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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浪中文网 www.zwzl.net,最快更新请你安静些,好吗最新章节!

有一些传言。我不止一次听说他是个被假释的囚犯,到阿卡塔来是为了摆脱旧金山不健康的环境。根据这个传言,那个女人是他的妻子,但那几个孩子却没一个是他的。另一个传言说他犯了罪,在这儿躲着。不过没多少人相信这个故事。他看上去实在不像那种会犯什么重罪的人。大多数人都相信的,至少传播最广的,是最可怕的那个故事。那个故事说,那个女人有毒瘾,她丈夫把她带到这儿来,是要帮她戒掉恶习。作为佐证,大家总是提到迎新小组[英文原文为“Welcome Wagon”。美国的一些居住区有这样的组织或个人,当新住户搬来时,他们会带着自己烤的点心上门问候,提供一些周边信息。]的萨莉·威尔逊的那一次造访。一天下午,她顺道拜访了他们。后来她说,绝不是瞎说,他们确实有些古怪——尤其是那个女人。她刚刚还坐在那儿听萨莉说个不停,似乎全神贯注,可不久就站起身,不顾萨莉还在说话,开始画上她的画了,好像萨莉根本不在那儿一样。同样,她刚刚还在抚摩亲吻孩子,突然就对他们无缘无故地大喊大叫。嗯,如果你离她近一点,从她的眼神里就能看出来,萨莉说。不过,萨莉·威尔逊这些年来在迎新小组招牌的掩护下,打探了不少他人的闲事和秘密。

    “你不了解情况,”要是有人提起这事我就会说,“如果他现在就去工作的话,谁还能说什么?”

    依我看这些传言都差不多,他们在旧金山惹了点麻烦,不管是什么样的麻烦,他们想从那些麻烦中解脱出来。不过他们为什么挑上阿卡塔来安家,这就很难说了,因为他们肯定不是为了找工作才来这儿的。

    最初的几个星期,谈不上有什么邮件,只有几张广告,希尔斯和西部汽车修理这一类的。后来开始有些信,大概每周一两封的样子。我路过时,有时能看见他们中的一个在屋外散步,有时就见不着。不过孩子们倒是总在那儿,屋里屋外地跑进跑出,或者在旁边的那块空地上玩耍。当然,他们本来就算不上模范家庭,可他们在那儿住了一段时间后,野草开始疯长,草坪上的草却又枯又黄。谁也不愿意见到这样的事。我知道杰西老头来过一两次,让他们浇水,他们却说买不到水管。于是他给他们留了一根。后来我发现孩子们拿着那根水管在草地上玩,这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了。有两次我看见一辆白色的小跑车停在屋前,不是本地的车子。

    我和那个女人只打过一次直接的交道。有一封信欠了五美分邮费,我带着它去敲门。两个女孩中的一个让我进了门,然后跑去找她妈妈。屋里堆满了零零散散的旧家具,衣服也扔得到处都是,不过还算不上很脏。只能说是不够整齐,但不算脏。起居室里,一张旧沙发和一把扶手椅沿一面墙摆着。窗户下有一个用砖和木板搭成的书柜,里面塞满了平装书。墙角堆着许多画,都反扣着,另一侧有一幅画还搁在画架上,上面盖着一块布。

    我移了移肩上的邮包,在原地站着,不过我开始后悔自己没把钱给付了。我一边等着,一边看着那个画架,正想侧身过去掀开盖布看看,就听见了脚步声。

    “有事吗?”她说,人出现在门厅里,一点儿也不友好。

    我碰了碰帽檐,说道:“不好意思,这儿有封欠费的信。”

    “让我看看。谁寄来的?噢,是杰!这个傻瓜。给我们寄了封没贴邮票的信。李!”她叫道,“杰瑞来信了!”马斯顿走进来,不过他看上去不是很高兴。我轮流用两条腿站着,等着。

    “我来付钱,”她说,“既然是老杰瑞来的信。给。再见。”

