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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你确定她很迟钝?”我说,“她话不多,这是事实,但她的每一句话都很有见地。”
“我这辈子从没听她开过玩笑。”
后来,吉尔伯特和简度完蜜月回来,我又一次到了远东,而且快两年都没回过家。托尔太太不爱写信,尽管我偶尔给她寄去一张明信片,也没有收到她的任何回信。不过我回到伦敦不到一个礼拜就遇见了她。我在外面吃饭,发现她坐在我旁边。当天举办的是一个盛大的派对,宾客大概有二十四个人,就像民谣里唱的那样,二十四只画眉鸟从馅饼里飞出来。我来得有些晚,周围人很多,我有点儿晕,根本没注意到谁在那里。但当我们坐下来,我环顾长桌边的客人,发现许多同桌客人都是名人,上过插画报纸。女主人特别喜欢那些严格意义上的名人,因此,这次派对可谓精彩纷呈,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我和托尔太太数年未见,寒暄了几句久别重逢的人都会说的客套话,然后,我问起简的情况。
“她很好。”托尔太太冷冷地说。
“她和她丈夫还好吗?”
托尔太太停了一会儿,从她面前的盘子里拿了一颗咸杏仁。
“看起来挺和美。”
“那么你猜错了?”
“我说过他们两个长久不了,现在我还是说他们两个长久不了。他们这样,是不符合人性的。”
“她幸福吗?”
“他们都很幸福。”
“我想,你不常和他们见面吧。”
“起初我经常见他们。但现在……”托尔太太稍稍噘了噘嘴,“简变得越来越自视高贵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大笑着说。
“我想我应该告诉你,她今晚也来了。”
“来这里?”
我吓了一跳。我又环视了一下桌子。女主人风趣幽默,但我无法想象她会邀请一个小建筑师的年迈邋遢的妻子参加晚宴。托尔太太看出了我的困惑,她很精明,能看出我在想什么。她微微一笑。
“看女主人的左边。”
我放眼看过去。说来也怪,我刚一走进拥挤的客厅,就被坐在那里的女人的迷人外表吸引了。从她眼中闪烁的光芒,我觉得她好像认识我,但我很肯定我从未见过她。她并不年轻,头发是铁灰色的,剪得很短,浓密的鬈发贴着她那匀称的脑袋。她并没有试图把自己打扮得年轻,她既不涂口红,也不涂胭脂,更没有搽粉,所以在派对上很显眼。她的脸并不是特别漂亮,红红的,饱经风霜,但是,因为不施粉黛,所以有一种赏心悦目的自然美。她的脸和她白皙的肩膀形成了奇怪的对比。她的香肩堪称绝美,一个三十岁的女人绝对会为拥有这样的美肩而骄傲。她的礼服很特别,我从来没有见过比这更大胆的着装了,礼服黑黄相间,领口开得很低,搭配当时流行的短裙身,看起来很像化装舞会的礼服,要是别人穿在身上肯定惨不忍睹,但她穿起来却是那么合身,显得自然朴素。她还戴着一副单只眼镜,上面系着一条黑色宽丝带,给人一种古怪而不做作、奢侈而不炫耀的印象。
“你不会告诉我那是你小姑子吧?”我倒抽了一口气。
“就是简·纳皮尔。”托尔太太冷冰冰地说。
这时简开口说了什么。女主人转向她,露出了期待的微笑。坐在简左边的是一个男人,留着一头白发,有些秃顶,面相机敏而聪明,他急切地向前探着身子。坐在简对面的夫妇停止了交谈,聚精会神地听着。她说完之后,他们都猛地向后靠在椅背上,放声大笑起来。在桌子的另一边,一个男人对托尔太太说话,我认出那人是一位著名的政治家。
