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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浪中文网 www.zwzl.net,最快更新燕归来最新章节!

    古人尝说:黯然消魂者,别而已矣。人与人之间,只要有了个别字在内,那总觉得心里是难堪的。燕秋一行是四人,现在变了三人,各人心里便也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加之这分手的地方,又是咸阳古渡头,对着一河浊流,三竿斜日,再望那莽莽的高原,是各人的去路,谁也不免会伤感的。燕秋站在船上,见一虹呆呆的站在水边,一点不动,因道:“我们不该要他来送的。来的时候,我们同坐在一辆车子上,倒也无所谓。现在他一个人回去,举目无亲,未免显着孤单。你看他站在那里,只管望了我们。”

    燕秋如此说着,就举了手,在日光里挥着手绢。一虹虽在远处隔着水面,也很容易看到,举起了头上的帽子,也是乱挥着。这渭河里的古式渡船,渡得极慢。一个驾舵的和几个船伙,摇着那半舵半橹的东西,吆喝着,半晌摇一下子。天气并不是那样太热,早起,身上还可以穿着夹袄。可是那个摇橹的老船夫,竟是周身上下不带一根细纱。另外还有两个撑篙的,也是赤条条地,暴露着全身的粗糙皮肤。昌年想着:陕西人极讲旧礼教的,在大路上,男女来来往往,什么样的人也有,何以这船夫竟是这样毫无顾忌?可是渡船上尽管有女人,谁也不觉得奇怪;不过当了燕秋的面,这话可不好问出来。健生也是和他同一的心理,闪在燕秋身后,向那赤条条的船夫,努了两努嘴。昌年自是会意,向他微笑着。但是他们心里闷着的这个哑谜,不久就也揭破了。

    这渡船到了河水较浅的所在,那两个撑篙的船夫,放下木棍,陆续向水里跳去。夹着船头,左右各站一人,扶了船,向对岸走去。健生笑道:“他们这样摆渡,倒也干脆。那么,在船上撑船的人,都下水扶了船走好了,又何必还要在上面摇橹?据我看,运动场上,五十米赛跑的时间,这船只好走一尺路。”

    燕秋始终是向对岸望着的,这才回转头来道:“这样打比方,西北就不能来了。由西安到兰州,若是坐骡车,半个月走到,就算走得很快。可是现在飞机飞起来,两小时就到了。”

    昌年笑道:“这样说,一虹回到南京以后,若是想追我们,坐了飞机来,依然可以赶过我们去。”

    燕秋道:“那他又何必呢?他果然那样高兴和我们作伴,就不必分手了。”

    昌年道:“那是他父亲来了电报,他不得不走的。”

    燕秋微笑道:“你以为那真是他父亲来的电报吗?”

    健生道:“我也有点疑惑,其实他如果不愿向西走的话,尽可以实说出来的。这样的做作,倒显得朋友之间,不能相处以诚了。”

    燕秋道:“我们也不能怪他。一个人非是万不得已,哪有不顾全信用之理。他在半路里回去,一定有一种不得已的苦衷。你不见他站在河岸上,老是望着我们舍不得分别,我们的渡船,都快到岸了。你看他还是在那里望着。”

    费、伍二人向东岸看时,果然上渡船的那个地方还有一个人,在太阳光里站着。燕秋举起手来,将手绢摇摆着,那边也就举起手来摆动着帽子了。燕秋道:“可不是他?这可见他对于我们,也是很恋恋不舍的。”

    健生大声喊道:“老高!回去吧,我们这里快登岸了。”

    隔了水,也就听到一虹叫着一路平安。大家在遥望的当中,约莫有半小时以上,渡船到底是靠了岸了。船上人纷乱着上岸,回头看河那边,也有渡船达到,这就不能看到一虹了。

    这岸上,是一片黄土高原,乱七八糟的,印下了一些车辙。在水边上,车马行人很凌乱的散着。因为这样,所以人丛中也很杂了一些小贩。这小贩所卖的,却很简单,只是些烧饼、冻粉、黑面条、水酒。那卖水酒的,颇让昌年看了感到一种趣味;原来小贩用个柳条篮子盛了一坛酒糟,又是一只大瓦壶,盛了一大壶凉水,用碗盛了一些酒糟,满满的斟上一碗凉水,卖给人喝。有人喝完了,再要那个小贩补上一点凉水,他竟是不肯。因为这一大瓦壶水,也是小贩由别处带了来的。人虽站在渭河旁边,这渭河里的黄泥水,却是一口也尝不得。燕秋走上岸来,见昌年只管注意着,因笑道:“你想喝一点吗?”

