡贝尔先生,您总是看到事情坏的一面。至少有两辆德国车率先冲过终点————我们比法国人快!”

    胡贝尔先生笑了。“请别老是叫我胡贝尔先生,安妮,”他说,“我不是一直让你叫我阿尔弗雷德吗……”他顿了顿,充满爱意地看着她,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于是清了清嗓子,接着说:“这种速度的纪录毫无意义。你知道法国人怎么评论我们的‘胜利’?‘德国工业的一次灾难’,‘屡赌屡输的德国制造业’。相信我,亲爱的,他们说的是实话,如实描述了我们的制造业自欺欺人的态度!”

    安妮这次没有直接反驳她的老板,她说:“但是汽车不是战争中最重要的,飞机才是,而我们的飞机都是第一流的!”

    “好,就说飞机!”胡贝尔先生说,“前不久瑞士航空的一架飞机坠毁了。[2]但这不是瑞士生产的飞机,而是德国生产的容克86型。你知道,这是我们最引以为傲的机型。几年前我们交付瑞士的另一架飞机因为质量问题被退货,还有两年前我们交付的第三架飞机在交付几周后不得不停飞。因为他们先是发现各种小问题不断,后来终于出了大毛病。安妮,你知道我们一共卖给瑞士多少架飞机?三架。三架全部不能用,无一例外。瑞士报纸说:‘对于这些事故,材料缺陷有着明显且无法回避的责任,它没有达到规范。’真是可悲啊!看看德国的制造水平成了什么样子?真让人痛心!”

    胡贝尔先生把手放在了安妮的头上。她没有动,只是坐在那儿,将拍纸簿放在膝上,似乎在等着记录他的指令。他开始抚摸她的金发,但她不舒服地摇摇头,他的手就停了下来。

    “胡贝尔先生,”她说,他把手收了回来,“所有这些可能都是巧合,我的意思是说可能是偶然的。还有,虽然飞机在战争中非常重要,但是武器本身更重要,像大炮、坦克。没人敢说咱们的坦克不好。”

    这位制造商做了一个鬼脸。“不,亲爱的!”他叫道,“咱们的坦克也很差!甚至斯柯达坦克也很差。短短的两个月,我们就把一个世界级的品牌毁掉了,就是这么快!1938年上半年斯柯达向瑞士陆军提供了四十辆坦克,瑞士陆军非常满意。上等的材料,百分之百可靠的发动机。正因为如此,瑞士决定今年夏天再订一批货。我们先送去了一辆坦克样品,两名德国军官把这辆坦克开到图恩进行测试。表面上看,这辆坦克和上次供应的那四十辆一模一样。测试方法是让坦克开上一座小山,同时用轻型火炮从三面对它进行射击。两名军官各就各位,示意可以开始。但瑞士人由于已经开始怀疑我们的材料质量,于是提出启动无人驾驶模式。经过反复交涉,两名军官离开了坦克,然后开始测试。你猜怎么着?当第一发炮弹击中目标,坦克立即成了碎片。那两位军官被他们的瑞士同行救了一命。这个故事是那两名军官之一亲口告诉我的。真是一个美妙的故事,对吧,一个非常有意义的故事。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安妮问道:“你要开始下指令吗?”

    胡贝尔有些不高兴了。不光是因为他国家的现状,还因为这个姑娘对如此重要的事情竟然无动于衷。

    “不不,我不要下指令。今天上午的工作太累了。咱们出去买东西好吗,安妮?给你买件新衣服吧?”

    安妮悲伤地低下头瞥了一眼自己破旧的衣服,一时没有说出话来。最近这段时间,衣服的材料糟透了,除非你肯出大价钱。

    “不,不要。我不应该接受你的礼物。而且,”她说着,微微笑了笑,“现在党正在反对‘对衣料不合理的消费’,他们说这样的消费是和我国国民经济的计划发展背道而驰的。你有读过莱博士那篇长篇发言[3]吗?他说衣服一定要穿到不能再穿为止,绝不能因为样式过时就扔掉。他说如果一位女士的春装可以让她在这一年显得迷人,那么这件衣服也可以让她在第二年、第三年和以后若干年里同样迷人。”她说着,眼睛里闪着顽皮的光。

    胡贝尔先生从来就没有什么幽默感,不管莱博士说了什么,反正他要为安妮买一件新衣服。他很严肃地说:“他说得很好,很有道理,但你不至于因为他说了这些就不敢穿一件新衣服吧?不管怎么说买一件新衣服不关政治的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这就是政治。”安妮又变得严肃起来了,“我不太懂政治,但我知道他说的话有政治意义。而且,这不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事。莱博士是个非常狂热的人。他接下来谈到民主国家,他说这些国家的人对妇女的审美与同志情谊和母性毫无关系,他们的审美是————是对妓女的审美。这难道不是相当政治化的说法吗?接下来他又说目前在德国的这种品位是受到‘犹太人的毒害’而建立起来的,而我们的祖国至今仍然深受其害。胡贝尔先生,如果这还不是政治,我倒想知道到底什么是政治了。”

    胡贝尔先生靠近她说:“蠢话,都是宣传。这个不应该是针对个人的,而是对一个特定的群体而言。‘犹太人的毒害’更是彻头彻尾的蠢话。犹太人在一英里以外我都会受不了。”

    安妮的脸红了。她的下唇开始颤抖。

    胡贝尔先生叫道:“天啊!这到底是怎么了?”

