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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浪中文网 www.zwzl.net,最快更新白衣怪最新章节!

的经纪人,叫他把金潮的消息颠倒一下就是暴涨变为暴落。唆!该死!那时候我也参与他的计谋,并且给他想过一个方法。当十天以前,金潮恰巧曾暴落过一次……从七百四十七两破进了七百两关。我因检出了十七日的那张旧新闻损,把新闻中小号字的十七的‘十’字,改为‘二十’字,放改成了二十七;又把当天报纸上边的日期裁剪下来,沿着板边的黑线粘贴在旧报上面。这金融新闻本来只有半张,我们就把这改造的半张,照样附在二十七那天的报中,打算先用这假造的消息试他一试。你父亲大概因着病后的缘故,神思不振,果真没有瞧出改写和剪贴的破绽。他一得这个消息,大吃一惊,连忙打电话向经纪人韩源福询问。韩派穆是早经约通了的,自然同样报告他假造的消息。于是你父亲在一急之余,当夜就死。”

    裘海峰念完以后,抬起头来瞧着我们,似要继续发表他的意见,我忽见床上的紫珊,突然他又张开眼睛来,强制着点了点头,似乎他的知觉还没有完全丧失,他听得这念出来的供词,而且表示承认的样子。

    裘海峰忙喊道:“唉,他也在那里承认了我的记录大概没有错误。”他突然旋转头去。“阿毛,刚才吴先生的话,你是亲听得的,现在我念出来的,和他所说的可相同吗?”

    我们的眼光都回转去瞧那坐在铁床一端板榻上的黑脸木匠,那木匠果真连连点着头。

    海峰继续道:“好啦,这供词谅必可以成立。其实这里面还有一个间接的证人,如果必要,我也可以找似来作证。那人就是陆春芳。刚才据紫珊告诉我,这个倒换的阴谋,当时只有三个人知道。就是我叔父,和吴紫珊,还有那经纪人韩源福。韩源福在这件事上曾得到五千元的报酬,但在去年十一月里,他先已病死。那陆春芳当时虽没有参与,但事后他似曾从韩源福口中探得了一些真相,所以他至今时常向我叔父借贷,我叔父总不敢拒绝他。这样一种秘密的阴谋,我想尽方法无从查明,此刻却无意中完全揭露。我怕这里面真有天意。唉,我父亲可说是被他们害死的,他的冤抑今天也可以大白了!”

    我和霍桑听了这一段诡秘的故事,相互地瞧瞧,又点了点头。因为他的推理既已证实,又解释了几个疑点,自然非常满意。但汪银林和张子新却面面相觑地还有些莫名其妙。

    汪银林说道:“这一种阴谋,我们起初完全不曾想到,现在虽已明白了些,但对于眼前的疑案还没有解释啊。”

    霍桑接嘴道:“银林兄,你不是要知道裘日升被害的事实,和那白衣怪物的经过吗?这完全是这位海峰先生的计划,他自己也就是这一幕惨剧中的主角。你再忍耐一下,他自然要告诉我们的。”

    袭海峰向霍桑点了点头,唇角上似乎微微露出些笑容,接着他首先立起身来。

    他说道:“我早知道的,这件事一定瞒不过霍先生的眼光,就是包朗先生,在两小时前也已瞧破了我的真相。现在我们不如到外面意坐室去,我还可以把当时的情景,实演给诸位瞧瞧。”

    我们四个人各自带着椅子,走到中间里去,只剩那木匠阿毛依旧陪在紫珊的床端。裘海峰在我们坐定以后,很简捷地讲述他的复仇的经过。

    他父亲的被害是在去年六月的未旬。他那时也在北平研究美术。他得了凶耗回南来时,才知他父亲的死,原因在营业的失败,所以死状和药方都很合理。他当时本毫无所疑,绝对想不到他叔父会有什么阴谋。不过那老仆方林生本是他父亲的旧仆,并且是扶养海峰长大的。据林生说,老主人死后,那日升和紫珊二人时常窃窃私议,有一种鬼鬼祟祟的状态。这状态海峰当时也略有感觉,因而引起了些疑窦。

