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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浪中文网 www.zwzl.net,最快更新燕归来最新章节!

    杨燕秋这一行人,到了开封车站,不想为了检查行李的原故,把费昌年走失了,大家都觉得很煞风景。加之各人所拿,是随身的东西,还有打了行李票的箱子铺盖卷,都不曾取。旅馆的接客招待,沿路都有,这时也不能去兜揽。大家站在车站外,彼此望了一眼;高、伍二人脸上都表示着有点不乐意。燕秋望着他二人,微笑道:“别着急,我们站在这里等一等就是了。昌年也不是三岁二岁的小孩子,就是走出了站去,他也会找旅馆,我们可以在报上登一条启事,说是住在哪里,自然也就会面了。”

    健生笑道:“还要费这么大的事吗?这话传到了南京去,那可是笑话。朋友们必定说:我们到西北去,第一件事就是登报寻人,大家不觉得面子上难堪吗?”

    这几句话,倒说得燕秋有些脸红,便笑道:“我也不过这样比方的说,难道还真会登报寻人吗?”

    高一虹笑道:“这话可又说回来了,这开封地方,我们是人生地不熟;设若老费真个走失了,我们除了登报,可没有第二个法子找他。我们一路下车,一路出站好了,他偏偏要挤着向前。”

    燕秋见伍、高两位都在埋怨昌年;自己也不便给他辩护,只有默然的在站外等着。眼看下火车之人,一阵纷乱之后,渐走渐稀,下车的人,都快要走完了,也不看到昌年走过来。健生笑道:“我们老是在这里等着,那才叫痴汉等丫头呢。我想他早就坐车子走了!”

    燕秋听到他说痴汉丫头这个譬喻,很是不雅,瞪了他一眼。健生虽知道燕秋是对于自己的话不满意,然而对于这个譬喻不满意却不知道;他以为是不该说昌年走了,因此再也不作声,只好手扶了放在地上的行李,向前呆望。高一虹尤其不愿碰燕秋的钉子,默然站在一边。燕秋这倒僵了,就这样的站在这里,等上费昌年一辈子不成?便抬起手臂来,看了看表,笑道:“我们再等五分钟,不,再等十分钟吧。十分钟后,他还不找到这里来,一定是离开车站了。”

    健生见一虹兀自作好人,他也不能那样傻,便笑道:“只要等得着昌年,我们就等两三个钟头也不要紧。我们在这里是很着急的,我想他在别个地方,找不着我们那分儿着急比我们更厉害。我们失伴还有三个人,他一人照应了东西,还要四处找人呢!”

    他刚说完这些话,后面有人叫起来道:“哎呀!好找好找!”

    大家回头看时,正是费昌年追来了。他两手提了东西,胁下还挟着小皮箱,脸上红红的,额头上汗珠子直向下滚。到了伍健生面前,首先放下东西,和他握着手,不住的摇撼道:“对不住!对不住!你们大概等久了。健生真能原谅,不说自己等久了,倒要说我一个人着急。”

    说毕,在衣袋里取出手绢来,满头满脸来擦汗。燕秋道:“你怎会落在后面呢?”

    昌年将自己受检查的事说了一遍,燕秋跳脚道:“我们哪里晓得?把你一个人累苦了,我们可也是应该多等一些时候的了。”

    昌年兀是揩抹着汗,只是微笑。一虹道:“老费来了,我们应该走了,我是急于要到旅馆里去洗个手脸。”

    昌年也不搭腔,他就去找了一个旅馆招待来,连雇车子取行李等事,都和那招待商量好了。他也并不是多事,觉得自己累同伴的人久候了,要做点事来报答大家。他却大意了,关于这些事,大家曾有个小小会议,是推举过高一虹负责的。别人虽不介意,一虹就感到他这是有点多事。

    大家坐了人力车,顺着一条马路进城。到了城门口,在最前面的旅馆招待,就停住了跳下来,向昌年道:“先生!请你把验放的票子拿出来。”

    昌年道:“什么验放的票子?”

    招待道:“你们在车站上,行李没有受过检查吗?”

    昌年道:“受过检查的,箱子里什么东西,都是看过的。”

    招待道:“他们检查了,要把一张印有验讫两个字的纸票给你的。你拿着了没有?”

