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获救,这场痛苦也可以当成一桩笑话不了了之。正因为得救的机会极大,他不甘心就这样放弃,心理上的挣扎更加深了他的惊惧与苦楚。

    他挣扎着,哑声诅咒着无辜的女佣及儿子正一。和他相距二十间不到的他们,那毫无恶意的漠然——正因毫无恶意,他的怨懑更甚。

    黑暗中,呼吸一刻比一刻困难。他已发不出声音,就像一条被捞上岸的鱼,只剩吸气时不断发出“咻咻”的奇妙声息。他嘴巴越开越大,暴露生如骸骨般的上下排牙齿、甚至还露出泛白的牙龈。明知是枉然,他仍拼命刨抓箱盖内侧,连指甲剥落都没意识到。这是濒死前的煎熬,即使如此,他依然心怀一丝得救的希望,无法认命撒手,真是残酷的遭遇!无论是死于任何不治之症的病患,还是死刑犯,都不见得需历经他这般巨大的痛苦。

    <strong>四</strong>

    这天下午三点左右,不贞的妻子阿势与情夫幽会回来,当时格太郎正在长衣箱里,苦苦挣扎不肯舍弃最后的希望,奄奄一息地在濒死的痛苦中与死神搏斗。

    阿势离家时心思都在情郎身上,压根儿无暇顾及丈夫的心情,但就算是她,返家之际多少仍会心怀愧疚。她见玄关十分反常地大敞着,心脏突突地跳了起来,平日提心吊胆的灭亡情景是否将在今日降临?

    “我回来了。”

    她出声叫唤,以为女佣会答应,却没人出来迎接。敞开的每间房都空荡荡的,更令人诧异的是,连那个足不出户的丈夫都没瞧见。

    “人都不在吗?”

    阿势走到饭厅,再次高声呼唤,于是女佣房里传来愕然的回应:

    “来了、来了!”

    大概是在打盹儿,一名女佣一脸浮肿地走出来。

    “只有你一个人?”阿势按捺着,没像平常那样发作。

    “呃,阿竹在后面洗衣服。”

    “老爷呢?”

    “在房间吧。”

    “可是没人啊。”

    “咦,这样吗?”

    “你肯定在睡午觉吧?这怎么行。少爷去哪儿了?”

    “不知道,刚才还在家里玩,呃,老爷也和他们一起捉迷藏。”

    “哎呀,老爷吗?真拿他没办法。”听到这话,阿势总算恢复了平常的自信,“那老爷一定在外头。你去找,在就好,不必叫他。”

    阿势口气严厉地吩咐后,进入自己的卧房,站在镜前照了照,准备更衣。

    正要解腰带时,她忽然听到隔壁丈夫的房间传来“喀喀”的奇妙声响。不知是否心有预感,她觉得那不是老鼠。仔细一听,好像隐约有沙哑的人声。

    阿势停止解腰带的动作,压抑着恐惧,打开中间的纸门查看。于是,她发现橱柜的拉门敞开着,声音似乎源自里头。

    “救命,是我啊。”

    那细微模糊、若有似无的呼喊,异样清晰地传进阿势耳朵里。毫无疑问,那是丈夫的叫声。

    “哎呀,亲爱的,你躲在长衣箱里做什么?”

    她大吃一惊,跑到箱子旁,边开锁边问:

    “啊,你在玩捉迷藏吧?真是,谁这么无聊恶作剧……可是,怎么会上锁?”

    假如阿势内心的歹毒是天生的,那么比起通奸,恐怕她在电光火石间就萌生这样的奸计更能表现她的本质。她打开柜锁,正想往上抬起箱盖的瞬间,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于是狠命压回去,重新上锁。那个时候,阿势本以为自己能感受到格太郎使劲全身力气往上反推的力道,但实际上格太郎上顶的力量非常微弱。她像要压垮那力量似的,用尽全力压下箱盖。其后,每当阿势回想残忍杀夫的过程,最令她懊恼的,就是对关上长衣箱时,丈夫那微弱往上顶的手劲的记忆。较之浑身浴血挣扎翻滚的濒死情景,这更惊悚无数倍。

    姑且不提此事,阿势按原样锁上长衣箱后,紧紧拉上柜门,急忙返回自己的房间。她毕竟没大胆到能若无其事地继续更衣,只惨白着脸,往橱柜前一坐,仿佛要掩饰邻房传来的声响,茫然地开开关关橱柜的抽屉。

    “我这样做,真的能逃脱罪责吗?”