    等到海峰年假回南,他的疑窦越发滋炽了。那时日升已迁到城中,并且已停止了标金买卖。他觉得紧珊既已患了风病,日升也露出一种疑神疑鬼的异态,他还听得日升曾有过清道上捉鬼攘解的举动。有一天饭后,日升在楼下书房中小眼,忽而突然惊醒,嘴里乱呼日晖的名字。那时海峰恰在旁边,他又见日升醒后,神色上非常惊恐,接着又急急地回上楼去,仿佛怕海峰究问的样子。海峰才大起疑心,料想他父亲的死,也许出于日升的毒害,可是在医药方面并无破绽,他仍猜想不出毒害的方式,一时又没法查明。

    本年春假的当儿,海峰跟着同学到南边来旅行写生。他已拟定了一种计划,曾私下和老仆林生会面过,叫他办一件事。他曾接得玲凤的来信,知道伊有一张照片,本要寄给他的,却被日升抢了去,藏在镜台抽屉里面。所以他叫林生悄悄地把这照片取出。林生也一口答应。当时他曾给林生设计,以免破露的危险。他给林生一个日升房门上的钥匙这钥匙是海峰早先置备的,以便在夜深人静的当儿,开了日升的房门进去取照;同时海峰还给他一个面具,又叫他在动手时身上披一条单被,以防万一被日升发觉。日升既然很迷信,一定会把他当作鬼物,而不致当场破露。其实海峰的真正目的,原想借此试探日升的心理,不过他还不敢和林生说明,深恐他偶一不慎,漏出了消息,反而坏事。

    七月三日,海峰从北平回上海来。据林生报告他,他试过三次实际上第一次第二次两次,只可算一次都没有成功。因为林生胆小,他第一次赤足上楼以后便即逃下来。他恐怕破露了受罪,所以定意要找一个有外客留宿的机会,才敢下手。过了三天,在四月十七日的夜里,林生乘寿康的留宿,带了面具,披了单被,又第二次冒险上楼。可是他还没有开动房门,便又被日升发觉惊呼。他又失败了。第三次直到六月三十日的晚上,林生觉得小主人就要南回,他奉命办的事却还没有交代,因而乘着那姓伍的北方朋友住着,便再冒险上楼。这一次他已走进日升的房去,但他在镜台前开抽屉的时候,抽屉锁着,他一时没法开锁,又不能如愿。正在这时,日升忽然醒了!林生急忙逃出,照样锁好了门,幸而他手足敏捷,仍旧不曾露面。

    以后的事情,都是海峰亲自经历的,我索性把他说的话直接记录在下面。

    裘海峰道:“我听了林生的报告,我的推理已经证实,因为但瞧我叔父每一次的惊惶不宁,便可证明他确有什么亏心的秘密。因此,我就打算亲自实施一下,以便发觉我父亲被害的真相。

    “老实说,我的目的只在测探他的秘密,以便使他受法律的制裁,给我父亲雪冤,我并不要直接谋害他的性命。所以我向林生索回了那面具和钥匙,又向他借了一条被单,照样扮了鬼物上楼。我知道林生第一次进他房里去时,曾留过一枚火柴,我索性向林生借了同样的火柴,以备我万一的失败,可放意留一个迹象,使人家信做前后的事出于一人。这样,我既置身事外,还可以再找别的机会实施我的侦查。”

    他略顿一顿,回头向霍桑瞧了一眼,霍桑也向他微微一笑。

    霍桑道:“这个疑阵你布置得再巧妙没有,我的眼光也被你迷住了十六个钟头。不过你画面具的时候太粗心些了,连打草稿的木炭线条都没有拂去,使人一望而知是画家的手笔。”

