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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之未行耳。呜呼,为此说者可谓正矣,其于古今事宜容有未尽焉者。臣考井田之制,始于九夫之井而井方一里,终于四县之都而都广一同,其地万井而方百里,百里之间为浍者一、为洫者百、为沟者万,积而至于万夫,其间又有为路者一、为道者九、为涂者八、为畛者千、为径者万。苏洵谓,欲复井田,非塞溪壑、平涧谷、夷丘陵、破坟墓、坏庐舍、徙城郭、易疆陇不可为也,纵使尽得平原旷野而遂规画于其中,亦当驱天下之人,竭天下之粮,穷数百年专力于此不治他事而后可。叶适亦谓,今天下为一国,虽有郡县,吏皆总于上,率数岁一代,是将使谁为之乎?就使为之,非少假十数岁不能定也,此十数岁之内天下将不暇耕乎?由是观之,则井田已废千余年矣,决无可复之理。说者虽谓国初人寡之时可以为之,然承平日久、生齿日繁之后,亦终归于隳废,不若随时制宜,使合于人情、宜于土俗而不失先王之意,如朱熹所云者斯可矣,政不必拘拘于古之遗制也。然则张载之言非欤?曰载固言处之有术,所谓术者必有一种要妙之法,其言隐而未发,惜哉臣不敢臆为之说也。

    汉武帝时,董仲舒说上曰:“秦改帝王之制,除井田,民得卖买,富者田连阡陌,贫者亡立锥之地。汉兴,循而未改,古井田法虽难猝行,宜少近古,限民名田(名田,占田也。各为立限,不使富者过制)以赡不足,塞兼并之路,然后可善治也。”

    汉孝哀时,师丹请建限田,下其议。孔光、何武请吏民名田无过三十顷。

    北魏孝文时,李安世上言田业多为豪右所占夺,虽桑井难复,宜更均量,使力业相称。又所争之田宜限年断,事久难明悉归今主。上善其议,下诏均天下人田,男夫十五以上受露田四十亩(不栽树者谓之露田),妇人二十亩,奴婢受田三十亩。

    唐授田之制,成丁者人一顷,其分十亩为口分、二十亩为永业,二百四十步为亩。田多可以足其人者为宽乡,少者为狭乡,狭乡授田减宽乡之半。凡徙乡及贫无以葬者得卖世业,自狭乡徙宽乡者得卖口分,已卖者不复受。

    臣按:井田既废之后,田不在官而在民,是以贫富不均,一时识治体者咸慨古法之善而卒无可复之理,于是有限田之议、均田之制、口分世业之法。然皆议之而不果行,行之而不能久,何也?其为法虽各有可取,然不免拂人情而不宜于土俗,可以暂而不可以常也,终莫若听民自便之为得也。必不得已创为之制,必也因其已然之俗而立为未然之限,不追咎其既往而惟限制其将来,庶几可乎。臣请断以一年为限,如自今年正月以前,其民家所有之田虽多至百顷,官府亦不之问,惟自今年正月以后,一丁惟许占田一顷(余数不许过五十亩),于是以丁配田,因而定为差役之法,丁多田少者许买足其数,丁田相当则不许再买,买者没入之,其丁少田多者,在吾未立限之前不复追咎,自立限以后惟许其鬻卖,有增买者并削其所有(民家生子将成丁者即许豫买以俟其成)。以田一顷配人一丁、当一夫差役,其田多丁少之家,以田配丁足数之外,以田二顷视人一丁、当一夫差役,量出雇役之钱(富者出财);田少丁多之家,以丁配田足数之外,以人二丁视田一顷、当一夫差役,量应力役之征(贫者出力)。若乃田多人少之处,每丁或余三、五十亩或至一、二顷,人多田少之处,每丁或止四五十亩、七八十亩,随其多寡尽其数以分配之。此外又因而为仕宦优免之法,因官品崇卑量为优免,惟不配丁纳粮如故,其人已死,优及子孙,以寓世禄之意(如京官三品以上免四顷,五品以上三顷,七品以上二顷,九品以上一顷,外官则递减之。无田者准田免丁,惟不配丁纳粮如故)。立为一定之限,以为一代之制,名曰配丁田法,既不夺民之所有,则有田者惟恐子孙不多而无匿丁不报者矣。不惟民有常产而无甚贫甚富之不均,而官之差役亦有验丁、验粮之可据矣。行之数十年,官有限制,富者不复买田,兴废无常而富室不无鬻产,田直日贱而民产日均,虽井田之制不可猝复,而兼并之患日以渐销矣。臣愚偶有所见,不知可否,敢以为献,惟圣明下其议于有司,俾究竟以闻。

    汉孝宣地节三年,诏曰:“池籞未御幸者假与贫民,郡国公馆勿复修治,流民还归者假公田贷种食。”

    孝元初元元年,以公田及苑振业贫民,江海、陂湖、园池属少府者以假贫民,勿租赋。

    臣按:古者人君多克己以厚民生,虽以汉世中主如孝宣、孝元者,其宫馆、园池及郡国公田咸假之以振业贫民,俾其种食,勿收租赋,况本民田而肯夺以为己有而又以之赐亲昵、权幸之臣者哉?

