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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浪中文网 www.zwzl.net,最快更新曼哈顿中转站最新章节!

    到处乱糟糟的,毫无生机;火车上的减震器一直在敲击。男人离开标志杆。他双腿僵硬,无法再动。漆黑一片。他抬起膝盖和脚极为缓慢地走着,然后倚着货车大口喘气。他的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他的肌肉都木了,骨头也扭曲了。一束灯光晃着他的眼睛。

    “快点滚开。公司的侦探就在院子里呢。”

    “喂,老兄,这里是纽约吗?”

    “没错,这儿就是。跟着我的灯光走,你能走到码头。”

    他的脚几乎无法迈过长长的、隐约可见的十字形枕木,他摔了几跤,还绊倒了好几根标志杆。最后他坐在码头上,头埋在手掌里。海水冲刷海岸的声音像是狗在舔食。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报纸包,从中拿出一大块面包和一条带软骨的肉。他没喝水,就那么不停地嚼着直到嘴里分泌出来一点点唾液。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拍掉膝盖上的面包渣,然后四处看看。南面,铁路那头的天空已经浸润了橙红色。

    “欢乐的白色之路。”他嘶哑着嗓子大声说。“快乐的白色之路。”

    窗户上落着一道道雨水,吉米·赫夫透过玻璃注视着百老汇街上随漩涡形的人流移动的雨伞。有人敲门。“请进。”吉米说。他看到进来的是侍者而不是帕特,就转过身继续看窗外。侍者打开电灯。吉米在窗玻璃上看到他的影子,那是个很瘦的人,淡黄头发,一只手里高高地托着一个餐盘,那上面有好多拱形的银盖。那侍者喘着粗气走进房间,另一只手在身后拖着一个折叠架子。他猛地拉开架子,把盘子放在上面,又在圆桌上铺了一块台布。他身上传来一股油腻腻的食品味儿。吉米一直等着,直到他转过身来。然后他围着桌子打开银盖的一角:汤里有些绿色的小东西,烤羊羔,土豆泥,捣碎的甘蓝和菠菜,没有甜品。

    “玛蒂。”

    “什么事啊,亲爱的。”合页门后传来虚弱的声音。

    “妈妈,晚饭准备好了。”

    “你开始吃吧,孩子,我马上就来……”

    “不,妈妈,你不来我就不吃。”

    他绕了餐桌一圈,把刀叉摆正。他把餐巾放在胳膊下面。戴尔米尼哥饭店的领班侍者正在布置餐桌,就座的是格劳斯塔克(意即一个富于浪漫色彩的国度或境界。————译注)、波希米亚国王、航海家亨利王子……

    “妈妈,你想当苏格兰的玛丽女王还是简·格雷夫人?”

    “亲爱的,那两个人的头都是被砍掉的,我可不想被砍头。”妈妈穿着肉色的茶会礼服。当她打开合页门的时候,一股隐约可闻的古龙水味和药味从她缀有流苏的袖子里面散发出来,并迅速地传遍整个房间。她脸上的粉扑得有点太多了,但是她的头发卷得很好,可爱的棕色眉毛画得也很漂亮。他们面对面坐下来;她手背上的血管清晰可见。她在他面前放下一碟汤。

    汤很稀薄,也不够烫。他喝了汤。

    “哦,我忘了往你的汤里放面包块了,亲爱的。”

    “玛蒂……妈妈,你怎么不喝你的汤?”

    “今晚我不太想喝汤。我头疼,没法考虑点什么菜。没关系。”

    “要不然你当克里奥佩特拉吧?她胃口很好,像个听话的小女孩似的给什么就吃什么。”

    “甚至还吃珍珠。她把珍珠放进醋里,一饮而尽。”她的声音发抖。她向桌子对面的他伸出手去;他很有男子气概地拍拍她的手,微笑起来。“只有你和我,吉米。亲爱的你永远爱妈妈,是不是?”

    “亲爱的玛蒂,你怎么了?”

    “哦,没什么;今晚我觉得奇怪……我很累,从来没感觉好过。”

    “但是你做了手术之后……”

    “是的,我做了手术之后。亲爱的,浴室窗台上有一薄片新鲜的黄油,如果你能帮我拿过来,我要在这些甘蓝上抹一些……恐怕我又要抱怨食物了。这烤羊羔根本不对头。我希望它别让我们生病。”

    吉米跑过合页门和妈妈的房间,来到一个小过道上,这里有樟脑丸和散落在椅子上的布片的气味。他打开浴室的门,红色的橡胶水管在他眼前晃动。他对突如其来的药味感到难受,觉得肋骨在收缩。他推开水管那头的窗户。窗台上有尘土,扣着黄油的碟子底部有点点煤灰。他站了片刻,向下看着通风井,因为不愿意闻到火炉中冉冉升起的煤气味,他用嘴呼吸。下面有个戴白帽子的少女将身子探出窗外,正对一个炉工说话,那个炉工两只裸露的脏手臂抱在胸前望着她。吉米竖起耳朵听他们在说什么。成天跟煤和蜡烛打交道,你的头发和腋下都油腻腻的。

    “吉米!”

    “来了,妈妈。”他红着脸,“砰”地关上窗,回到起居室。他走得很慢,这样脸上的红晕就来得及褪掉。

    “又在做梦吧,吉米?小梦想家。”

    他把黄油放在妈妈的碟子旁边,坐了下来。

    “快点,趁热把烤羊羔吃掉。你可以试试在上面抹些法国芥末。这样味道更好。”

    芥末灼痛了他的舌头,他眼睛里流出眼泪。

    “太辣了吧?”妈妈大笑着问。“你得学会喜欢吃辣的……他一直喜欢吃辣的。”

    “谁?”

