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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特雷西利安夫人笑容可掬地接待了特里夫斯先生。

    两个人很快就聊得热火朝天,他们沉浸在记忆的长河中,回想着彼此都认识的朋友。

    聊了半个小时之后,特雷西利安夫人心满意足地长叹一声。

    “啊,”她说,“我感到非常愉快!没有比互相之间翻翻旧账、扯扯闲篇更有意思的事了。”

    “一点小小的恶意,”特里夫斯先生附和道,“能给生活增加些滋味。”

    “顺便说一句,”特雷西利安夫人说,“您对我们家里的这种三角关系怎么看?”

    特里夫斯先生脸上现出一副谨慎的茫然神情。“呃——什么三角关系?”

    “别跟我说您没注意到!我说的是内维尔和他的两任太太。”

    “哦,这件事!现任斯特兰奇太太真是位非常迷人的少妇。”

    “奥德丽也一样啊。”特雷西利安夫人说。

    特里夫斯先生承认道:“她也挺有魅力的——没错儿。”

    特雷西利安夫人高声说道:

    “您是想告诉我您能够理解一个男人离开奥德丽,离开一个……一个拥有如此难得品质的女人,而只为了……只为了一个像凯那样的女人吗?”

    特里夫斯先生平静地说道:

    “完全正确。那种情况时有发生。”

    “真令人作呕。我要是个男人很快就会对凯感到厌烦的,我会希望自己从来没犯过这种傻!”

    “这种事情也很常见。这类突如其来的狂热迷恋,”特里夫斯先生不动声色并且确定无疑地说道,“很少能够持久。”

    “那么接下来会怎么样?”特雷西利安夫人问道。

    “通常情况下,”特里夫斯先生说,“呃——夫妻双方会自行调整的。很多时候就是再次离婚。接着男人会和第三方——某个富有同情心的人结婚。”

    “胡说八道!内维尔又不是个摩门教徒[摩门教是耶稣基督后期圣徒教会的代称,其教义中曾包括一夫多妻制]——你的客户中或许有这样的人吧!”

    “偶尔也会有和原配再婚的。”

    特雷西利安夫人摇着头。

    “那不可能!奥德丽的自尊心太强了。”

    “你这么认为?”

    “我对此确信无疑。您不要那样气人地猛摇头!”

    “这是我的个人经验,”特里夫斯先生说道,“但凡事关恋爱的时候,女人是不会有什么自尊心的。自尊只是个常常挂在她们嘴边的词而已,落实到行动当中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你不了解奥德丽。她狂热地爱着内维尔。或许是爱得太深了。在他为了那个女孩儿甩了她之后(尽管如此我也完全不会怪他——那个女孩儿对他穷追不舍,你知道男人都是什么样儿的),她就再也不想见到他了。”

    特里夫斯先生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然而,”他说,“她还是来了!”

    “好吧,”特雷西利安夫人有点儿生气地说道,“我不会说自己能够理解这些时髦的想法。我想奥德丽来这里只是为了表明她并不在乎,对一切都无所谓!”

    “很可能啊,”特里夫斯先生摸了摸下巴,“她当然可以对自己这么说。”

    “你的意思是,”特雷西利安夫人说,“你觉得她仍然在追求内维尔而且还——噢,不!我根本不相信!”

    “有可能是这样。”特里夫斯先生说。

    “我不能接受,”特雷西利安夫人说,“我不允许这种事发生在我家里。”

    “你已经感到不安了,不是吗?”特里夫斯先生敏锐地问道,“局面很紧张。我可以感受到那种氛围。”

    “这么说你也感觉到了?”特雷西利安夫人急急地说道。

    “是的,必须承认,我也感到有些困惑。当事人的真实感受现在还不得而知,但是在我看来,已经能闻到火药味儿了。随时都有可能爆发。”

    “别再像盖伊·福克斯[盖伊·福克斯(Guy Fawkes,1570—1606),英国人,天主教极端分子,曾参与一六〇五年的“火药阴谋”,试图在议会开会期间炸毁英国国会大厦,计划败露后于十一月五日被捕,次年被处决,此后每年的十一月五日被定为盖伊·福克斯之夜,或称篝火之夜,以纪念此次事件]那样说话了,告诉我该做什么。”特雷西利安夫人说。

    特里夫斯先生举起了双手。

    “说真的,我也不知道该给什么建议。我确信这件事有一个焦点。如果我们能够把它剔除出去的话——但是这里面还有太多的事情含混不清。”

    “我并不打算让奥德丽离开,”特雷西利安夫人说,“就我的观察而言,她在非常困难的处境之下表现得无懈可击。她彬彬有礼,只是有些疏离。我认为她的行为举止无可指摘。”

    “噢,确实如此,”特里夫斯先生说,“确实如此啊。不过尽管这样,这些还是对年轻的内维尔·斯特兰奇起了显著的效果。”

    “内维尔,”特雷西利安夫人说道,“表现得不太得体。我会跟他谈谈这件事的。不过我不能把他赶出这栋房子,一刻都不行。马修几乎把他当成养子来看待。”

    “我知道。”

    特雷西利安夫人叹了口气。她压低了声音说道:

    “您知道马修就是在这儿淹死的吗?”

