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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开关个不停,透过门我瞧见了那些使我潸然泪下的情景。因为它们是无法诉说的。正是为此我们才感到孤独,正是为此我们才觉得寂寞。我转向我头脑中的这个地方,发现它是那么空虚。我自己的软弱压迫着我。从今往后他再也不会与它们形成对照了。

    “瞧吧,现在,这个忧郁的圣母正泪水涟涟。此乃我的葬礼。我们没有举行什么仪式,只有个人的悼词,而且没有什么结论,只有一些互不相干的强烈感慨。说出的话都和我们的实际情况毫不相干。我们坐在国家美术馆的意大利展厅里,片片断断地胡乱观赏着。我猜想提香[2]是否想到过这种耗子般的啃噬。画家总是过着有条不紊、精神专注的生活,一笔一笔地画着他们的画。他们不像诗人似的总是扮演替罪的羔羊;他们不会被铁链锁在山岩上。正是为此,才有这种静穆,这种崇高。不过那种深红必定曾使提香感到十分不是滋味。毫无疑问他曾经用强壮的手臂擎起过那象征丰饶的羊角,而后却在这种堕落中丢尽了脸面。但是这种静穆沉重地压迫着我————这种对眼睛持久地全神贯注的要求。这种重压是断断续续、含糊不清的。我的分辨能力太差,太一知半解了。我虽然揿到了铃的按钮,但不是揿不响铃铛,就是弄出一些莫名其妙的、绝对刺耳的嚷嚷声。我毫无节制地陶醉于某种光彩;那种绿色背景衬托出来的皱巴巴的深红;那排圆柱的行列;那在一棵棵竖着耳朵似的、乌黑的橄榄树身后闪耀的橘黄色光线。我的脊背上生出阵阵芒刺般的激动,不过毫无秩序可言。

    “但是在我的理解中还夹杂着某种东西。某种东西深深地潜藏其中。有过一个时刻,我曾经想抓住它。但还是深藏着它,深藏着它;让它潜藏在我的头脑的深处,悄悄地滋长,直到某一天开花结果吧。经过一个漫长的、松松垮垮的人生之后,在得到启示的那一刻,我也许会伸手去触动它,但是现在这个念头已经在我手中破灭了。那些念头曾经无数次地破灭,几乎很难有形成一个完整观念的时候。它们总是破灭,总是倾泻在我的头上。‘它们会比线条和色彩存在得更为长久,所以……’

    “我打起了哈欠。我已经激动够了。我被那种紧张和那个漫长、漫长的时间————二十五分钟、半个钟头————搞得精疲力竭,因此我只好离开那架机器,一个人独处。我变得麻木迟钝了;我变得僵硬冷漠了。我怎样才能打破这种使我的富于同情的心灵蒙受耻辱的麻木状态呢?还有其他一些人也在遭受痛苦————有很多很多的人在遭受痛苦。奈维尔遭受着痛苦。他爱珀西瓦尔。但是我再也无法忍受这些极度的痛苦了;我需要有个人,我可以和他一起笑,可以和他一起打哈欠,可以和他一起回想他曾经是怎样挠头皮的;这是一个他曾经无拘无束地与之交往、而且喜欢的人(不是苏珊,他爱过的人;倒不如说是珍妮)。在她的房间里我还可以进行忏悔。我可以问:他可曾告诉过你,那天当他邀请我去汉普顿宫[3]的时候,我是怎么拒绝他的?想起这些事情,我就会在半夜时分满怀痛苦地惊醒过来————这些事情乃是会让人愿意在世界上的任何一个热闹集市上脱帽忏悔的罪过;在那天竟然有人不肯去汉普顿宫。

    “不过,现在我渴望自己置身于生活之中,置身于书籍和各式各样的小饰物之中,置身于商人们日常来访的喧闹之中,好让我在遭受了这番精疲力竭之后休息休息我的脑袋,在领受了这番启示之后闭一会儿我的眼睛。然后,我将径直走下楼梯,叫住遇见的第一辆出租车,开到珍妮那里去。”