    裘海峰瞧着霍桑点点头,表示他的佩服。他继续道:“昨天夜里唉,现在天快亮了。今天已是七月五日一我应得说前天夜里了。前天夜里在十点钟时,我回房安睡,看见叔父在上楼以前打过一个电话。他上楼后灯光始终亮着,我当然不便下手。到了十一点钟光景,我听得楼上声响,仿佛他下楼去开门。我曾偷偷地瞧视,瞧见有一个人跟他上楼,那就是我的表弟寿康。我暗忖寿康为什么有这种诡秘态度?他们似乎要秘密商量什么,不会就关系我的事情吗?莫非我叔父谋死了我父亲不算,还要加害于我?因此,我很想就上楼去窃听他们的谈话,可是事实上有些阻碍,我不能立刻上楼。起先那赵妈和吴老太太先后开房门出来呼叫林生,我因假装咳嗽;后来我又听得我的寄妹的厢房里又不时有声音透出。过了一会,我觉得楼下静了些儿,才趁个空地,冒险走上楼去。

    “我上楼的时候,已近十一点半。我本想走到中间里去偷听他们谈些什么,可是我上了楼梯,便觉得叔父卧室中脚步声响,好像他们的谈话已终,寿康就要走出来了。我因见搂梯对面的小门略略开着,又知道紫珊患风病躺在床上,决不致破坏我的计划。我就推开了小门,打算暂避一避。隔了一会,寿康果然从中间里出来,蹑着足尖走下楼去。那时叔父还没有出房。我心急不耐,便定意乘他不备,迫着他吐露真情。我等寿康走下楼梯的时候,便从小门里出来,跨进这中间里来。我刚走到这中间的中央,靠近这一只方桌的旁边,我叔父忽已从房里出来。”

    禁海峰忽立起身来,先走到方桌旁边,用手指示他当时站立的地位。

    他继续道:“我在这里站住了以后,始终不曾动过。我叔父一瞧见我的模样,那种惊恐的模样,我真不能描写。他果真把我当做我的父亲!一会,他光倒退一步,嘴里除了‘哎哟哎哟’的惊呼以外,还喊着‘哥哥’。我早已准备好了一句‘你怎么谋死我的?从实说来’的问句,以便强迫他供认他的阴谋。不料我的问句还没有出口,他忽而取起靠壁的那只椅子向我丢掷过来。但那椅子没有掷中我的身于,他自己却晃了几晃,接着他惨呼一声,便跌倒在地上了。”

    裘海峰的身子仍站住在方桌边,并不移动,他的右手指着地板,似指示裘日升当时倒地的所在。我们四个人都敛神静听,没有一个人打岔,直到海峰的说话停顿了一会,汪银林方才接口。

    汪银林冷冷地问道:“你说他是自己跌倒的吗?”

    海峰作坚决声道:“正是,我的手指始终不曾触动过他。”

    我附和道:“这句话可以相信的。昨天法院里的检验官,也假定他因着心脏病突发而死,他面部上的血,也一定是他卧地时破了牙齿和鼻子流出来的。”

    霍桑虽没有说话,但微微点了点头。

    汪银林又问道:“以后怎么样呢?”

    海峰道:“那时我觉得我的计划已无从实施,隔室中紫珊又在开始呼喊,我为安全起见,自然就急急下楼。但我在下楼以前,故意擦过一支火柴丢在地上,又把中间的电灯炼了,方才退下。我下楼以后,仍悄悄地闪进我的房里去,把面具火柴和单被等物藏过,接着便回到客堂中来,因为这时玲凤妹也在伊卧室中喊起来了。”

    汪银林又向霍桑瞧瞧,霍桑仍靠着椅背,静默无言,似表示对于海峰的说话完全接受,没有辩驳的必要。

    我又问道:“那末,今夜里……昨夜里的举动,你又有什么作用?”

    海峰答道:“我仍想贯彻我侦查的计划。我早知道我父亲被害的阴谋,吴紫珊一定是参预的。去年年底的当地,我也曾探听过他的口气,他每逢我提到我父亲的事,他脸上终显出一种不自在的神气,急忙用别的话岔开。所以这一次我叔父既已受了天沫,我若要查明这阴谋的真相,自然不能不从他身上着想。

    “昨夜里我本想乘机实行,但因看阿毛陪睡在他的房中,又觉不便。后来我听得阿毛到前天井来告诉林生,他要出去一会。我觉得机会到了,便打算如法炮制。但我不料包先生另有计划,竟也悄悄地伏在他的房中。我进房以后,紫珊果然也把我当做我的父亲。我还没有开口,忽听得楼下喊火的声音。我觉得事情坏了,我的计划又不幸失败,便急忙退出。那时我幸亏快些儿,否则,包先生的一粒子弹也许早已打中我了。”他说时又瞧着我微微苦笑。”

    我也笑道:“你的动作的确敏捷。后来你把面具单被丢在梯上,是不是就想阻迟我的追赶,成全你卸罪的企图?”

