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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帝啊!有了孩子怎么办?她,她的父母,还有彼得,都没有能力养这个孩子。她哭了一夜,第二天告诉了彼得。

    “我根本就不相信。”彼得说,“这样吧,你去一趟慕尼黑。我有个叔叔在那儿开了一个妇科诊所。我跟他的关系不是很近,他是那种老派的自由主义者,但是据我所知他的医术不错。这位基林格医生资历太浅,医院以外的工作又太多。我敢肯定他的诊断是错的。”

    玛丽去了慕尼黑。彼得的叔叔是一位和蔼的老人,这位“老派的自由主义者”给她做了详细的检查。玛丽觉得自己对这位医生很信任。

    “完全没有怀孕的迹象,”最后他说,“但是,我年轻的姑娘,你营养不良,过度劳累,身体垮掉了。”他决定让玛丽在诊所里住几天,做一些注射治疗,同时吃一些有营养的东西,这样她身体很快就会恢复。玛丽非常感激地接受了他的建议。不过这样一来,普法夫家得自己过三天,妇女组织的领导也会非常生气,但玛丽觉得她可以健康并强壮地回去,在体育比赛中得到好成绩,其他事情也会好起来的。

    彼得给她打了长途电话。他高兴极了。

    “我就说吧!”彼得在那头大叫,“这位基林格医生应该要求他的医学院把学费退给他!”

    玛丽却高兴不起来。她知道这位纳粹医生现在肯定恨死她了。

    她先是拒绝了他的纠缠,然后又去找了另一个医生,一个“老派的自由主义者”,而且这位医生还推翻了“党内同志基林格”的诊断。可是玛丽又想,那又有什么办法?谁让他自己弄错了?想到这儿,她也就不怎么担心了,开始好好享用她能吃到的好东西。

    这位年轻而又跋扈的基林格医生,他能怎么样?

    三天以后,玛丽回去向组织报到。组织的领导恶狠狠地看着她。

    “这么说你是去了慕尼黑?”她问,实际上她很清楚玛丽去了哪里。

    玛丽点点头。

    “希望后果不是太严重。”女领导接着说,“不过说到底,达豪也是个挺不错的地方。”

    玛丽吓呆了。她一开始根本不明白女领导是什么意思。还是彼得猜出她在说什么。

    “她认为你怀孕了,而我叔叔在慕尼黑给你做了人工流产。”

    一天又一天,一周又一周,每天只有恐惧、噩梦,以及六神无主的对话。

    “我们不会有事的,”彼得说,“我们绝对是清白的。而且,是我的叔叔推翻了基林格的诊断,他是个年轻的马大哈,并且根本没有给你仔细地检查。”

    “但是基林格是党员,而你叔叔不是。另外,我确实在那边住了三天,他们会抓着这点不放的。”

    彼得紧张地翻着他的法律书,回答道:“好吧,如果基林格投诉我的叔叔,是会有麻烦。但是法庭最终会弄清事实的。”

    由于这些日子玛丽在妇女组织里一直被当成一个罪犯来对待,她绝望地摇摇头。

    “事实……我不知道。但恐怕事实在咱们这儿不那么管用,我恐怕……”她哭了,泪流满面,“我害怕极了,不知道怎么跟你说!”

    彼得的额头上渗出汗珠,但他还是极力安慰玛丽。

    “你不能怕,”他一边说着,一边摸着她的头发,“最重要的是你绝不能让他们看出来你害怕。如果他们看出来,咱们就完了。”

    彼得从来都是如此乐观、勇敢,如此坚定,充满自信。所以现在,当玛丽听到他说“……咱们就完了”这样完全失去自信的话,就觉得特别恐怖。她不再哭了,大睁着惊恐的眼睛看着他,好像他变成了一个鬼魂。

    终于开始了。

    一天普法夫太太叫住她,对她说:“玛丽,你知道我多么需要你,但是很遗憾我不得不……你明白,我听说了一些事,我是说,一些很可怕的事,后果可能很可怕……”

    玛丽颤抖着声音说:“但那不是真的,没有一个字是真的……”

