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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你手里的这件东西,一旦不再在你的外边,而进到你的里边的时候,就再到我这里来吧,但要是它永远留在你的外边,就跟现在一样的话,那么这一次你我的分离也将永远继续下去!

    弗烈德利克还有很多话想说,但是尔文拉起他的手,握了一下,以一种不许再交谈的表情跟他道别。

    弗烈德利克离开了他,走下楼梯(他爬上楼梯已经是多么久以前的事了),穿过街道,走回家去,手里拿着那个土偶,感到困惑和恶心。在他屋子前面,他停下来,他那抓住塑像的拳头猛然地摇了几下,觉得有一阵强烈的冲动,很想把那可笑的东西摔到地上砸碎。他并没有这么做。他咬着嘴唇,进到屋子里。以前他从来没有这么激动过,没有这么样地受到矛盾的情绪折磨过。

    他替朋友的礼物找了个地方,把那玩意儿摆在一个书架的顶端。它暂时留在那里。

    随着日子的过去,他偶尔会看看它,默默地想着它和它的来源,也默想这个愚蠢的东西对于他会有什么意义。那是一个人,或者是神祇,或者是邪神的小小形象,跟罗马的门神一样,有两张脸,是用黏土塑成的,相当粗糙,表面涂了一层烧过的、略带裂痕的釉彩。这个小偶像看起来既粗陋又没意思,当然不会是罗马人或希腊人的手艺。比较可能的,它大概是非洲或南海中某一个落后的原始民族的制品。那两张面孔是一模一样的,带着一种冷漠无情、无精打采,牙齿微露的笑容————这个小地精露出傻笑的那一副模样,真是丑恶极了。

    弗烈德利克看不惯这个偶像。它完全让他感到不愉快和讨厌。它妨碍他,打扰他。就在第二天,他把它拿下来,放到壁炉上,几天以后,又把它搬到碗橱上去。一次又一次地,它阻挡了他的视线,仿佛强迫他看似的。它冷酷而痴呆地嘲笑他,装模作样,要人注意。隔了几个礼拜,他把它放到前厅,摆在意大利风景照和一些从来没人看的不值钱的小纪念品之间。现在,至少,只有在他进来或出去的时候,才看到这个偶像,那时他总是匆匆地走过去,没有更仔细地端详它。可是,在这里,这个东西照旧使他烦恼————虽然他自己并不承认。

    随着这个泥块,这个两面怪物,烦恼和痛苦也进到他的生活中来。

    几个月以后,有一天,他从一次短程旅行回来————他现在不时地做这样的旅游,好像有什么事情逼得他东奔西跑似的。他进到屋里,穿过前厅,受到女仆人的迎迓,去阅读那些等着他的信件。但是他觉得不自在,好像他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似的。没有一本书吸引他,没有一把椅子是舒适的。他开始苦思————这是什么缘故呢?他疏忽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吗?吃了什么败胃口的东西吗?在反省的时候,他突然想起,这种忐忑不安的感觉,是在他进到公寓时,来到他身上的。他回到前厅,眼光一开始就不由自主地搜寻那个土偶。

    当他没看到那个偶像的时候,一阵奇异的恐惧穿透他的全身。它已经不见了,失踪了。它用它那小小的泥腿走掉了吗?飞跑了吗?借着魔法?

    弗烈德利克振作起来,对着自己的神经过敏微笑。然后他开始安静地搜索整个房间。当他一无所获的时候,就把女仆人叫来。她来了,局促不安地,立刻承认在打扫的时候,把那东西跌落了。

    “它在哪里?”

    它不再在那里了。那个小玩意儿,看起来是这么结实。她以前常常把它放在手里,然而现在已经裂成一百个碎片,没法子拼凑起来了。她曾经把那些碎片拿到一个瓷釉工人那里去,却只受到他的嘲笑。后来她就把那些碎片扔掉了。