    宋太宗时,言者谓江北之民杂植诸谷,江南专种粳稻,虽土风各有所宜,至于参植以防水旱,亦古之制。于是诏江南、两浙、荆湖、岭南、福建诸州长吏劝民益种诸谷,民乏粟、麦、黍、豆种者于淮北州郡给之,江北诸州亦令就水广种粳稻,并免其租。

    真宗以江淮、两浙稍旱即水田不登,遣使就福建取占城稻三万斛分给三路为种,择田高仰者莳之,盖旱稻也。内出种法,命转运使揭榜示民。

    臣按:地土高下、燥湿不同而同于生物,生物之性虽同而所生之物则有宜不宜焉。土性虽有宜不宜,人力亦有至不至,人力之至亦或可以胜天,况地乎?宋太宗诏江南之民种诸谷、江北之民种粳稻,真宗取占城稻种散诸民间,是亦《大易》裁成辅相以左右民之一事。今世江南之民皆杂莳诸谷,江北民亦兼种粳稻,昔之粳稻惟秋一收,今又有早禾焉。二帝之功利及民远矣,后之有志于勤民者宜仿宋主此意,通行南北,俾民兼种诸谷,有司考课,书其劝相之数,其地昔无而今有、有成效者加以官赏。

    林勋上《政本书》曰:“宜假古井田之制,使民一夫占田五十亩,其有羡田之家毋得市田,其无田与游惰末作者皆驱之使隶农以耕田之羡者,而杂纽钱谷以为十一之税。”

    陈亮曰:“勋为此书考古验今,思虑周密,可谓勤矣。世之为井田之学者孰有加于勋者乎?要必有英雄特起之君用于一变之后,成顺致利则民不骇,而可以善其后。”

    臣按:勋此书,朱熹、吕祖谦皆称许之。今考其书,百里之县岁率米五万一千斛、钱万二千缗、绢四千余匹、绵三千四百斤,取民过重,恐非后世所宜用者。(以上田产)

    《虞书》曰:予决九川距(至也)四海,浚(深也)畎浍距川。

    蔡沈曰:“九川,九州之川也。《周礼》一亩之间广尺、深尺曰畎,一同之间广二寻、深二仞曰浍,畎、浍之间有遂、有沟、有洫,皆通田间水道以小注大。言畎、浍而不及遂、沟、洫者,举大小以包其余也。先决九川之水使各通于海,次浚畎、浍之水使各通于川也。”

    《周礼》:遂人掌邦之野。凡治野,夫间有遂(一夫所受之田百亩,间必有遂),十夫有沟(十夫,千亩之田),百夫有洫(百夫,万亩之田),千夫有浍(千夫,十万亩之田),万夫有川(万夫,百万亩之田。川所以受遂、沟、洫、浍之水)。

    稻人掌稼下地(下地,水泽之地也),以潴畜水(潴,积也。积水为陂塘也),以防止水(增之堤防),以沟荡水(引水播荡),以遂均水(均布沟水),以列舍水(列者胜其町畦,水可止舍),以浍写水(水有余则泻之于浍)。

    匠人为沟洫,广尺、深尺谓之畎,广二尺、深二尺谓之遂,井间广四尺、深四尺谓之沟,广八尺、深八尺谓之洫,广二寻、深二仞谓之浍(寻与仞皆八尺)。专达于川,各载其名(识所从出也)。凡天下之地势,两山之间必有川焉,大川之上必有涂焉。凡沟必因水势,防必因地势。

    陈傅良曰:“遂人言五沟之制而始于遂,匠人言五沟之制而始于畎,畎非沟也,乃播种之地而已。一亩三畎,一夫三百畎,畎从则遂横,遂横则沟从,由沟而达洫、由洫以达浍,其从横亦如之。说者又以沟、浍为通水而设,然沟、洫之于田也,可决而决则无水溢之患,可塞而塞则无旱干之忧,以时决塞则沟、洫岂特通水而已哉?”