“你小姑子又开玩笑了,托尔太太。”他说。
托尔太太笑了。
“她真幽默啊。”
“我先喝点香槟,然后,看在老天的分上,你给我讲讲她的事吧。”我说。
现在来还原一下我听到的故事。蜜月之初,吉尔伯特带简去了巴黎的几家裁缝店,他不反对简根据自己的心意挑选几件“礼服”,但说服她按照他的设计做了一两件“连衣裙”。看来他在这方面很有天赋。他雇了一个聪明的法国女佣,简以前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她自己缝补衣服,只有在需要“梳妆打扮”时,才会按铃叫女佣。吉尔伯特设计的衣服和她以前穿过的衣服大不相同,不过他一直小心翼翼,没有做出太离谱的设计。为了哄他开心,她说服自己穿他设计的衣服,而放弃了自己挑选的服装,尽管她自己也不是没有疑虑。当然,她不能把它们和她过去习惯穿的宽松衬裙搭配着穿,她有些焦虑,但还是把衬裙都扔掉了。
“请原谅。”托尔太太不屑地哼了一声,说道,“她只穿丝绸紧身裙,料子还那么薄。她这么大年纪,没有冻死也是奇迹了。”
吉尔伯特和法国女佣教她如何穿衣服,出乎意料的是,她学得很快。法国女佣对夫人的臂膀和肩膀赞不绝口,还说什么要是不把肩膀和手臂露出来,就太可惜了。
“不要着急,阿芳西娜。”吉尔伯特说,“下一批我为夫人设计的衣服,会充分展示出她的优点。”
简的眼镜太难看了。任谁戴金边眼镜都不会好看。吉尔伯特给她试了试玳瑁眼镜,但只能摇摇头。
“给年轻女孩子戴还不错。”他说,“你年纪大,不适合戴眼镜,简。”突然,他灵机一动,“哎呀,我知道了。你戴单只眼镜才好看。”
“吉尔伯特,那可不成。”
她看着他,见他像个艺术家一样兴奋,不禁微微一笑。他对她太好了,她希望尽力让他开心。
“我试试看吧。”她说。
他们去配眼镜,找到了一副尺寸合适的单只眼镜,当她高兴地把眼镜戴上,吉尔伯特鼓起掌来。就在这时,当着那个吃惊的店员的面,他吻了吻简的双颊。
“你看上去棒极了。”他叫道。
然后,他们去了意大利,在那里快乐地过了几个月,研究文艺复兴时期和巴洛克风格的建筑。简不仅习惯了新的打扮风格,甚至发现自己很喜欢新风格。起初,当她走进旅馆的饭厅,人们都转过身来盯着她看时,她还有些害羞,毕竟以前从来没有人抬过眼皮看她,但不久她就发现这种感觉还不赖。女士们会走到她面前,问她是在哪里做的衣服。
“你喜欢吗?”她一本正经地回答,“这是我丈夫为我设计的。”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也想做一件一模一样的呢。”
简多年来确实过着平静的生活,但绝不缺乏女性的正常本能。她已经想好了如何回答。
“我很抱歉,但我丈夫很挑剔,他不会允许任何人模仿我的连衣裙。他想让我与众不同。”
她觉得别人听她说这话,一定会笑话她,但对方没有,她们只是说:
“我当然很理解。你确实是独一无二的。”
但她看到她们在心里记下她的衣服的样式,不知为什么,这让她很“不安”。这是她平生第一次没有穿别人都在穿的服装,她不明白为什么别人现在都想穿她穿的衣服。
“吉尔伯特,”她说,口气相当严厉,“下次你为我设计衣服时,我希望你能设计出别人无法模仿的式样。”
“要做到这一点,唯一的办法就是设计出只有你能穿的衣服。”
“你做得到吗?”
“可以,但需要你为我做一件事。”
“是什么?”