    说到这里跟着的四辆人力车子,都停住了在路一边。昌年道:“我只知道受检查,哪里知道还要验放的票子。”

    拉着他的车夫道:“那不行,没有票子,行李进不了城。”

    昌年便回转头来问燕秋道:“你们有那验放的票子没有?”

    燕秋伸手向衣袋里摸了两下,惊道:“有的,我丢了。都因为在车站外面,大家心里着急,把这小事情忘了。”

    那城门口,正站有几名军警,一位警士,手上拿了一叠方块的验放纸片,站在路当中,大概那就是验放行人的。他听到燕秋说把这件小事忘了,小事这两个字,他好像很是扎耳,斜瞅着这一行人,微笑了一笑。昌年首先觉得这事不大高明,立刻跳下车来,向前对那警察道:“我们是初次出门的人,不懂规矩,把行李验放的票子丢了,可以放我们进去吗?”

    警察道:“我放你进去,我在公事上,怎么交代呢?”

    燕秋也走下车来了,向警察道:“我们就是再回到车站上去,检查行李的人都走了,也是没有地方去找验放的票子呀。”

    远处站了个扶住步枪的兵,向她笑道:“你这傻孩子,说啥话?你把行李打开来,在这里让我们检查检查,不就完了吗?”

    燕秋板住了脸,向高、费、伍三个人招着手道:“好吧,好吧,再检查一道吧,谁教我们自己不小心呢?”

    于是这四个人将十几件小行李,放到路边警士面前地上,蹲着身子,解索的解索,开锁的开锁,那警士只低了头看着,腰也不曾弯下去,问燕秋道:“你们到开封来干啥的?”

    燕秋道:“我们是学生,由南京来,到甘肃去,路过开封,下车来看看。”

    警士把手一挥道:“好吧,你们去吧。”

    燕秋四个人,打了一个照面,谁也不作声,收拾着行李,再上车去。这回算是没有了阻拦,一直进了城;远远看到一座鼓楼,高立街心。到了鼓楼下,是一条由东而西的马路,两旁的店铺,洋式门面,倒不少两三层楼的,而且那铺面的装修都有七八成新,可以想到,这条马路是新辟未久。正在观望,街心的岗警,却用手向两边轰开行人。这一行几辆人力车子,也闪到路边去。大家正是愕然,这是为了什么?这时,几十丈路之外,却来了一辆高高的轿式汽车,大大的黑篷子,还落了不少的漆,沾了不少的泥灰,车轮子又窄的只有巴掌那样宽,哄咚哄咚响着,如火车头开来了一般。而且那汽车走的姿势,很像小孩子追卖糖人儿的,不是车轮子滚,乃是整个车身子蹦;七颠八倒的,如入无人之境。再待它过去了,岗警才放行人走。伍健生笑道:“燕秋!你有什么感想吗?我觉得在开封马路上走,那是很安全的,永远不会有被汽车轧死之虞。”

    燕秋一撇嘴笑道:“少开心吧,刚才没有给气死呢。”

    大家笑着,就到了旅馆门口。进去看时,却是很大的平房改造的;进去一层又一层,到了一个有树木的院子里,引路的茶房,却回头向燕秋道:“四位是要四间呢?……”

    燕秋道:“开一间小的,开一间大的。我们的庶务先生!你以为怎样?”

    说着,望了一虹。他笑道:“我没有成见,昌年的意思怎么样?”

    昌年笑道:“一个问一个,这倒妙了。怎么样问起我来?”

    一虹道:“不是你引着我们到这里来的吗?”

    昌年于是微笑笑,没作声。燕秋道:“就是这样办吧。我要一间小屋子,三位自己怎样,我不管了。”

    一虹也不敢再说俏皮话,就依了她,开了一间大屋子,一间小屋子。在这院子里,乃是斜对门而居,大家进了屋子,各有一番洗刷。

    茶房泡上一壶茶来,送到大屋子里。高、伍、费三人围了桌子坐下,一虹提起壶来斟茶,昌年站起来,突然作个立正的姿势,向他行个举手礼,一虹笑道:“大家不是有约在先,谁也不许客气的吗?”

    昌年坐下笑道:“我不是多谢你斟茶,我是和你道歉。”

    一虹道:“在火车站外等你,也不是我一个人,你向我道什么歉?”

