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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浪中文网 www.zwzl.net,最快更新阅微草堂笔记白话文最新章节!

七岁时,从京城回来应试考秀才,住在文案孙氏家里。扑家的房屋都是新建的,而土炕下却钉了个小桃木桩子,上下炕很碍事儿。我叫主人去掉木桩。主人非常淳朴,摇着手说:“这可去不得,去了木桩就会作怪。”问其中原因,他说:“我买了块空地建了这所房子,住在这里的人夜里总看见一个女子站在炕前,不说不动,也不伤害人。有个胆大的用手拉她,却什么也抓不到。道士咒了桃木桩子钉在炕下,那女子才不再出现了。”我说这下边必定是古墓,人在上面,鬼不安宁。不如挖出骸骨,装入棺中迁葬。主人说对。但不知他迁葬没有。乾隆二十六年春天,我请假在天津北仓养病,有一姓赵的亲戚请我题写块灵牌,先父姚安公命我前往。我回来时宿在杨村,夜已深了。我先上了床,仆隶们喂马还没有睡。忽然看见一位穿着花衣服的女子揭帘进来,刚露面,又马上退出去了。我以为是上门的妓女,叫仆隶们打发她走。仆隶们说外面大门已关闭,院里一个人也没有。房主说:“四天前,有一官宦人家的儿媳妇住在这里死了,昨天才把灵柩移走,会不会是她回煞?”回来后禀告姚安公。姚安公说:“我小时候,住在舅舅陈氏家读书,赶上一个仆人的妻子回煞。晚上月色明亮如同白昼,我独坐在院子里,想看回煞是什么样子,但一直没看见。怎么你就会看见回煞了?可见你的见识比我差多了。”想起父亲的教训,至今仍然有愧。

    河豚天津产得最多,当地人就像吃蔬菜一样。但也常有中毒而死的人,因为不一定家家都善于烹治此物。姨丈牛惕园先生说,有一个人爱吃河豚,终于中毒而死。死后妻子梦见他说:“我的供品里为什么没有河豚?”这真是死而无悔。姚安公说,有个人勉强能温饱,后因赌博败了家。临死前对儿子说:“一定要把赌具放进棺材里。如果没有鬼,与白骨一齐化为粪土,也没有什么坏处?如果有鬼,在荒草丛中,没它用什么消遣呢?”装殓时,人们都说要根据礼法下葬,临终前说的话是不可遵从的。他儿子说说:“你们难道没有听说侍奉死者应该像伺候活人一样吗?他生前我不能劝阻,死了我还能违拗他吗?我不信道学,诸位也别来干预人家的事。”最终还足遵从了死者的遗命。姚安公说:这种做法不合礼仪,但体现了孝心。我厌恶那些事事遵从古礼,而亲情却很淡薄的人。

    有一位奴仆以缝纫为业。他父母卖身为奴时,没有连他一起卖了,所以他独自居住在别处。他的妻子二十多岁,被狐狸媚惑了一年多,病重而死,开始她还不肯说。病情加重时,才说狐精一开始来的时候是个女人形,自称是新搬来的邻居。她留下来和她说话,渐渐地开起玩笑来,随即逐渐靠近,突然上前拥抱,这少妇便昏昏沉沉地就像被魇住似的。从这以后,每到夜里狐精就来,而且一定要改变形象;忽然是男的,忽然是女的,忽然是老人,忽然是牟轻人,忽然丑陋,忽然俊美,忽然是和尚,忽然是道士,忽然是神,忽然是鬼,忽然穿戴着当今衣着,忽然穿戴着古代衣着。在一年多的时间里,没有一次是重复的。它一来,少妇就是四肢无力,嘴不能说话,只是心中明白罢了。狐精也不和她说一句话,不知道是一个狐精变的,还是许多狐精轮流而来。其中尤为奇怪的是,少妇的小姑子偶然进她屋里,突然遇上狐精出去,一跳就不见了。小姑子所看见的是个头戴方巾、身穿道袍的人,满脸白胡须乱蓬蓬的。少妇所见的却是浑身脏黑油腻的一个卖煤的。同一时间里有不同的形象,就更不可思议了。

    及孺爱先生说:(先生是我的远房表侄,但我小时候他对我做启蒙教育,所以我对他一直以师礼相待。)交河有人的田地靠近坟堆,离家比较远,就在田边建间屋居住,晚上常听到鬼讲话,见惯了也不奇怪。一天晚上,听到坟墓里有喊声说:“你怎么这样狼狈呢?”另一个声音回答道:“刚才在路上碰到一个女子,带着一个孩子赶路。我见她面有衰气,死期快到了,就没有躲避。没想到那女子忽然打了个喷嚏,那股气打中了我,就像大棒槌舂米撞(平声)击一样,我受伤倒在地上,休息了很久,才能回来。现在胸膛还隐隐作痛。”这个种田人默默地记下这番话。第二天,耘田的人聚在一起,这个人就把事情讲出来,还问:“昨天傍晚,谁家的女子在路上碰到鬼了?”其中有个姓宋的说:“昨晚我女儿和我儿子从外婆家回来,并没有碰到鬼的事。”大家都认为那个人乱讲。几天以后,宋家女儿被人抓住要强奸,她坚决反抗,被杀死了。人们才知道,女人贞烈的正气,虽然临近死亡,仍然刚强有力。鬼怪所以害怕正直的人,大概是因为这个原因。

    中书舍人张完质说:“有一个与狐仙交了朋友的人,将要到外地去经商,临走之时,把家托给狐仙照管。这个狐仙还真尽心,不管是防火还是防盗,他都像警卫一样;僮仆、婢女若偷奸耍滑,他决不放过。于是,家事被料理得井井有条,超过了商人未离家时。只是有一件事他不管,那就是商人的妻子与邻家的一个男人通奸。两年后,商人回来,对狐仙治理家政的功绩十分感激。后来,他渐渐听到了妻子的有关传闻,又怪罪起狐仙来,并当面责备他。狐仙对此表示歉意,他说:“这是神所判定的,我不敢违背种的意愿。”商人不服气地说:“神对于淫乱之人,应该降罪惩罚,怎么还能为他们提供方便呢?”狐仙说:“这里面有个原因。你们这位邻居前世是个豪富,您在他家管理财物。您凭借着他对您的信任,侵吞了大量金银,阴府判决,今生要以您的妻子来还债。他与您妻子同居一夜,阴府就在帐上销去欠银五钱,现在,您欠他的钱只有七十多两了。等到还完了欠款,他们自然会断绝关系,您着什么急呀!如果您不信我的话,可以试着把欠银还给那位邻居,看看如何。”商人接受了狐仙这个建议,来到了那个邻居家,说:“听说您生活很困难,我这次外出经商,有幸赚了点钱,现在奉上纹银八十两,如果能对您有所帮助,我将感到很荣幸。”那位邻居又是感激又是惭愧,从那以后,与商人的妻子断绝了来往。年底,那位邻居置办了一些精美的礼品回赠给商人,按价值计算,去掉这些礼品所需的花费,商人赠给他的钱恰好是七十多两银子。由此可知,前生的债,今世必须偿还,但接受者一点不能多得,还债者分毫不能少给。这也是很可畏的事情啊!

