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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我们平安无事了。现在我们可以重新站直身子了。现在我们可以伸展我们的双臂了,在这高远的天空下,在这广阔的树林里。我什么也听不见。那只不过是空中的气浪在喁喁细语。那是一只斑鸠正在冲出那片山毛榉树树梢的隐蔽处。那只斑鸠拍击着空气;那只斑鸠用笨拙的翅翼拍击着空气。”

    “现在你越说越玄,”苏珊说,“你老是编造华丽的辞藻。现在你像一根气球上的飘带腾空飞起,穿过层层树叶,越升越高,高不可攀。现在你落在我后面。现在你用力扯着我的裙子,往后看着,编织着漂亮的辞句。你已丢下我逃走了。这儿就是篱墙。在这儿的小路上,罗达正不停地摇晃在她那个紫色洗脸盆里飘浮着的那些花瓣。”

    “我所有的船只都是白色的,”罗达说,“我不要蜀葵或是天竺葵的红色花瓣。我要当我把洗脸盆倾斜起来时可以飘动的白色花瓣。我现在拥有一支舰队正在漂洋过海。我要扔一根树枝儿进去,给一名落水的海员当救生筏。我要扔一块石子儿进去,然后看那些气泡从海底升上来。奈维尔已经走了,苏珊也已经走了;珍妮也许正和路易斯一起在菜园里采摘红醋栗。在哈德逊小姐把我们的作业本摊开在课桌上的时候,我享受了一段独处的短暂时光。我可以享有短暂的自由。我捡起所有落在地上的花瓣,让它们漂游。我把雨滴洒在几片花瓣上。我要在这儿设置一座灯塔,栽上一个‘甜美爱丽斯’[5]的脑袋。呵,现在我要沿着边儿摇晃这个棕色的洗脸盆,以便我的船队可以破浪前进。有的船将会沉没。有的船将会撞碎在悬崖峭壁上。只剩一条船独自航行。那就是我的船。它驶入冰窟,那里有海熊在咆哮,钟乳石悬着碧绿的链条。海浪掀起来;浪峰弯下去;观看桅杆上的灯火。船只溃散;船只沉没,只剩下我的船跃上浪峰,乘着飓风,漂到海岛,在岛上鹦鹉喋喋不休,而爬行的动物……”

    “伯纳德在哪里?”奈维尔说,“他拿着我的小刀子。我们正在工具棚里造小船儿,苏珊走过门口。于是伯纳德丢下他的小船儿,带着我的小刀子,跟在她的后面走了。他就像一根摇来晃去的电线,一截破损的钟舌,说话的时候总是带着鼻音。他就像攀在窗外的海草,一会儿湿,一会儿干。他丢下我让我不知所措;他跟着苏珊走了;而且如果苏珊哭了,他就会拿着我的小刀子,向她编造一些故事。那大个的刀身是一位皇帝,那残缺的刀片是一个黑人。我憎恶悬荡的东西;我讨厌潮湿的东西。我憎恶游来荡去,把事情搅和在一起。现在铃响了,我们要迟到了。现在我们必须丢下我们的玩具。现在我们必须一块进去了。那些作业本已经一本挨着一本摆在蒙着绿呢子的课桌上了。”

    “我是不会去列举动词变位的,”路易斯说,“我要等伯纳德先回答。我父亲是布里斯班[6]的银行职员,所以我讲话带有澳洲口音。我要等着,照抄一下伯纳德的答案。他是英国人。他们都是英国人。苏珊的父亲是一位牧师。罗达没有父亲。伯纳德和奈维尔都是有身份的人的儿子。珍妮跟她的祖母一起住在伦敦。现在他们给他们的钢笔吸墨水。现在他们卷起作业本,朝旁边望着哈德逊小姐,数着她的紧身上衣上的紫色钮扣。伯纳德的头发里有一片木屑。苏珊的眼睛有些红肿。他们俩都是脸色红润。而我却面色苍白;我全身整洁,我的灯笼裤用一条安着蛇形铜扣的皮带扎紧。我的功课均已烂熟于心。我知道的永远比他们知道的要多。我熟知格与性的变化。只要我愿意,我可以知道世界上所有事物。但是我不希望显得出类拔萃,去回答我的功课。我的根部串联成串,就像花坛里的根须一样,围着世界绕了一圈又一圈。我不想显得出类拔萃,由这座黄钟面的、老是滴答作响的大钟支配着生活。珍妮和苏珊,伯纳德和奈维尔,他们几个拧成一根皮鞭来抽打我。他们嘲笑我的整洁,嘲笑我的澳洲口音。现在我要试着模仿伯纳德的样子,轻轻地咬着舌头说一说拉丁话。”

    “那些是白色的词语,”苏珊说,“就像人们从海边捡起的卵石。”