    昌年笑道:“非也非也。引到这旅馆来,本当归你办理,我有点越俎代庖了,所以我要和你道歉。”

    说破了,一虹倒有些不好意思,便笑道:“我们这是特任简任的官,要争这分儿风光吗?闲话休提,今日天色还早,我们找点东西吃,还可以到街上去玩玩。”

    昌年将面前的茶杯向桌子中心推了过去,然后两手伏在桌上,额头枕在手臂上,接连打了两个呵欠道:“我不行了,想睡一觉再说。明天从从容容的出去吧。”

    一虹笑着还没有答话,健生也是一手撑了半边脸,斜望了昌年,一手将中指不住的在桌上打点着响,微笑道:“你也未免太卖力气了。在火车上熬夜不要紧,怎么坐到那个生虱的人一块儿去,连瞌睡也不敢打。我警告你,可别招了那富贵虫到我们身上来。”

    昌年抬起头笑道:“这件事,我知道你二位有点不明白。你想,我和她坐在一张椅子上,她前合后仰,只是要睡,我若不离开,她很是痛苦。坐在她一凳是坐,坐到旁的那椅子上去也是坐,我何不让了她?我可没想到同座的那个老头子有那样的脏!”

    健生笑道:“在火车上,老高作了两句的打油诗说你,诗很妙!”

    昌年笑道:“什么诗?念给我听听。”

    一虹笑道:“我不是自己作的诗,是改的唐诗。就是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配红颜配白头。”

    昌年搔搔头发笑道:“诗不坏。”

    这时房门推开,燕秋笑嘻嘻的站在房中间,向一虹点点头道:“诗句用得现成,我仿佛念过这两句唐诗的。只是有一层,你这诗,有点儿不写实。第一、我就不敢承当红颜这两个字;再说那个老头头发也是不白的。”

    燕秋是这样直统子,说出来了,这倒叫一虹有些不好意思,红了脸道:“这不过大家闹着玩玩。”

    燕秋笑道:“没关系,以后你想做打油诗,你就只管作吧,我倒喜欢这种东西。”

    一虹除了微笑,不好再说什么。昌年笑道:“请坐吧!这是到我们屋子里来,我们应当客气一点。”

    燕秋道:“我打听了,这里到龙亭去不远,今天我们就去游龙亭。与其在家里坐,不如到龙亭上去坐。明天我们的游程,是游铁塔,访犹太人,参观博物馆,登古吹台。”

    她口里说着,将右手点了左手的手指头。昌年这就不敢说什么了,张口要打个呵欠,赶快忍住了,背转身去装着倒茶喝。一虹道:“好,我们就走吧。”

    燕秋道:“不忙!我们应当先吃点东西才走。出去以后,我们知道向哪里找东西吃去。”

    一虹道:“这话有理,我的肚子早就有点闹饥荒了。”

    说着,便引高了嗓子,向外面叫茶房。茶房进来了,燕秋和他说要吃东西。茶房道:“我们这里,没有厨房,要吃啥,到外面馆子里叫去,吃啥有啥。瞧!外面院子里,不是中原春的伙计?喂!进来,这里叫饭。”

    茶房向窗子外招着手,一个穿短衣系围裙的人,走了进来了。他笑道:“四位要啥?”

    燕秋道:“你们馆子里,都有些什么?”

    伙计道:“全有!吃啥有啥。”

    一虹笑道:“又是个吃啥有啥。喂!我们要吃龙心凤肝,你有吗?”

    伙计笑着摇了头。一虹道:“你不是说吃啥有啥吗?”

    燕秋笑道:“人家不过小馆子,吃的范围,也以小馆子为限。你这么着想,就吃啥有啥了。”

    伙计笑道:“对了!我们是大饭馆,预备的东西多。”

    燕秋道:“那也好,你给我们预备四个人的大米饭。”

    伙计道:“我得回去看看,怕卖完了。”

    健生笑道:“好!第一样就没有。”

    燕秋道:“没有米饭,吃馍也成。你都有些什么菜?”

    伙计道:“炒个三鲜、木樨肉、炸个丸子,炸八块儿,炒个鸡子儿,吃啥有啥。”

    燕秋道:“我们想吃一点清爽的,有油菜没有?来个虾米炒油菜吧。”

    伙计道:“油菜可没有。”

    昌年道:“烧头尾吧。”

    伙计向他翻了眼道:“啥?烧豆叶?”

    昌年道:“不是,烧鱼的脑袋和尾巴。”

    伙计两手在围裙上擦着笑道:“河南馆子,没这个菜。”

    一虹道:“省事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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