    “这儿有个水坑,”罗达说,“我怎么也跨不过去。我听见那个大砂轮在离我的脑袋不足一英尺的地方嚓嚓地飞旋。它卷起的风呼呼地扑在我的脸上。生活的所有可以捉摸的形式全都舍弃了我。除非我能伸手摸到某种坚实的东西,否则我肯定会沿着永恒的通道被永久地刮走。那么我能摸到什么东西呢?是什么样的砖块,什么样的石头?从而帮助我跨过这道鸿沟,安然回到我的体内呢?

    “现在阴影已经消失,绛紫色的光线斜着照射下来。从前裹着华丽衣服的身影,如今穿着一身褴褛。当他们说他们喜欢听他在楼梯上说话的声音,喜欢他穿过的旧鞋子和与他一起度过的那些时光的时候,我告诉他们,那个站在陡峭的山崖所俯瞰着的坟头上的身影已经幻灭了。

    “现在,我要沿着牛津大街[4]走去,同时想象着那被闪电划破的世界;我要看一看那些橡树,长着花的树枝折断的地方,裂开红艳艳的大口子。我要到牛津大街去买一双参加舞会穿的袜子。我要在闪电底下做我平常所做的事情。我要在光秃的地面上采摘一些紫罗兰,将它们扎成一束,献给珀西瓦尔,作为我送给他的一点东西。现在,瞧瞧珀西瓦尔送给我的东西吧。瞧瞧这条大街吧,既然珀西瓦尔已经死了。这些房屋的地基很不坚固,吹一口气就能使它们倒塌。汽车横冲直撞地疾驰,隆隆叫着,像猎犬似的追得我们无处逃命。人类的面孔是丑陋的。但这正好合我的胃口。我需要公众的注意,需要狂热的举动,需要像石子似的被砸碎在岩石上。我喜欢工厂的烟囱,喜欢起重机和运货大卡车。我喜欢那些来来往往的面孔、面孔和面孔,千奇百怪的、冷漠无情的面孔。我厌恶美丽;我厌恶清静。我要飘浮在狂涛巨浪之上,我要淹死在里面,而不需要有人来救我。

    “通过他的死,珀西瓦尔送给我这样的礼物:他使那令人恐惧的东西显露出来,留下我来独自承受这样的羞辱————形形色色的面孔,就像厨房里的帮手端上来的一个个汤盘;粗俗,贪婪,漫不经心;拎着各式各样的提包向商店橱窗里面张望。丢着媚眼,泛着红晕,糟蹋着所有的一切,就连我们的爱,现在被她们的脏手触摸之后也变得不纯洁了。

    “这儿就是那家卖袜子的商店。我简直可以相信美又重新向外涌现了。它的声息来自这些货架之间的通道,透过这些花边,在这些盛满五颜六色的丝带的篮子当中,隐约可闻。那么,在这喧闹的中心还深藏着一些温暖的洞穴了;还有一些静谧的凹室,我们可以藏身其中,在美的翼翅的荫庇下,躲避开我所渴望的真实。当一位姑娘轻轻地拉开一只抽屉时,痛苦就被暂时抛到一边去了。然而接着她开始讲话了;她的话音使我惊醒。我在这杂草丛生的地方探根寻底,于是发现艳羡、妒嫉、仇恨和怨恨,所有这一切都在她讲话的时候像螃蟹似的纷纷爬上了沙滩。这些就是和我们形影不离的东西。我要付清账单,拿走我的包儿。

