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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 ·

    那年春天,她们第一次真正认识了巴黎的夜生活,这道俗丽又带着悲剧色彩的大门是专为史蒂芬·戈登这种人而开的。

    在此之前,她们很少在晚上出门,只偶尔到芭芭拉和洁美的套房公寓聚会,或是偶尔和她们俩到不卖酒精类饮料的咖啡馆喝杯咖啡。但那年春天,玛莉似乎疯狂地急于向蓓特的悲惨军队宣誓效忠。社交活动对她而言,本该是自然且多多益善,如今被剥夺之后,她努力地挺身对抗充满敌意的世界,证明没有那些她照样能活下去。支持着她来到法国的那股冒险精神、在小组里让她坚定不动摇的那份勇气、克尔特人情绪化而鲁莽的天性,现在这些特质想必是同时发挥了作用,让玛莉处于极度浮躁的状态,那是对人生的不公所做出的可怜反抗。那只柔弱的手轻率挥出的一拳,其致命程度甚至超乎史蒂芬的想象,对她们两个都很致命,因为这记侧击在她表面风光的时刻挥出,彻底粉碎了她们的幻想。

    史蒂芬看得出玛莉烦躁苦闷,不禁对自己无力提供更正常而完整的生活方式,感到一种病态的忧惧、一种病态的苦恼。为了和她在一起,玛莉必须放弃那么多纯真的消遣、那么多无害而愉悦的社交生活,而她还年轻,离三十岁还早得很。如今史蒂芬面临了警告与认知之间的鸿沟————她针对这个世界所提出的所有痛苦警告,都无法减轻打击的力道,无法让玛莉更能够承受。一想到玛莉被拒在莫顿门外,一想到这个女孩因为忠诚与信任而必须忍受的羞辱,史蒂芬深感蒙羞;凡是玛莉正逐渐失去的、属于青春的一切,此时此刻全都一拥而上指控着、折磨着史蒂芬。她的勇气有如风中残烛摇曳不定,几乎就要熄灭;她会觉得比较没有信心、比较没有能力再继续奋斗,再为生存权利打那场无休止的战争。这时,笔会从她无力的指间滑落,不再是有意义的锋利武器。是的,那年春天史蒂芬自己也软弱了————她觉得累,尽管身心强健,有时候却衰老得不像自己的年纪。

    她需要召唤玛莉来让自己安心。有一天她问她:“你有多爱我?”

    玛莉回答:“爱到已经开始恨了……”如此年轻的口中竟说出这样苦涩的句子。

    现在有时候史蒂芬自己也会渴望有些舒缓、有些消遣;由于之前的成功看似海市蜃楼,她一心想成功的意志也显得怪诞而不知天高地厚。她以为自己是谁,竟敢挺身对抗全世界,对抗那冷血无情、紧追不舍、决心要歼灭她这类人的数百万人?她只不过是个能力不足的可怜人。她会开始在书房里来回踱步,来来回回,来来回回,无限孤寂地踱步,正如多年前她父亲在莫顿安静的书房里那般踱步。于是她不可靠的敏感神经会背叛她,当玛莉带着大卫进来(狗儿感觉到有什么事不对劲,显得有点沮丧),她经常把气出在女孩身上,说话也变得很冲。

    “你到底跑哪儿去了?”

    “只是出去散散步。我走到洁美家去了,芭芭拉身体不舒服,我拿了几罐白兰氏鸡精去给她。”

    “你不能没说一声,就这样跑出去……我以前就说过了不许你这样!”她的口气严厉,玛莉会因而脸红,却不知道她的神经已经快绷断了。

    像是为了抓住依然安定的一点什么,她们会去找慈祥的狄佛小姐,但史蒂芬心里有一种罪恶感,因此不像以前那么常去。看着那张如小马般温和的脸和厚厚的眼镜后面那双天真无邪的眼睛,她心里会想:我们是靠着诈骗才能来这里。她若知道我们是什么样的人,也绝不会接受我们。布洛凯说得对,我们应该和同类人为伍。于是她们越来越少去找狄佛小姐。

    狄佛小姐温顺认命地说:“这很自然,因为现在我们史蒂芬成名了。她何必浪费时间在我们身上?曾经教过她,我已经非常满足了。”

    但失明的茱莉伤心地摇着头说:“不是这样的,你想错了,妹妹。我可以感觉到史蒂芬非常寂寞,玛莉也丧失了某些青春气息。会是为了什么呢?关于那种寂寞感的原因,我的手指也变瞎了看不见。”

    “我会为她们俩向无所不知的圣心堂祈祷。”狄佛小姐说。

    其实她自己也从心里想试着了解,只是史蒂芬对人已经极度不信任。

    现在她们下定决心投奔自己的同类,过去扑通猜得的确不错,像史蒂芬这种人正是“物以类聚”。因此,当有一天蓓特出其不意地前来邀请她们去参加当天晚上在“理想”酒吧的一场聚会,玛莉立刻迫不及待地答应,而史蒂芬也没有反对。