    这就是他们待人接物的方式——可以说根本就没有什么方式。我不能说这儿的人已经习惯了他们——他们不是那种你真的能适应的人。然而过了一阵子,人们似乎也就不再在意他们了。要是在塞夫韦超市碰上那个男的推着购货车,你可能会瞧一眼他的胡子,仅此而已。再也没有别的故事了。

    有一天他们消失了。向着两个不同的方向。后来我发现她一周前就和一个人——一个男人——先离开了,过了几天,他带着孩子们去了瑞汀,他母亲家。从星期四到下个星期三的六天里,他们的邮件就待在信箱里。窗帘全拉着,没人确切知道他们是否永远离开了此地。但那个星期三,我又看见那辆福特车停在院子里了,窗帘仍然拉着,可邮件已经被取走了。

    从第二天起,他每天都待在信箱边上等着我把信递给他,要不他就坐在前廊上抽烟,很显然,他在等。他一看见我来就站起身,掸掸裤子朝信箱这边走来。如果那天我正好有他的邮件,我还没把信递给他,他就开始扫视寄信人的地址。我们很少交谈,如果目光恰巧相遇,也只是彼此点点头,可连这种机会也不多。他很痛苦——这谁都看得出来——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帮帮这孩子,但我实在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大约是他回来一周后的一个早晨,我看见他双手插在后兜里,在信箱前走来走去,我下决心跟他说点什么。说什么,我还没想好,但我肯定会说点什么。我走上便道时他正背对着我。我走近他时,他猛地转过身来,脸上的表情把我要说的话堵住了。我拿着他的邮件立在那儿。他朝我跑了两步,我看也没看就把它递了过去。他盯着它看着,非常吃惊的样子。

    “住户。”他说。

    那是洛杉矶寄来的一份医疗保险计划的广告单,那天上午我至少送出了七十五张。他把它对叠起来,走回屋去。

    第二天,他和往常一样在外面等着。脸上是他惯有的表情,好像比前一天克制多了。这次我有一种预感,我带来了他正期盼的东西。那天早晨在邮站装邮袋的时候,我看过那封信。那是个普通的白信封,地址是一个女人手写的花体字,占去了大半个封皮。邮戳是波特兰的,寄信人地址上有姓名的缩写J. D.和波特兰街区的地址。

    “早上好。”我说着,把信递过去。

    他一言不发地从我手上接过信,脸唰的一下就白了。他摇晃了一下,然后朝屋里走去,在光下举着那封信。

    我大叫道:“孩子,她不是好人。我一见到她就看出来了。你为什么不忘掉她?你为什么不去工作好忘掉她?你为什么就这么不喜欢工作?当年我像你这样时,是工作,没日没夜的工作,让我忘掉一切的,那会儿正打仗,我在……”

    打那以后,他不再在外面等我了,他在那儿也只多待了五天。每天,我都能看见他仍在等我,只不过是站在窗后,透过窗帘看着我。我走后他才会出来,我能听见屏风门的响声。如果我回头看,他就摆出不紧不慢的样子,朝信箱走去。

    我最后一次见到他时,他正站在窗边,神情平静、安然。窗帘都放了下来,百叶窗收了起来,我看出他在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不过,他的表情告诉我,这次他没在等我。他的目光越过了我,甚至越过了南边的房顶和树木。当我来到房子跟前,沿便道走过时,他仍然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前方。我回头望了望。我能看见他仍待在窗边。那种感觉是那么强烈,我不得不转过身去,顺着他目光的方向望过去。不过,正像你可能猜到的,除了还是老样子的森林、山峦和天空外,我什么也没看见。

    第二天他走了,没留下任何转投的地址。时而还会有些邮件,是给他、他妻子或者他们俩的。如果是甲级邮件,我们就保留一天,然后退还给寄信人。不是特别多,我也不在意。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工作,我总是庆幸自己还有份事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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