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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浪中文网 www.zwzl.net,最快更新新爱洛伊丝最新章节!

唤的时候跃身于各阶层的人。

    到了冬天,娱乐的种类变了,劳动的内容也变了。礼拜天,家中所有的人,甚至住在附近的邻居,不论男人或女人,在劳动之后都来到一个大厅;大厅里有炉火,有酒、水果和点心,供大家吃;还有一个人拉小提琴,让大家跳舞。德·沃尔玛夫人每次都要到大厅去,至少要在大厅里呆一会儿,使厅里的秩序井然,大家玩得很有节制。她自己跳舞的次数也不少,虽然是和她自己家里的人跳。这种做法,我起初觉得它和耶稣教徒的严峻作风不大符合。我把我的看法告诉了朱莉;她对我的回答,大意如下:

    “纯道德的清规戒律是如此之多,如果再给它增加一些不同的规矩,就很可能使主要的东西受到损害。有人说,大部分僧侣就是这样的;他们在千百条没有用处的清规的束缚下,竟连什么叫荣誉和美德都搞不清楚。这个缺点,在我们这里虽不太严重,但也不是完全不受它的影响。就拿我们教会里的那些人来说,正如我们宗教信仰的圣洁性高于其他的宗教一样,他们的智慧也超过所有其他的教士,然而,他们也有一些看来是根据偏见而不是根据理性制定的信条;他们对跳舞和聚会的谴责,就是其中之一:好像跳舞比唱歌的坏处多似的,好像这两种娱乐活动并非同样来自大自然的启发似的,好像大家聚在一起高高兴兴地进行天真无邪的诚实的娱乐活动是一种罪恶似的。就我来说,我的看法与他们相反。我认为,尽管男人和女人聚在一起,只要他们的娱乐活动是公开进行的,那就是无罪的;反之,即使是最高尚的事情,只要是私下进行,那就是值得怀疑的①。男人和女人是彼此互为对方而生的;大自然的目的,是要他们通过婚姻而结合在一起。凡是虚伪的宗教信仰,都是和天性相矛盾的。只有我们的宗教信仰是符合天性的发展,并能纠正天性的谬误,给我们以适合于人的神的教诲。因此,在婚姻问题上,它不在世俗的障碍之外,再增加另外的规矩,因为那些规矩,在《福音书》上没有讲过,而且是与基督教的精神相违背的。让那些已达结婚年龄的年轻人有互相表达爱慕之情的机会,在集会上大大方方地互相认识;在众人的眼睛的不断注视下,他们是一定会自尊自重的。让他们通过一种愉快的、健康的并适合于青年人活泼的天性的活动,两情款沿地相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无任何非礼的行为,请问,这在哪一点上违犯了上帝的旨意?你是否能想出一个比这样做法更诚实的办法,至少做到在外貌上不欺骗别人,并且向那些想认识我们的人展现自己的优点和缺点,让他们下决心爱我们?彼此既然相爱,难道不理所当然地应互相使对方高兴吗?两个想结合在一起的贞洁的基督徒,在心中萌发上帝要求他们产生的互爱,这难道不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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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从我的《就戏剧问题致达朗贝先生的信》中,我抄录了后面这一段和其他几段话,但由于该书的出版工作当时尚处于准备阶段,所以我认为,应当等到它出版以后,才引用我从其中抄录的段落。——作者注

    “在有些地方,只知道对人们没完没了地采取约束的办法,把天真无邪的娱乐当作罪恶,加以惩罚;男青年和女青年不敢在公众面前会面;牧师的做法过于呆板,只知道以上帝的名义宣讲把人管得死气沉沉的清规戒律,在这些地方,情况如何呢?人们想办法躲避那些受到大自然和理性谴责的硬性约束。不让活泼的年轻人享受他们可以享受的快乐,他们便去做那些有害身心的事情。不让他们公开会面,他们就巧妙安排,私下会面。因为怕犯罪而偷偷摸摸地幽会,结果反而真的犯了罪。天真无邪的娱乐都是在光天化日下进行的,而罪恶的事情往往是在黑暗中产生。贞洁和神秘是不可能长期并存的。”说到这里,她好像是为了向我表示她的仔侮,为了把她心中的纯洁传达给我的心,便握着我的手说:“亲爱的朋友,准能比我们更好地了解这句格言的重要性呢?我们两个热爱美德的人,如果能早日发现在私下幽会中遇到的危险,我们在这些年可少受多少痛苦和折磨,可少做多少令人痛心的事,可少流多少眼泪啊。”