    “我一说出它们,它们就左右摇摆它们的尾巴,”伯纳德说。“它们摇动尾巴;它们摇动尾巴;它们成群结队地在空中漂游,一会儿朝着这边,一会儿朝着那边,漫无方向地漂游,时而分散,时而聚合。”

    “那些是黄澄澄的词语,那些是火红色的词语,”珍妮说。“我真希望有一套火红的礼服,一套黄灿灿的礼服,一套茶色的礼服,好在晚上穿在身上。”

    “每个时态都有不同的含义,”奈维尔说,“在这个世界上有一种秩序;在这个世界上,有各式各样的特性,各式各样的差异;我则踏上了这个世界的边界。因为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现在,”罗达说,“哈德逊小姐合上了书本。现在让人害怕的事情就要开始了。现在她拿着一截粉笔在黑板上写下几个数字,六,七,八,然后又打了个叉,接着又画了一道横线。答案是什么?别的人都看着;他们带着明白了的神情看着。路易斯动笔写了;苏珊写了;奈维尔写了;珍妮写了;现在就连伯纳德也已经开始写了。然而我却写不出来。我只看见几个数字。别的人开始交他们的答卷了,一个接着一个。现在轮到我了。可是我却没有答案。别的人都允许走了。他们砰地带上了门。哈德逊小姐走了。我被单独留下来寻找答案。现在那几个数字什么意义也没有。意义已经离去。闹钟滴嗒滴嗒地响着。那两根指针宛如两支正在沙漠里行进的车队。钟面上的那些黑线则是一片片绿洲。那枚长指针已经跋涉到前面去寻找水了。另一枚指针,正在沙漠中热烘烘的石头上艰难地蹒跚前行。它就要死在沙漠里了。厨房间的门砰的一声关上了。野狗在远处吠叫。瞧。那圆圈一样的数字开始为时间所充满;它将世界包含在自身之中。我开始写下一个数字,于是世界就被圈在里面,而我自己则是在这个圆圈的外边;现在我把圆圈连通————就这样————封接起来,成为一个整体。世界就是一个整体,而我则在这整体之外,哭喊着:‘啊,救救我,别让我被永远赶出在这时间圆圈的外边。’”

    “在教室里,罗达坐在那儿,”路易斯说,“木木地睁着两眼望着黑板;而与此同时,我们逛来逛去,一会儿在这儿采一撮麝香草,一会儿在那儿掐一片青蒿叶,而就在这会儿伯纳德唠叨着他的故事。罗达的两个肩胛骨向后缩着,就像一只小蝴蝶的翼翅。而且在她呆望着那几个粉笔写的数字时,她的心也驻进了那些白色的圆圈里;它一步步地穿过那些圆形的曲线,走进一片虚空,孤零零的。对她来说,那些数字毫无意义。对它们她找不出答案。她不像别人那样,她没有任何身躯。而我,说话带澳洲口音,父亲在布里斯班干银行业,我不像害怕别人那样害怕她。”

    “现在让我们,”伯纳德说,“爬到红醋栗的树叶形成的华盖下面,讲讲故事吧。让我们栖居在土地的下面。让我们占有我们那片秘密的国土,那片国土被那些像大大的枝形烛台架一样垂悬的红醋栗所照亮,一侧通红闪亮,另一侧晦暗无光。到这儿来,珍妮,如果我们蜷起身体挤紧点儿,我们就可以坐到红醋栗的树叶形成的华篷下面,瞭望香烟缭绕。这是我们的宇宙。别的人都沿着车道走过去了。哈德逊小姐和库丽小姐的长裙从旁边扫过,就像扑灭蜡烛用的拍子。那是苏珊的白色短袜。那是路易斯的洁净的沙土橡皮鞋,稳稳地在砂石上留下脚印。这里吹起一阵由枯枝败叶形成的热风。我们现在是在一片沼泽地;是在一片瘴气迷漫的丛林之中。这里有一头身上爬满白蛆的大象,已经被深深射进眼睛里的箭杀死了。那些活蹦乱跳的鸟————苍鹰、兀鹰的眼睛闪着亮光,其寓意是显而易见的。它们把我们当成倒掉的树。它们啄食一条蠕虫,————那是一条带头兜的眼镜蛇,让它身上带着一个乌黑腐烂的伤口,等着让狮子撕碎。这就是我们的世界,被新月和星光照亮;巨大的半透明的花瓣堵住了空隙,犹如紫颜色的窗户。每一样东西都是不可思议的奇妙。所有东西均显得既庞大又十分渺小。花茎粗得宛如橡树。树叶高得像大教堂的圆顶。我们躺在这里,是两个可以令森林颤栗的巨人。”