    “这儿是牛津大街。在这儿到处都是仇恨、嫉妒、匆忙和冷漠,纷纷攘攘地显出一副粗俗的生活模样。这些就是与我们形影不离的东西。想想那些和我们坐在一起吃饭的朋友吧。我想起了路易斯,他在读一份晚报上的体育栏目,总是担心成为别人的笑柄;一个势利的家伙。他一边望着来来往往的行人,一边说:只要我们愿意追随,他就愿意看护我们。只要我们顺服,他就可以使我们走上正途。这样他才可以心满意足地抹煞掉珀西瓦尔的死,目光专注地越过那些调味品瓶子,眺望天国里的那些房屋了。同时,伯纳德两眼通红,一屁股坐进一把安乐椅。他会掏出他的笔记本;他会在标着‘D’的栏里记下‘悼亡友用词句’。珍妮会跳着足尖舞,穿过房间,坐到他的椅子的扶手上,问:‘他爱我吗?’‘比起他爱苏珊来是不是更爱我呢?’苏珊————一直在忙着料理她在乡间的农场,她会手里拿着一个盘子,在那封电报面前伫立一秒钟;然后,她会用脚后跟踢上一脚,把它踢到灶膛的门口。奈维尔在泪眼模糊地盯着窗户望了一会儿之后,会透过自己的泪水看到一些东西,并且问:‘是谁从窗前走过呢?’————‘多么可爱的小伙子啊?’这就是我献给珀西瓦尔的礼物;枯萎的紫罗兰,黑色的紫罗兰。

    “接下来我该到哪里去?是不是到某个玻璃柜里存放着耳环戒指、陈列室里展览着女王们用过的服饰的博物馆去?或是到汉普顿宫,去看看那里的红墙、庭院,和在鲜花盛开的草地上像整齐排列的黑色尖塔似的紫杉林?在那儿我能否重新发现美,并且使我受抓挠的、搞得凌乱的内心恢复秩序?但是一个人在孤单无助中能干成什么?独自一人时,我会伫立在空荡荡的草地上,说:白嘴鸭在飞翔;有一个人拎着一只包走了过去;有一位园工推着一辆独轮车。我会站在队列中,嗅着汗酸味和像汗酸味一样可怕的气味;同时就像很多块肉当中的一块,跟其他人一起被悬挂起来。

    “这里是一个可以购票入内的大厅;在这儿,你可以夹在那些吃过午饭后在炎热的下午来到这里的昏昏欲睡的人们中间,听听音乐。我们饱餐了一顿牛肉和布丁,足可以活上一个星期而不用吃任何东西。所以我们就像蛆一样群集在某种东西的背上,任凭它把我们载到什么地方。彬彬有礼,举止庄重————我们的帽子下面都飘着花白的头发;纤小的鞋子;精巧的提包;刮得干干净净的脸颊;这儿那儿有人留着军人式的胡子;从不允许一点灰尘落在我们的绒布衣服上。挥挥节目单,把它打开,同时向朋友们问候几声,我们就安顿下来,就像一些海象搁浅在岩石上面,就像笨重的躯体无法摇摇晃晃走进大海,期待着来一股海浪把我们漂起来,可是我们太笨重了,而且有太多的干燥卵石阻隔在我们和大海之间。我们躺在那儿,胃里塞满了食物,热得慵懒无力。这时,那个浑身鼓胀、裹着光滑绸缎的海青色的女人前来挽救了我们。她紧抿着嘴唇,摆出一副全神贯注的架势,正好及时地鼓胀起来,并且不停地打着漩涡,就像她看见了一只苹果,而她的声音恰似一枝利箭,发出这样一个音符:‘啊!’

    “一把斧子砍进一棵树的树心;树心是温暖的;树皮下面发出颤巍巍的声音。‘啊!’一位女士在威尼斯从窗口探出身子,对着她的情人喊叫。‘啊,啊!’她喊到,接着她又喊了一声‘啊!’她把一声喊叫传送给我们。但仅仅是一声喊叫而已。那么什么是喊叫呢?这时,那些像甲壳虫一样的男人们带着他们的小提琴过来了;他们等候;计算时间;点头哈腰;鞠躬至地。而在许多陡峭山崖俯瞰的地方,当一名海员嘴里叼着一根小树枝儿跳上海岸时,就会听到轻快的笑语声,就像橄榄树和它们那无数舌头般的灰色树叶正在随风拂动。