    我的族侄竹汀说,有个衣家妇女年轻守寡,发誓不再嫁人,赡养婆母、抚育儿子过了些年。一天,有位衣裳华丽的少年,从院墙缺口处窥探。寡妇以为是过路人走错了门,便把他骂走了。第二天,少年又来了。她想附近村子里没有这个少年,当地人也不穿这么华丽的衣服,便明白是鬼魅,于是抄起木棍驱赶他。少年就抛掷砖头石块,损坏器皿物品。从此少年天天来,登上墙头表达对寡妇的爱慕。少妇没办法,只好到土地庙来哭诉,也没效。过了七八年,大白天忽然天昏地暗,雷将村边的一座古墓击毁,鬼魅才绝了根。也不知是妖狐还是鬼魅。妖鬼媚惑人,已触犯了天律,何况媚惑的是贞节的寡妇。妖魅遭雷击,也是理所当然。上天迟迟才执行惩处,因为天上和人间一样,关系到死刑,要由土地神辗转上报,就要耽误几天。但民家妇一哭,马上就直达天廷,这也说明孝悌能通神灵。

    沧州一带海边煮盐的地方,称为灶泡。这片土地广袤数百里,充斥盐碱,不能耕种,荒草连天,有点像塞外,所以狼多数把巢穴设在那里。捕狼人挖开地面成陷阱,深约几尺,阔三四尺,用木板盖在上面,木板中间凿一个圆孔,有杯子大小,有点像枷锁的样子。人蹲在陷阱里,带着小狗或小猪,敲打它们,讧它们叫喊。狼听到喊声就跑过来,一定用脚伸到木板洞内探查。人马上抓紧狼脚站起来,背在肩上回家去。狼隔着一层板,爪子牙齿都无法抓咬到人。但是遇到狼群,也会被咬死的。所以,狼一见有人,就把嘴靠近地面嗥叫,狼群就集中过来,好像听到号令一般,这也是旅客在旅途上的祸患。有个富户意外得到两只小狼,就把它们放到家里的狗群里一起养,小狼和狗也能平安相处。小狼长大一些时,也比较驯良,富人也忘记它们是狼了。有一天,主人在客厅午睡,听到狗群发出愤怒的呜呜声。他吃了一惊,起来四处查看,没有看见什么人。当他靠着枕头又要睡觉时,狗群又像前面一样发出叫声。于是,他装假睡着,静静等待,原来那两条狼想趁主人没有发觉,要咬主人的喉咙,狗群却在阻止,不让狼靠近主人。主人就把两条狼杀了,留下狼皮。这件事是堂侄虞说的。狼子野心这句话,真是一点也不假。不过,说野心不过指逃跑而已;表面上亲热,暗地里心怀不轨,就不仅仅是野心了。野兽的本性不值得一说,这个人怎么为自己制造祸患呢!

    田村有位农妇,极为忠贞贤静。一天,她往田里送饭,一个书生在野外遇到她,向她要瓶中的水喝。农妇不答应,书生就拿出一锭银子扔到她衣袖里。农妇扔掉银锭,把书生骂得惊恐地跑了。晚上,农妇告诉丈夫,四处寻找,并没有这么个人;怀疑他是狐魅。几天之后,农妇的丈夫外出,被大雨阻止不能回家。狐魅变成她丈夫的模样,假装冒雨回家。进门便和农妇睡觉,赶紧熄了灯,便即做爱。忽然,闪电照亮窗户,照出这人原来就是那个书生。农妇非常愤恨,抓破了他的脸,狐魅刚跳出窗去,就听到嗷地一声叫,不知跑到哪儿去了。第二天早晨,丈夫回来,看见门外有一只猴子脑袋裂开而死,像被刃砍中的一样。凡是妖魅媚惑人,都是因为对方怀春这才做爱交欢。如果本来没有这份心思,却趁对方不注意,变化形象去败坏她们的负节,就和强奸罪相当了。根据神理,这肯定不能容。与前一篇中纪竹汀所说的事比较,这次报应更快。或许是土地爷权力小不能立即判定,这回遇到了天神就立即诛死了妖魅?或者前一事中鬼魅逼奸未遂,这次已经玷污了农妇,可以不加请示就杀呢?

    与我同年的举人邹道峰说:有个姓韩的书生于乾隆丁卯年夏天住进山里,读书用功。他的窗外是悬崖,悬崖下面是山涧。山涧十分陡峭,与对面峭壁虽相距不远,却只能相望而不能及。月明之夜,韩生常常看见对面峭壁下方的岸边有人影晃动,虽然知道那一定是鬼,但估计他过不到这边来,所以也不怎么害怕。时间一长,渐渐习惯了,就试着与他对话。那边也有回声,自我介绍是坠入山涧摔死的鬼,在这里等着找替身。韩生开玩笑地把喝剩下的酒隔着窗子洒到山涧内,鬼急忙扬脖接着喝了,并表示了谢意。从此后,他与鬼成了聊天的朋友,在读书闲暇时,很能消愁解闷。一天,韩生试探地问:“人都说鬼有先知。我今年要去应举,你能不能算算我的前途如何?”鬼说:“神仙不查阅簿册,也做不到先知,何况我们鬼类。鬼只能通过阳气的盛衰,测知人的寿数与命运;根据神光的明郎与晦暗,探得人是正直还是邪恶。至于官场前途之类的事,那些冥官和执事的鬼,也只能通过偷听才能得知;城市里的鬼,是从传闻中获取信息;而山野之鬼,连这些也达不到啊。在城市里面,也得是机灵乖巧的鬼,至于愚钝笨拙的,照样是什么消息也得不到。就如同您独自住在山里,官府的事尚不得而知,何况朝廷的机密呢!”~天夜里,韩生听见那鬼隔着山涧喊他,说:“我给您报喜了。刚才,城隍到这里巡山,和土地爷扯了会儿闲天儿,好像是说,今科解元正是您。”韩生暗中高兴。等到发榜时,那上面写的解元是一个叫韩作霖的人。原来,鬼所得知的,不过是一个同姓的人罢了。韩生叹息道:“乡里的人传说官府里的来,就像这样吧。”