    “知道。”

    “很多人对于我留在这里颇感意外。他们可真傻。在这儿我总能感觉到马修离我很近。整栋房子里到处都是他。在其他任何地方我都会觉得孤独和不自在。”她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起初我希望用不了多久我就能随他而去,尤其是我的健康状况也开始每况愈下时。然而似乎危扉长不倒,久弱耐苟延——我就是那种常年卧病在床却又永远死不了的人。”她边说边愤怒地捶打着枕头。

    “我可以告诉你,我并不乐意这样!我总是希望我的大限能来得痛快一些——那样我就可以和死神面对面——而不要让我觉得他偷偷摸摸跟在我身后,总是在我身边强迫我按部就班地一次又一次蒙受病痛带给我的羞辱。自己越来越无助——越来越需要依靠其他人!”

    “不过我相信,那也都是些忠心耿耿的人。您有一位忠实的女仆吧?”

    “您说芭雷特?就是领您上来的那个?那是我生活中的一大慰藉啊!一个看起来令人生畏的母老虎,但是绝对忠心耿耿。她跟随我很多年了。”

    “而且我得说,您还很幸运能有个奥尔丁小姐。”

    “您说得不错。能有玛丽我很幸运。”

    “她是您的亲戚?”

    “一个远房表亲。她是那种非常无私的人,活着就是要为其他人做出牺牲的。她照顾她父亲——那是个很聪明的人,但是对人极其苛刻。他死后我恳请她搬来和我一起住,而她来的那一天我祈求了上帝。您是不知道大多数陪护人有多招人讨厌,都是些既没用又无聊的货色。他们的愚蠢简直能把人逼疯。他们来做陪护是因为也干不了其他更好的工作了。而有了玛丽这样既渊博又聪明的人陪伴真是太棒了。她拥有真正一流的头脑,不让须眉。她还博览群书,跟她可以无所不谈。而且她在处理家务事上也是同样的精明。她把这个家打理得井然有序,让仆人们都开开心心——她消除了一切纷争和猜忌——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我猜,就是凭借她的老练吧。”

    “她和您在一起很长时间了吗?”

    “十二年——不,比那更长。十三年——或者十四年——差不多吧。她一直都是我偌大的安慰。”

    特里夫斯先生点点头。

    特雷西利安夫人用她半睁半闭的眼睛看着他,忽然说道:

    “怎么了?您在担心什么事情吗?”

    “一点琐事,”特里夫斯先生说,“只是小事一桩。您的眼光真犀利。”

    “我喜欢研究人,”特雷西利安夫人说,“马修的心里要是有任何事情我总是立刻就能知道。”她叹了口气,向后靠回她的枕头上。“我现在必须要跟您说晚安了,”这是女王式的逐客令,但又毫不失礼,“我感觉很累。但能和您聊聊天真是非常非常愉快。希望您能很快再来看我吧。”

    “您尽管放心,我会记住您这番美意的。只希望我今天没有叨扰太久。”

    “哦,没有。我总是突然一下就感到很疲倦。您走之前帮我拉一下那个铃,可以吗?”

    特里夫斯先生小心翼翼地拉了一下那个末端带着巨大流苏的老式铃绳。

    “年代相当久远了啊。”他评论道。

    “我的铃吗?是啊。没有哪款时髦的电铃适合我。它们三天两头出故障,还得让你按个不停!这种老式的铃就从来不出毛病。我一拉绳楼上芭雷特的房间就会响——铃就挂在她的床头。所以她从来也没有耽搁过。如果她没有及时过来我就会马上再拉一次。”

    特里夫斯先生走出房间的时候听到铃绳被拉了第二次,清脆的铃声在他头顶某处回响着。他抬起头来,注意到了沿着天花板走行的铃线。芭雷特急匆匆地走下一段楼梯,从他身旁经过,向她女主人的房间走了过去。

    特里夫斯先生缓缓地走下楼去,这段向下的路程他并没有动用那部小电梯。心中的迷惘让他不由得眉头紧锁。

    他发现所有人都聚集在客厅里,玛丽·奥尔丁一见他立刻提议开始打桥牌,不过特里夫斯先生以马上就要动身回去为由婉言谢绝了。

    “我的旅店,”他说,“是那种传统老派的。他们不希望任何客人午夜之后还在外面晃荡。”

    “离那会儿还早着呢——才十点半,”内维尔说,“我想,他们不至于把您锁在门外吧?”