    弗烈德利克遣走了女仆人。他微笑了。这件事对他来说根本无所谓。天晓得,他并不为那个偶像感到难过。那个讨厌东西已经没有了,现在他可以平安无事了。要是第一天他就把那个东西砸碎了多好!这一段时间他吃了多少苦啊!那个土偶对他笑得多么呆滞、古怪、狡诈,活像个魔鬼!好了,既然它已经不在,他就可以向自己承认:他曾经怕它,实实在在地怕它————这个泥塑的神像。它不就是他觉得可惜而不能忍受的一切东西,他一向认为有毒、不怀好意,而值得扑灭的一切东西的标记和象征吗————一切迷信,一切黑暗,对于良心和精神的压迫的一种象征?它不是代表有时候一个人觉得在大地深处发怒的那种可怖的力量,代表那遥远的地震,那即将来临的文化毁灭,那隐约浮现的混乱吗?不就是这个卑鄙的偶像,把他的挚友夺去————不,不但是夺去,而且化友为敌?好了,现在这个东西已经没有了,不见了,砸碎了,完结了。这真是好极啦。这比他自己去把它摧毁还要好得多。

    他是如此的想法————或说法。他跟从前一样做自己的事去。

    可是,它好像是一个诅咒。现在,就在他多多少少习惯于那个可笑的塑像,就在那个塑像放在前厅桌子上的通常位置,对于他成为一个司空见惯而无关紧要的景象时,如今它的不见却使他痛苦!不错,每一次他穿过那个房间,他就想念它。在它以前放置的所在,他只能看到空空的地方,而从那个地方发散出来的空虚,使这个房间充满了怪异。

    对于弗烈德利克来说,坏的白天和更坏的夜晚开始了。他再也不能穿过前厅而不想到那个有两张脸的偶像;他想念它,觉得他的思想跟它拴在一起。这对于他成为令人痛苦的压迫。而且绝不只是当他穿过那个房间的时候,他才受到这种压迫的掌握————啊,不。就像空虚和枯寂从前厅的桌上,那现在已空空的地方,发散出来那样,这种压迫的念头也从他的体内四散,逐渐地把别的一切都挤到一边,使他痛苦,使他充满了空虚和怪异。

    一次又一次地,他极为清晰地摹想那个偶像,为的只是要叫自己明白,因为失去了它而伤心是多么的荒唐。他看得见它全部的愚蠢的丑态和野蛮,它那茫然而狡诈的微笑,它那两张脸————的确,仿佛被迫似的,他满怀仇恨,扭歪了嘴巴,发现自己企图摹拟那种微笑。那两张面孔是否真的一模一样?这个问题困扰着他。其中的一张不是表情稍微不同吗?也许只因为一点点粗糙或是釉彩上的一丝裂痕?有些古怪?有些像狮身人面的怪物?还有,那釉彩的颜色是多么特别啊!其中有绿色、蓝色和灰色,但也有红色————这一种釉彩,他现在不断地常在其他物件中发现————在一面窗子对阳光的反射或者是在一条潮湿的人行道的映照中。

    在夜里,他也满脑子默想着这种釉彩。他也猛然想到,釉彩(glaze)这个字眼是多么怪异、陌生、难听、生疏,几乎是恶毒。他分析这个字,有一次甚至于把它的字母倒过来拼,于是它就成为“ezalg”。咦,这个字的声音是从什么鬼地方得来的?他知道“ezalg”这个字,他确实知道。何况那是一个不友善的坏字眼儿,一个具有许多丑恶而令人不安的含意的字眼儿。有一段漫长的时间,他拿这个问题来折磨自己。最后他想到了:“ezalg”使他忆起许多年前,在一次旅行途中,他买来读的一本书。那本书曾经使他不安,使他苦恼,却秘密地引他入胜。它的标题叫做《伊札卡公主》(Princess Ezalka)。这好像是一个诅咒:跟那个小塑像有关的一切————那釉彩,那蓝色,那绿色,那微笑————都显示敌意,使他受折磨,中毒。而“他”————尔文,他以前的朋友————在把偶像放到他手里的时候,微笑得多么古怪啊,多么的奇特,多么的意味深长,多么的怀有敌意。

    弗烈德利克英勇地抗拒在他思想中的这种压迫性的倾向————好几天当中并不是没有成就。他清晰地觉察到危险:他不想发疯!不,死了倒要好些。理性是必要的,生命则不然。他偶然地想到,也许“这”就是魔法;借着那个塑像的帮助,尔文用某种方法蛊惑了他,使他成为一个牺牲品,成为替理性与科学去抵御那些可怕力量的卫士。但要是事情果真如此,要是他甚至于能够认为这是可能的,那么就“有”魔法这种东西存在,那么就“有”妖术了。不,还是死掉的好!