    翰林院编修王史亭说,有位崔某,因有罪被发配广东。他担心携带家眷会发生意外,就把妻妾留在家中,只身一人前往。到了发配的地方后,他愁闷忧郁,不能排解。而且,当他回忆过去那种“少妇登楼”的情景时,更增添了无限忧愁。他偶然遇到一位老人,自称姓董,字无念。两人很谈得来。老人同情他流落畀乡,便请他担任儿子的老师;师生之间也很融洽。一天晚上,两人夜里对酌。面对高楼满月的景色,崔某心中忽然涌起离愁别绪,便手持酒杯,靠着栏杆忘了身边还有别。老人笑着说:“您是怀念家人了吧?既然我是你的朋友,我早已为您操办了,但因不知什么时候到,所以没有告诉您。再过十天半月,就会有信儿了。”又过半年,老人忽然让僮仆婢女打扫出一间房子,看样子非常匆忙。过不一会儿,就有三乘小轿来到,崔某的妻妾和一个婢女挑起帘子走出来了。崔生非常惊喜,奇怪地问怎么来的。她们说收到郎君的书信要我们来,嘱咐我们随同某位官员的眷属来。因那官员着急不能久等,所以我们草草收拾就来了。家里的事托给第几房的第几兄代为管理。约定每年收取租米,年年卖了钱给寄来。崔某问这婢女是哪里来的?妻妾说,就是那位官员的小妾,正房夫人不能容她。便用便宜的价钱在船中被买下来了。崔生感激地拜谢老人,以致流泪。从这以后,就团圆有家了,不再思念故园家乡了。过了几个月,老人对崔某说:“这个婢女是中途偶然遇到的,一路患难与共相随到这儿来,也是和你有缘份,好像应该和妻妾一样陪你安寝,不要撇下她不管。又过了几年,崔某遇到赦免,可以回去了。他高兴得晚上睡不着觉,俚是妻和婢女却都凄惨悲伤,好像要离别。崔某安慰她们说:“你们是感念主人对我们的恩情吧?假如不死,就会有报答他的那一天。”妻妾们都不答话,只是忙着给他整理行装,临出发时,老人治办了酒席给他饯行,并且把三个女子叫出来说:“今天必须把事情讲明了。”于是拱手对崔某说:“我是地仙,在前生中我和您一同做官。死后,你千方百计把我妻子送回家乡,我总是耿耿于怀,不能忘记。现在,您离别故乡亲人,我自然应该为您办些事情。但是山高路远,两个孱弱的女子,怎么能够前来?因此,我摄来花妖,先让她们到您家里去住半年,观察尊夫人的容貌和说话习惯,摹仿相似,并且了解家中的旧事,使您能不生疑心。她们原本是姊妹三个,所以多增加了一个婢女。她们的形象都是变幻的,您不要再思念了。回家见了妻妾,和在这里所见不会有区别的。”崔生请求和三个女子一起回乡。老人说:“鬼神各自都有他们的地界,能够暂时离开,不能长期不归。”三个女子握手话别,泪水沾湿了衣裳。正在他话别间,她们已经全都不见了。登船时,他远远望见她们站河岸上,招呼她们也不过来。回到家里后,妻子说家境一天天衰落,依靠郎君年年寄些钱回来,才得以活到现在。原来这也全是那老人做的。假使世间离别的人,都能遇到这个老人,就不再有牛郎、织女离别之恨了。王史亭说:“这话不错。”然而广东有地仙,别的地方也必定有;董仙能有这种法术,别的地仙也必定有这种法术。之所以没有人再遇到这种事,可能是由于前生中没有按受恩惠,所以地仙不愿意竭尽心力,施展缩地补天的法术相报。

    有一个客商在泊镇嫖妓,给她银子。妓女反复审着银子,又放在灯上烧,微笑说:“不是纸做的吧?”客商奇怪地问妓女怎么回事,妓女说几天前运粮船演戏祭神,我去观看。夜深时回来,遇到一个少年给我银子,就在河边茅草屋和他做爱。到家后从怀里摸出银子,感觉很轻,是个纸锭。原来遇到鬼了。她又说:“附近一个娼妓,有位客人赠送衣服首饰菲常丰厚。客人走了以后才发现都是她自己箱子里的衣物,而锁一直没打开过,估计是被狐狸骗了。”客商开玩笑地说:“这就是一报还一报。”盲人刘君瑞说:青县有一个人和狐狸友好,时常一起饮酒,非常亲密,忽然很长时间不见那狐狸了。一天这人偶然经过草丛,听见有呻吟声。一看,是那个狐狸。问它为什么这么狼狈?狐狸惭愧沮丧了好一会才说:“前不久,我遇见一个小妓女,阳气非常旺盛,就变形去嫖宿,想采撷她的精气。不料小妓染有性病,采到精气后,病毒也跟着渗进我的命门穴,与一生所采的精气混合在一起,如同把油掺到里面,不能再分开了。病毒迅速蔓延开来,传到脸上。我羞于见朋友,所以不和朋友来往了。”这又是狐狸败在妓女手里的事。奸诈相因,得失相依,纷纷扰扰,将把世人引向何方?

