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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别的势力夹在里头。玉官虽然不以为然,可也没话辩驳。他又告诉玉官他们计划攻打这附近的城邑已经很久,常从口岸把军火放在棺材里运到山里去。前些日子,有一批在玄元观被发现了,教他们损失了好些军实。他又说,不久他们又要出发到一个更重要的地方去。这是微露出他们守不住这个城市和过几天附近会有大战的意思。他站起来、与玉官告辞,说他就住在司令部里,以后有工夫必要常来看她。

    把慕宁送出门之后,玉官从口袋里掏出那封信,拆开一看,原来不是建德的,乃是杏官从鹭埠的租界寄来的。信里告诉她说天锡从楼上摔到地下,把腰骨摔断了。医生说情形很危险,教她立刻去照料。金杏寄信来的时候,大概不知道玉官正在受磨折。那封信好像是在她被逮的那一天到的。事情已经过了三四天,玉官想着几乎又晕过去了,逃得灾来遭了殃。她没敢埋怨天地,可是断定这是鬼魔相缠。

    她顾不了许多,摒挡一切,赶到杏官寓所,一进门,便晕倒在地上。杏官急忙把她扶起来,看她没有什么气力,觉得她的病很厉害,也就送她到医院去。

    匆匆地一个月又过去了,乡间还在乱着,从报章上,知李慕宁已经阵亡,玉官为这事暗地里也滴了几滴泪。她同天锡虽然出了医院,一时也不能回到老家去,只在杏官家里暂时住下。天锡的腰骨是不能复原的了,常常得用铁背心束着。这时她只盼着得到建德回国的信,天天到传教会的办事处去打听,什么事情都不介意。这样走了十几天,果然有消息了。洋牧师不很高兴,可也不能不安慰玉官。他说建德已经回来了,现在要往南京供职,不能回乡看望大家。玉官以为是教会派她儿子到那么远去,便埋怨教会不在事前与她商量。洋牧师解释他们并没派建德到南京去,他们还是盼着他回来主持城里的教会,不过不晓得他得了谁的帮助,把教会这些年来资助他的学费连本带利,一概还清。他写了一封很恳切的信,说他的兴趣改变了,他的人生观改变了,他现在要做官。学神学的可以做官,真不能不赞叹洋教育是万能万通。玉官早也知道她儿子的兴趣不在教会,她从那一年的革命运动早已看出,不过为履行牧师营救的条件,他不能不勉强学他所不感到兴趣的学科。她自然也是心里暗喜,因为儿子能得一官半职本来也是她的希望。洋牧师虽然说得建德多么对不住教会,发了许多许多的牢骚,她却没有一句为儿子抱歉的话说出来,反问她儿子现在是薪金多少,当什么官职。洋牧师只道他的外国官名,中国名称他的本地活先生没教过,所以说不出来。他只说是管地方事情的地方官,然而地方官当然是管地方事情的,到底是个什么官呢?牧师也解不清,他只将建德的英文信中所写出的官职指出给她看。

    从那次夏令会以后,建德与安妮往来越密。安妮不喜欢他回国当牧师,屡次劝他改行。她家与许多政治当局有裙带关系,甚至有些还在用着她家的钱。只要她一开口,什么差使都可以委得出来。好在建德也很自量,他不敢求大职务,只要一个关于经济的委员会里服务,月薪是二百元左右。这比当传教士的收入要多出三分之二。不过物质的收获,于他并不算首要,他的最重要的责任是听安妮的话。安妮在他身上很有统制的力量。这力量能镇压母亲的慈爱,教会的恩惠。她替建德还清历年所用教会的费用,不但还利,并且捐了一笔大款修盖礼拜堂。她并不信教,更使建德觉得他是被赎出来的奴隶。他以为除掉与她结婚以外,再也没有其它更好的报答。但这意见,两方都还未曾提起。

    玉官不久也被建德接到南京去了。她把家乡的房子交给杏官管理,身边带着几只衣箱和久悬在梁上的神主,并残废的天锡。她以为儿子得着官职,都是安妮的力量,加以对于教会偿还和捐出许多钱,更使她感激安妮的慷慨,虽然没见过面,却已爱上了她。建德见她儿子老穿着一件铁背心,要扶着拐棍才能走路,动弹一点也不活泼,心里总有一点不高兴,老埋怨着他的丈母没有用心调护。玉官的身体,自从变乱受了磨折,心脏病时发时愈。她在平时精神还好,但不能过劳,否则心跳得很厉害。建德对于母亲是格外地敬爱,一切进项都归她保管,家里的一切都归她调度。生活虽然富裕,她还是那么琐碎,厨房、卧房、浴室、天井,没有一件她不亲自料理。她比家里两个佣人做的还要认真。不到三个月,已经换了六次厨师傅,四次娘姨,他们都嫌老太太厉害,做不下去。