    她的情绪逼得她几乎发狂,可是在这节骨眼上也没时间静下心来细细思量。她坐立难安,深切感受到有些时候,人是没有思考能力的。话虽如此,事后回顾,她情急下的行动也没半点儿疏漏。她知道箱扣是自己锁上的,且格太郎八成是和孩子玩捉迷藏,不小心被关进长衣箱里,这事孩子和女佣定能作证,至于箱中的碰撞声和叫喊,只要说房子太大没听见就行。事实上,连女佣也浑然不觉,不是吗?

    阿势虽未如这般逐一细想,但用不着思考理由,她邪恶的敏锐直觉也一直在心底宽慰着“不要紧、不要紧”。

    派去找孩子的女佣还没回来,在后面洗衣服的女佣看来也没有要进屋的打算;丈夫的呻吟和挣扎声快停止吧!她满心祈祷着。不过橱柜里的声响就是不死心似的,尽管已微弱得几乎听不见,仍像阴险的发条机关,断断续续不绝于耳。阿势心想会不会是幻觉,耳朵紧贴到橱柜的木板上(她无论如何都不敢再打开箱盖),里头骇人的摩擦声果然没有停歇,其中甚至夹杂着格太郎干涸僵硬的舌头吐出无意义的怨懑话语。毋庸置疑,那必定是对阿势的可怕诅咒。阿势吓得差点儿改变心意打开长衣箱,可是如果真那么做,她势必受到更严厉的惩罚。事到如今杀意已暴露,怎能救他?

    然而,长衣箱中的格太郎到底有怎样的心情?她拿捏不准,犹豫不决得差点儿改变心意,只是,实际上她想象他承受的苦楚肯定不及本人实际感受的千分之一、万分之一。在几乎放弃希望时,看到自己出轨的妻子突然打开衣箱上的锁,出现在眼前,尽管平常对她再怎么憎恨,他那一刻的欢喜也是无以伦比的。即便是对平日怨恨的阿势,哪怕她再经历两三次的外遇,格太郎也会对她感激涕零地顶礼膜拜。纵然病痛交缠、死期在即,对在鬼门关前走过一遭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抵得上性命的珍贵。可是,格太郎却从那一刹那的欢喜被推入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绝望地狱。假如谁都没伸出援手,任他就此死去,他也不致痛苦到这种地步,岂料奸妇对他施加了比死亡的折磨更大上几倍、几十倍无以言状的残酷煎熬。

    阿势肯定感受不到那是怎样的痛苦,但在她的思绪脉络中,也怜悯丈夫的苦闷,并懊悔自身的残虐。只是,阿势对自己宛若毒妇宿命的不贞心理也无能为力。她站在不知不觉静寂下来的橱柜前,不是凭吊牺牲者,而是幻想起爱恋的情夫面容,够她一生宽裕度日的丈夫遗产、与情夫肆无忌惮的欢快生活,光描绘着这些景象,她便能忘怀对死者仅有的几许哀悯之情。

    她带着常人难以拥有的平静退回自己的卧室,唇角甚至绽放出一朵冷笑,若无其事地开始解腰带。

    <strong>五</strong>

    当晚八点,阿势巧妙安排的尸体被发现场面开演,北村家上上下下慌得人仰马翻。亲戚、下人、医师、警察,接获急报赶来的人,把偌大的客厅塞得无立足之地。由于不能省略验尸的步骤,格太郎的身躯被原封不动地放在长衣箱内,周围很快围满检调人员。打从心底悲伤的弟弟格二郎,及满面虚伪泪水的阿势也夹杂在检调人员中。在局外人眼里,两人的愁容相差无几,难分轩轾。