    就在这个屋子中间,玛丽已经站不稳了。好心而又笨拙的普法夫太太确信这姑娘在撒谎,但还是试着安慰她。

    “最好是承认吧,玛丽,”她说,“想想你的父母,想想彼得,如果被审讯会是一个大丑闻。我相信这年头他们会把这件事叫作叛国,或是谋杀,或是什么,我不知道……”

    这位好心的太太说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话,但是她的话像一把匕首一次次刺进玛丽的心。玛丽收拾了自己的东西,但是她不敢回家,也不敢告诉彼得她被炒鱿鱼了。她只好把行李寄存在火车站,然后毫无目的地在城里徘徊。

    当晚妇女组织召开了批判会,玛丽在众多组织成员面前接受各种羞辱。台下是交头接耳、私语窃笑的姑娘和女人们。有些表示同情,但多数人幸灾乐祸。

    批判会的最后,领导人对台下黑压压一片穿制服的人宣布:“今天就到这儿。处理结果另行通知。”她又加了一句:“就是说,等到整个事件彻底调查清楚之后————如果说还有什么必要再调查的话。”

    玛丽决定尽量不让彼得知道这些。但愿他没听到什么,毕竟最近他很少和人说话。

    然而她不能不回家。在回家的路上,她想起两天前父母的小商店的橱窗上被人贴了一张告示,对橱窗里摆放圣像和宗教画提出警告。这当然和党组织没有关系,是那些自高自大的年轻纳粹男孩干的。但是这并不能减少事情的可怕程度。第二天一早,她的父母把这张纸揭下来拿给街角的警察看,问他能不能在巡逻的时候给予更多的注意,不要让这类事情再次发生。这位警察很明显并不喜欢这张告示,但他还是摇摇头。

    “非常抱歉,真的很抱歉!但是保护你的商店并不属于公共利益。我有我的职责,如果我做了超出职责范围的事就会受到纪律处分。”

    她的父母只好改变了橱窗的陈列。原来披着美丽蓝色披风的圣母玛利亚画像现在换成了元首像,而《我的奋斗》代替了《圣经》。当天晚上小商店平安无事。

    玛丽是走着回家的。一来有轨电车人太多,挤不上去,二来她也害怕遇见熟人。

    彼得说过:“如果别人看出来你害怕,咱们就完了。”

    但是她不习惯掩饰,藏不住牢牢抓住自己的恐惧。

    集市广场上黑压压的都是人。一定是出事了,可能是电车出轨了。以前已经发生过不止一次。当她走近后才看清人群是在她父母的房子周围,她的心跳开始加快。她听到脚下咯吱作响————是玻璃碎片。一定是橱窗!他们打碎了橱窗!脚下一片狼藉,你以前从来想不到一扇橱窗可以碎成这么多片。满地都是撕碎了的宗教画,还有一个被砸坏的十字架,玛丽小时候经常跪在这个古老而精巧的十字架前。《圣经》被火烧过,现在泡在水里,玫瑰花环被扯烂了,上面的珠子撒了一地,发出眼泪一样的光。商店里的家具被砸毁而且被烧过,而现在却滴着水。为了防止火势蔓延他们从外面往商店里喷了水。

    玛丽努力使自己保持清醒,从人群中穿过去。人们认出了她,给她让出一条路。如果玛丽当时在这片狼藉和内心的恐惧中还能注意到一点别的,她就会发现所有投向她的目光都不是敌意的。相反,这些目光都是友善和充满同情的。是的,很多人都站在她的一边,对眼前发生的事情感到愤怒和厌恶。一个年轻的冲锋队小头目突然出现了,人们装作没看到他。他的双肩紧紧缩在一起,好像刚刚被兜头浇了一瓢冷水。

    玛丽问:“我的父母呢?”

