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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照族谱上的系统,燕卿先生要叫我们做叔父。这位老侄儿,到了开学后的第三天,擎着一根竹板,走到我的书桌前来,在我头上敲了三下,算报复了我骂他“单边哥”的仇。

    “我虽是你的侄辈,但是老师还是老师。将来你入学中举时,我还得坐首席呢!”

    他的态度这时是很诚挚的。他的这样轻的责罚,也叫我喜出望外。首先我以为一定要挨几十板的屁股呢。

    在“公孚当”两年,只是念死书,完全等于失学。到了壬寅年的十一月杪,因为有一个同学打了我,父亲便叫我把书桌搬回家里来了。父亲的意思是,我在“公孚当”差不多隔天就要和同学吵闹或打架,不如早日放学回来,可省是非。但燕卿先生则以为是父亲怪他没有处罚那一个同学,因此生气而叫我搬学的。他几次托人来向父亲说,他可以处罚那个同学,而明年他也决意不在“公孚当”坐蒙塾了,希望父亲送我回“公孚当”去,等到腊月中旬再搬回去不迟。

    张燕卿先生到底是一个善人。在中国的善人尽都是境遇坎坷的。燕卿先生和我的父亲都是在那个时代没落中的intelligentsia。【英文,知识分子】

    癸卯年,父亲在家中教我读《左传》。在这时候,改科举为学校的声浪非常之高。本年的科考因有位堂叔和堂兄入了学。父亲说,只有明年一年有科考,过后便取消科举了。他要我们开笔写文章,————“义”和“论,”————和练习小楷。父亲是在做梦。我想,明年我纵令会写文章,并且也只十二岁,怎么会进场考试呢?

    但是父亲真个叫我们开始学写文章了。第一次出的题目是“父母唯其疾之忧义”。同时也叫我们每天早上起来写字,大楷和小楷同时并进。父亲也不限时刻,不分昼夜,一有空暇,便为我们讲释《左传》和《四书》,而讲前者的次数多于后者。第一次讲给我们听的是,郑庄公的故事。未审是何道理,我当时对于《左传》发生了很大的兴趣。我因为读《左传》,曾创作了许多有系统的图表以资记忆,大得了父亲的赞赏。

    甲辰年,父亲也决意出来教蒙馆了。他在邻村的廖屋岗,开设了蒙熟。照例也在学塾的外墙上,贴上了一张长方形的红条子“张××馆”。我望着这个条子,心里有说不出来的愉快。但看父亲的神色,似乎是无可奈何般的。于是我又闷闷不乐了。其次,我还因为“张××馆”四个字和父亲争论了一次。因我看见其他的蒙塾多用“书馆”两字,何以父亲只用一个“馆”字,那不是和城市里的什么和珍馆、清华馆等席店(酒楼)没有区别了么?

    “你懂什么!”

    父亲苦笑着对我说。随后他解释给我听。在外面,如汕头、香港、上海等大埠的校书住家,都是写“××书馆”或“××书寓”。所以书馆这两个字要不得。父亲又说,最好是不贴那样的条子。但因为招报学童,又不能不贴这样的招牌。

    在这村里,因为有三家蒙塾,所以进父亲的学馆来的,只有二十多个学生。学生的束修是由他们的家长随意捐题。过了正月半后开馆。到了二月杪或三月初,有所谓议关。即是请学生们的父兄到来吃一餐晚饭,请东家们中的一人执笔写关。即是由他们联合起来关聘这位塾师的意思。当塾师的当然不便启口要求东家们多捐束修,所以需要一位执笔的人为之代言。可怜父亲第一年在廖屋岗所得的束修金只有五十四元半。有几个由贫农家中来的破学的儿童名为捐题一元的束修,其实到了年终,只收到五角。故父亲常笑着叹气说:

    “替人家看一年的牛羊也不止这一点点的工银啊!”