    蓓特说她们要挨家挨户去找人。宛妲会来,布洛凯可能也会。那个美国飞行员蒂琪·魏斯特人在巴黎,事先也答应了要来。啊,对了,还有华勒莉·西摩————华勒莉被她最新的爱情俘虏珍妮·莫瑞给挖出巢穴了。蓓特猜想华勒莉会喝柠檬水,而且多半会泼人冷水,她一定会想睡觉或是不以为然,这种派对找她来没意思。不过能不能借用史蒂芬的车呢?到了第二天灰蒙蒙的寒冷清晨,在蒙马特有时候很难拦到出租车。史蒂芬点点头,心想蓓特嘴里虽然说着关于蒙马特灰蒙蒙的寒冷清晨,与这一切所代表的意义,外表却一本正经得可笑。她离开后,史蒂芬微微皱起眉头。

    · 2 ·

    玛莉与史蒂芬终于到达的时候,那五个女人正坐在门边的一张桌位。蓓特啜着淡啤酒,神情抑郁。眼中燃着地狱之火,情绪也跌到地狱里去的宛妲,喝着白兰地,她又开始喝酒喝得很凶,因此这阵子都躲着史蒂芬。只有两张新面孔,一个是珍妮·莫瑞,一个是备受谈论的女飞行员蒂琪·魏斯特。蒂琪娇小、丰腴,非常年轻,顶多只有二十一岁,看起来却好像离二十岁还很远。她戴着一顶小小的暗蓝色贝雷帽,脖子上系着一条阿帕契领巾————此外就是一套简单利落的哔叽套装,对襟外套的剪裁功夫极好。她有一张诚实的脸,牙齿相当大,嘴唇干裂,受尽风吹日晒的皮肤十分黝黑。她看起来像个心肠好、讨人喜欢的小男孩,为了参加某个庆祝活动把全身刷洗得干干净净。说话的声音有点太精力旺盛。她属于比较年轻,也因此比较急躁、比较有攻击性又自信的一代,这个世代昂首阔步、号鼓齐鸣地上战场,虽是战后的世代,却要对敌视她们的天地万物发动新战争。她们心理上准备得非常完善,尚未留下血染的足印,她们仍充满希望,断然拒绝相信有一支悲惨军队存在。她们说:“我们就是这个样子,那又如何?我们什么都不在乎,而且还高兴得很!”这样的她们必然走极端,必然常常犯下比男人更大的罪,但她们的罪是青春的罪,是受到压迫而起身反抗的罪。不过蒂琪绝非特别卑劣的人————她就跟男人一样地过日子。她的心是那么忠诚、那么信赖、那么善良,使得她常常觉得羞愧,暗自脸红。她不只是慷慨的情人,在根本不可能有爱情的情况下甚至更慷慨。当朋友们像蚂蟥的女儿一样喊着:“给呀!给呀!”蒂琪便不吝地给予,问也不问。她对于别人的请求绝不会无动于衷,大多数人察觉了,便继续请求。她喝酒适量,抽骆驼牌的烟抽到手指都已泛黄,而且欣赏美丽的女演员。她最大的缺点就是恶作剧开玩笑时完全不懂得节制。她的玩笑很危险,有时甚至是残忍————在玩笑方面,蒂琪十分缺乏想象力。

    珍妮·莫瑞个子很高,几乎和史蒂芬一样高。她仪态优雅,穿着一件白色低胸缎面背心,颈间佩戴着珍珠项链,无论衣着或发型都完美无瑕,那头风格强烈的深色伊顿短发非常适合她。她侧面轮廓像希腊人,眼睛的颜色湛蓝,整体而言是个非常吸引人的年轻女子。到目前为止她生活相当忙碌,没有特别做什么却又什么都沾一点。但现在她是华勒莉·西摩的恋人,终于得到了一定的名声地位。

    华勒莉淡定漠然地坐在一边,随意扫视着咖啡馆的目光里没有太多批判,但好像在说:这整个世界到底还是变得非常丑陋,不过对某些人来说,这无疑是乐趣所在。

    从室内另一端沾满污渍的吧台,传来毕乔先生的爽朗笑声。毕乔先生对顾客很亲切,噢,他可亲切了,几乎就像个父亲一样。但凡事都逃不过他冷静的黑色眼睛————这个毕乔先生,自有其专长。一个人能沉迷的收藏项目众多,有古老的瓷器、玻璃、图画、钟表与小古玩;有善本书、挂毡、无价珠宝。毕乔先生对这些东西不屑一顾,它们没有生命————他收集的是倒错者。这个毕乔先生有一张像老去的龙骑兵的脸,刚刚结完第二次婚,已经有六个婚生子女,不料竟是如此病态。他从以前到现在都是只意志坚定的优秀种马,因此年轻的妻子很快便怀孕了。是啊,他是个最勇猛的正常男人,可怜的毕乔太太最清楚这一点了。但酒吧后面有一间不通风的小密室,这个奇怪的男人就在这里分类记录他的收藏。小室的墙上挂满了签名照和不少素描,每个相框背后都工整标示着一个小号码,与一本上锁的皮革笔记本内的号码相对应————他早已养成习惯,早上拿牛奶回家以前一定会写笔记。客人会看到自己的脸,却看不到号码————谁也没想到有那本上锁的皮革笔记本。