    “‘好像’,‘好像’,‘好像’————但是在事物表面相像的背后潜伏着怎样的东西呢?现在闪电已经劈到了树身上,鲜花盛开的树枝坠落下来,珀西瓦尔通过他的死赠给我这个礼物,使我能够看清事物的本相。这儿是一个正方形的东西;那儿是一个长方形的东西。那些运动员拿起正方形的东西,把它放在长方形的东西上面。他们把它放得非常准确;他们造了一个完美的栖身之所。几乎没有什么东西被留在外面。构架现在已经清晰可见;初期阶段的东西在此已经得到说明;我们并非那么互有差别或是那么自私小气;我们已经完成了一些长方形的东西并且把它们竖立在正方形的东西上面。这就是我们的胜利;这就是我们的慰藉。

    “这种心满意足的甜蜜滋味顺着我的意识的墙壁流淌而下,并且使我的理解力获得了自由。不要再彷徨了,我说;这就是目的地。长方形的东西已经被安放在正方形的东西上面;在顶端是一个螺旋状的东西。我们已经被拖着越过铺满卵石的海滩,下到了海水里。运动员们又来了。但是他们正在擦去他们脸上的汗水。他们不再显得那么潇洒,也不再显得那么快活了。我要走了。我要把这个下午存放到一边。我要去做一次远行。我要到格林威治[5]去。我会毫不畏惧地跳上电车,跳上公共汽车。当我们沿着摄政大街蹒跚而行时,我被推挤得一会儿撞在这个妇女身上,一会儿撞在那个男人身上,但我没有受一点伤,也没有因为这些碰撞而感动愤慨。一个正方形的东西竖在一个长方形的东西上面。这里有一些简陋的街道,沿街的市场上随处可见讨价还价的场面,各式各样的铁条、螺栓、螺钉全摆在外面,人们蜂拥着走下人行道,用粗笨的手指捏捏那些生肉。构架已经清晰可见。外面已经造起一个栖身之所。

    “那么,这些就是那种生长在旷野上的乱草丛中、既不开放也不结果的花儿啦,它们被牛马践踏,野风摧残,几乎已经面目全非了。这些就是我从牛津大街的人行道上连根拔下带来的、我的只值分文的花束,我的只值分文的紫罗兰花束。此时,从电车的窗口,我望见那些在烟囱之间出现的樯杆;河就在那边;那里有开往印度的船只。我要顺着这条河走走。我要漫步走过这道堤岸,有一个老人正在那儿的一座玻璃棚里看报纸。我要登上这座平台,眺望一下那些顺流而下的船只。有个女人正在甲板上散步,一条狗围着她汪汪地吠叫。她的衣裙在迎风飘动;她的头发在迎风飘扬;他们正在驶向大海;他们正在离开我们;他们正在这个夏日的黄昏渐渐消逝。现在我要撤出了;现在我要放弃了。现在我终于要放开那受到抑制的、强加阻遏的欲望,随心所欲,虚掷此生。我们将一起骑马驰过那些荒凉的山坡,驰过那燕子在阴暗的池潭上掠水飞翔和一根根圆柱完整挺拔的地方。我们要驰入那冲击海岸的浪涛,驰入那白沫飞溅在天涯海角的惊涛骇浪。我要扔掉我的紫罗兰,我的献给珀西瓦尔的礼物。”

    [1]指伦敦特拉法尔加广场旁边的国家美术馆。

    [2]提香(1482——1576),文艺复兴时期威尼斯画派的著名画家。

    [3]位于泰晤士河北岸的一座都铎王室宫廷,被建筑师克里斯托弗·雷恩爵士(1632——1723)改造过。

    [4]伦敦主要的购物街,有很多大百货公司在那里。

    [5]格林威治是伦敦泰晤士河南岸的一个区,靠近河口,那里有刻着子午线的皇家天文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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