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

逐浪中文网 www.zwzl.net,最快更新上帝之灯最新章节!

望着她丈夫的脸孔。

    “米丽,”她丈夫说道。

    “是的,赫伯特,我就去。”莱纳太太立刻说道,然后她就爬上楼梯不见了。

    “好啦,奎因先生,答案是什么?还是这个谜语太怪异了,不合你的口味?”

    “没什么谜语是太怪异的,”埃勒里喃喃说道,“除非是上帝的谜语,而且那根本不是谜语————那是一片黑暗。医生,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找到援助?”

    “除非你会飞。”

    “没有电话,”凯斯头也不回地说,“你自己也看到了道路的状况。你没办法开车通过那些雪堆的。”

    “如果你有车的话,”莱纳医生笑道。然后他仿佛想起了消失的房子,他的笑容僵住了。

    “你是什么意思?”埃勒里问道,“车库里有————”

    “两个没有用的机器产物。两辆车都没有汽油了。”

    “而且我的,”老索尼突然说道,带着一抹严苛的个人利益,“我的车有一点毛病。我把司机留在城里,你知道,奎因,我上次开车来的时候。现在我没办法利用油箱中的少许汽油使引擎发动。”

    埃勒里的手指敲着椅子的扶手:“老兄!现在我们甚至无法找到别的人来看看我们到底是不是被下咒了。对了,医生,最近的社区离这里有多远?从城里来的这趟路上我没注意。”

    “陆路超过十五英里,如果你想徒步的话,奎因先生,你可以考虑看看。”

    “你没办法通过那些雪堆的。”凯斯低声地报怨。那些雪堆似乎十分困扰他。

    “所以我们发现我们现在为雪所困,”埃勒里说道,“在第四度空间————或许是第五度。好一场混乱!啊,有了,凯斯,现在感觉好多了。”

    “你似乎没有被发生的事所打倒,”莱纳医生说着,好奇地看着他,“我承认这给了我很大的打击。”

    埃勒里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他轻轻地说着:“没有理由我们应该失去理智啊,是不是?”

    “我真希望有条龙会飞到房子上来,”索尼呻吟着,他有点脸红地望着埃勒里,“奎因……或许我们最好……设法离开这里。”

    “你听到凯斯的话了,索尼。”

    索尼咬着嘴唇。

    “我冻僵了,”爱丽丝说着,又更靠近火炉了,“你做得很好,凯斯,这种火让我想到家。”

    那年轻人站起来并转过身。他俩的目光在一瞬间交汇。

    “这不算什么,”他简短地说,“一点儿都没什么。”

    “你似乎是唯一能————喔!”

    一个高大的老妇人肩膀上围着一条围巾走下楼来。她看起来好像已经死了好几年了,她是如此焦黄憔悴,好像木乃伊。可是她又让人感觉很有活力,有点古老的无止境的生命。她黑色的眼睛年轻明亮又精明,而且她的脸孔也变化多端。她僵直地侧身下楼,一只脚在前面找路,两只风干的手掌抓紧栏杆,但是她那充满活力的眼睛却一直盯着爱丽丝的脸。她的表情里有一种奇怪的饥渴,突然间重新燃起逝去已久的希望,不知为什么。

    “————谁————”爱丽丝开口,并往后退却。

    “不要紧张,”莱纳医生很快地说道,“很不幸她摆脱米丽跑出来了……莎拉!”一眨眼间他就来到楼梯底端,挡住老妇人的路,“这个时候你在干什么?你应该好好照顾你自己,莎拉。”

    她不理会他,继续她的步伐,缓慢地走下楼梯直到碰到胖子的身躯:“奥丽维亚,”她含混地说着,有一股鲜活的渴望,“是奥丽维亚回到我身边了。喔,我的小宝贝……”

    “好了,莎拉,”胖子说着,轻轻地拉着她的手,“不要让自己太兴奋。这不是奥丽维亚,莎拉。这是爱丽丝————爱丽丝·麦休,席维斯特的女儿,从英国来的。你记得爱丽丝吗,小爱丽丝?不是奥丽维亚,莎拉。”

    “不是奥丽维亚?”那老妇人隔着栏杆看,皱瘪的双唇抖动着,“不是奥丽维亚?”

    那女孩跳起来:“我是爱丽丝,莎拉姑妈,爱丽丝————”

    莎拉·费尔突然绕过胖子快步穿越房间,抓起女孩的手并仔细看着她的脸。待她研究过五官特征后她的表情转变为失望:“不是奥丽维亚。有奥丽维亚的声音。爱丽丝?爱丽丝?”她跌坐在爱丽丝的椅子里,瘦削的肩膀下垂,然后开始哭泣。他们可以在她稀疏的白发间看到她头皮下的黄皮肤。

    莱纳医生吼道:“米丽!”声音里有怒气。莱纳太太立刻探出头来,好像箱子里的小丑一样,“你为什么让她离开她的房间?”

    “但我以为她在————”莱纳太太结结巴巴地说。

    “马上带她上楼去!”

    “是的,赫伯特。”小麻雀低声说着。莱纳太太穿着家居服很快地下楼来,拉着老妇人的手,无异议地带着她离开。

    费尔太太不停地在啜泣间复述着:“奥丽维亚为什么不回来?他们为什么要把她从她母亲身边带走?”一直说到看不见为止。

    “很抱歉,”胖子喘着气说,一边对自己做鬼脸,“她的魔咒之一。从她一听到你要来时所表现出来的好奇心,我就知道这迟早会发生,爱丽丝。你们两个长得很像,你真的不能怪她。”

    “她————她好可怕,”爱丽丝虚弱地说,“奎因先生————索尼先生,我们一定要留在这里吗?如果在城里我会觉得好过多了。还有我的感冒,这些寒冷的房间————”

    “老天,”索尼倏地说道,“我觉得好像在大海里捞针!”

    “然后把席维斯特的金子留给仁慈的上帝?”莱纳医生微笑着。接着他皱眉。

    “我不要父亲的遗产,”爱丽丝绝望地说,“目前我什么都不要,我只想离开。我————我可以设法过日子。我可以找工作————我能做许多事。我要离开。凯斯先生,你难道不能————”

    “我不是魔术师。”凯斯粗鲁地说,然后他扣上毛格外衣走出屋子。他们看见了他高大的身形隐没在雪花之后。

    爱丽丝脸红了,转身回到壁炉边。

    “我们两个也不是,”埃勒里说道,“麦休小姐,你必须要做个勇敢的女孩坚持下去,直到我们能够找到离开这里的方法。”

    “是的。”爱丽丝嗫嚅,发着抖,然后盯着火焰看。

    “同时,索尼,告诉我你所知道的一切,特别是关于席维斯特·麦休的房子。在你父亲的历史里可能会有线索,麦休小姐。如果那房子消失了,房子里的金子也一样,而且不管你要不要,它都是属于你的,因此你必须要努力找到它。”

    “我建议,”莱纳医生说道,“你先把房子找出来。房子!”他吼着,挥舞着他那毛绒绒的手臂,然后他走向餐具架。

    爱丽丝无精打彩地点点头。

    索尼低语:“或许,奎因,你和我应该私下谈一下。”

    “昨天晚上我们有了一个坦白的开头,我看不出为什么我们不能以昨天的心情继续下去。你不必忌讳当着莱纳医生的面说。我们的主人是个有才能的人————非正统的才能。”

    莱纳医生没有回答。他的圆脸很阴沉,因为他刚喝下一整杯的杜松子酒。

    在僵硬的反抗气氛里,索尼用生硬的声音述说,他的目光未曾须臾离开莱纳医生。

    他最早感到事情不对劲是由席维斯特·麦休本人所引发的。

    收到爱丽丝的来信之后,索尼加以调查并找到了麦休。他向那老残废说明他的女儿渴望能够找到她的父亲,如果他还在世的话。老麦休怀着奇特的兴奋之情同意了,而且他似乎,索尼反抗地解释着,是活在对隔壁亲戚生死攸关的恐惧之中。

    “恐惧,索尼?”胖子坐下来,扬起眉毛,“你知道他害怕的不是我们,是贫穷。他是个吝啬鬼。”

    索尼不理会他。麦休指示索尼写信给爱丽丝,命令她立刻到美国来,他打算在他死前把他所有的财产都留给她。他坚决不吐露藏金的所在,即使对索尼。它“就在房子里”,他这么说的,但是除了爱丽丝之外他不会告诉任何人的。“其他那些人,”他怒道,从他们“一来到这里”就开始觊觎了。

    “另外,”埃勒里问道,“你们这些人在这里住了多久了,莱纳医生?”

