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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意审慎。

    一会,他才说:“那也不是。起初我反反复复地不能合眼,直到深夜才睡着。”

    霍桑点点头:“这是实话。你受了那股怨气,当然不能够立刻睡着。但在你反复的当儿,可曾听得什么声音?”

    天鹏又仰起些身子,搓了一会手,终于目定口呆地答不出。其实霍桑这句话有什么用意,连我也莫名其妙。

    霍桑又微笑地说:“你不能回答吗?这就是证明你回房以后曾重新出去过的一种有力证据,也是我对于你的第一个疑点。”

    俞天鹏仍呆瞧着不答,但他的脸色却在和他的白发掩映媲美。

    霍桑又淡淡地说:“俞先生,我告诉你。当前夜十二点钟缺十分的时候,我曾打过一次电话给你,竟没有回话。我略略有些疑讶。等到十二点敲过,我又打第二次电话,仍旧没有人接。论情,电话箱既然在这书室中,你的卧房就在隔壁,当然听得见。我已经查明,电话并没有坏。可是两次不答应,可见那时候你并不在卧室中!”

    这是一个新的揭露。我才知道霍桑所以怀疑天鹏,还有这一个疑点。但他为什么打电话给天鹏?他既从不曾和我说起,所以我始终困在疑团中。霍桑含着笑容,先回头向我瞅了一眼,又瞧到俞天鹏的死灰色的脸上去。

    他又婉声说:“俞先生,我刚才已经表示过。我是佩服你的著作的一个人。因为现在社会上有不少小说作者,只知道迎合一般读者的卑劣心理,把他们所需要的种种、肉感、神怪之类的颓废作品尽量供给。若要找几种有意义、有思想、足以指示人生道路的纯正读物,真像风毛麟角。你就是风毛麟角中的一人,值得我的敬仰佩服。所以前晚上我听得包朗兄讲起了那件事情之后,便料是钱芝山因着某种怨嫌,含血喷人。我觉得很不平。所以我在包朗兄回去以后,就打一个电话给你,一来慰问你一下,二来还准备毛遂自荐,打算和你接洽一下,把那个无赖钱芝山做戒一番。不料两次电话都没有打通。我起先还只私自诧异,想不出什么缘故。第二天芝山的凶案突然发生,我推度情势,就不能不想起上夜的事情而开始怀疑你。”

    俞天鹏低倒了头,握紧了拳,但仍没有承认的表示。

    霍桑继续道:“此外我还有两种证据,都足以证明你前夜到过钱芝山家里去。第一,有人看见你在十二点钟时分从钱家里出来。”

    天鹏忽然拾起头来:“有人看见我?喂,这是谎话!”

    霍桑道:“不是谎话,同样有凭据。你自己瞧吧。”他从衣袋中摸出那封匿名信来给他。

    俞天鹏接了信笺,蹄筋地展开来,急急从头至尾念了一遍。

    他连连摇头道:“胡说;胡说!”接着,他又把信笺凑近眼睛,似要辨认信上的字迹。他忽惊异地失声道:“哎哟!怪事,怪事!……霍先生,这封信你从哪里得来的?你可知道是谁写的?”

    霍桑道:“这信是昨天傍晚投到钱芝山的母舅谢家去的。瞧信封上的邮印,是在昨天早晨十点钟方才发出。发信人的姓名,我们还没有查出。你可是已经辨认出来?”

    老作家张开眼睛在地板上凝视了一会,忽举起右手拍他自己的额角,又冗自摇头。霍桑的目光在闪动。他瞧瞧天鹏,又瞧瞧我。

    他又问道:“俞先生,你可是认得出这笔迹?”

    天鹏摇头道:“不,我不认识!”

    霍桑又瞧我:“你呢?”

    我异诧地答道:“你问我这笔迹吗?我怎么会认识?”

    霍桑闭紧了嘴唇不回答,好像很失望。他的视线又回到老作家的脸上去。

    天鹏大声说:“霍先生,别相信。这————这话是完全捏造的!”

    霍桑依旧瞧在他的脸上:“喔,捏造的?俞先生,像你这样的人,怎么也畏首畏尾地用谎话骗人?你说前夜里你没有往钱芝山家里去过吗?喔,我还有第二个证据。”他又从衣袋中取出一个硬纸包,打开来,是一把假象牙的小刀,那就是我在尸室中的门背后发见的。“俞先生,这东西你带到芝山的卧室中去后,无意中遗落在那里。现在我给你带回来了!”

    俞天鹏震了一震,身子又靠住椅背。他的嘴唇上的血色完全消失了,但他仍抵赖不认。

    他摇头道:“不!这刀不是我的!”

    霍桑仍用和婉的语调,辩道:“刀明明是你的。你何必赖?这是一把书桌上应用的裁纸刀。你当时怀着杀机,一时没有适当的凶器,就顺手带了这把裁纸刀去。但你看见了钱芝山,在动手的当儿————”

    俞天鹏突然直立起来,双手叉在腰部,怒睁着双目,他的呼吸也急促异常。

    他厉声说:“霍先生,你不必再说下去!你的话完全不实在。这把刀是普通的东西,你怎么说定是我的?”

    霍桑紧皱着双眉,似乎也失去了忍耐力。他把刀放在沙发上,也立起身来。

    他庄言道:“俞先生,我很可惜。你是一个有知识的人,何必也学那些没勇气的懦夫?你须知我们做事,完全凭着公道,所希求的是真实,可是不愿受骗。

    我们固然不赞成那种询私情而抹杀正义的态度,但你如果有什么委屈,也不妨据实说明。

    我们在公道范围之内,也当尽可能给你设法,决不会使你含怨到底,做法律的牺牲。

    现在你一再说我的话不实在,好像我故意要诬陷你。这未免太过分了。那末,请你瞧瞧这最后的证据:“霍桑又从大衣袋中取出一只白瓷金花的茶杯。他指着茶杯继续说:”这杯子总是你家的东西吧?瞧,那边茶几上的瓷盘中还有同样花纹的五只,那分明是一组。昨夜里你喝牛奶时所用的就是这一只杯子。因此,你在这杯子上留下了三个显明的指印。“他又取起那把刀来。”这刀上也有几个指印,内中一个很清晰。经我比对的结果,它和杯子上的三个中的一个两两相同。你如果再不报,不妨将你右手的中指再印一个下来比一比。”

    这时候俞天鹏的抵抗的态度已没有维持的能力了。他的头垂得很低,两只手撑在椅子背上,像是个没有生气的石像。这情状看了怪可怜。我恨不能替代他。

    他已到了无可辩赖的地步,唯一而且聪明的举动,只有把事实的真相完全告诉我们。我一眼不眨地瞧着他,希望他会马上仰起头来,直供他的罪史。可是他似乎没有那股勇气,兀自低垂着头站着。他的鲜红的帽结也似减了些色彩。

    笃笃!……笃笃!……

    在这情势紧张的当儿,书室门上忽然有弹指声音。第四个人进来参加这幕悲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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