    他点头道:“正是。我下楼以后,一时慌张得不知所措,恰巧见林生从房间里出来,我便教他赶紧逃走,还想借此脱卸我的干系。所以林生在这件事上,完全没有关系,他只是受了我的驱使,被动地做一名配角。这件事在法律上如果有什么处分,应由我一个人承受。”

    汪银林问道:“那末,你叫林生逃往哪里去的?”

    裘海峰道:“那时我毫无主意,只叫他快走。他是空手逃出去的。”

    汪银林点头道:“既然如此,他一定走不远,不久终可以归案。无论如何,结案时他总要到场。”

    霍桑立起身来打了个阿欠。他说道:“好了,这案子可算已经结束。银林兄,这案子的法律部分,请你负责进行吧。那吴紫册的供词,我们大家都可以作证。海峰的口供,我也认为切合事实。他既没有行凶的企图,自然也不应负什么责任。如果必要,我也可以到庭证明的。”

    他旋转头来,瞧着那始终处于旁听地位的张子新说话。

    “巡官,你回区的时候,最好就通知一声许墨佣署长。你告诉他梁寿康的杀人罪到底不能成立,但吞款罪却也不能抵赖。至于这案子的迅速破获,如果有什么功绩可记,那末,我的那部分可以完全让给他。”

    我和霍桑离了裘家回到爱文路寓所的时候,东方已在微微发白,大地上一片空级,好像里笼着一层灰色的轻缓。天空中疏稀的残星还在闪闪地递送临去的秋波。两两的乌鸦已冲破了薄薄的雾气,开始寻觅他们的早餐。一阵阵晓风吹在脸上,似乎超越了凉爽的限度,不觉有些地瑟缩的意思。我们俩虽一夜未睡,但因案子的满意结束,精神上仍饱满如常。

    霍桑拍拍我的肩背,向我说道:“包朗,这件案子的确是十二分复杂的,现在在这短时期中竟能完全结束,实在不能不归功于你。因为你带回来的面具,实给我歼了一条捷径,否则,我循着轨道进行,说不定还要多费些时间。现在你对于全案的关节,大体总已明白了吧?不过我知道你心中还存着一个疑点,你虽不问我,我也要向你说明白的。”

    我笑道:“这倒是难得的事!往日你虽不放意卖关节,却总要我再三请问,你方才肯说。今天你觉如此慷慨!不过我自己回想,觉得这一回事我已经毫无隔膜了啊。”

    霍桑摇头道:“不,你太健忘啦!昨天早晨你接我电话的时候,你不曾责备我吗?你说我保证裘日升不致有性命危险,但实际上他到底丧了性命。我当时的确不能回答,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了。我对于他到底不曾食言。他屋中的人们,的确没有人要谋害他的性命。包朗,你总也明白。他起初为了钱,便不顾同胞的手足,间接地谋死他的哥哥。他的手段虽狠毒,但他的心版上到底不能不留下一个暗影。所以此刻他的死,完全是受了他的良心的制裁。你现在可以相信,‘多行不义必自毙’,不仅是一句宗教性的古话,有时却也合科学心理的理论。对不对?这一点我当然不能负责保证的啊。”

    两天以后,吴紫珊也终于因心脏病死了。那老仆方林生也被捕归案。但这案子的诉讼,却延搁到王个星期以后方才结束。襄海峰和梁寿康都判了徒刑。不过裘海峰因着霍桑的出庭,得到了缓刑的准许。到了八月中旬,裘海峰放洋往法国巴黎去留学。那时他曾向霍桑辞行,并告诉霍桑,他的异姓的妹妹王玲凤,也跟着他一块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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