    开店营业之前,毕乔先生会和一些老友到这里面来喝杯啤酒或一小杯烈酒,有时候就像其他收藏者,毕乔先生也会容许自己变得唠叨。他的友人们对多数照片都烂熟于心,也熟知它们的故事,几乎不输给他,但尽管如此,他还是会一再重复许多老掉牙的故事,让客人感到乏味。

    “很有意思的一群人,不是吗?”他会咧嘴笑着说,“看到那个男人了吗?是啊,非常优秀的诗人。他是喝酒喝死的。那时候喝的是苦艾酒,他们喜欢,因为这种酒会给他们莫大的勇气。那个人来店里的时候像只受惊吓的白老鼠,但是见鬼了!他离开的时候大吼大叫像头公牛……那当然是苦艾酒的关系,它给了他们很大的勇气。”或是:“那边那个女的,可真是个怪人!我记得很清楚,她是德国人,名叫艾尔丝·范宁。战前她会带一个在巴黎这里萍水相逢的女孩来,就是个普通妓女,真是怪到极点。两个人爱得很深。她们会坐在角落的桌子,我可以告诉你是哪一张。她们从来不多说话,酒也喝得很少,以喝酒来说,这两个人不是好顾客,但因为太有意思了,所以我也不太介意————我几乎喜欢上了艾尔丝·范宁。有时候她会一个人来,来得很早。‘毕,’她会用口音恐怖的法语说:‘毕,她绝对不能再回那个地狱去。’地狱!见鬼了!亏她说得出口!告诉你,这些人真是不可思议。后来那个女孩回去了,当然会回去,艾尔丝就跳塞纳河自尽了。告诉你,这些倒错的人,真是不可思议!”

    但并不是所有的故事都这么悲惨,毕乔先生觉得有一些还挺有趣的。他可以说出许许多多争吵情节和无数不算严重的出轨行为。他还会模仿说话神韵、手势、走路姿态,而且模仿得惟妙惟肖,这个时候朋友们就不觉得无聊了,他们会坐在那儿忍不住捧腹大笑。

    此时放声大笑的是毕乔先生本人,他一面说笑一面暗中观察顾客。和玛莉坐在门边座位的史蒂芬,可以听见他响亮快活的笑声。

    “天哪,”精神还没有被啤酒提振起来的蓓特叹气道,“今天晚上有些人好像真的很快乐。”

    宛妲不喜欢谄媚的毕乔,自己又心烦意乱,便生起气来。她听到一句特别粗俗的亵渎言辞,即使在这个愚蠢的亵渎年代也很粗俗。“王八蛋!”于是在酒精的作用下,她激动地骂了一句更不中听的。

    “拜托,闭上你的嘴!”蓓特大吃一惊,连忙抓住宛妲的肩膀高喊道。

    但宛妲只想捍卫自己的信仰,而且是用一种有点特殊的语言。

    店里的客人开始转头注视,宛妲带来不少娱乐效果。蒂琪咧着嘴笑,一面有技巧地煽风点火,并未察觉到宛妲本身的悲剧色彩。因为尽管有一颗温柔慷慨的心,蒂琪毕竟还只是个不成熟的年轻人,还没有学会怎么打战发抖,因此依然还是个不成熟的年轻人。史蒂芬焦虑地瞅了玛莉一眼,半想着要结束这场混乱的聚会,却见玛莉一手支着下巴,宛妲的情绪爆发似乎并未惊扰她。当她与史蒂芬四目交会,甚至还微微一笑,然后接受了珍妮·莫瑞递上的烟;这份平静、自信的漠然当中,有种感觉和她的年轻很不搭调,史蒂芬看了心头一震,忍不住也赶紧点了根烟,而蓓特还在努力地安抚宛妲。

    华勒莉带着特有的谜样微笑说:“我们是不是该去找下一个乐子了?”

    她们付了账单,并说服宛妲稍后再来修理那个谄媚的毕乔。史蒂芬和蒂琪各抓住她一只手臂,连哄带劝地将她架上车,接着所有人也统统挤进去————只有蒂琪坐到驾驶旁边,好替傻里傻气的波顿指路。

    · 3 ·

    到了“水仙”,她们很是惊讶,因为乍看之下就像最枯燥乏味的家庭聚会。时间很晚了,主厅里却没有顾客,因为不等到巴黎的教堂敲响午夜钟声,“水仙”几乎不会睁开眼睛。在一张铺着红白相间桌布的桌子旁边,坐着老板和一个被尊称为“夫人”的女人,另外还有一个女孩,和一个拔掉了不少眉毛的英俊年轻人。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嗯……反正还是像个家庭聚会。史蒂芬推开简陋的两扇门时,他们正气定神闲地玩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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