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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 />     “这门帘太寒碜。”昭男到店里来的时候这样说过。

    店里摆着五张桌子、二十把椅子,铺着花里胡哨的桌布。

    店不起眼,没想到买卖还挺红火。

    两口子起早贪黑浑身油垢,辛辛苦苦干了两三年,拿这血汗钱在山手买了一块便宜的荒地,盖了房子。这房子就像仙人掌繁殖一样,年年扩建。修上围墙、辟出院子,不久前才把家整治得像个样子。

    地价上涨,把先前买的地皮再卖出去,拿这钱在银座开了四家店铺。

    是进一的出生让田部夫妇握住了幸福之门的把手吗?

    田部不像战后初期的暴发户那样奢侈摆阔、挥金如土。

    “说什么东京人今日赚钱今日花,全是瞎说八道。东京人也好,京都、大阪、名古屋人也好,地道的城市人才不乱花钱呢。”田部说。

    “又是画画又是养热带鱼,都差不多了吧。我看你是不是该成家了。”两三天前,哥哥这样对昭男说。

    “一个人待着,画画养鱼可以解解闷。”

    “我看你是因为在这家里待得挺自在。”

    昭男笑着,但哥哥的话留在他的耳边。他想,拿热带鱼换结婚,未免过于简单。但这种兴趣爱好真的可以排遣未婚的某种愁闷吗?

    在昭男看来,只有哥哥这种平静安稳的生活才能画画、养热带鱼。昭男不是没希望过独立,但它伴随着结婚这个挠头的问题。

    在医院里当医生跟一般的薪金阶层差不多,工资微薄,养老婆孩子不容易,“又没有福气碰上一位能把绑腿拼成婴儿套裤的擦皮鞋姑娘”。而且,自己要开业,还必须得到哥哥的巨大资助,学位也没拿到手,“这么年轻当私人医生还不理想”。

    但跟哥哥嫂嫂艰苦创业相比,自己能这样从容不迫地安排未来,实在是受到他们的恩惠。昭男一直认为哥哥对自己还操着做母亲那份心。

    田部兄弟的父亲是军医,太平洋战争爆发前在中国阵亡,留下两个孩子。长子的母亲死在丈夫之前,续弦后生的孩子昭男那时刚刚上中学。

    不久,长子也应征入伍,参加战争。临行前向继母郑重其事地感谢养育之恩,接着要母亲离开田部家回娘家去。这意味着宣布断绝养子关系。

    “昭男是田部家的孩子,如果我活着回来,一定收养。我回来之前,就拜托您了。”长子对继母说完后,又严肃地对弟弟说:“你到十八九岁时,如果那时候我还没回来,也一定要离开母亲,不要赖在母亲家里,要自己养活自己。”

    长子每次从前线给继母去信,都再三再四不厌其烦地劝她改嫁。

    这在当时作为军属几乎不可想象,而且由于结婚晚,她嫁给昭男父亲的时候,都快四十岁了。

    但是,也许人生有缘,昭男的母亲后来再婚了,现在还幸福美满地生活着。

    昭男和母亲站在一边,对哥哥驱赶母亲逼其改嫁感到气愤,心想哥哥还是继子心理,暗地里憎恨后妈。

    直到后来,昭男才明白哥哥用心良苦。

    哥哥复员以后,经过努力,事业有成,从不亏待昭男,便是证明。

    这一天,只给一个老人做甲状腺手术,没有其他安排。这一阵子,门诊病人和住院病人比梅雨季节减少了。

    一直盼望等待的朝子和弓子都没来打针。

    该来的没来,反而让昭男惦念敬子家的事。

    “那个小姐今天没来呀?”护士长问昭男。她说的“那个小姐”指的是弓子。看来护士长也想见“那个小姐”。

    “大家都说田部大夫这儿来了两位漂亮的姐妹。”

