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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浪中文网 www.zwzl.net,最快更新洗兵马最新章节!

    其实呢,高山河是又想董杏花,又恨董杏花。黑间白日,无论是半天空挂着晃晃悠悠的照明弹,冒着敌机的轰炸急行军;还是纵跳射击,翻山越岭大练兵;再或者是顶着连天炮火,顺着炮弹坑滚来滚去往前线送弹药————这种种时候,高山河的思想透明透明的,一丁点儿杂念都不存在。可是,有时情况略微一松,心里咯噔一下,就会跳出董杏花的形影儿:细挑身材,弯眉毛,细眼睛,眉梢眼角微微透出股刚气,似笑非笑,待理不理地望着人。高山河的心一哆嗦,一时间会感到说不出的愁,做什么都懒懒的。

    从高山河生身父亲那一系算,董杏花和高山河是姑表兄妹,比高山河小两岁。说起来有趣,高山河自小是那么个腼腆孩子,有时却也懂得献点小殷勤。杏花一来,他像亮宝似的,把什么爱物都搬出来:小玻璃瓶子,小石头子,小画片,还有把大木头刀。这把刀是他过年到亲戚邻居家去磕头,收的几个压岁钱,赶庙会买的。当着杏花,不能不显显武艺呀。就口里敲着锣鼓点:当当当当,又踢脚,又打转,耍起刀来。

    杏花嫌他蛮,鼓着小嘴说:“不玩了。”要走,急得山河丢下刀,不敢耍。玩别的好不好?杏花要玩“娶媳妇”,不肯装新媳妇,偏叫山河装。山河不装,杏花又不玩了,又要走,山河只得装。杏花便拿手巾蒙着山河的脸,解开自己辫梢上的红头绳,叫山河握着一头,自己牵着一头,装做新女婿牵新媳妇进房的样子。牵了几步,又埋怨山河不会走,也不扭着点,哪像个新媳妇,捏弄得山河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光会憨头憨脑地笑。赶大一点,杏花懂事了,一见山河脸就红,待理不理的,再也不肯跟他亲近。高山河却丢不下,一有空,就往杏花家里跑。走到门口,心扑腾扑腾乱跳,说不出的怕。听见院里有点动静,赶紧装出满不在意的神气,扬脸从杏花家门口走过去,好像不是到她家来的。走不远又返回来,探头探脑往里望,最后心一横,高声问道:“姑妈在家么?”推开门闯进去。

    杏花盘着腿坐在炕上,靠着窗,正在做鞋,明知高山河进来,也不抬头,只是一笑。董家姑妈呜呜呜摇着纺车,正在纺线。看见侄儿来了,欢喜得不行,便推开纺车,拉着侄儿的手,轻轻摸着侄儿的手背,问他吃的什么饭,又回手从一个小笸箩里抓出把炒料豆,塞给侄儿吃,自己也拿两个指头捻着往嘴里送。董家姑妈有个怪毛病,年纪大了,牙齿又不好,偏偏爱吃点硬东西:炒料豆,爆玉米花,再不就把剩下的窝窝头搁在锅台后烘着,烘得又硬又脆,闲下来,一口一口啃着,啃得咯崩咯崩响,像是只老耗子。嘴又碎,一天到晚絮絮叨叨的,女儿不爱听,拿话噎她,老婆子憋着一肚子话,正愁没处说,侄儿一来,便打开话匣子,张家长李家短谈论起来。说是谁家的媳妇不成材,偷嘴吃,灶王爷怪了罪,嘴肿得像猪溲泡,几天不能吃东西。又是谁家的亲家母到女儿婆家,大正月里,人家摆了四个盘子八个碗,请她吃酒。正吃着,亲家母放了个屁,想卖乖,赶紧先用手绢掩着鼻子,吱吱扭扭说:“哎哟!这是谁放的屁?好臭!”炕跟前正有只小花狗摇着尾巴要吃的,女儿的婆婆说:“必是狗屁。”亲家母恼了,红着脸说:“你才是放狗屁!”

    杏花听着听着,咯咯笑起来说:“娘!你净瞎编排,谁信你的!”

    董家姑妈说:“你不用噎我,等你出了门子,横竖我不会到你婆婆家去给你丢这个脸。”

    门外有人哈哈笑道:“闺女大了,是该寻个婆家啦。”说着,高金榜一撩门帘晃进来,腆着个油光光的黑脸,满嘴酒气。

    杏花见了,朝里一扭身子。高金榜涎着脸笑道:“瞧你!你大叔是来给你保媒,也不是来借钱,不说谢罢了!还掉脸子,叫你娘评评有没有这个理。”

    杏花低着头悄悄骂:“讨厌!”