    “大约一年。你当然不会相信一个垂死的人在胡说八道吧?我们这里的生活没有任何秘密可言。我是在一年多前开始照顾席维斯特的,那是经过了长久的分离之后,我找到他发现他还住在老家,这间屋子装备齐全又闲置着。顺便一提,白屋,这间屋子是由我继父————席维斯特的父亲————在席维斯特与爱丽丝的母亲结婚时建造的。席维斯特一直住在这里直到我继父去世为止,然后他就搬回到黑屋居住。我找到席维斯特时,看到原来身强力壮的他竟然以面包皮维生,孤零零的而且迫切需要医药的照料。”

    “孤零零————这里,在这片荒野之中?”埃勒里不可置信地问道。

    “是的。事实上,我能够得到他的允许搬回这房子居住,唯一的办法是当他的面施以免费的医药治疗为饵。我很抱歉,爱丽丝,他相当不平衡……所以米丽、莎拉和我————莎拉自从奥丽维亚死后就跟我们住在一起————就搬到这里来了。”

    “你真崇高,”埃勒里表示,“我相信你必须要放弃你的执业生涯啰,医生?”

    莱纳医生笑笑:“我没有什么了不起的生涯要放弃,奎因先生。”

    “不过这几乎是出自手足之情的冲动,嗯?”

    “喔,我不否认我们曾经想过成为席维斯特部分财产的继承人的可能性。这本来就是我们的,我们相信,我们对爱丽丝一无所知。既然后来变成了————”他耸耸他的肥肩,“我是个哲学家。”

    “而且也不否认,”索尼吼道,“当我在麦休过世后回到这里时,你们这些人监视我————像一群间谍!我挡了你们的路!”

    “索尼先生。”爱丽丝低语,脸色苍白。

    “我很抱歉,麦休小姐,但你应该要知道实情。喔,你骗不过我,莱纳!你要那些金子,不管有没有爱丽丝。我把自己锁在那间屋子就是要防止你染指!”

    莱纳医生再次耸肩,他的厚唇紧闭着。

    “你要坦白,这就是了!”索尼急促地说,“我在那房子里,奎因,待了六天,从麦休的葬礼之后到麦休小姐到达之前,寻找金子。我把整个房子都翻过来了。而我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我告诉你,它不在那里。”他瞪着胖子,“我说在麦休死前它就被偷了!”

    “哎,哎,”埃勒里叹气,“这比其他的还要更不合理。如果这样那为什么还会有人对房子施咒语使其消失?”

    “我不知道,”老律师暴躁地说,“我只知道有最卑鄙的事情发生在这里,每一件事都是非自然的,隐身在————那虚伪家伙的笑容后面!麦休小姐,我很遗憾我必须这样说你的家族。但我认为我有职责警告你,你已经落入人类的狼手中。狼!”

    “我希望,”爱丽丝以非常低的声调说道,“我真希望我死了。”

    律师已经失去自制力了:“那个凯斯,”他叫道,“他是谁?他在这里干什么?他看起来像个匪徒。我怀疑他,奎因————”

    “很明显,”埃勒里笑道,“你怀疑每一个人。”

    “凯斯先生?”爱丽丝喃喃说道,“喔,我相信不会的。我————我不认为他会是那种人,索尼先生。他看起来似乎过得很苦,似乎他曾经历过很恐怖的事情。”

    索尼甩甩他的双手,转向炉火。

    “让我们,”埃勒里亲切地说,“先集中注意手边的问题,我相信,我们是在讨论一间房子消失的问题。有没有黑屋的建筑图呢?”

    “老天,没有。”莱纳医生回答。

    “自从你继父过世后,除了席维斯特和他太太之外还有谁住在里面?”

    “太太们,”医生更正他的话,并为自己又倒了一整杯的杜松子酒,“席维斯特结过两次婚,我相信你并不知道,亲爱的。”————爱丽丝在火边颤抖————“我不喜欢翻旧帐,但既然我们要坦诚……席维斯特对爱丽丝的母亲很不好。”

    “我————想也是。”爱丽丝低语。

    “她是个很有勇气的女人,所以她反抗了,但等她拿到最后的判决并返回英国,排斥力量开始出现,而她很快就死了。我知道,她去世的消息刊在纽约的报纸上。”

    “那时我还只是个孩子。”爱丽丝低声道。

    “席维斯特那时已经不平衡了,显然不像他后来那么隐士作风,然后他追求并娶了一个富有的寡妇,把她带到这里来居住。她有一个儿子,是跟她第一任丈夫生的,跟着她一起住。我继父这时已经死了,席维斯特和他的第二任妻子就搬到黑屋里住。很快就证明了席维斯特是为了寡妇的钱才娶她的。他说服她签字转给他————在当时是很大的一笔财富————然后就让她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结果是那女人有一天带着她的孩子消失了。”

    “或许,”埃勒里说着,望着爱丽丝的脸,“我们应该放弃这个话题,医生。”

    “我们一直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席维斯特把她赶出去了,还是因为无法忍受他的残暴,她自愿离开的。不管怎样,我是好几年后,才偶然在一篇讣闻中得知她死于极度的贫穷。”

    爱丽丝望着他感到一阵反胃:“是父亲……做的?”

    “喔,不要说了,”索尼咆哮,“你会让这可怜的孩子胡思乱想。这些到底与这房子有什么关系?”

    “是奎因先生要问的。”胖子温和地说。

    埃勒里正凝视着火焰,仿佛它们深深使他着迷。

    “重点,”律师打断他的话,“是从我来到这里开始你们就在监视我,莱纳,深恐有任何一瞬间让我独处,为什么?你甚至要凯斯两次开车接我来这里————‘护送’我来!我连与老先生单独相处五分钟的机会都没有————你很清楚这一点。然后他就走到人生终点,死前无法再说什么。为什么?这些监视是怎么回事?上帝知道我是个很谨慎的人,但你们的一举一动都让我怀疑你们的动机。”

    “很显然地,”莱纳医生笑着说,“你不赞同恺撒。”

    “你说什么?”

    “‘如果’”胖子引经据典“‘他胖一点的话。’好了,各位,世界末日可能会来,但我们没有理由不吃早餐。米丽!”他大声吼叫。

    索尼迟钝地醒来,像只昏昏欲睡的老狗隐隐约约地感到危险。他的卧室很冷,一抹晨光从窗子间射进来。他在枕头下摸索着。

    “不要动!”他粗鲁地说道。

    “所以你也有一把左轮枪?”埃勒里低声道。他已经整理妥当,看起来他睡得并不好,“是我,索尼,偷偷进来开个会,在这里潜入别的房间并不困难。”

    “你是什么意思?”索尼嘀咕着,坐起来并把他的老式左轮枪拿开。

    “我发现你的锁和我的一样都不见了,还有爱丽丝的,以及黑屋和席维斯特·麦休的金子。”

    索尼把枕头拉过来,他的嘴唇呈现青色:“怎么样,奎因?”

    埃勒里点了一根烟,凝望着索尼房间的窗外,如瀑布的白雪还是不停地从天上落下。前一天白雪没有停过。

    “这件事彻头彻尾地诡异,索尼,精神物质最诡异的组合。我刚才又勘察过了,你会很有兴趣地听到我们的年轻朋友不见了。”

    “凯斯走了?”

    “他的床根本没被睡过。我看过了。”

    “而且他昨天大部分的时间也都不在!”

    “没错。我们这位勇敢的人,似乎也受到某种厌世之苦,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消失不见。他到哪里去了?我给了这个问题好多答案。”

    “这么恶劣的天气他走不远的,”律师喃喃说道。

    “这可以让我们,正如同法国人说的,好好思考一下。莱纳也走了。”————索尼挺直身体————“喔,是的。他的床睡过,但只是短暂的,我判断。他们是一起潜逃的吗?分开的?索尼,”埃勒里若有所思地说道,“现在变得愈来愈诡谲了。”

    “我弄不懂,”索尼颤抖地说,“我才刚准备要放弃。我不认为我们能在这里达到任何目的,还有那一直使人感到气恼、不可思议的事实……房子————不见了。”

    埃勒里叹口气并看了看他的腕表:现在是七点过一分。

    索尼丢开枕头转而在床下找拖鞋:“我们到楼下去。”他说道。

    “腊肉很好吃,莱纳太太,”埃勒里说道,“我相信这里一定有一整车的补给品。”

    “我们流着拓荒者的血液,”莱纳医生抢在他太太回话之前愉快地说道,他满口都是炒蛋和腊肉,“幸好,我们的储藏室里有足够的食物可维持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这里的冬季气候很恶劣————我们去年就领教了。”

    凯斯没有出现在早餐桌上。年老的费尔太太在。她狼吞虎咽地吃,在她这个年纪,对生活唯一感受到的感官满足就只有填饱肚皮了。然而,她虽然没有说话,却一边吃一边看着爱丽丝,后者的脸色则很阴沉。

    “我昨天晚上没睡好,”爱丽丝说着,玩着她的咖啡杯,她的声音比先前高亢,“这令人心烦的雪!我们不能想办法今天离开这里吗?”