    接着,德·沃尔玛夫人以平静的声调说:“在人数众多的聚会上,我们的一言一行都为大家所看见和听见,而私下幽会则是秘密的和自由的,因此,在私下幽会的时候,就很可能做出有伤风化的事情。根据这个道理,当我的男仆人和女仆人聚会的时候,我很放心,他们全都会来的。我甚至还允许他们在附近的年轻人当中邀请那些对他们不会带来损害的人参加。我很高兴地得知,人们在称赞邻村的青年的品行时,往往有这样一句话:‘他曾经到德·沃尔玛夫人家作过客。’在这件事情上,我们还有另外一个看法。在我们家工作的男人,都是未婚的男青年;在女仆人当中,孩子的保姆还没有结婚。如果他们在这里受到约束,没有诚实的交往的机会,那也是不对的。我们尽量在这些小型的聚会上,在我们的关心下,为他们提供这种机会,以帮助他们进行更好的选择。在帮助他们建立美满家庭的同时,也增进了我们家的幸福。

    “最后,我要解释一下我和这些人跳舞的理由。在这个问题上,我要责备我自己,并坦率地承认我最大的动机是:我要从中得到快乐。你知道,我和我的表妹一样,是喜欢跳舞的,但从我母亲去世以后,我就决定,我今后一生都不参加舞会和公共聚会。我说话是算数的,甚至在结婚那天我也没有跳舞;我没有料到我会违背我的决定,有时候在我家里和我的客人与仆人跳舞。当我们冬天呆在屋里没事做的时候,跳舞就成了一项有益于健康的活动。它使我玩得很开心,因为,即使我尽情地跳,我的心也不会责备我的。德·沃尔玛先生也觉得很有趣;我跳舞时的种种媚态,都是想使他看了高兴。因为我去跳舞,所以他也到舞会那里去;仆人们看见主人来观看他们跳舞,就更加快乐;他们看见我在他们当中,也感到十分高兴。我发现,这样一种适当的接触,可以使我们之间建立亲密的联系,减少仆人的自卑心理和主人的过分威严,从而给我们的关系更增添了一点自然的人情味。”

    绅士,关于跳舞问题,朱莉对我讲的,就是这些。我感到钦佩的是:他们用和蔼可亲的办法把仆人管得服服帖帖的。尽管她和她的丈夫经常到仆人中间去,把仆人看作是和自己平等的人,但仆人却不敢抓住主人的话,把自己看作是和主人平等的人。我不相信亚洲的那些帝王在宫廷里得到臣下的忠心,比这两位主人在他们家里得到仆人的忠心多。我还没有看见过谁的命令是像他们的命令这样不带命令的口气而又立刻得到执行。他们用请求的语气叫仆人办事,仆人马上就去办;他们说一声对不起,仆人就意识到自己的工作出了差错。我至今还不明白,他们的话说得那么少,为什么效力却那么大。

    这使我对那些表面上故作神气的主人有了另外一种看法,我认为主人之所以被仆人看不起,是由于他有缺点,而不是由于他待人谦和;而仆人之所以桀骛不驯,是因为主人的毛病太多,而不是因为他懦弱。仆人之所以那么大胆,是因为他们抓住了主人的把柄;他们在主人身上每发现一个过错,就对主人少一分服从,少一分尊敬。