“把你的头发剪短。”
我想这是简第一次有些犹豫。她的一头长发十分浓密,她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就以自己的秀发为傲。她经过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才把头发剪短。她这么做,真是豁出去了。对她来说,付出这么多并不是第一步,而是最后一步,但她还是这么做了。“我知道玛丽恩肯定认为我是个大傻瓜,我再也没脸回利物浦了。”她如是说。当他们在回程途中经过巴黎时,吉尔伯特带她去找了世界上最好的理发师。她从理发店走出来,头发已经变成了一头灰白鬈发,看起来是那么俏皮,又充满活力。皮格马利翁完成了他的杰作:加拉提亚活了。[皮格马利翁是古希腊神话中的塞浦路斯国王,善雕刻,他爱上了自己的雕刻作品加拉提亚。]
“是的。”我说,“但是这还不足以解释为什么简今晚会在这里,与公爵夫人、内阁大臣等显赫人物同席而坐,也不能解释为什么她坐在女主人的一边,而另一边坐着一位海军元帅。”
“简是个幽默大师。”托尔太太说,“你没看见她说什么都能把他们逗笑吗?”
现在完全可以确定托尔太太满心愤恨了。
“简写信告诉我他们度完蜜月回来了,我想我必须得请他们吃饭呀。我不太喜欢这个主意,但不这么做又不行。一方面,我很清楚这个聚会必定无聊透顶,我可不能让重要的朋友来受这份罪;另一方面,我又不想让简认为我没有有身份的朋友。你知道的,我举办宴会,客人从不超过八个,但那次我想如果我请十二个客人,情况会好一些。我一直忙着筹备,直到聚会那天晚上才见到简。她迟迟没有出现,让大家等着,而这正是吉尔伯特的聪明之处。最后她款款地出现了,我当时别提多吃惊了,在她的衬托下,在场的其他女宾看起来是那么邋遢、那么土气,她让我觉得自己像个化了大浓妆的老太婆。”
托尔太太喝了一点儿香槟。
“我是很想给你描述一下她当时穿的礼服。要是别人穿可就太难看了,可穿在她身上确实完美无缺。还有她的眼镜!我认识她三十五年了,从没见过她不戴眼镜。”
“但你知道她身材很好。”
“我怎么会知道?除了你第一次见她时她穿的衣服,我可没见过她穿过别的款式。你觉得她身材好?她倒不是没有意识到她所引起的轰动,只是把这种场面当成了理所当然。一想起我举办的晚宴,我着实松了一口气。即使她这个人有点儿迟钝,但凭借她这身装扮,也不会有太大问题。她坐在桌子的另一头,我听到许多笑声。我还以为是其他人表现得很好,还挺高兴的,可是晚宴结束后,至少有三个男人走到我跟前,对我说我小姑子很幽默,我真的吃了一惊。他们还问我简会不会允许他们去拜访她。我整个人都蒙了。二十四小时后,今晚的女主人打电话给我,说她听说我小姑子在伦敦,还是个很风趣的人,问我能不能请简去吃午饭,她也好见见我这位小姑子。那个女人有一种永远不会出错的本能:没出一个月,人人都在谈论简。我今晚来这里,不是因为我和女主人相识二十年,也不是因为我请她吃过一百次饭,而是因为我是简的嫂子。”
可怜的托尔太太。她陷入这样的处境,肯定心里窝火。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尽管我禁不住感到好笑,我还是很同情她。
“人们永远无法抗拒那些能逗他们笑的人。”我说,试图安慰她。
“她可从来没把我逗笑过。”
桌边再次传来一阵狂笑,我估摸简又说了一件有趣的事。
“你的意思是说,你是唯一不觉得她有趣的人?”我笑着问。
“你有没有料到她这么幽默?”
“我得说没有。”
“她这么说话有三十五年了。我看到其他人都笑,我也只好跟着笑,毕竟我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十足的傻瓜,但我并不觉得好笑。”
“就像皇帝的新衣。”我说。
这是一个愚蠢的玩笑,托尔太太严厉地向我指出了这一点。我只好换个说法。
“吉尔伯特来了吗?”我看着桌边的人问。
“吉尔伯特也在受邀之列,没有他陪着,她就不出门,但今晚他去了建筑师协会的晚宴。”
“我非常想和她重新认识一下。”
“晚饭后去跟她聊聊吧。她会邀请你去她的礼拜二派对的。”
“礼拜二派对?”