    李千之侍衔说:某公子英俊漂亮,被人称作美男子。雍正末年,他参加乡试,就在丰宜门内的寺院中租房过夏,一个房间放床,一个房间读书。每天早起,他发现书房的桌子、椅子、笔墨之类,都被人打扫得一尘不染,甚至瓶子插花、砚池注水,都办得很有条理。这绝不是没有文化的人做得到的。忽然,公子醒悟到,北方狐女很多,或者借这机会表示相爱,也不是不可能的。这样一想,心中便很得意。后来,在盘上还会出现一些水果点心,都是精美的物品。公子虽然还不敢吃,但更加认为是美人赠送的,要留心等候好事。一个月明之夜,公子偷偷地跑到北窗外,把窗纸弄破一个洞偷看,希望看到美女。到了半夜,听到室内器具有响声,果然有一个人在室内打扫。靠近观看时,原来是一个长着胡须的壮实汉子。公子吓得退回寝室去。第二天,马上搬家。搬家的时候,天花板上似乎有叹气的声音。

    康师,是杜林镇的和尚,北方大多习惯用姓氏称呼僧人,所以他的名号没有传下来。他善长治疗外科病,我小时候还见过他。他说他家乡有一家的婢女怀春死了。阴魂不散,时常出来作怪害人。但她不现形,不发出声响,也不附在人身上说话,也不使人生病。只是时常和少年在梦中做爱。少年稍微病瘦下来,她就去媚惑其他年青人,也不致把人杀死。所以她作怪却不认为是作怪。就是被她媚惑过的人,也因在梦中恍惚,不能确定。这么过了几十年,人们不怕她,也就不去镇治她。真是狡黠的鬼啊!可以说是善于储藏她所用的,善于躲在看不见摸不着的地方,善于留有余地,真正领会了老子的旨义。但是,既然有人知道了她,有人传说着她,那么她的狡猾机巧总有失败的那一天。

    相传在康熙年间,北京正阳门附近的瓜子店失火,店里有一个患重病的青年,因不能起床被烧死在里面。火灭之后,众人扒出了他的尸体。那尸体已被烧焦,奇怪的是,旁边还有一只死狐狸。大家推知,他的病是被狐狸迷的。但是,谁都不明白,这狐狸为什么跟着他一块儿死了。有人说:“狐重感情,当她看到不能救青年出去时,就守在他身边不离开,宁肯同归于尽。”又有人说:“狐女迷人将死,这是天神降火对她施以惩罚。”我认为,这些说法都不对。狐鬼都能变化。罗两峰说过,鬼能够穿墙壁而出。鬼仅有形而无实体,不过是一团气;气是无所不到的,所以鬼的行动不会受到阻碍。狐像龙一样,能大能小。它既有形,又有实体。实体可以缩小,可不能化为乌有。所以,有空隙的地方,狐可以通过,没有空隙,它就会被阻隔,而无法出入。即便是最机智的狐,往来也必须经过门窗。那位青年于尚存之际,狐女还在与他亲热,火灾是突然发生的,一时间,门窗都燃烧起来.狐女无法逃脱,所以和那青年一同被烧死了。

    据我的学生徐敬儒说,他家乡有一个富人,昵爱一个婢女,婢女也侦心于主人,发誓不嫁别人。富户的正房很嫉妒她,却无可奈何。等富户有事出门后,正房秘密招来个女人贩子,把婢女卖了。富户回来后却告诉他婢女逃跑了。家人明白主人回来后,事情必定没完,便冒名从人贩子那里把婢女买了出来,藏在尼姑庵里。婢女自从到了人贩子家,就眼睛发直,提她站起来就站起来,搀着她走她就走,按她躺下她就躺下,像个木偶一样,整天一动不动。给她吃她就吃,给她喝她就喝,不给也不要。到了尼姑庵里也是这样。医生认为是由于愤怒所致,但是吃了药也不见效。就这么不生不死地持续了一个多月。富户回来后,果然拿着刀和正房夫人打起来,并宰了一只羊祭告神灵,发誓要与正房夫人没完。家人不能再隐瞒了,就把实情告诉了他。他急忙前往尼姑庵,把婢女接回家。婢女痴呆如故。主人趴在她耳边呼唤她的名字,她才突然像从睡梦中醒来。婢女说她刚到人贩子家,心想这准是夫人的意思,主人肯定不会抛弃我,所以自己跑回来。因怕被夫人发现,老是躲藏在隐蔽的地方,等待主人的归来。现在听到主人呼唤,就出来了。她又说起在家里哪一天看见哪个人,某人哪天做了什么事,说得一点不错。这才明白她的形体不在,灵魂却回来了。照这事推论,可知所说的离魂倩女的事,也不迂如此。只是被小说家们加以修饰点缀文章,传为佳话。至于说灵魂回来之后,与形体相合,穿的衣服也重叠在一起,这就荒诞了。穿衣服的才是她的本形,在极短的时间里,衣带也不解开,怎么能够一层层掺入原来的衣服里?不如说衣服像虫脱皮一样脱掉了,也许能说得通。

    有个雇工叫田不满,夜间走路迷路,走到坟地里,一脚踩上一个骷髅。骷髅说:“别踹破我的脸,我要报复你!”不满戆而且横,叱喝说:“谁让你挡在路上?”骷髅说:“别人把我迁到这里,不是我要挡在路上。”不满又骂道:“你为什么不报复迁你的人?”骷髅说:“他的阳运正旺盛,我拿他没有什么办法。”不满又笑又乞地说:“难道我衰败了吗?畏惧强盛欺负衰弱,这是什么道理?”骷髅抽泣着说:“您的阳气也很旺盛,所以我不敢害你,只是用空话吓唬您。畏怕强盛,欺凌衰弱,世道人情都这样,您怎么能责怪鬼呢?您可怜我将我埋进土坑里,这就是您对我的恩情了。”不满理也不理,就走了。只听见背后呜呜的哭泣声,最终也没有什么怪异的事。我认为田不满没有仁爱之心。但遇上卤莽的人,却还用大话激起他的怒气,这个鬼也是有过错的。

    将苕生编修说:有个书生坐船北上,停泊在北仓、杨柳青之间。(北仓离天津二十里,杨柳青离天津四十里。)当时已是黄昏时分,四面迷迷蒙蒙。在离开村落比较远的地方,有一个少年靠着树站着。这少年十分漂亮,衣服华丽整洁,但神情意态不像大户人家的儿郎。书生本来是轻薄人,就上岸和少年谈话。少年带南方口音,自己说流落在这里,已经有人约定带他回去,现在还没有等到。两人谈话渐渐融洽,书生就用语言去挑动少年,还把扇带上的汉代玉佩送给他。少年红着脸拒绝了,说:“你是个明白人,我也不必隐瞒。不过老朋友情深意重,我实在不忍心投到别人怀抱去。”把玉佩放在地上就走了。书生还不满足,想偷看少年居住的地方,就轻手轻脚在后面追踪。走过几十步之外,少年一下子就不见了,只在草木丛中有一座小坟墓,这才醒悟少年是鬼。女子侍奉丈夫,是大道理。只嫁一个丈夫就叫做贞节,在野外与情人幽会就叫做放荡。做男子的却去和男人同性爱恋,已经失了身,还说要只爱一个人,这不是弃本逐末吗?但是,比那种翻脸负心的行为,还稍为好一些。