    王昭禹曰:“沟所以导水,不因水势则其流易壅;防所以止水,不因地势则其土易坏。故为沟者必因水势之曲直则其流斯无壅矣,为防者必因地势之高下则其土斯无坏矣。善为沟者,水必漱啮之而无所壅,以其因水势故也;善为防者,水必淫液之而无所决,以其因地势故也。”

    臣按:古今言水利者,《周官》所谓“沟必因水势,防必因地势”二言尽之矣。孔子曰:“卑宫室而尽力乎沟洫。”

    朱熹曰:“沟洫,田间水道,以正疆界备旱潦者也。”又曰:“沟洫之制见于《周礼》遂人、匠人之职详矣,盖禹既平水患,又治田间之水,使无水旱之灾,所谓‘浚畎浍距川’是也。”

    臣按:井田之制虽不可行,而沟洫之制则不可废,但不可泥其陈迹,必欲一一如古人之制尔。今京畿之地,地势平衍率多污下,一有数日之雨即便淹没,不必霖潦之久辄有害稼之苦,农夫终岁勤苦,盼盼然而望此麦禾以为一年衣食之计、赋役之需,垂成而不得者多矣,良可悯也。北方地经霜雪,不甚惧旱,惟水潦之是惧,十岁之间旱者什一二而潦恒至六七也。为今之计,莫若少仿遂人之制,每郡以境中河水为主(如保定之白沟、真定之滹沱之类),又随地势各为大沟广一丈以上者以达于大河,又各随地势各开小沟广四五尺以上者以达于大沟(大沟地官用钱偿其直,小沟地所近田主偿其直),又各随地势开细沟广二三尺以上者委曲以达于小沟。其大沟则官府为之,小沟则合有田者共为之,细沟则人各自为于其田。每岁二月以后,官府遣人督其开挑,而又时常巡视不使淤塞,如此,则旬月以上之雨下流盈溢或未必得其消涸,若夫旬日之间纵有霖雨,亦不能为害矣。朝廷于此又遣治水之官疏通大河,使无壅滞,又于夹河两岸筑为长堤高一二丈许(如河身二丈,两旁各留二丈许空地以容许),则众沟之水皆有所归不至溢出,而田禾无淹没之苦,生民享收成之利矣。是亦王政之一端也,惟圣明留意,下有司议可否而推行其法于天下。

    魏史起为邺令,引漳水溉邺,民歌之曰:“邺有贤令兮为史公,决漳水兮灌邺旁,终古舄卤兮生稻粱。”

    秦郑国开泾水,自中山抵瓠口为渠,用溉注填阏之水,溉舄卤之地四万余,顷收皆亩一钟。于是关中为沃野,无凶年,名曰“郑国渠”。

    李冰为蜀守,壅河水作堋,穿二江以通舟船,因以灌溉诸郡,于是蜀沃野千里,号为“陆海”。

    汉召信臣为南阳太守,于穰县南造钳卢陂,用广灌溉,岁岁增多至二万顷,人得其利。及后汉杜诗为守,复修其业,时歌之曰:“前有召父,后有杜母。”

    臣按:成周以前井田与沟洫之制并行,旱干则有蓄水之所,霪潦则有泄水之地,当是之时,民无水旱之忧而常获丰登之利,非遇大灾变不至于捐瘠也。自秦以后,井田废而沟洫随之,尚赖有民社之责者因川泽之势而兴灌溉之利,非惟农民赖之,而为国家之益也亦不小矣。世之守令能有兴修水利以为一方无穷之惠者,上之人其尚旌异而显擢之哉。

    宋神宗熙宁元年,遣使察农田水利,中书又言诸州县古迹陂塘异时皆畜水溉田,民利数倍,近岁多所湮废,诏诸路监司访寻州县可兴复水利。

    苏轼曰:“今欲凿空寻访水利,所谓即鹿无虞,岂惟徒劳,必大烦扰。且古陂废堰多为侧近冒耕,岁月既深,已同永业,苟欲兴复必尽追收,又有好讼之党、多怨之人妄言某处可作陂渠,规坏所怨田产,或指人旧物以为官陂,冒佃之讼必倍今日,臣不知朝廷本无事而何苦欲行此哉?”

    臣按:水性就下,遏之则利于旱岁,遇有霖潦则又或至于淹没焉,是其利害亦略相当也。是以善言利者必因其势、顺其宜行其所无事,使其旱则得有所灌、潦则得有所泄,两无害焉,斯之为利。苟利少而害多或两无所利害焉,甚而委邻为壑、利己损人,决不可凿空生事以烦扰乎民,兴起讼端以召不靖之怨也。(以上水利)

    以上论制民之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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