    “我是跟她们的母亲熟悉……”昭男跟敬子只见过两三面,但有一见如故的感觉。

    “有很多话想跟您说……”敬子昨天在电话里说的话也像关系密切的人。她的声音沉闷忧郁,但这句话可以作多种理解。

    昭男像个小伙子的样子,在电话里轻松快活地应酬着,却不由得怦然心动。

    要是自己能和护士长所说的“那个小姐”结婚,无疑是人生至高无上的幸福之一。但是那个姑娘的心灵似乎过于纯洁,是一朵不知道会开什么花的蓓蕾。如果自己的未来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私人开业医生,这个妻子必定会经受与一般的家庭主妇不同的另一种辛苦。在这一点上,敬子这样的人最适合不过了。

    另外,昭男和哥哥都为父亲是一名优秀的医生感到自豪。也是出于这种尊崇的心理,昭男才立志学医,哥哥才鼎力资助。

    今天这个世界,物理和化学的研究成果都变成杀人工具,一旦发生战争,只有医学才是宗教,只有医生才是圣职,只有医学才具有超越政治之战的最大的可能性。

    “那个时候,我也会像父亲那样死在战场上。”

    这必须跟宗教的圣者一样,最好不能有妻子儿女。

    弓子这样的姑娘,即使她的存在会给自己巨大的温暖和安慰,恐怕也不应该成为在腥风血雨的罪恶之地奋力拼搏者的伴侣。

    昭男第一次见到敬子时,就对她说过自己从美术转到学医的理想:“当时也出于拯救战争受害者这种良心和正义感,才选择了外科。”

    他和敬子从一开始就谈得来。敬子理解他的想法和愿意倾诉衷言的心情。

    可是,首先必须谈朝子身孕的事。这么一想,昭男大为扫兴。然而,这是当前的现实问题,“尽管很不情愿,恐怕也是医生应尽的职责吧。”

    东京的傍晚,没有一丝风,沉淀着白昼的溽暑。

    昭男汗水津津地上坡,往敬子家走去。

    哥哥清和弓子毫无血缘关系。昭男似乎今天才惊愕地发现这一点。

    摁了摁门铃,没人出来。里面黑乎乎的,给人空洞洞的感觉。

    停了一会儿,昭男又摁一下门铃。

    “来了。”是弓子的声音。门打开了。

    “哎呀,原来是田部大夫。快请进。”

    弓子兴高采烈。昭男真切地看见弓子喜悦的神情。他也激动地走进会客室。

    弓子走进里屋,好大一会儿工夫,谁也没出来。

    “嗯?梅原那幅桃子的画怎么没了?”昭男看着空荡荡的墙壁。

    “妈妈出去了?”

    “她说去个不能告诉我的好地方。”

    “噢,那我来得不合适。”

    “大夫您别走,不然妈妈会说我的。”弓子摇摇头,往后退。

    虽然不是退到门口挡住去路,但给人这样的感觉。在身后大门的淡黑色的衬托下,她的脸更显得楚楚动人。

    “不回去。”昭男爽朗地微笑着,“今天你没去医院,身体好吗?”

    “还不行。可是白天就我一个人,没人看家。”

    “家里就你一个人吗?”昭男惊讶地看着弓子,“我以为你打针怕疼,不来了。我还把针头带来了。”接着摸摸自己的脸颊,“你给我拿的饮料里有酒吧?”

    “是青梅酒。”

    “这可上当了。脸红了吧?酒里放冰块,喝得更顺口……”

    弓子乐得笑起来。她穿着无袖连衣裙,缩着裸露的肩膀摇晃,洋溢着天真烂漫、活泼可爱的气韵。

    昭男已经习惯给弓子打针,看她的胳膊也习以为常。但从匀圆的肩膀到胳膊的舒畅曲线,的确流淌着十八岁姑娘的青春美。

    “我这里面也放了些。”弓子说。她的脸颊就像被昭男传染一样透出淡淡的红晕。

    “朝子今天也没去医院。”

    “姐姐现在正忙着呢。演出快开始了……还有节目单。”

    弓子走进里屋拿节目单,昭男又抬头看着墙壁。

    “原先这儿的画挂到哪儿去了?”