    先师陈白崖先生说:我的启蒙老师某先生,笃信程朱理学,但是并不追求道学家的名声,所以,他一辈子无声无息,最后穷困而死。他内心纯正,很有古代君子之风。他曾经租了人家几间空屋,住在里面。一天夜里,他听窗外有人说:“我有事想要奉告,可又怕先生害怕,不敢进屋,怎么办呢?”某先生说:“请进来吧,没关系。”一会儿,门外进来一人,只见他的脑袋虚孜在脖子上,由两只手扶着,似乎是怕它掉下来;脑袋上没有戴头巾,身上的长衫大半被血浸透了。某先生拱手让坐,来人亦谦逊有礼。某先生问:“敢问您有什么话要说?”来人道:“我很不幸,于明末被强盗杀死,至今阴魂未散,一直呆在这几间屋子里。最近,不时有人到这儿来住,我虽不想作祟伤害他们,但由于阴阳二气互相冲激,居住的人常常受惊吓,我也不得安宁。现在我想出了一个办法:邻近的一家有处宅子,大小足够您全家居住。现在那里还有人住着,我可以常去那里兴妖作怪,他们一定会搬走;如果再有来住的,我还像先前一样折腾他们,时间一长,也就没人敢再来住了。这样,主人一定会把这所宅子贱价出售,您乘机买下,然后搬过去,踏踏实实地住在那里。我也可以安居在此。这不是两全其美吗?”某先生说:“我一辈子不干鸡呜狗盗之事,何况驱使鬼魅去害人呢?这样做也太不道德了。我在这里读书,也是为图清静。您既然也住在这里,那我就把这几间屋子改做贮藏室,放些杂物,每天都锁上门,您看是否可以?”鬼听完了这话,十分惭愧地谢罪道:“我见到您案头上有关于性理方面的书,所以才敢出这个主意。不想您是个真正的道学家,我刚才的话太冒失了。既然您如此宽宏,能够容人,我也不应再提过份的要求,只要能位在这屋子的廊下就可以了。”后来,某先生在这里住了四年,再没有出现什么变故。这就是某先生的一身正气所起到的威慑作用啊。

    凡是物,如果太像人形,一旦年代久了,大多能够幻化。我的族兄中涵说,他在旌德县的时候,有一位同僚爱好戏剧。他让工匠制作了一个女子,高矮和真人差不多,体态形状以及隐秘部位,也都像人。手脚、眼睛,舌头等都设置有机关,能弯屈运动。衣裙首饰等也都按季节更换。耗费了一百两银子,几乎超过了偃师的技艺。他有时候将偶人立在桌案旁边,有时让它坐在床或凳子上,用来取乐。一天夜里童仆听到书房里发出格格的声响仆人捅破窗纸往里偷看。月光照在窗上,只见那个假人在房中来回地走动。仆人急忙报告主人。主人一看确实是这样。他把假人烧了,假人嘤嘤地发出痛苦的声音。又听祖母说,舅祖张蝶庄先生家有几间空房,贮存着杂物。婢女、老妈子有时夜里看见院中有一个女子,容貌美丽,但下巴上长着一大把胡子,两颊也长着刺猬般的硬胡子。她带着四五个小孩作游戏。小孩有的跛足,有的眼瞎,有的头破,有的没有鼻子耳朵。有人来了就突然不见了,不知是什么妖怪。她们不害人,也不到外面去。有人说是眼睛看花了,有人说是瞎编的后来清点这间房里的杂物时,看见破损开裂的虎丘泥人散了一床,形状和人们所看见的一样。那女子脸上的胡须,原来是孩子们玩耍时用笔墨画上去的。

    景州人方夔典说,小时候曾经患心气不宁的病,稍微劳累心就扑扑地跳。吃了枣仁、远志之类的药,有时好了有时仍发作,不很灵验。一次恰逢朋友家扶乩,乩仙称是纯阳子吕洞宾。他趁便拜求仙人开个治病的良方。仙人判道:“你这个病症表现在心脏部位,但它的病原在脾。脾虚是因为子食母气。可以把自术炒后经常服用。”他试了一下,果然很灵验。方夔典又说,他曾向乩仙求问自己科考的情况。乩仙判道:“考场中写的文章,只要能做到笔酣墨饱,书味盎然,就会考中了,何必事先问明白呢?”后来到了乾隆元年,他登进士科。他所在的那一房同考官拿出阅卷簿来看,上面批的就是这八个字。如此说来,科举功名是前定的,那么连批词也是以前定好的么?

    高梅村说:有两个村民一起走路,一个人去小便,路上遇到一块瓦片,用脚赐开,看到下面有一只坛子。瓦片上刻有一个字,是同行的人的姓。他担心被同行者看见,就找个借口回身走开,却悄悄地伏在草丛里。望见同行者走远了,才走出来,去拿坛子,只见满坛都是清水。这个人很生气,把坛子的水一饮而尽。当时已傍晚,没有地方住宿,想到同行者家在附近,就到那家去借住。半夜,这个人忽然患霍乱症,大吐大泻,把床铺弄得污秽不堪。这个人惭愧得很,就连夜偷偷走了。到天亮时,同行者的家人来看望,看到地下床上都是精制的银子,好像银汁熔化后泻在地下床上,成了一片片的形状。我认为这只是讲笑话罢了,不一定真有其事。但高梅村坚持说不是编出来的故事。那么,每件物品都各有主人,并非人力可以勉强追求得到的,这个道理是十分明白可信的了。