    仆人学主人的样,而且乱学一气,结果,在他们的行动中,把主人因受过教育而能遮掩一二的缺点全都暴露出来了。在巴黎,我就可以从一个女仆的面部表情和说话声调判断我所认识的女主人的作风。用这个办法来判断,还从来没有错过。一个女仆一成了女主人的秘事的知情人,必将使女主人为自己的秘密付出很高的代价,因为她的一言一行都反映了女主人的心意,在笨头笨脑地按女主人的话行事的时候,把主人的秘密全都泄露出去了。无论做什么事情,主人的榜样总是比他的权威更有力量。仆人做事比主人还诚实,这种情况还很少有过。任你如何训斥、责骂、用严厉的手段处置,甚至赶他出门,或者把所有的仆人都另换一批新人,都无济于事,都休想他们为你忠忠实实地服务。如果主人觉得自己未受仆人的轻视和恨,便以为他们是在忠心为他服务,那就错了,因为他所看到的,只是他能看到的表面现象,他根本不知道仆人们一直在对他干着种种见不得人的坏事,更不知道他们要干那些坏事的原因。哪个男人的荣誉心能丧失到竟容忍他周围的仆人看不起他?哪个女人会堕落到对他人给她的侮辱一点也不在乎?在巴黎和伦敦的那些自以为很体面的贵妇人,如果听到她们客厅里的人是如何在议论她们的话,她们一定会大把大把地流下眼泪的!好在她们还能自己宽自己的心,以为那些密切注视着她们的人都是傻瓜,发现不了她们想隐瞒的事情。因此,仆人们在勉强听从主人的使唤时,也往往不掩饰他们对女主人的轻蔑。从此,主人和仆人都觉得没有必要再互相尊重了。

    我认为,仆人的评论,最能准确无误地反映主人的德行。绅士,我记得,我在瓦勒的时候,曾经对你的品德进行过研究。那时,我对你还不甚了解,仅仅看到你即使相当粗暴地对你的仆人说话,你的仆人也照样爱你,而且,在他们交谈的时候,无论你在场或不在场,他们都同样尊重你。曾经有人说过,谁也不敢在自己的随身仆人面前逞英雄。这话也许是说得很对的。不过,一个正派的男人是会受到他的仆人的尊敬的,因此,我们可以说,所谓英雄的风度,只不过是虚伪的假象而已,只有美德才是坚实的东西。特别是在这个家庭里,我们可以看出美德在仆人对主人的评价中所占的地位。仆人对主人的评价是信实可靠的,因为他们的评价不是空洞的赞颂之词,而是他们的感情的自然流露。他们在这里,从来没有听人说过什么使他们认为其他的主人与他们的主人不一样,因此,他们不称赞他们的主人有大家都共有的那些美德,他们只是用朴素的语言赞美上帝在地上创造了这么多财富,使他们所服务的主人获得幸福,使穷人的痛苦得到减轻。

    为他人做奴仆的事情,是如此的不符合人的天性,所以做起来不能不令人产生不快,然而朱莉家的仆人却尊敬主人,对主人甚么意见也没有。即使有时候对女主人略有微词,那也比称赞的话好。谁也没有诉说她对仆人照顾不周,说她给这个仆人的好处比那个仆人多。谁也不愿意自己所表现的热情落后于同伴,每个人都想争第一,因为他们都认为自己对她忠心耿耿,所以应该当第一。他们唯一的怨言和最不应有的想法,就是这一点。

    除了上下级的关系外,还需要有同级关系的配合;在一个家庭的这一部分的管理上,其难处也是不少的。嫉妒和利害关系,使一个家庭的仆人不断分化,即使在这个仆人很少的家庭里,也是如此。他们几乎是从来没有统一过,其结果,不能不使主人遭到损失。他们也有齐心的时候,那是为了一起去偷东西才齐心。即使他们忠忠实实地干活儿,他们每个人也会想办法抬高自己损害别人。他们不彼此为敌,就互相勾结,串通一气,因此,很难找到一个能同时防止他们进行欺骗和发生纷争的办法。大多数主人只能够在这两个弊端当中避免一个。有些主人把利益看得比诚实还重要,因此,他们鼓励仆人打小报告,以为最好的办法是使他们都变成密探,彼此监视。另外一些主人则比较懒散,他们觉得仆人偷他们点东西没有关系,只要平平安安不惹事就行。他们认为:要保持尊严,就不能接受仆人的意见,即使是忠实的仆人有时候出于至诚而提出的意见。这两个做法都不对。第一个做法,将在仆人当中继续不断地引起与家规和良好的秩序不相容的麻烦,结果,势必招来一大堆狡猾的人和爱告密的人,他们将千方百计地出卖他们的伙伴,而且将来有一天也许会出卖他们的主人。第二个办法,不愿意过问仆人中间发生的事情,就等于是在允许他们勾结起来反对自己,使坏人得到鼓励,好人受到挫伤;花了很多钱,结果,养的都是一些傲慢的坏蛋和懒蛋;他们串通起来损害主人的利益,把对主人的眼务,看作是他们对主人的恩惠;把偷盗主人的财物,看作是他们应有的权利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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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我曾经相当仔细地观察过大户人家的管理办法,我很清楚地发现:要求一个有二十名仆人的主人,弄清楚仆人当中哪一个是诚实的人,而且不把最坏的仆人当好人,那是不可能的。单单这一点,就使我不愿意到有钱的人家去住。生活的甜蜜的乐趣之一,即得到信任和尊重,对那些坏人来说,已完全失去了。他们的黄金,是花了很高的代价才买到的。——作者注