    “噢,不会的。实际上,我倒怀疑那道门在晚上究竟锁不锁呢。九点钟门就关了,不过客人只要转动把手就能进去。这里的人似乎非常随意,但我想他们相信本地居民的诚实也无可厚非。”

    “这里白天的时候当然没有人锁门,”玛丽说,“我们家一整天也都是大门敞开——不过到了晚上我们会锁上门的。”

    “巴尔莫勒尔宅邸怎么样?”特德·拉蒂默问道,“那幢房子又高又怪,一看就让人想起维多利亚时代的暴行。”

    “它算是名副其实了,”特里夫斯先生说,“让人能实实在在地感受到维多利亚时代的舒适。床很好,烹饪也不错——还有很宽敞的维多利亚式衣橱。巨大的浴缸周围包的都是桃花心木。”

    “您不是说过一开始的时候有些事让您觉得有些恼火吗?”玛丽问道。

    “啊,是的。我很仔细地写信预订了一楼的两个房间。你也知道,我的心脏不好,不能爬楼梯。当我到达的时候很生气地发现没有我预订的房间。而我被分配了到了顶楼(我必须承认,那两间其实也非常舒适)。我提出了抗议,不过似乎是由于一个本来打算这个月去苏格兰的老房客生病了,房间的确没法腾出来。”

    “我猜是卢肯先生吧?”玛丽说。

    “我相信就是这个名字。在那种情况下,我也只能随遇而安了。所幸的是旅店里有一部很好的自动电梯——这样一来我还真的没遭什么罪。”

    凯说:“特德,你为什么不搬到巴尔莫勒尔宅邸来住?这样你来这儿就方便多了。”

    “噢,我觉得那儿看上去不太合我的意。”

    “说得很对,拉蒂默先生,”特里夫斯先生说道,“那里可能根本不是你待的地方。”

    不知为什么,特德·拉蒂默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我不知道您这话是什么意思。”他说。

    玛丽·奥尔丁感到了一丝局促,连忙岔开话题,说起时下报纸上一件很轰动的案子。

    “我知道他们在肯特镇的那件行李箱案子中又扣押了一个男人。”她说。

    “这已经是他们扣押的第二个人了,”内维尔说,“我希望这次他们找对人了。”

    “即使是他干的,他们可能也没法抓他。”特里夫斯先生说。

    “证据不足吗?”罗伊德问道。

    “是的。”

    “不过,”凯说,“我想他们最后总是能找到证据的。”

    “并不总能找到,斯特兰奇太太。你要是知道有多少人犯了罪还能够逍遥法外的话,肯定会大吃一惊的。”

    “您是说,他们从来都没有被发觉?”

    “不仅如此。曾经有一个男人——”他提起了一件两年前的案子,“警方知道是他犯下了那几桩幼童谋杀案,确信无疑,但是他们却无能为力。因为有两个人给这个男人提供了不在场证明,尽管这些不在场证明是假的,却又没法证明它们是假的。于是这个杀人凶手就无罪开释了。”

    “这也太可怕了。”玛丽说。

    托马斯·罗伊德磕了磕他的烟斗,以他那平静而深思熟虑的声音说道:

    “这更确定了我一直以来的一个想法——那就是很多情况下人们不诉诸法律而自行解决也是有道理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罗伊德先生?”

    托马斯开始重新填满他的烟斗。他一边急匆匆语无伦次地说着话,一边低着头,若有所思地瞧着自己的双手。

    “假定你知道了一件肮脏卑劣的勾当,知道干这件事的人不必对现有的法律负责——也就是说他能够逃脱惩罚。那么我认为别人对他自行处置是合情合理的。”

    特里夫斯先生热切地说道:“这是个最要不得的主张,罗伊德先生!这种行为是极其不正当的!”

    “不敢苟同。您知道,我的假设前提是事实已经得以证实了——只是法律对此无能为力!”

    “那动用私刑也是不可原谅的。”

    托马斯微微一笑——那是温文尔雅的一笑:

    “我不同意,”他说,“如果一个人理应被绞死,我倒是不介意亲自动手来干这件事!”

    “再然后就该轮到你接受法律的惩罚了!”

    托马斯依然微笑着说道:“当然,我肯定会很小心的——实际上每个人都不得不多多少少采取点儿卑劣的手段……”

    奥德丽以她清脆的声音说道:

    “你会被发现的,托马斯。”

    “事实上,”托马斯说,“我不认为我会被发现。”

    “我曾经知道一个案子……”特里夫斯先生欲言又止。他歉疚地说道:“要知道,犯罪学是我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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