    “只要雪一直下就没办法,”埃勒里温柔地说,“那你呢,医生?你也没睡好吗?或是那房子从你面前消失不见的事对你一点儿都没有影响?”

    胖子的眼里有血丝,而且他的眼睑是松弛的,然而,他轻笑并说道:“我?我总是睡得很好。我的心理没有什么牵挂。为什么要问?”

    “喔,没什么特别的原因。我们的朋友凯斯今天早上在哪里?他真是个飘忽不定的人,不是吗?”

    莱纳太太吞下了整个松饼。她的丈夫看了她一眼,她站起来快步走到厨房里去。

    “天知道,”胖子说道,“他就像鬼魂一样不可预测。你不要烦恼那孩子,他是无害的。”

    埃勒里叹口气并推开桌子站起来:“过了二十四小时还是没有降低这事件的神奇。我可以告退了吗?我要再去看一眼已经不在那里的房子。”————索尼也打算站起来————“不,不,索尼,我想要自己去。”

    他穿上他最暖和的衣服后走到室外,雪已经堆到下层的窗户边了,树木被雪覆盖也都快看不见了。曾经有人从前门走出去几英尺,足印也又快被雪填满了。

    埃勒里站在那足印间,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向右边看原本是黑屋耸立的位置。从整片旷野到后方的树林间是几乎难以辨认的痕迹。他竖起大衣的领子抵御像刀割的风,然后走入深达腰际的雪地里。

    前进相当困难,但不是很不愉快。过了一会儿之后他开始觉得相当温暖了。整个世界是纯白宁静的————一个新的、奇异的世界。

    等到他通过那片开阔的地区进入树林时,感觉上他好像又把那个新世界丢在后面了。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静止,那么白,那么美丽,有着超乎尘世的美。白雪披挂在树木上,给了它们一个新面貌,从古旧的形体中创造出奇特的花样。

    偶尔会从低矮树枝上落下一团雪来砸中他。

    这里,原本在大地和天空之间有个屋顶,白雪还没来得及完全渗入这神秘的轨迹里。这是有目的的轨迹,没有犹疑,笔直成线地通向某个遥远的目标。埃勒里更快速地往前推进,因为有预感会有所发现而兴奋。

    然后世界变黑了。

    这是一件很奇妙的事。雪变成灰色,更灰了,然后深灰色,最后一瞬间变成一片漆黑,就好像被地下冒出的墨水染黑一样。令人惊讶的是他感到冰冷的雪堆拂到他的脸颊上。

    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平躺在雪地里,索尼穿着厚重的大衣蹲在他身边,鼻子由青冷的脸庞上突出来,就像是寒冬的枝桠。

    “奎因!”索尼摇晃着他叫道,“你没事吧?”

    埃勒里坐起来,舔舔嘴唇:“像你想的一样好,”他呻吟着,“什么打了我?感觉上像是上帝发起怒来的雷击一样。”他抚弄着后脑袋,挣扎着站起来,“好啦,索尼,我们似乎已经到了有魔咒的土地边缘了。”

    “你不是神经错乱了吧?”索尼焦急地问道。

    埃勒里看看四周那些痕迹应该在的地方,但除了索尼站立之处延伸出来的两条线之外,什么都没有,很显然,他无意识地已经在雪地里躺了很长的时间。

    “超过这里,”他郑重地说,“我们不能去。不要插手,不要嗅闻。管你自己的事。在这条看不见的疆域线的后面就是冥府,就是地狱……原谅我,索尼,是你救了我吗?”

    索尼往后退,以目光搜索着一片宁静的树林:“我不知道。我想不是。至少我发现你躺在这里,一个人,让我吓了一跳————以为你死了。”

    “或许,”埃勒里打了一个冷颤说,“我真的可能会呢。”

    “当你离开屋子时爱丽丝到楼上去,莱纳在说什么捕猫器之类的话,我就慢慢晃出屋子。我涉雪走到路上,过了一会儿,然后我想到你,于是我就走过来了,你的足迹几乎已经湮没,但还足以引领我通过荒地来到树林边,然后我终于遇到你了。现在足迹已经都不见了。”

    “我一点都不喜欢这样,”埃勒里说道,“但由另一个角度我又很喜欢。”

    “你是什么意思?”

    “我无法想象,”埃勒里说道,“一种神圣的力量会诉诸这种残酷的攻击。”

    “是啊,现在已经开战了,”索尼低语,“不管是谁————不达目的地他不会终止的。”

    “一场仁慈的战争,不管怎么说。我领受了他的慈悲,他可以易如反掌地杀了我————”

    他住口了。一声尖锐的爆炸声传进他的耳中,像是松枝在火里噼啪断裂,又像是冰冻的枝桠断成两截,比这还大声好几倍。然后回音传到这里,虽然微弱但绝错不了。

    那是枪声。

    “从屋里传来的!”埃勒里叫道,“快来呀!”

    他们蹒跚地走过雪地时索尼脸色苍白:“枪……我忘了。我把我的左轮枪放在我的卧室的枕头下。你认为————”

    埃勒里在他自己的口袋里翻着:“我的还在这里……不,老天,我被耍了!”他冻僵的手摸索着弹匣,“子弹被拿出来了,而我没有多余的子弹。”他默然,嘴角越发刚毅。

    他们看到女士们和莱纳四处奔逃,活像受惊的动物,搜寻着他们所不知道的东西。

    “你们也听到了?”他们冲进屋子时胖子叫道,他似乎激动异常,“有人开了枪!”

    “哪里?”埃勒里问道,游目四顾,“凯斯呢?”

    “不知道他在哪里。米丽说好像是从屋后传来的,我在打瞌睡,分不清楚。左轮枪!至少他已经公然走出来了。”

    “谁呀?”埃勒里问道。

    胖子耸耸肩。埃勒里穿过厨房打开后门。外面的雪很平滑,没有被践踏过。当他回到起居室时爱丽丝正在调整围巾,手指还在发抖。

    “我不知道你们这些人还打算在这鬼地方待多久,”她以激动的语气说着,“不过我真的已经受够了,谢谢你。索尼先生,我坚持你立刻带我离开这里。立刻!我一秒都不要停留。”

    “哎,哎,麦休小姐,”索尼懊恼地说着,拉起她的手,“这是最好不过了。可是你看不出来————”

    埃勒里冲上楼去,没听到下面有何动静。他到了索尼的房间,踢开房门,嗅一嗅。然后,带着坚忍的微笑,他来到杂乱的床边拉开枕头。一把长管、老式的左轮枪躺在那里。他检查弹匣,是空的,跟着他把枪管凑近鼻子。

    “怎么样?”索尼在门口说,英国女孩紧紧地跟着他。

    “呃,”埃勒里说着,把枪丢在一边,“我们现在所面对的是事实,不是幻想。这是战争,索尼,正如你所说的。枪声是由你的左轮枪发出的。枪管还是温的,枪口还在冒烟,你还可以闻到火药燃烧的味道,但子弹都被拿走了。”

    “但这是什么意思?”爱丽丝悲伤地问道。

    “这表示有一个人非常地聪明。这是一个无害的伎俩,可以让索尼和我回到屋子里来。或许这枪声不仅是个警告,同时也是个圈套。”

    爱丽丝跌坐在索尼的床上:“你是说我们————”

    “是的,”埃勒里说道,“从现在起我们都是囚犯,麦休小姐。囚犯是不能够越过监牢的界线的。我想知道,”他皱着眉加上一句,“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一天过得迷迷糊糊的。外面的世界堆积了愈来愈多的雪。大气像一张白色的纸,似乎老天打算让曾经有过的以及将来会有的雪一次都下完。

    年轻的凯斯在中午的时候突然出现了,沉默寡言而且目光呆滞,吞了一些热食,什么都没说就回他的卧房去了。莱纳医生默默地徘徊了好一会儿,然后他也消失了,到了晚餐才又出现,全身又湿又脏。时间愈晚,彼此间的交谈愈少。索尼绝望地拿起一瓶威士忌来喝。凯斯在八点钟下楼来了,自己弄了咖啡,喝了三杯,然后又上楼去了。莱纳医生也丧失了他的气质,他变得郁郁不乐,几乎是阴沉,只有在怒骂他的妻子时才会开口。

    雪还是继续下。

    到午夜的时候,这种紧张的气氛连埃勒里钢铁般的神经都受不了了。他在卧室里踱了好几个小时,看着壁炉里跳动的火苗,他的思绪从不可能跳到幻想直到他的脑袋剧痛,睡眠是不可能的事了。被一股他也不知道是什么的冲动所驱使,他穿上他的外套,走到冰冷的走廊里。

    索尼的门是关的,埃勒里听到那老家伙的床吱嘎作响,还有鼾声。走廊里一片漆黑,他必须摸索着才能前进,突然间埃勒里的脚趾勾到地毯的一个裂缝,他好不容易才取得平衡,但已经砰的一声撞在墙上,他的鞋跟则在裸露的底层厚板上吱嘎作响。

    他还没有挺直身躯就听到一个女人压抑的惊呼声。声音来自走廊对面,如果他猜得没错的话,那是来自爱丽丝·麦休的卧室。那是一声微弱又惊恐的呼叫声,他立即跃过走廊同时摸索着口袋里的火柴。他在同一瞬间来到房门口并找到火柴,划了一根便推开房门挺立着,小小的火光在他眼前闪动。

    爱丽丝坐在床上,棉被披在肩上,她的眼睛对着光线发亮。在屋子另一边有个高柜的抽屉是拉开的,有一只手好像打算把里面的东西都翻出来,隐约呈现的是莱纳医生,身穿外出服。他的鞋子是湿的,他的表情一片空白,他的眼睛眯成一条小缝。

    “请站着不要动,医生,”火柴熄灭时埃勒里轻声说道,“我的左轮枪或许不能成为一个攻击的武器,但用来做追击的工具还是会造成伤害的。”他移向邻近的桌边,在火光熄灭之前,他看到那里有一盏油灯,他又划了一根火柴,点亮油灯,再次后退顶着门站着。

    “谢谢你。”爱丽丝低语。

    “怎么回事,麦休小姐?”