    在家庭和社会的治理方面,有一个大错误,那就是企图用一种坏事去对付另外一种坏事,或者在两种坏事之间求得平衡,好像那些破坏秩序的基础的事情,还可以用来建立秩序似的!采取这一错误的做法,其结果,必然会造成种种恶果。在一个家庭里得到容忍的坏事,都不是孤立的,只要让其中的一个发生,千百件坏事就会接踵而来。不用多长时间,它们就会使那些做坏事的仆人陷于毁灭,使容忍那些坏事的主人的家受到破坏,使耳儒目染的孩子们也遭到败坏,或者也跟着去干坏事。哪一个不负责任的父亲敢为了一点点儿利益就容忍那些坏事?如果在自己的家里得不到安宁和忠心,如果要牺牲相互的善意才能买到仆人的积极服务,哪一个诚实的人还敢当家长?

    只要到这个家庭来看一看,你就会觉得在这个家庭里不会有这种麻烦;家中的成员的团结,来自他们对家长的依恋。在这里,我们可以找到明显的事例说明:谁不爱所有一切属于主人的东西,谁就不会真心实意地爱主人;这个真理,是基督教的爱德的基础。同一个父亲的孩子,彼此以兄弟相称,这个道理不是很简单的吗?人们天天在教堂里向我们讲这个道理,但从未使我们对它有深刻的认识;而住在这个家庭里的人,虽然没有谁对他们讲过,但他们对它的理解却非常之深。

    这种和谐的安排,是从人员的选择开始的。德·沃尔玛先生不仅是在雇用他们的时候观察他们是不是与他的妻子和他本人合得来,而且还要看他们之间是否合得来;即使是两个顶好的仆人,只要发现他们两人之间有龃龉,就马上把其中的一个辞掉。“因为,”朱莉说,“一个人数这么少的家,一个他们天天在其中生活和朝夕相处的家,应当说是对他们大家都是很相宜的,如果这个家不是一个安宁的家,那对他们来说就是一个地狱。因此,他们应当把这个家看作是他们父母的家,家中的人是一家人。只要有一个不为大家所喜欢的人,就可能把这个家搞得乱七八糟。如果这个不招人喜欢的人在家里成天碍他们的眼睛,他们在这里,无论是对他们自己还是对我们,都没有好处。”

    经过尽可能仔细地挑选之后,主人就不管他们愿意或不愿意,都让他们在一起做交待给他们的工作,而且让每个人都认识到:得到所有的同伴们的喜爱,是有好处的。来求情的人,都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他人。因此,凡是想得到主人宽恕的人,都请别人去为他说情。要做到这一点,是很容易的,因为,去求情,无论主人准或不准,主人都会把此举看作是自愿充当说情人的人的一个功绩。反之,对于那些只关心自己不关心他人的人,主人是一定会严词拒绝的。主人将对他说:“你从来没有为任何人说过话,我怎么能答应他们为你提出的请求呢?他们比你乐于助人,而你反倒比他们幸运,这合适吗?”此外,主人还要求他们暗中互相帮助;而且做得既不动声色,更不要自我表扬。这一点,是不难做到的,因为他们非常清楚地知道:主人是这一秘密的见证人,对他们所做的事情将给予很高的评价。这样,大家都可得到好处,而又不失去自尊心。仆人们对这种面面俱到的做法,是如此地信服,在他们之间是那样的信任,以致谁要提什么要求,就在吃饭聊天的时候提出来,往往不必作更多的努力,就会发现所要求的事情已经办了。此事,由于不知道该感谢谁帮这个忙,就只好感谢大家。