    安妮没有回答。她努力控制住自己。

    “听着,”胡贝尔先生降低了声音,“我们的战时经济和自给自足的方针确实会带来某些限制,但是不能说女人穿漂亮的衣服就是受到‘犹太人的毒害’。无论如何我也看不出来为什么同志和母亲就不能穿得漂亮一些,否则,就要被比作妓女……”他靠近她,现在她都能感到他的呼吸。“安妮,我要让你穿漂亮的衣服!我也要让你成为一个同志和母亲————我的同志,我孩子的母亲。安妮!你知道,我是说你难道不明白我的意思吗?”他在努力搜索合适的词语,脸发红,轻柔地说:“安妮,你愿意嫁给我吗?”

    姑娘彻底大叫起来。“不!不!”她急促地说,“我知道————不,不可能,亲爱的,不可能。”她猛地推开他,跑出屋子,大声地哭泣着。

    胡贝尔先生呆住了,又生气又无助。“好吧,那……”他颓然地坐下来,眼睛呆视着桌面。

    有人敲门,胡贝尔先生一开始还没听到。外面的人又敲了起来,这次胡贝尔先生抬起头。他正要大发脾气说他现在不想见任何人,但是已经晚了。门开了,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我是施魏格尔,”那人自我介绍说,“汉内斯·施魏格尔。我和您约好了见面,是您让我现在来的。”

    胡贝尔先生疲倦地耸耸肩。

    “我没有任何预约,一定是我的秘书。安妮!”他大声叫道,完全不顾施魏格尔先生就在旁边,“安妮!回来!”

    汉内斯·施魏格尔艰难地咽下一口口水。“我必须和您谈一下,”他声音颤抖地说,“您是我们最老的客户之一。”

    安妮不知道哪儿去了。胡贝尔先生决定自己解决这件事,迅速地,一劳永逸地把它解决掉。

    他说:“我知道,他们关了你的店,但是我能做什么呢?我对政府部门没有任何影响力。再说,我对你的生意也一窍不通。”

    “胡贝尔先生,我是一个经济学家,一个训练有素的会计师,”汉内斯·施魏格尔央求着,“我有妻子和三个孩子……我不知道将来怎么办……”

    胡贝尔先生长时间地看着这张棱角分明、晒得黑黑的脸,上面交织着恐惧和希望。

    “我的朋友,”他说,“我全都知道。但是说句掏心窝的话,我什么也帮不了你。你想让我给你一份工作,是吧?比如会计师,比如经济顾问,或者类似的工作。”

    施魏格尔点点头。

    “你不知道,”胡贝尔先生继续说,“我已经有不止一个会计师无事可做,而我根本不敢解雇他们任何人。我唯一的经济顾问就是国家本身。如果我听从你这样的人的建议,就等于把自己浸在开水里,你难道看不出来你在学校里学的东西现在已经完全没用了吗?这个世界已经颠倒过来了。”

    汉内斯·施魏格尔看起来好像一下子缩小了些。他小声嘟囔着:“对不起,我只是试试看。您知道,我不想离开这儿,还想干我的老本行。”

    胡贝尔先生轻声说道:“其他行业也不见得不好,其他地方也可以生活。”

    施魏格尔站在那里,似乎迈不开步了。“我只是试试看。”他重复道,然后吃力地迈开步子离开了。

    胡贝尔先生冲到外间,那里有几个姑娘正在打字。他又冲到前台,安妮正靠在一个角落站着,还在哭。

    “安妮,”他大声叫道,声音颤抖而嘶哑,“这是————到底怎么了?”

    在办公室其他姑娘的众目睽睽之下,他几乎是把安妮拖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坐下,看着我,安妮,我————我爱你。”他说。

    安妮只是不停地啜泣。

    “安妮,”胡贝尔先生温柔地说,“我想不通。我完全不明白。告诉我,到底怎么了?你知道我爱你,我想要你……安妮,我最后一次问你,绝对是最后一次:你愿意嫁给我吗?愿意还是不愿意?”

    他的声音变得生硬起来,他提的问题更像是一种威胁。安妮终于把手从沾满眼泪的脸上拿开了。

    “我没办法,”她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坚定,“请你让我自己待会儿吧,求求你,我真的没办法。”

    “为什么?是因为我吗?”

    她摇摇头。

    “那为什么?”他提高了音量,“安妮,告诉我,我必须知道,我有权利知道。”

    胡贝尔先生此刻心烦意乱。他爱这个姑娘,而她至少也表现出来是喜欢他的。是因为她另有所爱吗?不会,他很确定,这是不可能的。他认识她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她和其他男人来往。难道她脑子出毛病了?他爱她,他能给她很多。

    胡贝尔先生爆发之后,有一段短暂的寂静。然后安妮像是自己宣判自己的死刑一样,说:

    “我是半个犹太人。”

    胡贝尔先生很不情愿地退后了一步:“我的天啊!”

    原来是这样,安妮的父亲是纯粹的雅利安人,在《纽伦堡法案》(纳粹德国于1935年颁布的反犹太法律)发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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