    “我……不知道。我睡得很不好。我刚刚醒过来就听到楼板有声音,然后你就冲进来了。”她突然哭起来,“老天保佑你!”

    “你叫了一声。”

    “我有吗?”她像个累坏了的小孩般地叹口气,“我……赫伯特叔叔!”她突然说话,激烈地,“这是什么意思?你在我的房里干什么?”

    胖子的眼睛张大,无辜且闪着光芒,他的手从抽屉里抽出来并合上抽屉,然后他把他巨大如象的身躯移正。

    “做什么,我亲爱的?”他抱怨着,“没什么,我进来看看你是不是没事。”他的眼光紧盯着她露出棉被外的肩膀,“你今天真的累坏了,纯粹只是出于父辈的冲动,孩子,如果我吓到你了请原谅我。”

    “我想,”埃勒里叹道,“我是看错了你,医生。对你来说那一点儿都不聪明。反而呢,糟透了,目前我只能把它归因为某种可以理解的误会。通常你不可能会在柜子的第一个抽屉里找到麦休小姐的,不论这柜子的容量有多大。”他尖锐地问爱丽丝,“这家伙有没有碰过你?”

    “碰过我?”她的双肩因厌恶而猛烈抽动,“没有。如果在黑暗中,他碰过我,我————我想我应该去死。”

    “真是迷人的恭维。”莱纳医生伤感地说。

    “那么,”埃勒里问道,“你在找什么?”

    胖子转动身体直到右侧的身体贴紧房门站立:“我有很严重的重听,”他笑着说,“我的右耳。晚安,爱丽丝,做个好梦。我可以走了吗,爵士?”

    埃勒里凝视着胖子殷勤的脸孔直到房门关起来。等到莱纳医生的笑声最后一缕回音都消逝了之后,他们还是久久说不出话来。

    然后爱丽丝抓着棉被的角钻进被窝里:“奎因先生,拜托!明天带我离开。我是说真的,我真的要走。我————无法让你知道我多害怕……这一切。我每一次一想到那————那……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我们所在的地方是没有理性的,奎因先生。如果我们再待久一点儿,我们都会发疯。你不肯带我走吗?”

    埃勒里在她的床沿坐下来:“你真的这么沮丧吗,麦休小姐?”他温柔地问。

    “我只是吓坏了。”她低声说道。

    “那么索尼和我明天会尽力。”他透过棉被拍拍她的手臂,“我会查看一下他的车,看看是否真的没办法修理。他说油箱里还有一些油。我们能开多远就开多远,其余的路我们可以走的。”

    “可是那么一丁点儿汽油……喔,我不管了!”她睁大眼睛望着他,“你想……他会放过我们吗?”

    “他?”

    “不管是谁……”

    埃勒里带着笑容站起来:“等他想到我们已经过了桥了。好了,睡一会儿,你明天会很累。”

    “你认为我————他会————”

    “等我走了之后让灯继续亮着并在门把下方放一张椅子。”他很快地四下张望,“顺便问一声,麦休小姐,你的东西里有没有莱纳医生想据为已有的?”

    “我也觉得很奇怪,我想不出我会有他可能想要的东西。我这么穷,奎因先生————十足的灰姑娘。里面没什么,只有我的衣服,我来的时候穿戴的。”

    “没有旧的信件、记录、纪念品?”

    “只有我母亲的一张非常旧的照片。”

    “呃,莱纳医生给我的感觉没那么多情。好啦,晚安,不要忘了椅子,你将会非常安全,我向你保证。”

    他在黝黑寒冷的走廊里等着,直到他听到她爬下床,拿了椅子顶在门上,然后他才回到他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索尼穿着破旧的晨袍,看起来像个古老又蓬乱的忧郁鬼魂。

    “哇!鬼也会走路。怎么?你也睡不着吗?”

    “睡!”老索尼发着抖,“一个老实的人在被上帝遗忘的地方怎么睡得着呢?我发现你看起来相当愉快。”

    “不是愉快,是有活力。”埃勒里坐下来点了一根烟,“几分钟前我听到你在床上辗转反侧。有什么事在这种寒夜里把你从床上拉下来吗?”

    “没有,只是紧张。”索尼跳起来并开始在地板上踱步,“你到哪里去了?”

    埃勒里跟他说了:“好个家伙,莱纳,”他下了结论,“不过我们不能让这份钦佩击倒我们,我们真的必须放弃这件事,索尼,至少暂时。我本来希望……不过无所谓!我已经答应那女孩了,我们明天竭尽可能离开。”

    “然后到明年春天被救难队发现冻得直挺挺的,”索尼悲惨地说着,“光明的远景!不过被冻死也比待在这令人心烦的地方好。”他饶富兴味地看着埃勒里,“我必须要说我对你有一点点儿失望,奎因。我听过那么多关于你职业上的巧妙……”

    “我可从来没说过,”埃勒里耸耸肩,“我是个魔术师,或甚至是个神学家。发生在这里的不是最高深的魔术,就是证明奇迹真是有可能发生了。”

    “看起来是如此,”索尼低声说道,“可是,如果你用心去想……这没有道理!”

    “我懂了,”埃勒里冷冷地说,“法律人已经从最初的惊骇中恢复了。唉,这样离开真是太丢脸了,我讨厌这种放弃的念头————尤其是在目前这个时候。”

    “目前?你是什么意思?”

    “我敢说,索尼,你还没有从你的惊吓状态中走出足够远来好好分析这个小问题。我今天想了很多,我还没有达到终点————但我已经接近了,”他轻柔地说,“非常接近了。”

    “你是说,”律师热切地说,“你是说你真的————”

    “了不起的案件,”埃勒里说道,“喔,超乎寻常————英文或其他语言里没有一个字眼能适当地形容它。如果我有宗教信仰……”他若有所思地喷着烟,“这就像所有伟大的问题一样,回归到最简单的元素。有一笔黄金财富存在着,它藏在一间房子里,这间房子消失了,那么要找到金子,你必须先找到房子,我相信……”

    “除了前一天凯斯的那把扫把之外,”索尼叫道,“我想不出你朝这个方向做过任何努力。找出房子!————哈,你什么都没做就只是坐在这里等。”

    “完全正确。”埃勒里回答。

    “什么?”

    “等待。那正是处方,我清瘦又愤怒的朋友。那就是能为黑屋驱魔的记号。”

    “记号?”索尼睁大了眼,“鬼魂?”

    “等待,正确地等待。老天,可真有等待!”

    索尼看起来又困惑又怀疑,似乎他怀疑这是埃勒里开的一个午夜玩笑,但是埃勒里严肃地坐着抽烟。

    “等待!为什么,老兄?你比那胖子还要更气人!你在等什么?”

    埃勒里看着他,然后他站起来把烟屁股丢进快要熄灭的火里,并把他的手放在索尼的手臂上:“去睡觉,索尼,即使我告诉你你也不会相信的。”

    “奎因,你一定要,如果我不能很快地看到这件事的晨光,我会疯掉!”

    埃勒里似乎有点震惊,索尼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然后,就好像是不能明说,他拍拍索尼的肩膀开始笑了起来。

    “去睡吧。”他说着,还在笑。

    “可是你一定得告诉我!”

    埃勒里叹口气,笑容没有了:“我不能,你会笑死。”

    “我现在没有心情笑!”

    “这也不是一件好笑的事。索尼,刚才我说过如果我具备宗教的敏感性的话,过去三天中我就会变成永远虔诚的信徒。我猜想我这辈子是无可救药了,尽管我在这儿看到非尘世的力量都没用。”

    “演员,”老律师愤愤不平地说,“还公然宣称见到上帝的手……别这么亵渎,老兄,我们也不真是异教徒。”

    埃勒里看着窗外无月的夜空和雪世界的闪亮银灰色彩。

    “上帝的手?”他喃喃自语,“不,不是手,索尼,如果这案件得以破解,那是因为……一盏灯。”

    “灯?”索尼虚弱地说,“灯?”