    高梅村又说:有个叫姜挺的人,以卖布为生,他出入时常随身带着一只花狗。一天,他独自外出,半路上,碰到一位老者将他叫住。姜挺问:“我与你并不相识,叫我有什么事吗?”老者慌忙趴在地上,磕头有声,说:“我是狐狸幻化的,前生欠下了您一条命,三天后,您会嗾使花狗咬断我的喉咙。我的冥数已到,不敢逃死求生。然而,我私下以为,事情已经过去百余年,况且您已经托生为人,我却沦为狐辈,非要追杀一只狐狸,于您有什么好处呢?弄说,您早已忘掉了前生被杀之事,偶然间杀死一只狐狸,心里也不一定会感到快乐。现在,我愿意把女儿奉献给您,以赎前生之罪,不知您能否答应?”姜挺说:“我不敢引狐入室,也不愿乘人之危,夺人之女。我可以饶了你,但是,有什么办法使我的花狗最终不去伤害你呢?”老者说:“您只要拿一个贴子,在上面写道:‘某人夙负,自愿销除。,我拿这贴子向神明秉告,狗就不会再咬我了。关于恩怨报复的事,只要冤家债主本人出面,声明不再追究,就可以了结,神明是不会违背本人的意愿的。”正巧姜挺随身带着纸笔,就写了一个贴子给了老者。老者高兴得跳跃而去。过了七、八年,姜挺卖布,途经大江,突然遇上了暴风,船帆来不及降下,眼看船就要翻了。只见一个人飞快地爬上桅杆,扯断了绳索,然后骑着船帆一同落下来。看上去,像是那个老者,但转眼间就无影无踪了。大家都说:“这是狐狸报恩。”我说:“这狐狸救自己尚且不能,怎能到几千里外去救他人呢?这是神明看到姜挺有放生的功劳,特延长其寿数,所以派这只狐狸前往救援的。”

    据周泰宇说,有个人叫刘哲,和一个狐女相好,后来续她填房。狐女就像平常人一样操持家务,孝顺公婆,与妯娌们和睦相处,照顾前妻的子女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样。她老死的时候,尸体也没变为狐形。有人说她本是个私奔的女予,假说是狐。有人说她本来是狐,修炼成了人,但还没有成仙,所以也有老有死。由于她脱了狐的本形,所以死后尸体像人一样。我说:这些说法都不对。这是因为她的心灵完全能够控制自己的身体了。人的身体可以随着心灵变化。郗皇后变成巨蟒,汉宣城太守封邵变为猛虎,是因为他们的心先已变成蟒变成虎了,所以身形也成了蟒和虎。过去说,狐本是叫阿紫的淫荡女人变化的。人有着狐的心肝,人可以成为狐。狐有人的心肠,狐也可以成为人。和尚、道士们坐化,躯体往往不倒;忠臣、烈女们的尸骨长期存留不腐烂,这都是因为精神能够支配形体之故。这个狐女死后形状不改变,就属于这类情况。周泰宇说:确实如此。人们传说刘哲开始娶狐女为妻的时候,还有所疑惧。狐女说:“娶妻是为了成家,如果她合乎要求,那狐有什么不同于人的呢?而且人只知道惧怕狐,却不知道常常和狐做伴侣。那些贪欲无度,使人生病损寿的女人,和狐的采补行为有什么区别?那些翻墙和人幽会的女人,和狐的放荡有什么两样?那些,挑拨离间,在家中制造事端的女人,和狐媚惑人有什么不同?那些偷盗家中财物送给相好的女人,和狐的抢窃有什么分别?那些嚣张狂傲,搅得六亲不宁的女人,和狐的作怪骚扰有什么不一样?您怎么不惧怕她们却反而害怕我呢?”可见这个狐的心志在人类之上。怪不得她开始是人,到兀还是人。就像她所说具有种种狐狸行为的人,六道轮回,都是由自己的心灵所致。只怕眼光落地,也就难免堕入其中了。

    古人世代食禄做官,所以嫡长子都立后嗣,庶子不能享受家祭,但礼法中井没有必须立后嗣的说法。没听说孟皮有后嗣,也没听说孔子为他立过后嗣。这是因为他不是嫡子的缘故。庶子立后嗣,也许是因为寡居的偏房守贞节而不忍心让她百年后得不到祭祀吧?譬如士死后本来没有悼文,但从县贲父起有了悼文,因为他死于职守。儿童死了本应算是夭亡,但汪口死了却不算夭亡,因为他是为了保卫社稷而死。礼法是根据义制定的,所以不能偏废。凡是庶子没有后嗣的,也就沿续成惯例不能废除。而家庭中的矛盾,就往往因此而产生了。董曲江说,东昌县有兄弟三人,老二死了没有儿子。哥哥想让自己的儿子继承老二的家业,弟弟也想让自己的儿子继承。哥哥说:“弟弟应当让哥哥。”弟弟说:“哥哥的儿子年幼而我儿子年长,弟弟又应该让哥哥。”官司打了有一年多,终于哥哥夺去了继承权。弟弟非常气愤,郁郁成病。病危时,告诉儿子说:“我一定到地下去讨个公道。”于是就昏迷不醒。过了半天又苏醒过来说:“哪只是阳间的官府不讲理,阴间官府更不讲道理。刚才我的魂魄到了阴曹,陈述了这件事。一个阴官质问我说:‘你是因为你哥哥没有后代吗?你哥哥已经有后代了。你不过是为了财产而争夺的吧。在野地里看见野兽,两个人一起追赶,跑得快的人先得到。你来告什么状呢?,竟然不受理。争继承权为的就是财产,还瞪眼和我讲宗亲祭祀的事,怎么不懂事理刭了这种地步?你们多放些纸笔在我的棺材里,我将向上帝起诉。”这真是到死也不觉悟的人。董曲江说:“我倒是赞赏他的毫不隐讳”。

    乾隆乙卯年,我到山西主考乡试时,陶序东以乐平县令的身份,任同考官。在试卷尚未收进来时,我们一起闲聊神鬼之事。陶序东说:他有一个朋友曾经游览南岳衡山,走到林壑深处,见到一个女子背靠山石坐在花丛下。他想起以前曾听说过的关于智琼、兰香等天女临凡的故事,就急忙走过去,来到那女子身边。女子用纨扇挡着脸说:“我和您并无缘份,不宜相互接近。”那位朋友说:“缘份是由某些因素构成的,难道我们不能从现在开始培养这种因素吗?”女子说:“姻缘为前世所定。缘份须双方情愿,不是一个人能够培养出来的。”说完这话之后,女子转眼间不见了。那住朋友疑心是遇上了神仙。我说,关于男女之间的情欲姻缘,那位女子的说法还是不错的。至于人间的恩怨相报,那可是一个人想怎样就怎样,所以又当别论了。

    大同人中书宋瑞说,以前他在家里扶乩取乐,乩动起来的时候,他请问仙人法号。乩坛上即写道:“我本住深山,来往白云里。天风忽飒然,云动如流水。我偶随之游,飘飘因至此。荒村茅舍静,小坐亦可喜。莫问我姓名,我忘已久矣。且问此门前,去山凡几里?”写完,乩就不动了。或者这是真仙吧?