    有一个医生建议他去散散步,洗洗澡。有时候,在寻欢作乐的时候,他会在酒肆里消磨一个晚上。但这对他没有多大帮助。他咒骂尔文,也咒骂自己。

    有一天晚上,他很早就休息,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眠————现在他常常这样。他觉得不舒服,又不安心。他想要沉思,他想要寻找慰藉,想要对自己说某一些话————一些好话,一些安慰人的,令人宽心的话,一些像“二二得四”那样直截了当、清清楚楚的话。没有东西进到心里来,可是,在一种几乎是神志不清的状态中,他对自己咕噜了一些声音和音节。渐渐地,他的嘴唇形成了一些字句,而好几次,他对自己说出同一个短句,却没有觉察到它的意义————这句子是莫名其妙地在他心里成形的。他喃喃自语,好像那句话使他昏迷,好像他可以沿着它摸索,如同沿着护栏一般,向着在那环绕深渊的羊肠小道上躲避着他的睡眠走过去似的。

    但是,突然间,当他说得大声一点儿的时候,他所喃喃的话语就穿透了他的意识。他知道这些字,那是:“是的,现在你在我之内!”他一下子就知道了。他知道这些字的意义————它们指的是那个土偶,而现在,在这个灰色的夜里,他已经准确无误地应验了尔文在那个怪异的日子所做的预言,他也知道当时他轻蔑地拿在手里的那个塑像,如今已经不再在他的外边,而是在他的里面了!“因在外者,亦即在内。”

    他一跃而起,觉得好像全身都灌进了冰雪和火焰似的。世界在他的周围旋转,星辰都疯狂地瞪着他。他披上了衣服,点亮了灯,离开家,三更半夜跑到尔文那里去。在那里,他看到一道灯光,在他这么熟悉的书房窗口照耀。屋子的门没有上锁,每样东西似乎都在等待着他。他冲上楼去。他步履不稳地走进了尔文的书房,用颤抖的双手,在桌上支撑自己。尔文坐在灯旁,在柔和的灯光下沉思,微笑。

    尔文亲切地站起来。“你来了。那好极了。”

    “你一直等待着我吗?”弗烈德利克低声说道。

    “你知道,自从你带着我的小礼物离开这里的那一刻起,我一直都在等待你。我当时所说的事情发生了没有?”

    “发生了,”弗烈德利克说,“那个偶像已经在我里面。我再也受不了啦。”

    “我能帮助你吗?”尔文问。

    “我不知道。照你的意思去做吧。再告诉我一些关于你的魔法的事吧!告诉我,要怎样那个偶像才能够再从我的里面出来。”

    尔文把手放在他朋友的肩膀上,把他带到一把围椅那里,强迫他坐下去。然后,他恳切地跟弗烈德利克谈话,以一种几乎是手足般的腔调微笑着说:

    那个偶像会再从你的里面出来的。信任我吧。也信任你自己。你已经学会了去相信它。现在学着去喜爱它吧!它在你里面,但它仍然是死的,它对你仍然是一个幻影。唤醒它,跟它讲话,问它问题吧!因为它就是你自己!不要再恨它,不要怕它,不要折磨它————你如何地折磨了这个可怜的偶像,它却是你自己呢!你如何地折磨了你自己啊!

    “就是通往魔法的途径吗?”弗烈德利克问道。他深埋在椅子里,好像已经年迈似的。他的声音低沉。

    “这就是那条途径,”尔文回答道,“也许你已经走了最难走的一步了。你由经验发现在外的能够变成在内。你已经超越了那一双相对物了。在你看来,那曾经像个地狱,要知道,朋友,那是天堂啊!因为等待着你的是天堂呢。看,这就是魔法:把内与外互换,不是用强迫的,也不是像你那样,在痛苦中完成,而是自由自在、自动自发地互换。召唤过去,召唤未来:两者都在你里边!到今天为止,你一直都是在内者的奴隶。学习去做它的主人吧。这就是魔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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