    通过这个办法和其他类似的办法,使他们之间因大家都敬爱主人,所以他们也彼此敬爱。这样,他们不仅不勾结起来损害主人,而且会齐心协力为主人更好地服务。不论他们是多么注意于互相爱护,但他们更注意于使主人感到高兴。他们为他服务的热忱,胜过了他们彼此的互相关心。如果由于某些损失使主人不能不对一个勤勤恳恳的仆人少付报酬,他们就会把它看作是大家的损失,因此,他们不能对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做有损于主人的事,默不作声。我觉得,这个家庭的这种管理办法,有某些颇为高明之处;对于德·沃尔玛先生和夫人把一种卑鄙的告密人干的事情转变成一种热心的、正直的和勇敢的工作,我怎么佩服也不为过,因为这种工作,他们的仆人做起来,虽不像罗马人做得那么高洁,但至少能像罗马人做得那么令人称赞。

    他们的做法是,首先非常明确地和直截了当地用突出的事例说明:这种卑鄙的犯罪行为,这种互相包庇而坑害主人的行为,一个品行不良的仆人借口好处大家有份而教唆品行良好的仆人去干的行为,必须消灭或防止。主人让他们懂得,掩饰身边人的过错这一条,指的是于任何人都无损害的过错,如果一个人看见不公正的事情而不说,以致损害了别人,那就等于是自己也做了这件不公正的事,而且,他之所以要纵容别人犯错误,是因为他自己也犯了错误,如果自己不是骗子的话,他是绝不会容忍别人的欺骗行为的。按照这些原理处理问题,就个人对个人来说,大体上是对的,而在更加密切的主人和仆人的关系中,那就需要更加严格要求了。因此,在这个家庭中明确规定:凡是看见有人做损害主人的事而不揭发,其过错比做那件事情的人还大,因为做那件事情的人之犯错误,是想得到某种利益,而知情不举的人之所以无动于衷,默不作声,是由于他对正义,对他服务的这个家庭的利益,根本就漠不关心,而且暗中还想学他秘不检举的干坏事人的榜样。因此,即使错误是相当的大,犯错误的人有时候还可以得到原谅,而知情不举的人则必定被视为天性很坏的人而遭到辞退。

    另一方面,也不容许任何人有诬告或诬蔑他人的事情,也就是说,当被告不在场时,主人是不听取任何人的指控的。如果有谁专门打报告告发他的伙伴,或私下对他的伙伴发牢骚,主人就要问他是否把情况弄清楚了,也就是说,要问他是否和他所告发的人谈过。如果他说没有,主人便要进一步问他:既然没有把一件事情的动机弄清楚,又怎么能断定某人干了坏事。“这件事情,”主人对他说,“也许涉及的是另外一个你不认识的人,也许是在某种情有可原的情况下做的,只不过你对那个情况不了解罢了。你还没有弄清楚那个人为什么要做那件事,你怎么就敢指控他呢?你稍为问一问,也许就可以把情况弄清楚。你怎么不怕把他告错了,而且还连累我也一起错呢?”如果他说他已经把被指控的人的情况弄清楚了,主人就会这样反驳他说;“那你为什么不同他一起来?你是不是怕他揭穿你说的话?你为你自己这样谨慎从事,为什么不为我想想,让我也同样谨慎呢?一件事情你不亲自调查调查,就要我根据你的报告处理,这合适吗?如果我单单根据你的陈述,我的处理就可能是不公正的、这你难道没有责任吗?”然后,让他把他所指控的人叫来,如果他同意去叫,这件事情很快就解决了,如果他不去叫,则把他严厉训斥一顿之后,就打发他走开。不过,对他的事情要保密,要仔细观察他们两个人的情形,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弄清楚他们两人当中,哪一个不对。