    但是打听了一下其他的两家蒙塾的束修全额,只有值四十元左右。然则父亲的蒙塾,在这小村中,还算是占最优的地位。

    第二年父亲的学生增加至二十五六人了,束修全额也增加至六十余元,近七十元了。

    在祖父当家的时候,父亲只是一位少爷,并且是进了学的少爷,又因没有职业,每天只是和那些有功名热的老童或秀才们交游。结果学会了抹牌的习惯。但不是麻雀,只是一种我们故乡所特有的纸牌(叶子)。他输了钱,便把衣服拿到当店里去。最值钱的是圆领(前清秀才穿的制服)。父亲是常靠这件制服来做金融的周转。但到后来他觉悟了,故有赴南洋谋生的决心。自祖父死后负了一家的责任了,父亲不会再到赌场中去了。而蒙塾的束修又增加了十余元。因此我们的生活便也改善了些了。

    但是父亲还是喜欢买彩票。他以为单买一二张票(每张一角五分),按公算计,极少中彩的可能。父亲对于数学颇有研究,他考究了一种买彩票的科学方法,————即是用与代数里面Combination相似的方法————以之游说族人,集资买三四百张的彩票,这比较有中彩的可能,即不能中头二彩,亦有三四彩可以弥缝。第一次果然发生了效力,即投资二十余元而得奖达五十余元之多,————足与父亲坐一年蒙塾所得报酬相匹敌。————于是不单震动了全留余堂,也诱惑了全农村。第二次加股的人便突增了。

    父亲的这种平民化的经济方法,特别是买彩票性质与赌博相类似,不免引起了他的叔父和堂兄们,所谓绅耆的侧目。但现在回想起来,父亲的这种调剂金融的方法,似乎比士劣的包揽诉讼要光明磊落些。

    那年学台又来了。但父亲审查了一下我们一年来的成绩,确无投考的资格。他便放弃了要我做一名秀才的野心了。

    父亲渐次和城市社会发生了关系,金钱的周转比从前灵活了许多。有许多家商店可以记帐赊货品给我的父亲了。

    那年冬我们总算穿上了新制的粗蓝布的大褂儿了。

    但是父亲的样子似乎是一天疲劳一天。他那时候,只有三十二三岁而苍老得似五十许人。

    在廖屋岗的两年间,《左传》继续着念至“定公”了。父亲一方面教我们念《左传》,为我们改削文章,一方面又要教我们习算术。因为他看见了由北京城礼部颁发下来的小学课程中,是有读经、讲经、历史、地理、算术等科目。为子弟的日后出身计,非赶紧灌注一些这类科学的知识进去,将来恐怕要落人之后。故父亲又找出一部《瀛环志略》来讲给我们听。至于历史,他不惜重资买了两大部《御批通鉴辑览》来叫我们赶快念下去。父亲对于我们的希望这样急,而他的苦心则决不是当子弟的人所能领会的啊。

    乙巳年,即父亲在廖屋岗的第二年,在我们城里,陆续地开办几家小学堂。听说明年即要开办全州的最高学府————官立中学堂了。

    父亲受了新学潮流的推动,知道对于子侄的教育,再不能像科举时代由他一手包办下去了。然则等到明年春李嘉应五属官立中学么?第一恐怕考不进去。纵令考上了,而每年每人二十元大洋的学费,对于父亲实在一种极大的威吓。因为若我和一位堂兄一同考进了中学,每年单学费一项,就要大洋四十元,还要制服、膳、宿,在当时真是骇人听闻。父亲坐蒙塾一年间的收入究几何啊?

    因为我们求学的问题,父亲恐怕有几星期没有好好的睡觉吧。

    “一、七、三、九、五”是蒙塾出课题的日子,即是说,在每月中,逢初一、初七、十三、十九、廿五便不念书,由塾师出课题或对子给学生们去做。父亲虽然仍按“一、七、三、九、五”的日子出课题,但我们所作的义和论,多压积着没有加以改削了。因为父亲实在太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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