    “某种说法而言,上帝的灯!”

    隔天天亮得晚,好似前所末有的阴暗和无药可救。难以置信,竟然还是下着同样浓密的雪,好像整个天空就一片一片地剥落下来了。

    埃勒里把一整天的大好时光都花在车库里,摸弄着大黑车的重要部位。他让门大开着,这样任何想看的人都可以知道他在干什么。他对车辆的机件了解得很少,打从一开始他就觉得他是在做无用功。

    但到了傍晚,经过了好几个小时徒劳无功的实验之后,他突然发现一条与四周环境不搭配的线。它只是悬吊着,一个没有用的东西。理论上来说总该有个接头。他加以试验。他找到了。

    他转动起动器然后听到冰冷的马达噗噗作响又有了生命,这时一个黑影挡住了车库的入口。他迅速地关掉引擎并抬头望。

    是凯斯!一片黑影映着背后的白雪,他正双腿劈开站着,两只手各提着一个大铁罐。

    “哈罗,”埃勒里说道,“你已经又回复人形了,我看到了。回到你很少造访的人类世界,凯斯?”

    凯斯平静地说:“要去哪里吗,奎因先生?”

    “当然。怎么————你打算要阻止我吗?”

    “看你去哪里再决定。”

    “哟,威胁。那么如果我告诉你要去哪里呢?”

    “随你要说什么。你离不开这里,除非我知道你要去哪里。”

    埃勒里笑笑:“你有一种天真的直截了当,凯斯,这吸引了我。好吧,我会让你安心的。索尼和我要带麦休小姐回城里去。”

    “如果是这样就没有关系。”

    埃勒里研究他的脸,上面深深地刻画着疲劳和忧虑。凯斯把铁罐放在车库的水泥地上。

    “那么你可以用这些,汽油。”

    “汽油!你从哪里弄来的?”

    “我说,”凯斯庄严地说,“我从一个古老的印第安坟墓里挖出来的。”

    “很好。”

    “你修好索尼的车了,我知道。你其实不必如此,我来做就可以了。”

    “那你为什么不做?”

    “因为没人叫我做。”说完,那年轻人一溜烟就不见了。

    埃勒里直挺挺地坐着,皱着眉头。然后他下车,拿起铁罐,把里面的东西都倒进油箱里。他再度坐进车里,发动引擎,然后他让车继续运转着,而他就回到屋子里去了。

    他发现爱丽丝在她的房里,肩上披着一件外套,凝视着窗外。听到他的敲门声她马上跳起来了。

    “奎因先生,你让索尼先生的车子动起来了!”

    “终于成功了,”埃勒里微微一笑,“你准备好了吗?”

    “喔,是的!我觉得好多了,现在我们真的要走了。你认为我们会很辛苦吗?我看到凯斯先生拿那些铁罐进去。汽油,对不对?他真好。我从来不相信这么好的一个年轻人————”她脸红了。她的脸颊上有兴奋发红的斑点而且她的眼睛也比几天前明亮多了。她的声音也不像以往那么高亢了。

    “通过雪堆可能会比较困难,不过这辆车加上了链条。运气好的话我们应该会成功。这是强而有力的————”埃勒里陡然住嘴,他的眼光盯着脚边磨损的地毯,眼神惊骇地一动也不动。

    “现在又是怎么回事,奎因先生?”

    “怎么回事?”埃勒里抬起眼睛做了一个深呼吸,“没事,上帝在他的天庭里,世界都正常了。”

    她低头看着地毯:“喔……阳光!”带着些许的雀跃之情她转向窗户,“噢,奎因先生,雪停了,太阳也下山了————终于!”

    “也正是时候,”埃勒里轻快地说,“可不可以请你把东西准备好?我们马上离开。”他拿起她的袋子离开她,充满活力地走着。他穿越走廊到他自己的房间,吹着口哨开始打包行李了。

    起居室十分嘈杂,充满了辞别的声音。一般人会说这是一个普通的家庭,普通的人处在正常人性的状况之下。爱丽丝极为快乐,一点都不像她要放弃金子财富而离去。

    她把她的皮包放在炉架上,紧挨着她母亲的彩色石版画,她整理帽子,手臂环绕着莱纳太太,小心翼翼地轻吻了费尔太太干瘪的脸颊,甚至还宽宏大量地对莱纳医生微笑。然后她冲到炉架边,抓起她的皮包,深深地凝视了凯斯忧郁的脸孔,就急忙到室外去,仿佛后面有魔鬼在追她。

    索尼已经在车里了,他的老脸因不可思议的快乐而发光,仿佛在行刑前的最后一刻他获得了缓刑。他望着西沉的太阳。

    埃勒里缓缓地跟在爱丽丝的后面。行李都已经放进索尼的车里,没有其他的事情要做了。他爬进车里,发动引擎,然后松开煞车。

    胖子站在门口,吼道:“你知道路吧?到车道底右转,然后一直走。你不会错过的,到高速公路大约……”他的话尾被引擎的吼叫声所掩没。埃勒里挥挥手。爱丽丝在后座坐在索尼的旁边,她扭动身体笑得有些歇斯底里。索尼坐着盯着埃勒里的后脑勺。

    在埃勒里的操控之下,车子颠簸地开上车道并且右转驶入道路。

    天黑得很快。他们前进的速度很慢。这辆大车在雪堆里一英寸一英寸前进,虽然有链条还是免不了滑溜和摇晃。当夜幕低垂时,埃勒里开亮强力的头灯。

    他以绝对的专心开车。

    没有人说话。

    似乎过了好几个小时他们才到达高速公路。不过到这路上车子终于有了活力,铲雪车已清除了部分路面,不多久他们就到了邻近的乡镇。

    看到了友善的电灯,铺柏油的街道,一幢幢砖造的房子,爱丽丝发出喜悦的叫声。埃勒里停在加油站并把油箱加满。

    “到这里就不远了,麦休小姐,”索尼向她保证,“我们很快就会到达城里了,三宝禄大桥……”

    “喔,活着真好!”

    “当然你可以住在我家里,我太太会很高兴接待你的,经过……”

    “你真好心,索尼先生。我不知道我怎样能够好好地感谢你。”她停下来,惊骇莫名,“什么,怎么回事,奎因先生?”

    因为埃勒里做了一件奇怪的事。他在一个十字路口停下来,然后低声地向执勤警员问话,那警察凝望着他并加上手势回答。埃勒里把车开到另一条街上,他开得很慢。

    “怎么回事?”爱丽丝再度发问,身体向前倾。

    索尼皱着眉头说:“你不可能会迷路的。刚刚有路标清楚地标明……”

    “不,不是那样,”埃勒里心无旁骛地说,“我刚刚想到一些事情。”

    女孩和老律师彼此对望,满脸疑惑。埃勒里把车停在一幢外面有绿灯的大型石屋前面,他走进去在里面停留了十五分钟。他出来的时候吹着口哨。

    “奎因!”索尼突然说道,眼睛看着那些绿灯,“到底什么事?”

    “一件一定要加以阻止的事。”埃勒里把车子掉头,向着十字路口前进。到路口时他向左转。

    “嘿,你转错弯了,”爱丽丝紧张地说,“这是我们刚才过来的方向。我确定。”

    “你完全对,麦休小姐。是的。”————她往后靠,脸色苍白,好像要回去的这个念头把她吓坏了————“我们要回去,你瞧。”埃勒里说道。

    “回去!”索尼爆发地说出,坐直起来。

    “喔,我们难道就不能忘了那些可怕的人吗?”爱丽丝呻吟。

    “我有很固执的记忆力。除此之外,我们还有外援。如果你们向后看的话你们就会看到有一辆车跟着我们。那是警车,里面是此地的警长和一组精心挑选的人员。”

    “但为什么呢,奎因先生?”爱丽丝叫道。

    索尼什么都没说,他的快乐已经消失无踪了,他郁闷地坐着盯着埃勒里的后颈看。

    “因为,”埃勒里郑重地说,“我有我的职业骄傲;因为我感受到了一场极为聪明的魔法把戏。”

    “把戏?”她茫然地复述。

    “现在我自己要来担任魔术师。你们都看到一幢房子消失不见了。”他温柔地笑道,“我要把它再变出来!”

    他们只能凝望着他,疑惑得不知该怎么说。

    “还有,”埃勒里说着,他的声音变刚毅了,“就算我们可以不去管房子不见了这种事,我们良知上可不容许我们忽视……谋杀!”