    这个办法,大家都非常清楚,遵照执行,因此,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家庭中的仆人有背着他的伙伴说坏话的情形;因为大家都知道:这个办法是用来收拾干活疲塌的人和撒谎的人。如果他们当中有谁要指控一个人,那就公开地、坦率地,不仅当着被指控的人的面,而且还当着所有的伙伴们的面讲,以便在听他的陈述的人当中有人出来担保他说的是实情。如果事情是私人之间的口角争吵,通常是由中间人来调解一下就了结了,用不着去麻烦德·沃尔玛先生和他的夫人。如果事情涉及到主人的神圣的利益,那就保不住秘密,不是犯错误的人去自首,就会有人去告发。小小的扯皮的事情是很少的。每天在仆人吃午饭或晚饭的时候,朱莉都要去巡视一次;德·沃尔玛先生笑着说,这是她每天最高兴的时候,因此,即使有扯皮的事情发生,朱莉去巡视的时候,在饭桌上就解决了。她平静地听完一方的指摘和另一方的答辩之后,如果事情涉及到工作,她就感谢提出指控的人办事热心。“我知道,”她对他说,“你很喜欢你的伙伴,你经常对我说他好,我很称赞你这种把责任和公理摆在私人感情之上的做法,一个忠实的仆人这样做是很对的。”如果被指控的人没有错,她就说几句表扬话来替他辩解。如果真有过错,她不会当着别人的面把他羞辱一番。她想,他也许有什么不愿意在众人面前说的话,她就安排一个时间,单独听他讲。这时候,她或她的丈夫就可以把该讲的话对他讲清楚。在这种场合,奇怪的是,两人当中最严肃的人,反而最不令人害怕,仆人们怕德·沃尔玛先生的严厉申斥,不如怕朱莉的感动人心的批评怕得那么凶。一个开口就要弄清事实,依法办理,把犯错误的人搞得很狼狈;另一个则使犯错误的人深深后悔自己犯了罪;她对他说,她深感遗憾,不能再姑息他。她往往使犯错误的人痛苦和羞愧得流下了眼泪;看到他后悔的样子,她的心也软了,希望不要出现非按说了的话办不可的情况。

    那些根据自己家或邻居家的情况来评估这些办法的人,也许觉得这些办法没有用处,而且做起来也很费力气。可是你,绅士,你对当家长的人的责任和乐趣是非常清楚的,对天性和道德对人心的自然影响也是深有了解的,所以你十分明白这些做法的重要意义,对他们成功的关键何在,也是看得一清二楚的。《玫瑰花的故事》①曾经说过:“家富不在钱多”,看一个人的财富,不是看他钱柜里有多少钱,而是看他对他的钱如何使用,因为只有把钱用出去,才能获得自己想拥有的东西、钱财的滥用是无止境的,而财力总是有限的涸此,一个人对钱财的享用,不在于他花得多,而在于他花得恰当。一个疯子把大把大把的钱扔到海里之后,也可以说他享用了他的钱财,不过,这样一种胡乱使用,怎么能和一个聪明人对一笔小小的款子的巧妙使用相比呢?按照一定的法则和规律使用金钱,才能使金钱得到反复使用和长期使用,从而把金钱的享用变成幸福。既然真正的财富产生于事物与我们的关系,既然不是财富的拥有而是财富的使用才能使我们获得我们想占有的东西,那么,对一个家庭的家长来说,当家中的良好关系要直接由他负责的时候,当每个家庭成员的财产都将构成他的财产的时候,还有什么事情比他对仆人的管理和家庭的治理更重要呢?