    “妈妈把它卖了。”弓子诚实地回答,“妈妈说田部大夫也喜欢这幅画,还挺难过的。”

    敬子去据说很灵的算命先生那儿,为俊三的去向和平安与否算卦。她对弓子含糊其词地说“去不能告诉你的好地方”,是因为耻于开口说自己去占卦。而且要是占个凶卦,回来也不好告诉她。

    “已经一个半月了。”敬子在弓子面前都不敢提俊三失踪的时日。她和弓子一起担心忧愁,互相安慰、相依为命,片刻也不能分离。

    敬子出门的时候,弓子没着没落地追在后面。敬子现在早早起床,每天送弓子上学,一直送到坡道口。

    她们这样越爱越深,其实正是在相互确认对方的爱心。她们不这样就无法忍受。敬子的耳边响起俊三说她们“关系不正常”的声音。

    俊三不在以后,敬子发现自己从心灵深处热恋着他,焦思苦想。

    京子来家里的事,敬子也不能对弓子隐瞒,两三天以后就告诉了她:“我对她说,想见弓子,什么时候都可以,听凭做母亲的自由。”

    “不行,这不是做母亲的自由。”

    “嗯。反正让你知道我是这样对她说的。”

    “我不管,我不管!什么自由?!妈妈净瞎说。才没有自由呢。我一点儿也不自由。”弓子说着说着,哇的一声哭出来。

    “是呀,她也说‘我又有什么自由’。你说,我怎么回答?”

    “是,妈妈。弓子我就是没有爱的自由。”

    敬子没见过弓子哭得这么伤心。

    朝子最近不同寻常的变化,令敬子提心吊胆。

    除了即将开始的演出之外,她对一切不闻不问。这也就算了,但无论怎么喜欢舞台演出,也不至于弄到废寝忘食、面黄肌瘦、两眼无神、憔悴不堪的地步。她跟家里任何人都不接近。

    朝子故意这样。她会不会发生什么事,使这个本来就七倒八歪的家崩溃坍塌……敬子感觉到一种恐怖。

    清也几乎不在家。他说这个暑假要完成毕业论文,在家里心烦,精神无法集中,就住到大学同学家里,一边共同研究,一边当家庭教师。那边房间很安静。敬子对他的话也闹不清楚。

    盛夏的院子里,因为没有及时修剪,蔷薇的枝丫疯长一气。敬子看在眼里,却没有心绪和精力去收拾。

    敬子给昭男打电话,是想通过他的嘴把自己走投无路的惨状告诉老朋友田部,说不定会“柳暗花明又一村”。

    但是,田部是否以为自己以此为借口接近昭男呢?敬子想起跟俊三度过的最后那个晚上,她的脑子还浮现出那个人的形象。

    昨天晚上,敬子等昭男等得芳魂欲断。

    也可以说,她怕今天再有那样折磨自己的空等,就出门算命去了。

    她知道俊三让她上楼干什么,上楼梯的时候脑子里浮现出昭男的形象。那种罪恶的念头在与俊三最后共度一夜以后,依然深为懊悔,但反而因此燃烧起一种捉摸不定、断断续续闪烁的怪焰。

    但是,等待俊三回来的背水之战的决心毫不动摇。

    “盖这栋房子本来就是打算关键时刻改装做小旅馆的。现在,该下决心租出去了吧……还准备和川村合伙做走私珠宝、手表的买卖……”

    设计戒指款式的报酬微薄,现在又不怎么动脑子。到外面兜售手表,要是卖不了很多,收入也有限。

    “把现在这个家处理了,在平民区买一间小店铺。”川村给敬子出过这样的主意。

    “岛木不在不能卖,我还是希望在这个家里等岛木回来。他回来以后,这房子对他有用。”