    黑屋又在这里了。不是幽灵鬼怪。一间实实在在的房子,坚固肮脏、年代久远的房子,看来好像它从未想过要生出翅膀飞进太空之中。它耸立在车道的另一边,就在它一向的位置上。

    他们从大雪覆盖的马路上转进车道时就看到了,它那巨大黝黑的外表映着皎洁的月光,就像所有在正常世界里可以看到的房子一样。

    索尼和那女孩都讲不出话来,他们只能张大嘴巴,默默地目睹这个比先前的房子消失还要伟大的奇迹。

    至于埃勒里,他停下车子,跳到地上,向尾随在后的车辆打了信号之后,就穿越空地奔向白屋。现在的白屋是灯火通明的。从警车上下来了一群人,他们像猎狗一样跟在埃勒里后面。索尼和爱丽丝则茫然地跟随在后。

    埃勒里踢开白屋的门。他手里握着左轮枪,从他握的样子看来,毫无疑问,弹匣已经补充过了。

    “哈罗,”他说着,踏进起居室里,“不是鬼魂,是奎因警官有血有肉的小儿子。天谴,或许吧,我跟你们道晚安。怎么————没有欢迎的笑容吗,莱纳医生?”

    胖子把一杯威士忌送到嘴边的动作暂停了。看到他脸上的色泽从丰颊上消逝真愉快。莱纳太太在一个墙角啜泣,而费尔太太则傻傻地望着,只有尼古拉斯·凯斯不是那么地震惊,他站在窗边,耳朵捂着,他脸上的表情有苦涩、有钦佩,而且很奇怪,有一种解脱。

    “把门关上。”埃勒里身后的警探静静地分散开来。爱丽丝跌坐在一张椅子里,她的双眼圆睁,专注地打量着莱纳医生……有一个细微的声音,一个警探立刻冲向凯斯所站的窗边。但凯斯已经不在那里了。他像只巨鹿般地穿越雪地奔向树林。

    “不要让他跑走!”埃勒里叫道。有三个人翻出窗户尾随凯斯,枪都拨出来了。枪声随之四起,屋外的夜空点缀了橘红色的闪光。

    埃勒里到火边暖手。莱纳医生非常非常缓慢地在椅子上坐下来,索尼也坐了下来,双手放在头上。

    埃勒里四顾看着并说道:“我告诉过你,队长,从我们到了以后所发生的事,这些就足以让你对我所要讲的话有所清楚地了解。”

    一个高壮穿制服的警员简单地点点头。

    “索尼,昨晚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埃勒里古怪地继续道,“我承认得到了协助……好吧,我告诉你们,所有涉及这件不寻常的犯罪事件的人,如果不是天上的上帝的话,你们图谋麦休小姐的计划就会成功了。”

    “我对你感到失望。”胖子在椅子里说道。

    “我深深感觉到是个损失。”埃勒里微笑地看着他,“让我说给你听,多疑的人。当索尼先生、麦休小姐和我前几天到的时候,那时候是傍晚。在楼上,你费心为我们准备的房间里,我从窗外看到太阳下山。这没什么也不代表什么,当然啰,日落,就只是日落。一件小事,只有诗人、气象学家和天文学家会有兴趣。但这一次太阳对人类的追寻真理有重大关系……一盏真实的上帝之灯在黑暗里闪耀。

    “因为,你看。麦休小姐的房间在我房间的对面。如果太阳是在我的窗边下山的,那么我朝向西而她朝向东,到目前都还算不错。我们谈了话,我们上床,第二天早上我七点醒来————在冬天月份是日出后不久————而我看到什么?我看到阳光从我的窗子洒进来。”

    他身后的火发出嘶嘶声。穿着蓝制服的高壮警员不安地扭动。

    “你们不明白吗?”埃勒里叫道,“太阳在我窗边下山,现在又从我窗边升起!”

    莱纳医生带着些微的怜悯注视着他,色泽又回到他的丰颊上了,他举起他一直拿着的酒杯像是在致敬,然后他喝了,大口地。

    埃勒里接着说:“我并没有立刻感受到这不寻常事件的重要性,但它又回到我脑中,我隐隐约约地看到机会,宇宙,上帝,不管你想要怎么称呼它,它给了我助力使我得以了解房子怎么会由尘世消失这件事震撼人心的现象。”

    “老天,”索尼低声说道。

    “但我不能确定,我不相信我的记忆。我需要上天给我另一个证明,一个壁垒来强化我的怀疑。但因为雪一直下一直下,太阳不能露脸,我只好等待,我等着雪停的时候,等着阳光再次照耀大地。”

    他叹口气,又说:“等到阳光再次照耀时,那就再无一丝疑虑了。当它出现时我在麦休小姐的房间里,我们到达的那天下午是朝东的。但我今天傍晚在麦休小姐的房间里看到什么?我看到日落。”

    “老天。”索尼再度说道,他似乎无法说出别的话。

    “那么她的房间今天是朝西的。她的房间怎么可能今天朝西,而我们来的那天朝东呢?我的房间又怎么会在我们到达那天朝西今天又朝东呢?是不是太阳静止不动了?是不是世界疯狂了?还是这有其他的解释————一个异常简单的解释却阻绝了我们的想象?”

    索尼低声说:“奎因,这是最————”

    “拜托,”埃勒里说道,“让我说完。唯一合理的结论,唯一不会背弃自然法则,或科学本身的结论,就是我们今天所待的房子,我们所住的房间,看起来都好像是我们刚刚到那天所待的房子和所住的房子,但事实上却不是。除非整幢房子由地基处像个玩具般地被翻转过来,而那显然是荒唐无稽的,那么这就不是相同的房子。它从里外看来都一样,有相同的家具,相同的地毯,相同的装潢……但它不是同一幢房子。这是另一幢房子,它与先前的房子所有的细节都相同,只除了一点,那就是它与太阳间的相对位置。”

    一个警探在外面发出失败的讯息,明亮的冷月下吼叫声马上被风带走了。

    “你看,”埃勒里温柔地说,“所有事情都有定位了。如果这间白屋不是我们第一个晚上所留宿的那间白屋,是在太阳另一边的孪生屋子,那么显然是消失不见的黑屋就根本没有消失。它一直都在原位。不是黑屋消失了,而是我们自己消失了。不是黑屋移动不见了,是我们移动不见了。第一个晚上我们就被迁移到一个新的地方,四周的树木看起来都很类似,有类似的车道,底端还有个类似的车库,外围的道路也是一样地古旧和斑驳,什么都相像,只除了没有黑屋,有的只是一片空地。

    “所以我们一定是被搬动了,身体和行李一起,在第一个晚上我们上床之后到第二天早上醒来之前,被搬到这间孪生的白屋里。我们,麦休小姐放在炉架边的彩色石版画,门上原本装锁的空洞,甚至前一天晚上在前一幢房子里被丢到砖墙而破碎的白兰地酒瓶碎片……所有的一切都被搬到孪生屋子里,好在隔天早上增强我们还在原本房子里的幻觉。”

    “胡说八道,”莱纳医生笑着说,“这种胡说八道简直像走马灯的幻术一样。”

    “太美了,”埃勒里说道,“一个完美的计划。它是对称的,伟大艺术的极致,而且这也造就了一串完美的推理,只要我被安置在适当而正确的位置时。下一步是什么?因为我们是在晚间不知情的状况下被搬移的,那我们当时一定是无知觉的。我想到我和索尼喝的那杯酒,还有隔天早上发麻的舌头和头痛。轻微下了药,而那饮料是前一晚由莱纳医生亲手调配的。医生————药物,非常简单。”胖子饶富兴味地耸耸肩,目光斜睨旁边穿蓝制服的警员,但是那位高壮的蓝衣警察脸上一无表情。

    “但是莱纳医生独自一人干的吗?”埃勒里说道,“喔,不,不可能。一个人是绝不可能在几个小时之内完成这所有的事的……修好索尼的车,把我们和我们的衣物行李从一间白屋搬到另一间,再把索尼的车弄坏,把我们放回床上,把我们的衣物安排得一模一样,移动彩色石版画,壁炉旁的玻璃酒瓶碎片,或许还要搬一些第二间白屋里没有的小东西和装饰品等等。一件异常繁杂的工作,即使大部分的准备工作已经在我们到达之前就做了。显然这是一个团体的工作,有共犯。除了房子里的人还会有谁呢?不过费尔太太可能是个例外,她的状况足以使她被排除在外,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埃勒里的眼睛发出光芒:“所以我指控你们所有人————包括年轻的凯斯先生,他很聪明地先跑开了————你们参与计划,阻止席维斯特·麦休合法的继承人取得藏着财富的屋子。”

    莱纳医生礼貌地咳嗽,轻轻地拍着手:“非常有趣,奎因,真的。我不知道看小说会不会让我更感动。在另一方面来说,你的故事里有一些个人的隐喻,我很佩服其原创性,但它不会不激怒我。”他转向穿蓝制服的高壮警员,“当然啰,队长,”他笑道,“你不会相信这种故事吧?我相信奎因先生惊吓之余有一点疯狂了。”