    在和和呼通诺尔战役中,有个兵士被番邦俘获。乙亥年,平定伊犁,这士兵看到大军旗帜,就逃跑回来,被免去死罪,安置在乌鲁木齐,大家喊他为“小李陵”。这个人不知道李陵是谁,人家叫他,他也随口答应。时间长了,大家也忘记了他的本名。己丑、庚寅年间,我在乌鲁木齐时,还见到这个人,年纪已经老了。他说,在准噶尔时,被转卖过几个主人,都当牧羊人。大军到来前一年的八月中旬,晚上睡在山谷里,远远望见沙漠中有火光。西域各个部落,经常相互抢掠,他疑心碰上强盗,就爬上山头望,看见一个巨人,有一丈多高,衣冠华美整齐,有侍从举着火炬在前面开路,大约七八十人之多。不久,就排好队伍,分两边站立。巨人严肃地向东方拱手行礼,神情十分虔诚肃穆,心知是山神了。当时正是准噶尔叛乱,又听到传说阿睦尔撒纳决定内附,请求政府出兵的事,心中猜想,也许这个地方要归属内地了,所以鬼神预先向东行礼吧?后来果然如此。当时还不知道八月中旬是天子的生日。等到回到政府这边,才醒悟到,天子的声威震动一切,所以山灵也遥祝天子的寿辰。

    参将李璇精通邵雍的观梅术,占l、往往很灵。平定西域时,他随从大学士温公在军营中。有一位士兵不慎失火,烧着了军营辕门前的一片枯草。温公让他占卜是什么兆头。他说:“这没有别的意思,您几天之内有急密奏折上报。火遇到枯草是紧急传递的象征,烟气向上升去是向上送达的迹象。由此知是密奏凡是密奏,都要烧掉草稿。”温公说:“我没有密奏的事。”他说:“失火也是无意的,并不是预定的。”后来果然如此。他为别人占l、.一生命运,就随手拿一件东西。有时拿同样的一件东西,占卜结果又不同。回到京师后,一位翰林学士拿着烟袋请他占、。他说:“水烟筒中贮存着火,烟通过呼吸在里边通行,说明您不是被冷落的官。但是你的官运不大通,是因为还需要别人为你吹嘘。”翰林又问自己还能做几年官。他说:“恕我直言。火本来不多,一旦熄灭就化为灰烬,热得时间不会长了。”翰林问自己的寿命有多长。他摇摇手说:“铜制器物本可经历很长时间,但世上没见过一百年的烟筒。”翰林不高兴地走了。过了一年多,事情竟然像他说的一样。当时一位郎官在座,也拿起这只烟袋问他。他说:“烟筒中的火已经熄灭,您必定受冷落。烟筒已经放在了床上,这是说您的官运停顿过。但是它又被拿在手里,说明要重新起用了。将来还会有热的时候。不过热后的结果和前面相同。”后来一切都果然如此。

    吴惠叔带来一幅挂轴小画,从纸的颜色上可以看出,这画少说也有一百年了。吴惠叔说,他是从长椿寺市上买来的。画的笔墨潦草,一半是用淡墨烘成的烟雾,一半是水纹,只有中间部份画着一只小船,一位女子坐在船篷下,另一位女子在船头摇橹。画的右上角是用浓墨题的一首诗,那诗写道:“沙鸥同住水云乡,不记荷花几度香。颇怪麻姑太多事,犹知人世有沧桑。”落款写道:“画中人自画并题。”画上没有题年、月、日,没有盖印章。有人认为,这幅画出自仙女手笔。但是仙女的手迹,俗人怎么能得到呢?也有人认为,这是沦落飘游的女子所作,但是,此种女子又不可能讲出超脱世俗的语语。我怀疑是明朝末年的女道士,因逃避兵乱,住在渔村,自己画了这幅画以寄托情思。但由于画面上没有前人的跋语,所以,这个猜测也就无法确定。吴惠叔请我在这幅画上题辞,我无从下笔,在案头放了几天,又还给了他。后来,惠叔死于蜀地,如今,这幅画是不是仍存于世,就不得而知了。

    我的舅舅安实斋先生说,程老先生是村里的老夫子。他的女儿长得很秀丽,有一天在门前买脂粉,被村里一个少年调戏,哭泣着告诉了父母。他们怕那少年的蛮横,不敢和他计较,但心中的愤怒怎么也消解不了,常常郁闷不乐。程老夫子一直和狐狸为友,每次狐狸来就对坐饮酒。一天,狐友见他一脸凄惨沮丧的表情很奇怪,他就把实情告诉了狐友,狐友没说什么就走了。后来,那个少年又路过他们的家门口,看见程女靠在门框上对他笑。两人渐渐地说些温柔的话,于是就在小菜园的空屋中私通。临分手的时候,程女流泪哭着不愿分手,于是两人约定私奔。那少年夜里来到程家门外,带着程女回来。为了防止程老夫子追索女儿,他用刀子威胁妻子说:“敢泄露出去,就杀了你。”过了几天,没有听到什么动静,他以为程老夫子不敢张扬这件事,心中非常得意,和程女越加亲昵无度。后来,程女渐渐显露出妖迹来,他知道她是狐魅,但是彼此很欢愉,不能打发她走。一年多后,少年痨病缠身,只剩下一口气了,程女才离去了。少年多方请医求药,幸而得以不死,财产却已用光了。夫妻露宿街头,他又身体赢弱,不能从事体力劳动,只有靠妻子的卖淫钱饱肚,不再有从前那种西悍之气了。程老夫子不知其中缘由,向狐友述说了这事。狐友说:“这是我派了一个狡狎的狐婢去戏弄戏弄他。必须假冒您女儿的形象,不这样就不能引他上钩的。必须让他知道是我们狐狸干的,以避免败坏了您女儿的名声。等到他生命垂危就放过他,他的罪过还不至于死。报复一下已经够了,您不要再快快不快了。”这是狐类中的朱家、郭解呀。它做事不为己甚,却又不是朱家、郭解所能做到的。