    敬子想过把房子出手,用这笔钱作为岛木在现代社第二公司的投资。

    她把梅原龙三郎的画交给公司,算是俊三挪用公款的赔偿。

    夏季生意清淡的月份,破产的公司只好忍痛割爱,把画抛出去,也许会吸引画商前来洽谈,但公司其实已经还了大部分的债。

    大概由于俊三在外面品德端方,公司的同事对他很同情。

    俊三给谷村五万日元奠仪,另外又给了三十万日元,留给谷村家一个好印象。他这样做好像给公司帮了大忙。

    敬子是做好硬着头皮听别人痛骂俊三的思想准备去公司的,但出乎她意料之外,一个公司的头头对她说:“岛木神经衰弱,我们也有很大的责任。夫人,拜托您了,让他快点回来,不然很多事没法办……”

    听人这么一说,敬子心想自己才“有很大的责任”。

    第二次去公司的时候,公司头头把小林美根子介绍给她:“是她和总经理一起去向谷村辞灵的……”

    敬子瞟了一眼美根子,立即感觉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她也在拼命找岛木……”公司头头说。

    “让您挂心了。对不起。”

    “夫人……”美根子脸色苍白,说不出话来,呆立不动。

    “那一天他就神色不对,您是不是也有所觉察?”

    “夫人,实在对不起。”

    “怎么啦?”

    “我要是一直陪着他就好了。”美根子似乎难过地要扭动身子。

    “呀,他那天回家来了。”

    “是嘛。”

    美根子对第二天发生的事情守口如瓶。

    那一天,美根子缠着俊三在浅草转了一整天。

    她只是缠着,并没有抓住俊三。下午,她越来越担心说不定什么时候会被俊三甩掉。俊三从早上起就嫌她纠缠不休。她也觉得俊三可能对自己厌烦了。

    但是,俊三尽管觉得这个女人难缠,也没有下狠心把她甩掉。美根子对俊三这种性格又感到悲哀。

    “像今天这样溜溜达达,这儿看看,那儿瞧瞧,这浅草还能待几天呢。”

    俊三茫然自语,然后从雷门往地铁方向走去,看来打算回去。但他径直走到吾妻桥附近,看着船舷缀满灯光的小汽艇在黑夜的大河里顺流而下。

    “嘿,以前叫‘嘭嘭汽轮’、‘一分钱汽轮’的就是这个样,坐船去。”俊三下到桥边的码头上。

    现在把这种小汽轮称为“水上公共汽车”。等了一会儿还不见过来,俊三就租了一艘汽艇。

    汽艇有两种,小汽艇租半小时一千五百日元、一小时二千五百日元;大汽艇租半小时一千八百日元、一小时三千日元。美根子一听,贵得惊人。

    “小汽艇会不会翻?”俊三问。

    “这不小,在这儿算中等的。我开,绝对安全。”年轻的驾驶员动作敏捷麻利。

    “情死不成啰。”俊三开玩笑。

    “您跳进去,我会把您捞上来。”

    “真叫人失望。”

    马达一响,汽艇离岸驶去。美根子紧紧抱着俊三的胳膊。

    “我害怕,开慢点。”美根子说。

    “开慢了反而溅水,我适当控制速度。去哪儿?”

    “能去东京湾吗?”

    驾驶员奇怪地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开足马力疾驰而去。

    浪花溅在美根子的手臂和膝盖上。

    汽艇前面是驾驶员的座位,后面是乘客的座位,刚好并排坐两个人。汽艇头部翘起来,离开水面,乘风破浪地飞驰。俊三也跟着精神振奋起来。浪花不再溅进来了。

    很快过了驹形桥、厩桥、藏前桥,本所的白色地震灾害纪念堂在黑暗中隐约可见。

    俊三看到柳桥高级日本餐馆的灯光映照着水面的时候,不由得说道:“啊,正在搭观看焰火的看台。谷村还请我来看过呢。他要多活一个星期,就能赶得上今年的河上焰火……”

    美根子吓得一把抓住俊三的胳膊。果然,两国桥上下游的岸边,看台接连不断。

    “不过,多活一个星期,也就可能多活二三十年。就是说,这是不可能的。”

    “又说这话,我不愿意听。”

    “啊,我也不愿意。”俊三把美根子搂在身上。

    黑夜的大河濡湿俊三的情感。他是否有意与美根子在岸边的旅馆里同衾共宿呢?

    美根子不能把这一天的事情告诉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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