“她每周二晚上都在家举办聚会,你在那里能遇到所有你听说过的人。礼拜二派对是伦敦最好的派对。她一年就完成了我二十年来都没能做到的事。”
“你给我讲的事太不可思议了。她是怎么做到的?”
托尔太太耸了耸肩,她的肩膀很漂亮,但很胖。
“你要是能告诉我,我一定洗耳恭听。”她回答。
晚饭后,我想往简坐的沙发走去,但被人拦住了。过了一会儿,女主人走过来对我说:
“我必须把你介绍给今天的派对之星。你认识简·纳皮尔吗?她真的太幽默了,比你的喜剧有趣多了。”
我被带到简所坐的沙发边。吃饭时坐在她身边的那位海军上将仍然和她在一起。他一动不动,简跟我握了握手,把我介绍给海军上将。
“你认识雷金纳德·弗罗比舍爵士吗?”
我们聊了起来。她就是我从前所认识的那个简,还是那么简单、朴实无华,而且自然不造作,可是她那奇异的外表确实给她所说的话增添了一种独特的情趣。突然,我发现自己笑得浑身发抖。她说了一段话,说得合情合理、切中要害,但一点儿也不诙谐。她说话的方式和她透过眼镜向我投来的温和目光,使我完全无法抗拒。我感到轻松愉快。就在我要走开的时候,她对我说:
“如果你没有更好的事做,礼拜二晚上来看看我们。吉尔伯特见到你一定很高兴。”
“等他在伦敦待上一个月,就知道那可是礼拜二最好的去处了。”海军上将说。
于是,我礼拜二去了简的家,只是去得很晚。我承认见到宾客之后,我有点儿惊讶。来的有作家、画家、政治家、演员、贵妇和名媛,个个都有身份有地位。托尔太太说得对,这确实是一个盛大的聚会。自从斯塔福德庄园被卖掉以后,我在伦敦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没有安排特别的娱乐项目。茶点很充足,但并不豪华。简文文静静的,好像玩得很开心。我看不出她在接待客人时有力不从心的地方,客人们似乎很喜欢待在这里。这场愉快的聚会直到凌晨两点才结束。从那以后,我经常见到她。我常去她家,每次出去吃午饭或晚饭,都少有碰不到她的时候。我本身也是个幽默的人,很想知道她在这方面有什么特别的天赋。模仿她是不可能的,她的风趣就像某些葡萄酒,原香原色最重要。她也不是出口成章、字字珠玑,也从来没有给出过精彩的回答。她不会口出恶言,反驳时也不会中伤别人。有些人认为,智慧的灵魂不在于勇力,而在于不得体的举止,但她从来没有说过一句会让维多利亚时代的人脸红的话。在我看来,她的幽默感都是她无意中表现出来的,并非提前设定。她的话像蝴蝶从一朵花飞到另一朵花,全凭兴之所至,既不追求方法,也没有任何意图。这取决于她说话的方式和她的长相。吉尔伯特为她设计的那种炫耀和奢侈的外表,使她掌握了其中的微妙之处,但她的外表只是其中的一个推动因素。现在,她当然是社交界的名人,只要她开口,人们就会发笑。他们不再奇怪吉尔伯特娶了一个比他大得多的妻子。他们看出简是一个不在乎年龄的女人,还觉得吉尔伯特是个非常幸运的年轻人。海军上将对我是这么评价她的,引用莎士比亚的话:“年龄不能使她枯萎,风俗也不能使她的万千变化变得陈腐。”吉尔伯特为她如此成功而感到高兴。随着我对吉尔伯特了解的加深,我渐渐喜欢上了他。很明显,他既不是无赖,也不是想通过结婚发大财。他不仅为简感到无比自豪,而且真心实意地爱着她。他对她那么好,真的令人动容。他是一个非常无私、性情温和的年轻人。
“那么,你现在觉得简怎么样?”有一次他问我,语气中带着孩子气的得意。
“我不知道你们两个谁更出色。”我说。
“我什么都不是。”
“乱说。你该不会认为我是个傻瓜,看不出是你把简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而且只有你能做到?”