    “在这儿是这样,”珍妮说,“此刻是这样。然而很快我们就要走了。很快库丽小姐就要吹响她的哨子了。我们就要开步走了。我们将会分手。你会去上学。你会有几位用白色领带挂着十字架的男老师。我会有一个东海岸学校里的女教师,老是坐在王后亚历山德拉[7]的一幅肖像下面。那儿就是我要去的地方,还有苏珊和罗达。只有在这儿是这样的;只有此时是这样的。现在我们躺在醋栗树下面,每次微风吹过,我们浑身上下就会洒满斑驳的光点。我的手像蛇皮。我的膝盖像桃红色的漂浮的岛屿。你的脸庞像一棵下面张着网的苹果树。”

    “丛林里的热气正在消散,”伯纳德说,“树叶在我们上方振动黑色的翅膀。库丽小姐已经在阳台上吹过哨子。我们必须从醋栗树叶形成的华篷底下爬出来,站直身体。你的头发里有些小树枝儿,珍妮。你的脖子上有一只绿色的毛毛虫。我们得排列成队,两人一排。在哈德逊小姐坐在她的书桌前登记成绩表时,库丽小姐要领着我们去轻松地散会儿步。”

    “真没劲,”珍妮说,“老是沿着大路走,路边没有窗子可以观看,没有蒙眬眼睛似的绿玻璃可以透过它们望见里面的过道。”

    “我们必须两人两人地排成队,”苏珊说,“整整齐齐地行进,不许拖拉着脚步,不许落在后面,让路易斯走在前面带队,因为路易斯是个机灵人儿,而不是好走神的家伙。”

    “既然别人认为我太虚弱了,不能跟他们一起散步,”奈维尔说,“既然我那么容易疲劳,总是一副病歪歪的样子,我要利用好这段静寂的时间,利用好这段不必跟别人说话的时间,绕着这间屋子慢慢地转一转,并且再次爬到那架扶梯半中间的梯级,假如能够的话,再去回味一下昨天晚上当厨子反复调整火门的时候,我透过转门听到关于那个死人的事情而产生的感受。他被发现时,喉咙已经被割断。苹果树的叶子僵化在空中;月亮炫目地照射;我连抬起脚登上楼梯都无法做到。他是在水沟里被发现的。他的血汩汩地顺着水沟流去。他的下颌惨白得就像死掉的鳕鱼。我要永远把这件严酷、无情的事件称作‘苹果园里的死’。天上飘着灰色的云;下面就是这棵难以宽恕的树;这棵裹着银灰色树皮的不可饶恕的树。我的生命的涟漪没有意义。我无法跨越。有一种障碍。‘我无法越过这莫名其妙的障碍,’我说。而别人都已经跨越了。可是我们的命运,我们所有人的命运,均已被这苹果林、被这我们无法跨越的、不可饶恕的树注定了。

    “现在这件严酷的、无情的事件已经结束;我要在这即将结束的下午,在这日落时分,继续在这座房子的周围进行我的察看;这时候,太阳把油毡布晒出了斑斑驳驳的油光,一束光线折落在墙上,照得椅子腿像是折断了。”

    “当我们散步回来时,”苏珊说,“我看见福洛丽呆在厨房外面的花园里,她的四周晾着被风吹得鼓起来的衣服,睡衣呀,衬裤呀,长睡袍呀,全都被风鼓得紧绷绷的。恩斯特在吻她。他系着他的绿色粗呢围裙,在擦银器;他的嘴噘得像一只带褶皱的钱包,他隔着迎风鼓胀的睡衣牢牢地抓住了她。他像一条蛮牛一样莽撞,而她却急恼得晕了过去,脸色煞白,只有脸上的几条细细的血管还显示出一点红色。现在尽管他们正在传递着用茶点时吃的一盘盘面包、一碟碟黄油和一杯杯牛奶,我却看见地上有一道裂缝,热烘烘的水汽咝咝叫着冒了上来;还有茶壶吼叫着,就像刚才恩斯特那样吼叫着;而我,即便是在我的牙齿嚼着软和的面包与黄油时,我的嘴里抿着甜丝丝的牛奶时,我就像那些睡衣裤,被风吹得鼓胀起来。我不害怕热,也不害怕严寒的冬天。罗达一边吮着浸过牛奶的面包片,一边做着梦想;路易斯一直用蜗牛似的绿眼睛凝视着对面的墙壁;伯纳德把他的面包揉成一个个小团团,并把它们称作‘人民’。奈维尔已经用他那干脆利索的方式吃了点心。他卷起餐巾,把它套进那个银圈。珍妮在桌布上面很快地转动着她的手指,好像它们正在阳光下面翩翩起舞,做着脚尖立地的旋转动作。可是我既不害怕热天,也不害怕寒冬。”