    母子同住在一问洋房里,倒也乐融融地。玉官一见建德从衙门回来,心里有时也会想起雅言。在天朗气清的时候,她也会忆起那死媳妇所做的一两件称心意的事,因而感叹起来,甚至于掉泪,儿子的续弦问题同时也萦迴在她心里。好几次想问他个详细,总没能得着建德确实意见,他只告诉她安妮的父亲是清朝的官,已经去世了。她家下有一个母亲,并无兄弟姊妹,财产却是不少,单就上海的地产就值得百万。玉官自然愿意儿子与安妮结婚,她一想起来自己便微微地笑,愉快的血液在她体内流行,使她几乎禁不起。建德常对他母亲说,安妮是个顶爱自由的女子,本来她可以与他一起回国,只因她还没有见过北冰洋和极光,想在天气热一点的时节,从加拿大去买一艘甲板船到那里去,过了冬天才回来。他们的事要等她回来才能知道,她没有意思要嫁给人也说不定。

    平平淡淡地又过了一年。残春过去,已入初夏,安妮果然来电说她已经动身回国。日子算好了,建德便到上海去接她,就住在她家里。在那里逗留了好几天,建德向她求婚,她不用考虑便点了头。她走进去,拿出从外洋买回来的结婚头纱来给建德看,说她早已预备着听他说出求婚的话。他们心中彼此默印了一会,才坐下商量结婚的时日、地点、仪式等等。安妮的主张便是大家的主张,这是当然的哩。她把结婚那天愿意办的事都安排停当,最后谈到婚后生活,安妮主张与玉官分居,她是一个小家庭的景慕者。

    他们在上海办些婚仪上应备的东西,安妮发现了她从外洋带回来的头纱还比不上海市上所卖的那么时派,这大概是她在北冰洋的旅行太过长久,来不及看见新式货物。她不迟疑地又买上一条,她又强邀建德到那最上等的洋服店去做一套大礼服,所费几乎等于他的两个月薪俸。足足忙了几天,才放建德回南京去。

    玉官知道儿子已经决定要与安妮结婚,愉快的心情顿然增长,可是在她最兴奋的时候建德才把婚后与她分居的话说出来。老太太一听便气得十指紧缩,一时说不出什么话,一副失望的神情又浮露在她脸上。她想,这也许是受革命潮流的影响。她先前的意识以为革命是:换一个政府;换一样装束;以后世故阅历深,又想革命是:换一个夫人或一个先生。但是现在更进一步了,连“糟糠”的母亲,也得换一个。她猜想建德在结婚以后要与他的丈母同住,心里已十分不平;建德又提到结婚的日期和地点,更使她觉得儿子凡事没与她商量,因为他们预定行礼的一天是建德的父亲的忌日。这一点因为阳历与阴历的相差,建德当然是不会记得。而且他家的祭忌至终是由玉官一人秘密地举行,玉官要他们改个日子,建德说那日子是安妮择的,因为那天是她的生日。至于在上海行礼是因女家亲朋多,体面大,不能不将就,这也不能使玉官十分满意。她连叹了几口气,眼泪随着滴下来,回到房中,躺在床上,口中喃喃,不晓得喃些什么。

    婚礼至终是按着预定的时间与地点举行,玉官在家只请出她丈夫的神主来,安在中堂,整整地哭了半天。一事不如意,事事都别扭,她闷坐在厅边发楞,好像全个世界都在反抗她。

    第二天建德同新娘回来了,他把安妮介绍给他母亲,母亲非要她披起头纱来对她行最敬礼不可。她的理由是从前她做新娘时候,凤冠蟒袄总要穿戴三天。建德第一次结婚,一因家贫,仪文不能具备,二因在教堂行礼没有许多繁文礼节。现在的光景可不同了,建德已是做了官,应该排场排场。她却没理会洋派婚礼,一切完蛋糕分给贺客吃了之后,马上就把头纱除去,就是第二次结婚也未必再戴上它。建德给老太太讲理,越讲越使老人家不明白,不得已便求安妮顺从这一次,省得她老人家啼啼哭地。安妮只得穿上一身银色礼服,披起一条雪白的纱。纱是一份在身上两份在地上拖着,这在玉官眼里简直不顺。她身上一点颜色都没有,直像一个没着色的江西瓷人。玉官嫌白色不吉祥,最低限度,她也得披一条粉红纱出来。她在乡下见人披过粉红纱,以为这是有例可援。什么吉祥不吉祥且不用管,粉红纱压根儿就没有。安妮索性把头纱礼服都卸下来,回到房中生气,用外国话发牢骚,老太太也是一天没吃饭。她埋怨政府没规定一种婚礼必用的大红礼服,以致有这忤逆的行为。她希望政府宣布凡是学洋派披白头纱、不穿红礼眼的都不能算为合法的结婚。

    第三天新婚夫妇要学人到庐山去度蜜月,安妮勉强出来与玉官辞行。玉官昨天没把她看得真,这次出门,她虽鼓着腮,眼睛却盯在安妮脸上。她觉得安妮有许多地方与雅言相仿佛,可是打扮得比谁都妖艳得多。在他们出门以后,老太太的气也渐渐平了。她想儿子和媳妇到底是自己的孩子们,意见不一致,也犯不上与他们赌气。她这样想,立时从心里高兴,喜容浮露出来。她把自己的卧房让出来,叫匠人来,把门窗墙壁修饰得俨然像一间新房。屋里的家私,她也为他们办妥,她完全是照着老办法,除去新房以外,别的屋子都是照旧,一滴灰水也没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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