    “你别忙了,医生,”埃勒里叹道,“我们现在在这里这个事实就证明了我所说的事。”

    “你必须要加以解释。”队长说着,他似乎深不可测。

    “我的意思是我们现在就在早先的白屋里。我引你回到这里的,不是吗?而且我还可以引领你到孪生的白屋去,因为现在我已经知道幻象的本质。我们今天傍晚离开了之后,所有的人都回到这间屋子。另外一间白屋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他们不再需要它了。

    “至于地理上的伎俩,我想到我们走的岔路有一段好几里的弯路。两条车道都是从同一条路分出去的,一条比另一条远大约六英里,因为是弯路,就像是数字9.道路有一个大转弯,绕一圈回来可能要两倍的路程,所以一只乌鸦在这两间屋子间飞动可能有一英里的距离,但走弯路的话就有六英里远。

    “当柯勒妮亚号靠岸的那天,莱纳医生开车载索尼和麦休小姐及我到这里来的时候,他刻意避开会通往替代屋的道路,直接开到这里,原始的这间屋子。我们并没有留意到第一条车道。

    “索尼的车子刻意地被弄坏以避免他开车。开车的人会注意路标而乘客很少注意或根本不注意,甚至在索尼前两次造访麦休时凯斯也特地去接他————表面上是‘带路’,实际上则是避免索尼本身熟悉道路。第一天也是莱纳医生载我们三个来这里的。他们今晚同意我开车离开,那是因为他们认为这是一趟单程路线,我们是从替代屋出发的,那是离镇上比较近的屋子。我们不可能会经过第二条车道而起疑心,而且他们知道短多了的车道不会加强我们的知觉。”

    “但即使是如此,奎因先生,”警察说道,“我看不出来这些人想达到什么目的。他们不能期望能骗你们一辈子。”

    “没错,”埃勒里叫道,“但不要忘了还没等我们弄懂这些伎俩的时候,他们已经染指了麦休的财产并随之消失了。你难道看不出来这所有的幻象都是为了要给他们时间吗?有时间可以在无干扰的情况下拆除黑屋,必要的话把它夷为平地,以找出隐藏的金子财富?我相信如果你去看看隔壁的房子,你会发现那只剩下一个摇摇欲坠的空壳了,所以莱纳和凯斯才不断地不见。他们轮流到黑屋去,一英寸一英寸地拆掉房子,疯狂地找寻着藏金子处,而那时我们都被困在替代屋里,因为超自然的现象,所以当我贸然试图尾随凯斯留在雪地上的足迹时,才会有人————可能就是这位可敬的医生————跟在你身后溜出屋子,索尼,打了我的头。我不能接近原先的屋子,否则整个幻象就会曝光了。”

    “那金子怎么了?”索尼愤愤不平地问道。

    “就我所知,”埃勒里耸耸肩说,“他们已经找到了并再度把它藏起来。”

    “喔,可是我们并没有。”莱纳太太呜咽地说,在她的椅子里扭动不安,“赫伯特,我告诉过你不要————”

    “白痴,”胖子说道,“蠢猪。”

    她缩了一下,好像他打了她。

    “如果你没有找到财产,”队长率直地对莱纳医生说,“今天晚上你怎么可能会让这些人走呢?”

    莱纳医生抿着他的厚唇,举起杯子大口地喝着。

    “我想我可以回答这个问题,”埃勒里以伤感的语气说道,“从许多方面来看这都是整件谜题中最重要的部分,当然也是最冷酷最不值得原谅的,和它比起来其他幻象只不过是儿戏。因为这需要两个对立的元素————爱丽丝·麦休和一个谋杀。”

    “一个谋杀!”警察惊叫,挺直身体。

    “我?”爱丽丝困惑地说。

    埃勒里点了一根香烟并对着警察挥舞着。“当爱丽丝·麦休那一天下午到的时候,她跟我们一起进入黑屋。在她父亲的卧室里她发现一个古旧的彩色石版画————我发现它不在这里,所以它应该还在另一间白屋里————画着她早逝的母亲年轻的时候。爱丽丝·麦休扑向那个彩色石版画就像是难民看到一碗饭一样。她解释说她只有一张母亲的相片,而且很不清楚。她是如此珍惜这个意外发现,所以她把它带在身边,带到白屋————这间屋子。然后她把它放在壁炉那边的炉架上明显的位置上。”

    那个高壮的人皱起眉头,爱丽丝坐得非常挺直,索尼看起来很困惑。

    接着埃勒里把香烟放回嘴里继续说道:“但是今晚当爱丽丝·麦休在我们的陪同下离开白屋时,这应该是最后的机会,她完全遗忘了她母亲的彩色石版画,那个第一天带给她如此狂喜的纪念品!她不可能会忽略了那段兴奋的时刻。不久之前,她才把她的皮包放在炉架上,就在彩色石版画的旁边。她折回炉架去拿她的皮包,经过彩色石版画却没瞥上一眼。因为这东西对她的情感价值是无与伦比的,她自己也说过,在这儿所有的产业里,只有这东西是她绝不会丢下的,如果她一开始会拿了这东西,她离开的时候也一定会带着。”

    索尼叫道:“你到底在说什么,奎因?”他的眼睛望着那女孩,她则好似被胶粘在椅子上了,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我是说,”埃勒里简短地说,“我们都瞎了。我要说不单单只有房子是假的,还有一个女人,我说的是,这个女人不是爱丽丝·麦休!”

    经过了不知道多久以后,那个女孩抬起眼睛来,所有的人,包括在场的警察,都没有任何动静。

    “我计划了一切,”她奇特地说道,声音也不再高亢,“除了那一点。而这一切都进行得这么美好。”

    “喔,你骗得我好利落,”埃勒里慢条斯理地说,“昨天晚上在卧室里的那场戏……我现在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位莱纳医生半夜潜入你的房间,向你报告在黑屋搜寻的进度,或许要催促你说服索尼和我今天离开————不计任何代价。我刚好经过你房间外的长廊,绊倒了,跌在墙上发出声响。我根本不知道闯入者是谁以及他的目的何在,你们两个立即就营造出那场狡猾的骗局……演员!你们两个错失了舞台的生涯。”

    那胖子闭上眼睛,他似乎睡着了。那女孩则喃喃自语,带着一种疲惫地蔑视:“没有错过,奎因先生。我在戏院里待了好几年。”

    “你们是魔鬼,你们两个。从心理学来看这个计划是恶魔天才的概念。你们知道在这个国家里除了凭照片外没有人认识爱丽丝·麦休。除此之外,从爱丽丝的照片看起来你们两人长得很像。而你知道麦休小姐在索尼与我的陪伴下只有几个小时,而且大部分的时间是在光线阴暗的轿车里。”

    “老天,”索尼咕哝着,恐惧地看着那女孩。

    “爱丽丝·麦休,”埃勒里庄严地说,“走进这间屋子然后由莱纳太太陪同上楼去。然后那个英国女孩爱丽丝·麦休就再也没有出现在我们眼前,走下楼来的是你,你在过去六天里刻意地躲避索尼的眼光,如此他甚至不会怀疑你的存在。当索尼带着爱丽丝·麦休的照片和她那些巨细无遗的信件到这里来的时候,你或许已经构想出这整个计划,你长得和真的爱丽丝·麦休很像,足以在两个不熟识爱丽丝·麦休的人面前假扮爱丽丝·麦休。第一天晚上当你下来吃晚餐时,我是觉得你看起来有点不同,但我只认为是因为我第一次看到你梳妆,而且没有外套和帽子。当然了,在那之后,我愈多看到你,我愈记不清真正的爱丽丝·麦休的长相,所以变得愈来愈相信,不自觉间你就是爱丽丝·麦休。至于高亢的声音和经过长途车程所染上的感冒,则是很聪明的策略,可以掩饰避免不了的音质差异。唯一的危机出在费尔太太身上,我们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就把谜底告诉我们了。她认为你是她的女儿奥丽维亚。那是当然,因为那就是你!”

    莱纳医生无视四周漠然地啜饮着白兰地。他的小眼睛定在好几英里外的某一点上。年老的费尔太太呆呆地望着那女孩。

    “你甚至也考虑到这个危险,而让莱纳医生事先告诉我们那个捏造的故事,什么费尔太太的‘错觉’以及奥丽维亚·费尔在几年前在车祸中‘丧生’的事。喔,真令人佩服!但即使是这个可怜的东西,年老了意志薄弱,也因为声音和头发这两项最容易辨认的特征都不吻合而被骗了。我相信你是在莱纳太太把真的爱丽丝·麦休带到楼上去时,以她作为模特儿来整理你的头发……如果不是为了那件事,我觉得我也转而钦佩你了。”

    “你真聪明,”奥丽维亚·费尔冷冷地说,“真是个令人着迷的怪物。你是什么意思?”