    小头目用近乎可怜巴巴的声音答道:“你的父母被保护性拘留了。群众对天主教的政治倾向感到愤怒,而你的父母不幸被波及。我们无法保证他们的人身安全。小姐,请你冷静下来。”他觉得玛丽快要晕过去了,又补充道:“保护性拘留没有什么可耻的,被拘留的人安全可以得到保障。这是国家为了安全而采取的措施,仅此而已。”

    一个站在这个小头目后面不远处的工人突然冲着他大吼道:“你们这群猪!下流胚!滚开,现在就滚!……”

    小头目并没有从兜里掏出哨子招来更多人马逮捕这位工人,而是像有魔鬼在后面追他一样飞快地逃走了。他拼命挤过人群,头上漂亮的黑制服帽被挤掉了。那顶帽子掉在满地的碎玻璃中间,帽子上的骷髅标志像从玫瑰花环上脱落的珠子一样闪闪发光。

    玛丽忘记了自己是如何进到彼得房间里的。彼得坐在一把椅子上呆呆地看着一封信。看来他已经坐在这儿对着这封信发呆很久了。

    “通知来了!”玛丽一进门,彼得就说,“他们要审讯我的叔叔,咱们也被传唤出庭作证。看……”

    他递给她那封信。在信上,他的叔叔用好看的大号手写体匆匆告知了这件事。

    玛丽说:“我们的商店被砸了,我父母被保护性拘留,那个十字架……”说到这儿,玛丽开始大哭起来,好像那个美丽的、精雕细刻的古老十字架才是整个这件事里最让人难过的部分。“那个十字架……”她哭着跌入一把椅子,好像头上挨了重重的一击。

    彼得坐着没动,没有过去安慰玛丽。他说:“已经没有意义了,我们无法脱身。一切都对我们不利。我叔叔遭人憎恨,基林格有权有势;他们已经把我开除出组织了……”

    (玛丽想,本来我是想对他保密的。)

    “没有意义了,没有任何意义了……”彼得重复着,没有降低嗓音。

    玛丽点点头。他用不着说出来,玛丽知道现在的唯一出路是什么。她只是说:“是的……这样会好一些。”

    “来吧,”彼得说,“咱们别吓着房子里的人。”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把左轮手枪,从衣架上取下他的大衣。玛丽想,他还能记着他的大衣呢。她摸了摸自己口袋里那把冰冷的、棱角分明的钥匙,是打开商店前门用的。那是一把保险锁,但是那里现在人人都可以进去,谁都可以在那些废墟中自由穿行……

    河边的小路在这个时间空无一人。彼得和玛丽倚着老桥的柱子站着,两张苍白的面孔相对而视。他们没有眼泪,只有巨大的恐惧和迷茫。事情发展到今天,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什么都没有了。彼得抚弄着玛丽外衣上别着的党徽。

    玛丽说:“我一直很努力。我不比谁差,我没有不服从命令。彼得,你说,我不比别人差……”

    彼得搂着她的肩膀。

    “当然,我们都不比别人差。但是有很多人————”他本来想说“都死了”,但是说不出这个字,“都已经不在了,他们也不比别人差,也没有不服从命令……”

    玛丽把头靠在他的肩上,说:“你动手的时候不要告诉我,不要告诉我,我不需要知道。”

    彼得吻了她,从衣袋里掏出手枪。玛丽闭上了眼睛。彼得的左手放在玛丽的右肩上,让她离开自己一点,好像是要更加仔细且温柔地观察她。接着,他扣动了扳机。

    两声枪响在桥的拱洞间相互撞击,发出干涩的回声。玛丽当场就死了,而彼得死在被送往医院的路上。

    虽然两名联合被告缺席,但审讯仍然如期举行。被告在无可争议的证据支持下证明了自己完全无罪。被告诊所的首席护士是党的高级官员,她做了有利于被告的证词。而另一名党内同志基林格医生却没有任何证人。法官认为,他的指控是“荒谬的、不负责任的”,所以被驳回。

    “国社党失去了两个年轻的、有希望的和憧憬未来的生命,而这是一个错误所导致的后果!希特勒万岁!”

    案件审理完毕,陪审团解散。

    我们的城市熙熙攘攘,平淡无奇。精力充沛的家庭主妇们在完成每天的采购以后会凑在一起叨咕家长里短。虽然有些人的脸上会显得有一些疲惫和沮丧,但这并不影响她们饶舌的热情。

    * * *

    [1]“律师培训不足的问题相当普遍。这说明现行的三年学制很难满足全面培养一个法律人才的实际需要。”1939年1月22日《黑色军团报》。

    [2]党卫军最高领导人希姆莱的指示。见1939年5月11日《黑色军团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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