    --------

    ①《玫瑰花的故事》,是法国十三世纪的一部由两首叙事诗组成的寓教于诗的组诗。

    最有钱的人,就是最幸福的人吗?财产的富有,对人生的最大幸福起什么作用?每一个治理得井井有条的家,都是家长的心灵的反映。金壁辉煌的房屋和豪华的摆设,只不过表明炫耀这些东西的人有爱虚荣之心而已。无论在什么地方,你只要看到秩序井然而无愁眉苦脸的样子,生活安适而无奴役人的情形,富足而无奢侈的表现,你就可以很有把握地说:“治理这个地方的人,是一个很幸福的人。”

    依我看,我认为,真正的精神上的满足的最可靠的标志,是隐居的家庭生活。那些经常到别人家去寻求快乐的人,在他们自己家里是得不到快乐的。一个喜欢家庭生活的家长,不断操持家务而得到的报酬是:他始终能享受到最甜蜜的自然的感情。在所有的人当中,只有他是自己的幸福的主人,因为他像上帝那样快乐,除了他所得到的享受以外,别无其他的希求。像这个伟大的神一样,他所考虑的,不是扩大他拥有的财产,而是如何通过最美满的关系和最完善的管理,使他的财产真正为他所用。他之所以富,并不是因为他获得了什么新的财产,而是由于他更好地运用了他现有的东西。他所享受的,完全是他的土地的收益;由于地上的庄稼是由他管理,他经常到田间巡视,因此,他从自己的土地上又得到了一番乐趣。他的仆人都是外姓人,但他把他们看作是自家人,看作是他自己的孩子:他把仆人变成了自己人了。他有指挥别人行动的权利,他也有约束别人意志的权利;他之所以是主人,只是因为他付了工钱而已,因此,他必须尊重别人和给别人以恩惠,才有神圣的权威,才能真正掌握他人。尽管命运可以夺走他的财富,但夺走不了他所喜爱的人的心,它也夺走不了他的儿女;全部差别在于:今天他抚养他们,明天就由他们来供养他。只有这样,他才是真正享受了他的财产,享受了天伦的乐趣,享受了他的人生。这样一个家庭的琐碎事情,在一个了解家庭价值的人看来,是很有趣味的。这样,他不仅不把义务看作是负担,反而把它看作是乐趣;他尽他令人感动的高尚的职责,从而也获得了做人的光荣。

    这些巨大的好处之所以受到轻视或很少为人所认识,而且,即使有少数人去寻求,也很难得到,究其原因,这两者都是相同的。有一些简单的和高尚的义务,只有少数人才喜欢,才愿意承担,例如作父亲的义务,就属于这一类;世人的闲言碎语和瞎议论,必然使人对作父亲的义务产生厌恶,如果再加上天性吝啬,处处从利害关系考虑,那就更难尽好这种义务了。这样的人,自以为是好家长,实际上只不过是一个精明的管家;他的财富也许会增长,但他的家庭关系必然会愈来愈坏。必须有更高的眼界才能明白和做好这项重要的管理工作,使他获得很大的成功。在治家方面,应当着手的第一件事情是:家里只能雇用不暗中破坏家庭的诚实人,不过,仆人的身分和诚实,是不是能够那么统一,以致可以说要找仆人就找诚实的人呢?不,绅士,诚实的人不是找到的,而是培养出来的。只有善良的人才懂得培养诚实的人的艺术。伪君子想假装一副道德面孔,是装不出来的,他不可能启发人们对道德的爱。如果他知道如何使道德为人所爱,他自己就爱道德了。不断被事实戳穿的冷冰冰的说教,除了使人认为说教的人以为别人都轻信以外,还能起什么作用呢?那些要求我们只听其言而不观其行的人,真是荒唐!光口头上说而实际不做的人,是怎么也不能把事情说清楚的,因为,他所说的话里没有真心话,而只有真心话才能感动人和说服人。我有时候听见有些人在仆人和孩子们面前故意那么矫揉造作地谈话,其目的,是想对仆人和孩子起到间接教育的作用。我认为,他们根本就骗不了人。我经常发现仆人暗中嘲笑主人把他们当傻子,其实,真正的傻子是主人,因为仆人们早已看穿,尽管主人大谈特谈什么行为准则,实际是假的。