    侄孙树宝说:辛亥年冬天,他和堂兄道原去拜访戈仲坊举人,看见戈仲坊的书桌上有写上新诗的几十张信笺,其中有两首绝句说:“到手良缘事又违,春风空自锁双扉。人间果有乘龙婿,夜半居然破壁飞。”“岂但娥眉斗尹、邢,仙家亦自妒娉婷。请看搔背麻姑爪,变相分明是巨灵。”都不知所说的是什么事,就向戈仲坊请教诗所吟咏的事实。戈仲坊说:“昨天遇见沧州的张辅,他说:在南皮县有个某甲,二十多岁,还未娶妻。突然有两个漂亮姑娘晚上来和他亲热。某甲问两个姑娘从哪里来,她们说:‘我们是狐精,因为前生注定要与你成为夫妻。虽然我们不能给你带来福分,但也不至于害你。,某甲贪恋她们的美色,就不肯另外择女结婚。有人规劝某甲,某甲拒绝了,说:‘狐女对我很好,我们相处的日予已很长,我也没有生病,说明她们不是作怪害我的。她们还说要给我生儿子,也不会影响我传宗接代,实在我不忍心辜负她们。,后来,家族强行给某甲定亲,某甲听说未婚妻十分美丽,就忘记了对狐精所起的誓言了。等到洞房花烛夜,突然出现像风暴的声响,房屋都震动了,有一只巨大得像畚箕般的大手,从外面破窗而入,抓起某甲就离开了。第二天,人们四处寻找,一点消息都没有。七八天后,有几个小孩子说,在一座神庙里有像牛喘气的声音。北方的风俗,凡是神庙都不设庙祝,又担心流浪乞丐住在神庙里,大多用泥砖堵住大门,只留下一个洞放香炉。人们从那个洞中察看,仿佛有一个人赤条条地躺在里面,但看不清是什么人。大家打开门口再看时,原来就是某甲,早已是昏迷不省人事了。经过多方治疗,总算留住了一条性命。从此,狐女再不来了。要和他结婚的女子家里,害怕狐女报复,也和某甲解除了婚约。这两首绝句,就是记述这件事情的。”狐精已经通灵性,办事和人不同。某甲即使娶妻,又怎能阻碍她们飞快地来往呢?狐精竟然逞凶,几乎杀了某甲性命,可说是又妒嫉又凶悍了。不过,如果本来没有约定婚姻,那么错误在狐女一方。现在,某甲既然开始时不慎重,和狐精约定婚姻,后来又不好好处埋,背叛了狐女。那么,狐女愤激而兴妖作怪,也是有道理的。这就不能怪罪狐女了。

    北方的桥上,大都装有栏杆,以防行人失足落水。闽南地区多雨,所以,桥上往往建有棚屋,为行人挡雨。邱二田说:右个行人夜间遇雨,赶忙躲进了桥棚。他见桥棚里已经有了许多人,其中一个官吏模样的人手拿案卷,几个军役押着一些戴枷的犯人。这人明白这是官府在押送囚犯,就躲闪着,蜷缩到一个角落里。只听一个囚徒大哭不止。官吏叱责他说:“现在知道害怕了,当初不干那事多好啊!”那个囚徒哭着说:“我是被老师害了,我的老师每日讲学,总是把鬼神报应之说,统统斥为佛门虚妄之谈。我相信了他的话,认为不管做了什么事,只要机智、乖巧,都能隐蔽起来,即便时常为非作歹,也可以终身不败露;到了百年之后,魂返太虚,冥冥漠漠,一切诋毁与赞誉我全听不到了,那么现在还有什么可怕的,有什么不敢恣情纵意去干的呢!可是没想到,地狱不是胡说,阎王果然存在。我这才明白被老师出卖了,所以,又是悔恨又是自悲啊。”另一个囚徒说:“你的堕落是由于相信了儒家的说教,而我却是被佛家骗了。按佛家的说法,一个人虽然做了恶事,以后只要有了功德,就可以把原先的罪恶抹掉;虽然进了地狱,只要经过忏悔就可以超生。那么,我生前多去庙中烧香磕头,布施香火,死后请僧人念经超度,不就可以得到佛法保护了吗?这些我都可以办到。有了佛法保护,我自然可以无所不为,将来死去,地狱也不能把我怎么祥。没想到,阴间给人降罪或降福,是根据一个人所作善事、恶事的情况来定,不管舍弃钱财是多还是少。现在,我的钱财耗尽,却仍逃脱不了酷刑折磨。如果不是过份信赖佛门之说,又怎么敢恣情纵欲,以致于落到今天这步田地呢?”说完后大哭不止。其他囚徒也都一齐痛哭。那位行人这才明白,他们不是人而是鬼。儒家的《六经》具在,其中并没有主张无鬼神的文字;三藏真经所说的,也没有唆使佛门弟子收敛财物贿赂的内容。自从儒者以经沽名,佛者以教图利以来,其流弊才发展到如今严重的地步。佛家本为异教,它的徒众借以谋生,不必过份指责。但是,道貌岸然的儒家学者何必这样做呢?

    倪老婆婆是武清县人,不到三十岁就死了丈夫。公婆想要嫁她,她发誓不嫁。公婆生气,把她赶出家门,让她自谋生路。她流离失所,非常艰苦。她把两个儿子、一个女儿抚养成人,结婚成了家,却都没有出息,她孤零零地没有依靠。只有一个孙女削发做了尼姑,她就寄食在尼姑庵里,赖以生存。如今她已七十八岁了。她可以说是年轻时立志,一辈子贞洁。我怜悯她的气节,也时常周济她。马夫人曾经对我说:“老爷身为礼部尚书,主管天下节妇烈女的旌典表彰,而这个老太太就在眼前却顾不到,这是为什么?”我说:“国家的典章制度都有程序。节妇烈女,由学校推举到州郡,州郡上报给御史台,然后才启奏皇上下圣旨,下达礼部衙门评议,为的是听从公论。礼部可以调查核实,可以决定去留,但不能擅自搜罗人选,以防止营私或滥加表彰。比如掌管科考的,可以在科考的答卷中,行使权力录取,但不能录取没有经过考试的遗漏人。这位老太太长期离开家乡,既没有推举她的人,在京城的人海中,又有谁知道有这么个孤寡的老太太?沧海遗珠,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不是我能做而不做。”想古往今来被埋没的右德之人,往往借助小说,才得以发出一点光亮。因此,我大略记些倪老太太的情况,附在这本琐谈录中。虽然本书属于志怪,写进这些内容与体例不合,但在表彰教化的宗旨上,却是一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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