    昌年连连摇头道:“我哪里敢冒这样的大险。怪不得旧小说上,写着大路头上,有卖酒解渴的。以前我很疑惑,酒何以能解渴,现在看起来,酒是真正有人用来解渴的了。”

    健生道:“这些酒,都是加了水在里面喝的。但是小说书上,并没有说加水的话。”

    昌年笑道:“我们又何必看得那样固定。也许古来酒便宜,不用加水,或者已加好了水的。”

    燕秋笑道:“去了一个见事有理解的一虹,你又接着学起他的样来了。你看,那担子上的黑面条子,是什么东西?”

    昌年看时,有副担子上,上有方木托盘,上面堆了两小堆黑面条,那面条约莫有尺来长,却有指头粗细。担子另一头的木盘上,有一碗盐水;一碗水拌红椒末,此外便是碗筷。因摇摇头笑道:“这个我倒看不出来是什么,麦粉做出来的面条,不应当有这样黑。这黑得像炭灰差不多了!”

    燕秋道:“这根本不叫面条,叫荞面。制法是用土养麦面,调和成一个团子,装在小木盒子里;这木盒子的盖,有一根横梁,仿佛像江南榨甘蔗汁水的木板。盒子下面,有许多小窟窿,在上用力一压榨板,这养麦粉就在窟窿眼里漏出来,成了荞面。这荞面在西北,是上等食品,照例是用点盐水和椒末拌一拌,至多加点醋,连再好一些的作料都没有的。你二位要不要尝一点?”

    健生连连点头道:“好的好的,这东西怎么卖法?”

    燕秋道:“我不过说着好玩,哪里真要两位尝这东西。不过,要是在西北住着稍长的时间,这东西总也有尝到的一天,那倒不必忙呢。一虹也算幸,也算不幸;所幸者他不曾吃苦,不幸者是他尝不到西北的苦味。”

    昌年笑道:“这样说来,你所说的不幸,正是我们的大幸。”

    燕秋侧了头很快的向他瞟了一眼道:“真的吗?人生在世,必定要为着一种收获,才肯去吃苦。没有什么收获可以希望,这苦就吃得无谓的。一虹大概是对于这件事有点儿觉悟了,所以他以渭河为界,不再前进了。”

    健生斜在一边,听了这话,脸上的颜色,红白不定,却是有些变动。可是昌年微笑着,答道:“这也看各人所悬的目标怎样罢了。”

    燕秋正要跟着向下说,所乘的货车,已经开到了面前。那个司机,却悄悄的走到了她面前,向她微鞠着一个躬,用很柔和的声音问道:“小姐!你坐在车子上面,不怕太阳晒吗?而且风沙也是很大。”

    燕秋笑道:“多谢你的好意。但是在这条路上坐车,全是这种样子的,你叫我有什么法子?”

    那司机生微笑道:“不要紧,我开车的地方,除了我,还可以坐两个人。现在只坐一个客人,假如你小姐愿意去坐的话,现在正好坐。那里不但太阳晒不着,也不受风沙;最好是那个座位一点也不颠人。到了平阳,你随便增加几个酒钱就行了。”

    燕秋笑道:“钱我倒是不在乎。出门的人,哪里不花钱?”

    司机生笑道:“你们从南京、上海来的人,都是用大钱的人。到这小地方来,随便花几个小钱,那实在算不得什么。”

    燕秋笑道:“花钱呢,自然算不了什么。但是我们一行有三个人,我一个人找好位子坐了。我这两个同伴,就该太阳晒大风刮的吗?”

    司机生听了这话,立刻把笑容收起,沉了脸道:“我这是好话。”

    燕秋道:“是呀!我也知道你是好话,可是我二个同伴,不便拆开来坐,只要你一路上好好的照应着我们,到了平凉,送你几个酒钱,这也无所不可。”

    司机生板住了的那两块脸腮,听到了最后这句话,立刻又变化着,带了一些笑容,因道:“照应客人,那是我们开车人自己分内的,一定好好照应的。”

    他于是掉过头来摧搭车的旅客上车。旅客都到了面前,他就高声叫道:“各位客人,这里有位小姐,我们应该客气一点的,认人家坐到前面一点吧。”

    那些旅客看到燕秋是个年轻的姑娘,也就不便怎样的争执。司机生亲自上车去,搬动着行李,在靠定司机生坐板的所在,检出一个低洼一些的空当,招着手叫燕秋上去坐下。又向费、伍二人道:“三位既是同伴,和别位客人不便参杂了坐,也就坐到前一点的地方来吧。”

    昌年向健生丢了个眼色,三个一同爬上车去,果然坐在前面。那些后上来的旅客,虽不能坐到前面,却也是尽量向前方挤着。

    开了车以后,健生才发现坐在前面比后方要少受颠些,尤其是车子偶然停住,那车后卷起来的黄尘,撒网一般,向人身上乱扑。越坐在前面,越是少吃一点土。昌年便向燕秋笑道:“假如没有你那句话,司机生或者不会想到优待女宾的。这可见人生在世,好事不能多做,好话也不妨多说。”

    燕秋望了他,不愿他向下说,因将手向西北高原上一指道:“你看那些高原的黄土堆,堆得像一幢幢的屋一样。你知道那是什么?”