    长衣箱被抬到客厅中央,一名警察不费力气地揭开盖子。五十瓦的灯泡照亮格太郎丑陋变形的苦闷模样。平日服帖整齐的头发乱得几乎倒竖,手脚在垂死的痛苦中痉挛扭曲,眼珠暴突,嘴巴张得不能再大。倘若阿势心底未栖息真正的恶魔,只消看上一眼,应该会立时悔悟坦白才对。尽管阿势没敢正视,却也无意坦白,甚至泪流不止地说起睁眼瞎话。纵然有杀害人命的狗胆,但她能冷静至此,自己都难以置信。数小时前刚从幽会的情夫家里归来,穿过玄关时,她还那样的不安(虽然当时她也是个不折不扣的恶女),连她都觉得现在的自己简直判若两人。看来阿势体内天生盘踞着冷血的恶魔,莫非此刻终于显现真面目?对照她发现丈夫被锁在柜内之后超乎想象的冷静态度,似乎只能如此判断。

    不久,验尸顺利结束,家属抬出遗体移放到其他地方。情绪稍觉平缓后,人们才有余力关注别的,这才注意到长衣箱盖内侧的抓痕。

    即使是毫不知情、不曾目击格太郎惨状的人,也会觉得那些抓痕异常恐怖。死者疯狂的执念,残留在笔画模糊的鲜明刻痕里,叫人瞥见就不得不别开脸,不敢瞄上第二眼。

    在这当中,只有阿势和格二郎从抓痕的图面发现了其中的不寻常。旁人随着尸体的移开,都到别的房间去了,只有他俩留在长衣箱两侧,以异样的目光凝视着盖内如影子般浮现的东西。哦,那究竟是什么?

    那像黑影般模糊,如疯子笔迹般稚拙,但细看之下,无数的凌乱抓痕上似乎是一个有含义的文字,一个大,一个小,笔画有的斜、有的扭曲,但仍勉强能够判读,好像是“阿势”。“是嫂嫂的名字”,格二郎专注的眼眸转向阿势,低声道。

    “对啊。”

    哦,在这种场面,阿势竟能如此镇定地回应,实在叫人震惊。当然,她不可能不懂这两个字的意义。这是濒死的格太郎拼着最后一口气写下的诅咒,是撑到“势”的最后一划,他多想接着告发阿势就是凶手啊,然而不幸的格太郎无法完成这个心愿,只能怀着遗恨,带着秘密和不甘就此丧命。

    可惜格二郎太过善良,压根儿没深入想到这一层。“阿势”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他根本无从想象其实是在暗示真凶。格二郎看了一眼阿势,对她他只报以淡淡的疑惑,可怜的哥哥竟然至死都对阿势难以忘情,痛苦的指尖不住地写下她的名字,真是凄惨。

    “啊啊,他竟如此挂念着我!”

    过了一会儿,阿势深深地哀叹,言外之意,自己正为格二郎应该已察觉的外遇懊悔不已。接着,她突然以巾帕蒙脸(再高明的演员,都流不出这样精彩的假泪吧),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strong>六</strong>

    格太郎的葬礼结束后,阿势首先演出的戏码(当然只是表面上)就是与不义的情夫分手。她一心一意地以举世无双的手段消除格二郎的疑心,且获得某种程度的成功。即使只是暂时的,显然这恶妇已经完全蒙骗了格二郎。

    阿势分配到超乎预期的遗产,卖掉与儿子正一住惯的宅子,三番两次更换住所,凭借高明的演技,不知不觉间摆脱了亲戚的监视。

    至于那只长衣箱,阿势强行留下,并偷偷卖给旧货商。不知箱子如今流落到谁手中?那些抓痕和诡异的假名文字,会不会挑起新主人的好奇心?面对封印在抓痕内的可怕执念,新主人是否会突然一阵战栗?而“阿势”这难解的名字,在他的想象里究竟是怎样的女子?或许,那将是个不知世间丑恶的纯洁少女。

    (《阿势登场》发表于一九二六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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