    所有一切虚假的做法,在这个家庭里是没有的;为了把仆人培养成他们所需要的人,主人的巧妙办法是:自己是怎样一个人,在仆人面前就以怎样的面貌出现。他们的一言一行是坦率的和公开的,因为他们不怕自己有言行不符的事情。由于他们从来不对自己是一套标准,对别人又是另外一套标准,所以他们说话用不着那么含糊其辞,即使偶尔说错厂一句话,也不会因此就推翻他们所制定的规矩。他们从来不随便谈他们的事情,但对于他们要实行的准则,要讲就讲个透彻。无论是在吃饭的时候,或是在散步的时候或单独会见的时候,他们的谈话都是一样的;对一件事情是怎么看法,就如实地怎么说。他们的话不针对任何一个人,但每一个人都从中受到教益。对于他们的公正的主人,仆人们从无损害之心,因此,他们并不认为要求他们为人正直是对穷人的苛求,是强加在不幸的人的身上的枷锁或灾祸。主人十分注意:不让工人们跑冤枉路,不让他们把每天的时间浪费于来领取工资,从而使他们逐渐养成重视时间价值的习惯。看到主人是那样地爱惜别人的劳力,每个人都觉得应当把自己的劳力用之于主人;干活儿磨磨蹭蹭,是一项大罪过。由于仆人对主人的为人正直是充分信任的,因此主人所订的规章制度具有一种使他们不能不遵守和不敢违犯的威力。在每个星期的发奖会上,仆人们不担心女主人会存有偏心,不担心她总把最年轻的或身体最好的人看作是于活儿最勤奋的人;老仆人也不担心主人会挑他的小毛病,从而不增加他的工资。谁也不钻两个主人意见不一致的空子,不想使劲夸自己的功劳,从一个主人手中得到另一个主人不给的东西。准备结婚的人也不担心主人会因为他们工作好就把他们留下来继续工作,从而耽误他们的婚期,使他们勤勤恳恳的工作反倒给他们带来麻烦。如果别家的仆人来对这家的仆人说某个主人和他的仆人之间出现了真正的战争;说仆人对主人进行了正当的报复,用各种办法损害主人;说主人是窃取者、说谎者和骗子;说仆人应当仿照主人对待国王和一般人的办法来对待他们;说主人公开损害仆人,仆人就悄悄地损害主人;说这些话的人,是找不到人听的,这家的主人也不打算批驳或制止他说这些话,因为,这应当由引起说这些话的人来加以澄清。

    在服从主人的命令方面,从来没有人闹过情绪或表示过反抗,因为主人的命令不是随便发的,他要求仆人做的事情,没有一样是不合理的或没有用的。尽管他们处于仆人的地位,但主人对他们是相当尊重的,让他们去做的事情,对他们是没有什么害处的。此外,在这个家庭里,大家认为:最卑鄙不过的事是犯罪,而一切有用的和正当的事,都是诚实的和合乎礼仪的。

    他们不容许仆人在外边搞阴谋诡计,而且也没有人想搞阴谋诡计。仆人们很清楚,他们最可靠的收入,是和主人的收入联系在一起的;只要主人的家兴旺发达,他们就什么也不会缺少。在为这个家庭服务的时候,他们就要为主人的家业操心,把工作做好,使主人的家业得到发展;这样做符合他们的最大利益。不过,“利益”这个词在这里用得不甚恰当,因为我还从来没有看见过还有哪个家庭所采取的办法能使仆人的利益得到如此正确的引导,使其影响比在这个家庭小。所有一切都靠感情来推动;我们可以说,心术不正的人,一走进这个宁静和睦的家,他的心灵也会得到净化。我们可以说,男主人的智慧和女主人的感情,有一部分已经浸染了每一个仆人的心:他们发现主人是非常通情达理的,他们对人厚道和诚恳,不愧为他们的主人!他们最大的愿望是受到主人的重用,发挥他们的才能;他们把主人对他们说的问寒问暖的话,看作是对他们的奖励。

    绅士,这个家庭对仆人和雇工的主要管理情况,我所看到的就是这些。至于主人的生活方式和对孩子的管教,这两项,每一项都值得单独写一封信。你当然是知道我开始谈这些看法的意图何在,不过,说实在话,所有这一切,构成的画面是如此地令人神往,以致,不提别的,单是我在这里所感到的快乐,就足以使我爱观赏这幅图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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