    高金榜嬉皮笑脸说:“你嘴里说讨厌,心里不定乐得什么似的。姑娘大了,谁不想找个小女婿。别害臊,告诉你大叔,你想要个什么样的,高的矮的,瘦的胖的,什么品性,什么脾气,包管叫你称心如意,不会吵架。”

    杏花只是不言语,沉着脸,收拾针线,下了炕,使力一摔门帘,噔噔噔走到对面屋去。

    董家姑妈从背后骂:“死闺女,惯坏了你!越大越不懂规矩,谁都敢摔!”

    高金榜的脸上有点挂不住,勉勉强强笑着说:“哎!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人一大,心眼就多,摔摔打打的,不得安生。依我看,老嫂子,女大不可留,留在家里也是惹气,不如早早寻个主,嫁出去省心。”

    董家姑妈说:“我也是这么想,有相当的,你留点神,给提一提。”一回眼望见高山河的气色很不正,就问:“你怎么啦?脸色那么难看,是不是不舒服?”

    高山河一直歪着身子坐在炕沿上,听见高金榜瞎三话四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又气又恨,恨不能上去一巴掌,打歪他的嘴巴子,再叫你卖嘴。董家姑妈这一问,倒把高山河问慌了,支支吾吾半天,寻个借口走了。

    董家姑妈啧啧着舌头说:“这孩子,排面长相,越大越像他生身爸爸。你该记得,他爸爸年轻时候,就是这样:人长得方方正正的,又壮实,又浑厚,顶叫人喜欢的是那一对眼睛,弯弯的,比女孩儿家都俊————谁料想到头会是那么个下场!”便叹了口气。

    高金榜说:“要论高山河,孩子倒是个好孩子;只是我有闺女,能在家里养到老,反正不给他。”

    董家姑妈问:“为什么?”

    高金榜说:“这还用问?一个抱养的孩子,到底不是正经路数,老年一死,高家本族的人又多,不轰出他去才怪。那时候他精赤溜光,光剩两片破鞋底,叫我闺女跟他要饭吃呀。”说得董家姑妈半天不言声。

    从这天起,高山河的心事更重,只怕杏花要嫁给什么人。董家姑妈到他家来过一次,高山河隐隐约约听见姑妈跟养父商量,要给杏花订亲事。高山河的心火烧火燎的,饭吃得不香,觉睡得也不甜,一宿光景就瘦了。到第二天,老年搜出一对铜耳环,拿红纸包着,叫高山河去送给董家姑妈。姑妈炕上坐着几个本村的婶子大娘,看见山河进来,你推我一把,我戳你一指头,挤眉弄眼地笑。有一个婶子好像不怀好意地说:“你杏花妹妹就在对面屋里,你不去看看她呀?”

    高山河惊了,一刻也坐不住,转身就走。走到正间,觉得对面屋有人掀开门帘缝,偷偷往外看。高山河弄得失魂落魄,心是木的,三步两步跑回家去,一进门,苍白着脸问道:“爹,姑妈家今天有什么事?”

    高老年从嘴里拔出旱烟袋,在鞋底上敲敲烟锅,漫不经心说:“给杏花订亲。”

    高山河的心往下一沉,睁大眼问:“订给谁啦?”

    高老年说:“你姑妈看中你,订给你啦。要不为什么去送那一对耳坠子。”

    高山河浑身一震,唰地变个大红脸,撅着嘴说:“我不要媳妇!”拔脚就往外跑。跑到村外野地里,再也忍不住,张开嘴笑起来,一连在泥地上翻了两个筋斗。

    从此高山河再也不敢到姑妈家去,更怕看见杏花。杏花从这儿走,高山河从那儿走,躲得远远的,却又喜欢藏在暗处,偷着把杏花好好看上几眼。后来村里办夜校,两个人都去上课,不断地碰面。一碰面,青年的男女爱拿他们取笑。高山河臊得说不出话;杏花倒满大方,总是似笑非笑、待理不理的。别人耍笑狠了,杏花会绷着脸说:“爱人就爱人,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天天说打倒封建,你自己就该先打倒。”就笑着去拧女伴的脸。

    高山河的心就是这样实实落落的,直到一九五一年初头,报名参加了志愿军,要去朝鲜,那颗心又打起滚来。抗美援朝运动好像一支火把,往高山河胸窝只一戳,高山河的心便点着了,烧得一忽忽的,恨不能一步迈到朝鲜去。一转念,想起这一走要离开杏花,离得远远的,天南地北,不知几时才能见面,心里一颤颤,又有说不出的留恋。要能在走前,看看杏花有多好啊!哪怕只看一眼也好。高山河围着杏花门口转了几遭,总不见杏花的影子。明天,他走了,走到极远极远的天涯海角,难道杏花就不想再见他一面?

    这天后半晌,高山河在屋里屋外转了转,归拢归拢一冬天拾的柴火,捡的粪,打扫打扫牲口圈,到傍晚,牵着骡子,提着水桶,又到井边去饮水。井旁边有座小关帝庙,香火早荒了,庙门口还剩根断旗杆。高山河把牲口拴在旗杆上,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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