“我只有一个优点,那就是我看到了别人用肉眼看不出来的东西。”他这么回答。
“你说她有潜质,可以变得光彩照人,这我能理解,可你究竟是怎么把她培养得这么幽默的?”
“但我向来都认为她说的话很有意思。她一直是个幽默的人。”
“你是唯一这么想的人。”
托尔太太相当高姿态地承认她错怪了吉尔伯特,还越来越喜欢他了。可是,虽然这段婚姻看起来和美,但她始终认为他们两个长久不了。我不得不嘲笑她。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恩爱的一对。”我说。
“吉尔伯特二十七岁了,现在正是漂亮女孩出现的时候。那天晚上在简家,你注意到雷金纳德爵士漂亮的小侄女了吗?简可是很注意他们两个呢,连我自己也挺纳闷儿。”
“我不相信简会害怕和别的女孩竞争。”
“等着瞧吧。”托尔太太说。
“你之前说他们撑不了六个月。”
“现在我说他们撑不过三年。”
我们总是希望别人十分肯定的观点是错的,这是人的天性。托尔太太过于自以为是了。她一向都觉得这对并不般配的夫妻走不到白头偕老的那一天,结果还真是正应了她的预言,只是我没有和她一样感到满意。命运很少以我们想要的方式给我们想要的东西,尽管托尔太太可以自吹说她是对的,但我想她终究还是错了,因为事情并没有像她所期望的那样发展。
有一天,我收到她的一个紧急口信,而且幸好我立刻就去见了她。仆人把我带进房间,托尔太太从椅子上站起,向我走来,如同豹子接近猎物时那么隐秘而快速。我看出她很兴奋。
“简和吉尔伯特分居了。”她说。
“不是真的吧?好吧,最后还是你说得对。”
托尔太太用一种我无法理解的表情看着我。
“可怜的简。”我低声说。
“可怜的简!”她重复了一遍,声音里充满了嘲笑,我听了只觉得十分震惊。
她费了很大的劲,才把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
她给我打电话叫我来之前,吉尔伯特刚走。吉尔伯特走进来的时候,脸色苍白,心情烦躁,她一眼就看出是出事了。他还没开口,她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了。
“玛丽恩,简离开我了。”
她对他微微一笑,握着他的手。
“我就知道你会表现得像个绅士。要是人们认为是你离开了她,那对她就太可怕了。”
“我来找你,因为我知道你会同情我的。”
“我不怪你,吉尔伯特。”托尔太太非常和蔼地说,“这是迟早的事。”
他叹了口气。
“我也是这么想的。我不能指望一直把她留在身边。她太出色了,而我只是个普通人。”
托尔太太拍了拍他的手。他真的表现得很体面。
“到底出了什么事?”
“她要和我离婚。”
“简总说你想娶别的姑娘,她一定不会给你设置任何障碍。”
“你认为我做了简的丈夫以后,还会愿意再娶别人?”他反问。
托尔太太有些糊涂了。
“难道不是你离开了简吗?”
“我?我死都不会离开她的。”
“那她为什么要和你离婚?”
“离婚判决下来后,她就要嫁给雷金纳德·弗罗比舍爵士了。”
托尔太太尖叫起来,觉得头晕目眩,只好拿过嗅盐闻了闻。
“你为她做了这么多,她竟然这样对你?”
“我什么也没为她做过。”
“你的意思是说,你就甘愿这样被人白白利用吗?”