    费、伍二人看时,果然在高原上,星罗棋布的好些个土堆,那土堆多半是上尖下长方,有的也是长圆的,却猜不出是什么东西。健生道:“这决不是古代碉堡吧!碉堡不能全用土筑,而且三五个一群,碉堡没有这样布置的。”

    昌年笑道:“当然不是古代碉堡遗址,碉堡要筑得像城垛一样。我一猜就猜到了,必是古来烧烽火的烟墩。”

    健生道:“也不对,古来烽火墩是五里路一个,哪有这样成群摆着的?”

    燕秋道:“这是不容易猜的,这是古来的宝库。”

    健生道:“什么?这是宝库?宝库有做成土堆样子的吗?”

    同车的几个客人,见他们这样猜着,都微微而发笑。燕秋笑道:“老实告诉你吧,这是由西汉以来的各代古墓。在每个墓里,多少都有一点殉葬的东西。这些东西,现在有人挖掘了起来,就是值钱的古物。你想:这一堆堆的古墓,不都是宝库吗?”

    健生道:“原来如此!那末,人家客厅里,陈列上许多古物,岂不变成了坟墓?”

    燕秋道:“正是这样。可是只要东西值钱,有人由古坟里掏出来,自然也就有人在家里高高的供起。假如有人说:人骨头是值钱的,我相信今天埋进土里去的死尸,明天就有人掏了走。”

    昌年笑道:“你把人心也看得太和善了。若是人骨头值钱,大街上会时时刻刻丢掉活人,还等得及死人埋了,从坟里掏出来吗?”

    同坐在车上的几位客人,都跟着呵呵大笑。

    这时车子早已绕过了咸阳城很远,一望平原,都是些干燥的麦田;不但看不到一条水沟,而且也看不到一口水井。在这样春尽夏初的时候,麦田里,麦苗才有一尺多长,而且这麦田也不是一丘连着一丘,常是整片的夹着那稀疏荒草的旱地;田地外也不见甚么人家,也不见甚么树木,只见车前一条黄色大路,在平原上一直向前而去。健生道:“呵哟!真荒凉呵。只隔了这一条渭河,怎么就荒凉到这种程度?”

    燕秋笑道:“这就算荒凉吗?早着哩!”

    昌年道:“这真成了李太白所说:咸阳古道音尘绝。怎么连树木都是很少很少的?难道前几年大旱,把树木都干死了吗?”

    燕秋道:“大旱是不无原因。但是这里向西,是慢慢的踏上西北高原,水是很不容易得见。没有水,所以也就没有树木。”

    健生道:“高原就是土山了?”

    燕秋道:“不,高原是广大而平坦的高地,只有在远处,可以看出来是比所在地方为高。到了原上,也仿佛就和平地一样。你看,那北边就是。”

    健生随了她手所指的地方看去,果然,这地皮越远越高,在那高原上,只有些散落和成群的古墓。燕秋道:“这里咸阳大路,是分三个叉;向北去的,是到泾阳三原,要经过周文王、周武王的陵。向南是到凤翔、宝鸡,要经过马嵬驿,可以看看杨贵妃的坟。可是我们偏偏走的是中间这一条路,两处都看不见。”

    健生说道:“早知道如此,我们该在咸阳下车,耽搁两天,都去看看。”

    这旅客中有个身穿黄布制服的人,仿佛是个公务人员,年纪约莫三十上下,胖胖的人,倒是个老实样子。他见燕秋一行人说话好像很羡慕,这时就禁不住插嘴道:“那有什么可看呢!周陵呢,现在用墙围起来,前面盖了一条祭殿,似乎比以前像样一点;要说到马嵬驿的贵妃坟,就是一个黄土堆,什么也没有。若是为了看一堆黄土,那么,这一路不是很多吗?古迹,十有八九是不能去看的。不看以前,还想着有味;看了以后,就要后悔了。”

    健生听他这个说话,倒是不俗,便答道:“你先生到过这两个地方吗?”

    那人道:“全到过。西安附近,县县都有古迹,好像关中成了古迹群。其实除了华山、终南山、太白山而外,别处都没有什么了不得的。”

    健生道:“那么,这一条路上,你先生是很熟的了。”

    他笑道:“差不多每个月都走这条路一回。”

    昌年笑道:“这就好极了,我们少不得要多多的请教。”

    于是彼此换着名片,才知道这人是西兰公路上一位工务员,名叫马振邦。他说:“这条咸阳古道,变成了咸阳新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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