    “现在,”路易斯说,“我们都起身,站了起来。库丽小姐把那个过错记录簿摊开在管风琴上。每当我们唱起歌儿,每当我们称自己为孩子,祈求上帝保佑我们睡觉时平安的时候,要想抑制住眼泪是很难的。当我们忧心忡忡,因为恐惧而身上颤抖时,大家相互轻轻地依偎着,一起唱唱歌是甜美的;我靠着苏珊,苏珊靠着伯纳德,紧紧地握着手,各自心里担忧着很多事情:我为我的口音担忧,罗达为数字担忧;尽管这样,大家还是下定决心要克服这些难题。”

    “我们像一群小马驹列着队登上楼梯,”伯纳德说,“一个跟着一个,跺着脚,喧嚷着,争先恐后地依次走进浴室。我们你捅我一下、我拍你一下,我们扭在一起打闹,我们在洁白的硬床板上蹦蹦跳跳。轮到我了。我马上就洗。

    “康斯坦布尔夫人腰间围着一条浴巾,拿起她那块柠檬色的海绵,把它在水里浸了浸;它变成了巧克力似的棕褐色;它滴着水;她把它高高地举到我的头顶上————我在她身边浑身打着战————挤了挤。水顺着我的脊梁沟淌了下来。脊沟的两边产生了利箭射上来的感觉。我浑身皮肤暖烘烘的。我身上那些干燥的角落也湿淋淋的,我凉爽的身体变得暖和起来;它被冲洗得干净闪亮。水冲下来,把我像一条鳗鱼一样裹了起来。现在一条热乎乎的浴巾把我包裹起来,当我擦我的脊背时,它的毛糙搔得我的血液汩汩地流淌。丰富的强烈的感觉在我心灵的屋顶上涌现;这一天树林中的经历就像一阵阵雨似的倾盆而下,还有埃弗顿;苏珊和鸽子。沿着我的心灵的墙壁淌流而下,汇集在一起,这一天显得那么丰富,那么多彩。现在我把我的睡衣睡裤随随便便地穿上,然后躺在这条漂浮于稀微光影里的薄薄的被单下面,这条被单像被一个浪头激起的薄薄水雾,笼罩在我的眼前。透过它,朦胧而遥远地,我听到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合唱开始的声音:车轮声;狗吠声;人的嘈杂声;教堂的敲钟声;合唱开始了的声音。”

    “当我折叠起我的罩衫和衬衣,”罗达说,“我也就放弃了使自己成为苏珊、成为珍妮的毫无希望的心愿。不过我要伸直我的脚趾,让脚趾尖碰到床头上的栏杆;我要通过脚趾尖抵住栏杆,让自己确信有种坚实可靠的东西。现在我不会沉没了;现在我也不会从薄薄的床单中陷下去了。现在我伸展身体躺在这张易损的床垫上,屏声静气。现在我是在大地上。我不再直立着身子;不再会被人打倒和毁灭了。一切都显得温和,顺从。墙壁和碗橱泛着白光,它们的黄色侧面弯曲扭转,顶上有一面泛白的镜子闪着亮光。现在我的心情可以尽情地倾诉出来了。我可以想一想我那正在乘风破浪前进的无敌舰队了。我避开了难以对付的接触和碰撞。我独自在白色山崖下面航行。哦,但是我沉下去了,我陷下去了!那是碗橱的角儿;那是儿童室的镜子。可是它们在展开,它们在伸长。我沉沦在一堆黑色羽毛似的睡梦里;它的厚重的翅膀压着我的眼睛。穿行于黑暗之中,我看见那些铺展开来的花床,而康斯坦布尔夫人从蒲苇地的那个角落跑了出来,宣布说我的姑妈已经来了,要坐马车把我领走。我爬上车;我逃走;我凭着有弹簧鞋底的靴子跳过树梢。然而现在我又掉进了停在大门口的马车里,她坐在里面点着头,晃着黄色的羽毛,眼神犹如光滑的大理石一样冷酷。哦,从梦中醒来吧!瞧,这里有衣柜。让我从这些波涛中间拉出我自己吧。然而它们向我压了过来;它们将我卷在它们巨大的浪峰之间;我被弄得头上脚下,我被翻转了;我四脚朝天,躺倒在这些长长的光影里,这些长长的浪波里,这些没有尽头的道路上,同时有人在后面追逐,追逐。”

    [1]指狮身人面像斯芬克司。

    [2]一种幼虫食卷心菜等菜的叶子的蝴蝶。

    [3]作者伍尔夫原来为《海浪》起的书名是《飞蛾》。

    [4]埃尔维顿是作者虚构的一个地名。

    [5]“甜美爱丽斯”,学名是香雪球,一种生长在沙地上、开白花的小草。

    [6]澳大利亚的港口城市。

    [7]王后亚历山德拉(1844——1925),国王爱德华七世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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