“我们在结婚前就约定好了,如果我们中的一个想要自由,另一个人不能横加干涉。”
“但这条规矩是为了你着想才定的,毕竟你比她小二十七岁。”
“现在得到好处的是她了。”他痛苦地回答。
托尔太太又是劝,又是争辩,吉尔伯特却坚持认为不应该限制简,她想做什么,他都必须答应。他离开之后,托尔太太沮丧不已。不过她把这次见面的情况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我,心里倒是舒坦了不少。她很高兴看到我也和她一样惊奇,至于我没有像她那样生简的气,她说这是因为我是男人,不讲道德。就在她依然非常激动的时候,门开了,管家带着简走了进来。简的连衣裙是黑白相间的,无疑很适合她目前并不明确的身份,而且是那么新颖别致,她还戴着一顶引人注目的帽子,我一见到她就倒吸了一口气。但她还是一如既往地温文尔雅、泰然自若。她走上前来,想要亲吻托尔太太,但托尔太太冰冷而高贵地退开了。
“吉尔伯特刚走。”她说。
“是的,我知道。”简笑着说,“是我叫他来见你的。我今晚去巴黎,我希望我不在的时候你能照顾照顾他。我担心他一开始会觉得孤单,如果有你照看他,我就放心多了。”
托尔太太紧握着双手。
“吉尔伯特刚刚告诉了我一件我几乎不敢相信的事。他告诉我,你要和他离婚,还要嫁给雷金纳德·弗罗比舍。”
“你不记得了吗,在我嫁给吉尔伯特之前,你还劝我找个同龄人?那位海军上将五十三岁了呢。”
“可是,简,你能有现在的一切,都要感谢吉尔伯特。”托尔太太气愤地说,“没有他,你什么都不是。没有他给你设计衣服,你哪有现在的风光!”
“他答应继续给我设计衣服。”简温和地回答。
“这么好的丈夫你去哪里找呀。他对你一向都很好。”
“我知道他一直很好。”
“你怎么能这么没心没肺?”
“可我从来没有爱过吉尔伯特。”简说,“我向来都是这么跟他说的。最近,我觉得自己需要一个同龄的男人做伴。我想我和吉尔伯特结婚的时间够久了。我和年轻人无话可谈。”她停顿了一下,冲我们露出了迷人的微笑,“我当然不会不管吉尔伯特。我都和雷金纳德商量好了。将军有个侄女正好适合他。我们一结婚,就请他们和我们一起去马耳他住,你知道的,将军马上就要当上地中海司令部的司令了。到时候如果他们相爱了,我一点儿也不奇怪。”
托尔太太轻轻地哼了一声。
“你有没有和将军商量好,如果你们中有人想要自由,另一方不能设置障碍?”
“我倒是这么提议了。”简平静地回答,“但将军说了,他很清楚谁是好女人,他不想娶别人,而如果有人想娶我,那他的旗舰上有八支十二英寸口径的大炮,他会在射程之内和对方谈谈这件事。”她透过眼镜看了我们一眼。即使生怕托尔太太生气,我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说:“我认为将军真是热情如火呢。”
托尔太太很生气,皱着眉头瞧了我一眼。
“我从来没觉得你有趣,简。”她说,“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你能把人们逗笑。”
“玛丽恩,我从来不觉得自己幽默。”简笑着说,露出她那洁白整齐的牙齿,“幸好我在人们认识到这一点之前就要离开伦敦了。”
“你的成功太惊人了,分享一下你的秘诀吧。”我说。
她转向我,脸上带着我非常熟悉的那种温和而朴实的表情。
“你知道,当我嫁给吉尔伯特并定居在伦敦时,人们开始一听我说话就觉得好笑,对此没有人比我更惊讶了。我三十年来一直都是这样说话的,从来没有人觉得有趣。我想一定是因为我的衣服,要不就是因为我剪了短发或戴了单只眼镜。后来我发现这是因为我说的都是实话。说真话是那么特别,以至于人们都认为那很幽默。总有一天会有人发现这个秘密,等人们习惯说真话,当然就不会觉得真话好笑了。”
“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不觉得好笑?”托尔太太问道。
简犹豫了一下,仿佛她是发自真心地在寻找一个令人满意的解释。
“亲爱的玛丽恩,也许是你即便看到了真相,也是茫然不知。”她温和地回答。
她的话无可反驳。我觉得简说话一向掷地有声。她确实很幽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