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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浪中文网 www.zwzl.net,最快更新钏影楼回忆录最新章节!

的聘约,要至年终,于是我请了一位代馆先生张湛甫以终其事。张为我之表姑丈,亦一名宿也。

    那个时候沪宁铁路尚未开通,从苏州到南京,要先到了上海,然后趁长江轮船到北京。我既未到过南京,亦未趁过长江轮船,不觅有些惘惘。可是梦鹤家里有个老佣人,名字唤作金福的,曾经陪伴了梦鹤去过几次南京,可算是识途老马。因此向戴家借用了金福,陪伴我去,祖母与母亲,又向彼丁宁,与以酬劳。不过在上海情况,我比金福还熟悉,一上长江轮船,便要听金福的指挥了。我们在上海无多躭搁,便去定了江轮船票,这时长江轮船有三个公司,一是太古、二是怡和、三是招商局。这三个公司是班轮,此外还有日本的什么日清公司等等,上海人称之为“野鸡轮船”,自由通行。

    这三个公司中,只有招商局为中国人自已办的,太古、怡和两公司,都是英国人办的。无论那一个国家,海岸通商,外国轮船是可以来的,至于内江内河,从来不许有外国轮船可以侵入的。但中国乃是失去主权的国家,一任它长驱直入,不但侵袭我主权,抑且掠夺我利权,这且不必说了。当时我们就在这外国轮船公司(船名已忘却了),买了两张船票,我的一张是房舱,金福一张是散舱。本来我也想买散舱,由金福的劝告,他道:“长江轮上著名的扒手极多,坏人充斥,还是房舱好些吧。”

    船主是外国人,关于搭客装货等事,雇用中国人管理,这些中国人经理其事的,就唤做买办,一条船上有大买办、二买办、三买办的许多等级,这些买办,大多数是宁波人。……我这里也不必再絮烦了。且说我们到了船上,等候开船,但闻码头上邪许之声,正在装货。未几,货装完了,汽笛声声,便即开船。船一开了,许多怪现状都显形了,首先是鸦片烟盘,一只只都出现了,鬼火燐星,东起西灭,而且船上也有鸦片可买。其次,便是睹局,非但可以叉麻雀,牌九、摇摊也行。据金福说:有时还有随船的妓女,一路可以接客,但这次却没有。这些客舱中茶房,权力极大,向船客“敲竹杠”,小账之多,比了票价还要多。一个大舱,往往有十几个荼房,各人还可以沿路带走私货。

    我是第一次趁长江轮船,幸有金福为之照顾,他年纪已五十多岁,颇为老成。那天风和日暖,波静浪平,我在甲板上观览长江风景,过镇江后,便到南京,船是一直要开到汉口为止。本来预备船徜在下午到埠,不及进城,便在下关住一天旅馆,现在上午已经到了,就可以即日进城了。这时南京的市内交通,有马车,也有人力车,本来想坐马车进城,但这些马车(都是敞篷的),破烂不堪,乱讨价钱,金福说:“还是坐人力车吧。”两部人力车,坐了人,还装上一些行李,直进仪凤门而去。

    南京我也是第一次来临,这个“龙蟠虎踞帝王州”(李白诗句),倒时时在我心目中。本来江南乡试,我们苏人是要到南京来的,伹我这时对于科举,不甚有兴趣,又自知学问浅薄,未必能中举,徒然来做一个不第秀才,因此也懒得来了。现在一进仪凤门,伹见一片荒芜,直到鼓楼,好像是一条马路,此刻马路上遍生青草。至于马路两傍,全无房舍,难得有几处,有住居近处的,筑几间茅屋,种几丘菜地,此外则一望无际的蔓草荒烟而已。金福说:“听此间人讲,本来从三牌楼到鼓楼一带,原也是繁盛之区,打长毛(太平天国之战)当儿,一把火烧乾净了。”

    过了鼓楼,分东西两路,而我们则向西路行。那边有两个城门,一曰旱西门(往来封柬,常写“汉西门”,大约因“旱”字不佳);一曰水西门,而蒯公馆则在水西门安品街也,我觉得突如其来便到蒯公馆,未免轻率,不如觅一旅馆,暂为驻足之地,然后进谒,较为妥适。由于人力车夫的介绍,找到一旅馆,门前有两块招牌,写着“仕宦行台,客商安寓”八个大字,走进去先是一片场地,然后有几处房屋,却是冷清清的不知里面有无旅客。我们住了一个单房,纸窗木牀,倒也乾乾净净。时已过午,便在这旅馆里吃了一顿钣,便命金福到蒯公馆投帖报到。

    金福回来说:“蒯大人不在家,伹他早已吩咐,请包老爷(老爷之称,我也是第一回)立刻搬进公馆去住。”我托旅馆雇了一辆老爷马车,因有几件行李等等,和金福便到蒯公馆来。原来他住的地方,是南京安徽会馆的隣宅,亦与安徽会馆相通连,里面一个大庭院,雅有花木之胜。出来迎迓的,是姓方的方漱六君,也是安徽人,后来知道是蒯先生的侄婿,年亦不过三十左右,人极干练,蒯公不理家务,似乎一切由他经理。

    我到了蒯公馆,应当以晚辈之礼,先去拜谒这位蒯公,但是直到垂暮,他还没有回家。方漱六道:“四先生(他行四,大家都呼他为蒯四先生)今晚有饭局,回来必很迟,阁下长途辛苦,宜早安置,明晨可以相见呢。”但到了晚膳以后,我正想要安睡时,蒯先生一回来,便到我屋子里来了。他是一位瘦瘦的五十多岁人,嘴唇上一撮小胡子,头发略有一些花白了,但是精神奕奕,非常健谈,一口安徽庐江口音,起初我还听不清楚他的话,后来渐渐驯熟了。他很谦和的说道:“我们这里一切都不拘礼,今天阁下舟车劳顿,早些安息,我们明天晚上谈谈。”又问了问:“梦鹤的病况如何?”他极力称赞梦鹤的品性与才华,深为他的病体扼腕,教我写信时,代为问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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