    埃勒里走向她并把他的手放在她的肩膀上:“爱丽丝·麦休不见了,而你取代了她的位置。你为什么要取代她?有两个可能的原因。第一————要让索尼和我尽快离开这个危险区域,然后以‘放弃’财产为由支开我们或解雇我们,身为爱丽丝·麦休将会是你的特权。证据呢,你执意吵嚷着要我们带你离开。第二————对这个计划具有无比的重要性,如果你的同伙不能在短期间内找到金子,在我们眼中你还是爱丽丝·麦休,你可以在你觉得适当的时候处理房子,不管金子什么时候找到,那都是你和你的同伙的。

    “但是真正的爱丽丝·麦休不见了。对你这个冒牌货来说,要长期装扮好以取得爱丽丝·麦休的继承权,爱丽丝·麦休必须永远地不见。为了要让你拥有她的合法继承并且欢乐地享受其果实,爱丽丝·麦休必须要死。而那个,索尼,”埃勒里突然住嘴,用力地抓着那女孩的肩膀,“就是我说除了消失的房子之外我们今天晚上要处理的事。爱丽丝·麦休被谋杀了。”

    屋外传来三声喊叫,伴随着狂喜的声调。接着他们突然停下来了。

    “谋杀者,”埃勒里继续说道,“是第一个晚上这个冒牌货下楼来吃晚餐时唯一不在这屋子里的人————尼古拉斯·凯斯,一个受雇的杀手,不过这些人都是该谋杀案的共犯。”

    窗边传来一个声音:“不是一个受雇的杀手。”

    众人猛地转身,并陷入沉默。那三个翻窗出去的警探站在后面,安静地戒备着。在他们前面有两个人。

    “不是杀手,”其中之一的一个女人说道,“他原本是该如此的,但是,在他们不知情的状况之下,他救了我的命……亲爱的尼古拉斯。”

    一抹乌云笼罩在费尔太太、奥丽维亚·费尔、莱纳太太以及粗壮的医生脸上,因为凯斯身边站着爱丽丝·麦休。她跟坐在炉火边的女人只是大体想像。现在两个女人可以在近处做一比较了,她们之间有许多明显的不同点。她看起来又疲倦又严肃,但同时却很快乐。她紧紧地握着尼古拉斯·凯斯的手臂。

    事后,等到可以回顾整个计划和事件时,埃勒里·奎因先生说道:“要是缺少了两个因素,这个计划将是完全不可能成立的————奥丽维亚·费尔的性格,以及神奇地存在于树林里的复制屋。”

    他还可以补充说要不是麦休家族血液中的脱轨因子,这两个因素还是不够的。席维斯特·麦休的父亲————也就是莱纳医生的继父————一向反复无常,他也把这个不平衡遗传给他的子女。席维斯特和后来成为费尔太太的莎拉是双胞胎,他俩一直很不正常地忌妒对方的特权。当他们在同一个月份结婚时,他们的父亲为避免麻烦,就各送给他们一幢特别兴建的房子,两幢完全一模一样。其中一幢盖在他自己的房子旁边,他就送给费尔太太当做结婚礼物;另外一幢送给席维斯特的,则盖在几英里外他的一片土地上。

    费尔太太的丈夫很早就死了,她则搬去与她异父的弟弟赫伯特同住。当老麦休去世的时候,席维斯特封了他自己的房子而搬到父亲的房子里去。那两幢双胞胎房子就这样过了好多年,相隔只有几英里路,两屋的内部装潢齐全,也完全相同————麦休家族反常的神奇纪念碑。

    复制的白屋就这么对着、等着、闲着,只有像奥丽维亚·费尔这样的魔鬼天才才能利用它。奥丽维亚美丽、聪明、才华横溢,并像麦克白夫人一样狂妄。是她说服其他人回到黑屋旁的荒废屋子居住,唯一的目的就是要压制或抢夺席维斯特·麦休的财富。当索尼带着麦休失去联系已久的女儿的消息出现时,她体会到这是其计划的危机,而且由索尼带来的照片,她发现了她俩的相似之处,就构思了这个不同凡响的计划。

    那么很明显,第一步是要先铲除席维斯特。完全符合逻辑,她控制了莱纳医生,并要他在席维斯特的女儿抵达之前谋杀他的病人。(事后开棺验尸,在尸体里发现了毒药的痕迹。)同时,奥丽维亚制定了冒充和幻象的计划。

    房子幻象的规划是为了索尼,以便在拆除黑屋寻找金子期间把他隔开并使他迷惑。如果奥丽维亚自认为她的冒充可以完美无缺,那么这个幻象就不是那么有必要的了。

    当然,幻象本身比它表面所呈现的要简单多了。房子就在那里,完全装潢好,随时可用。所有要做的事只是拆开门封,使空气流通,清扫,放进干净的床单。在爱丽丝到达之前有充分的时间来做这些准备工作。

    奥丽维亚·费尔的计划中的弱点是客观的,不是个人的。那个女人可以成功地完成任何事情,但她错在选择尼古拉斯·凯斯担任杀害爱丽丝·麦休的工作。原本凯斯向计划核心的人毛遂自荐,表示他愿意为丰厚的酬劳做任何事。事实上,他是席维斯特·麦休第二任太太的儿子,她受到麦休残酷的对待,最后贫困而死。

    在他母亲逝世之前,她已在凯斯的心中灌输了对麦休的仇恨,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仇恨愈来愈深。凯斯加入这个计划的唯一目的,就是要找出他继父的财产并取回麦休夺自他母亲的财富。他从来没想过要谋杀爱丽丝————那是他表面的角色。当他在第一个晚上把她从屋里带走时,他不是如同奥丽维亚所指示的那样要把她勒死埋藏,而是把她藏在附近树林中一间陈旧的小木屋里,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去黑屋寻找金子时都会设法带一些食物给她。最初他纯粹把她视为囚犯,打算羁留她直到找到钱,拿了他的一份之后就逃走。但随着他对她的了解,他开始爱上她了,然后他很快地把整个故事向她和盘托出。她的同情给了他新的勇气,现在他在乎她的安全胜过任何事,他说服她继续躲着直到他找到钱,并智取他的同伙。他俩共同决定要揭开奥丽维亚的假面具。

    这整件事最具讽刺的部分,如同埃勒里·奎因先生所指出的,是计划的目标————席维斯特·麦休的金子————一直都没有找到。虽然整幢建筑和地面都经过了最彻底的搜索,但一点儿迹象都没有。

    “我请你们看看我的挖掘成果,”几个星期之后埃勒里微笑着说,“因为我突然想到一些事需要加以调查。”

    凯斯和爱丽丝茫然地对看一眼,而索尼则是好几周以来第一次这么干净、安详和满足,在埃勒里最舒适的椅子里坐得更挺直一些。

    “我很高兴有人有新的想法,”尼古拉斯·凯斯微微一笑道,“我是个贫户,爱丽丝只不过比我好一点儿。”

    “你对财富还没有达观的态度,”埃勒里冷冷地说,“那是莱纳医生个性中多么重要的部分啊。可怜的胖子!不知道他喜不喜欢我们的监狱……”他丢了一根圆木到炉火中,“到目前为止,麦休小姐,我们的朋友索尼已经把你父亲的房子都毁了。没有金子,嗯,索尼?”

    “除了灰尘什么都没有,”老律师哀伤地说,“怎么会,我们已经把房子一块一块地拆开了。”

    “没错。那现在有两个可能性,我十分明白,你父亲的财产要不是有,麦休小姐,要不就是没有。如果没有那么他就在说谎,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当然啰,你和你钟爱的凯斯就要好好想想,是要在这里孤孤单单地过着贫穷的日子,还是要仰赖社会福利的救济。但是如果真如你父亲所说有一笔财富,而且他把它秘密地藏在那间房子里,那怎么样?”

    “那么,”爱丽丝叹道,“它飞走了。”

    埃勒里大笑。

    “不尽然,我最近已经受够了消失这档事了。让我们从不同的角度来看这个问题。是不是什么东西在席维斯特·麦休死前在那间房子里而现在不在了?”

    索尼瞪大眼睛:“如果你说的是————呃————尸体……”

    “别这样令人毛骨悚然。况且,也已经开过棺了。不对,再猜一次。”

    爱丽丝慢慢地往下看着她膝上的包裹:“就是这样你要我今天把这东西带来!”

    “你是说,”凯斯叫道,“那老家伙说他的财富是金子只是要掩人耳目?”

    埃勒里笑着并从女孩那里拿起包裹。他把它打开,用欣赏的眼光看着爱丽丝母亲那副大型的彩色石版画。接着,他以充分的信心,拆开了后侧的框架。

    金绿相间的文件瀑布般地落在他的膝上。

    “换成了债券,”埃勒里笑着说,“谁说你父亲神经错乱的?麦休小姐?一个非常聪明的绅士!走啊,走啊,索尼,不要再抓脖子了,让这孩子单独享受财富吧!”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