    “一个我深爱的人。”

    他们沉默了。他能听见自己的咀嚼声。紧闭的窗外不时传来马车的咔哒声和街车缓慢行驶的声音。蒸汽管道发出敲击声和嘶嘶声。通风井下,腋窝下油腻腻的炉工对着戴浆过的帽子的少女,从歪斜的嘴里迸出一大串话————脏话。芥末的颜色是……

    “用一分钱打赌你在想什么。”

    “我什么也没想。”

    “我们之间不许有秘密,亲爱的。记住,你是妈妈在这世上唯一的安慰。”

    “我想知道如果我是一只海豹————斑海豹的话,会有什么感觉。”

    “非常冷,我想。”

    “但是你不会感觉到的。它们有一层脂肪保护,所以就算坐在冰山上它们也觉得暖和。不过想游泳的时候就能在海里游泳,这可真好玩。它们可以游好几千英里,中间不停。”

    “但是妈妈也旅行了好几千英里,中间也没停过,你也是啊。”

    “什么时候?”

    “出国和回国。”她的双眼明亮,她在逗他。

    “哦,不过那是在船上。”

    “我们过去常常坐‘玛丽·斯图尔特’号在海上巡航。”

    “哦,给我讲讲,玛蒂。”

    有人敲门。“进来。”淡黄头发的侍者在门口探头。

    “可以收走了吗,夫人?”

    “是的。给我拿些水果沙拉,水果一定要现切的。今晚一切都很糟糕。”

    侍者喘着气,把盘碟收到托盘上。“对不起,夫人。”他喘着。

    “好吧,我知道那不是你的错,侍者。你吃什么,吉米?”

    “我能要份浇冰的甜品吗,玛蒂?”

    “好的,如果你听话。”

    “当然。”吉米迸出一声大叫。

    “亲爱的,餐桌上不许你那样大喊大叫。”

    “可是如果只有我们俩,就没关系。浇冰甜品万岁!”

    “詹姆斯,一个绅士不管是在家,还是在非洲的野外,他的行为永远一致。”

    “嘿,我希望我们在非洲的野外。”

    “你吓着我了,亲爱的。”

    “我要那样大喊大叫,吓跑所有狮子和老虎————是的,我就要那样。”

    侍者回来了,托盘上有两个盘子。“对不起,夫人,浇冰甜品已经卖完了。我替年轻的先生带来巧克力冰淇淋。”

    “噢,妈妈。”

    “没关系,亲爱的……可是以前一直都不缺的……只好吃它吧,饭后我让你出去买糖果。”

    “哦,太棒了。”

    “但是吃冰淇淋别吃得太快,否则肚子疼。”

    “我已经吃完了。”

    “你把它吞下去了,小坏蛋……穿上雨鞋,宝贝儿。”

    “可是根本没下雨啊。”

    “按妈妈说的做,亲爱的。别磨磨蹭蹭。我要你以名誉担保一定回来。今晚妈妈一点都不舒服,如果你待在大街上,妈妈会非常担心的。那么多可怕的危险……”他坐下来穿上雨鞋。他在脚跟处费力地套鞋的时候,她给他一张一美元钞票。她用丝质长袖里的手臂搂着他的肩膀。

    “我的亲爱的。”她哭着。

    “妈妈,你不要这样。”他使劲推她。他能感觉到她胸衣上的鲸骨压着他的手臂。“我马上就回来,马上。”

    台阶上有一根用来固定猩红色地毯的铜杆,吉米脱下雨鞋塞进雨衣口袋里。他没戴帽子,他在桌旁旅馆侍者们好奇的目光里跑了出去。“出去散步?”最年轻的那个浅色头发的侍者问他。吉米聪明地点点头,跑过胸前有发光纽扣的门童,跑到百老汇街上。街上充斥着喧哗声与脚步声,陌生的脸走出商店和穹顶灯的灯光后就罩上了阴影。他经过安索尼亚,快步向商业区走。门口一个黑色眉毛的男人嘴里吸着烟,懒洋洋地躺着,他可能是个绑架者。但是住在安索尼亚的人跟住在我们那里的人一样都是好人。接下来是电报局,纺织品店,染房和洗衣店,一个中国人开的干洗店里飘出奇怪的蒸汽的糊味。一个男人拿着一罐煤油擦过他身边,油腻腻的袖子擦过他的肩膀,那人身上散发着汗味和煤油味。没准他是个纵火犯。纵火犯的念头让他浑身直起鸡皮疙瘩。火。火。

    惠勒的店。门外有一股夹杂着硬币和光滑的大理石味儿的香甜气味;窗台下的栅栏里传出热巧克力的气味。黑色和橙色的皱纹纸适合万圣节。他都想走进去了,却想起再过两个街区就到梅勒的店了,在那儿他们找钱的时候给你小小的银质的机头和汽车模型。我得抓紧时间。在溜冰场别待太长时间,这样在冰场你就碰不上强盗,凶手,暴徒,肩膀上架着长枪,开枪,砰……倒下一个坏蛋!那是他们中最坏的那个。砰……又倒下一个。溜冰场真是具有魔力啊……爬上房子的墙头,翻到房顶,跳过烟囱,来到弗拉迪龙大楼,快速跑过布鲁克林大桥的桥索。

    梅勒店里的糖果。这次他毫不犹豫地走进去。他在柜台边等着有人来招呼他。“这是6角钱,请来一磅混合巧克力奶酥。”他不假思索地说。她是一个金发妇人,有点对眼。她不怀好意地看着他,不回答。“对不起,请您快点,我赶时间。”

    “好的,每个人都得排队,”她气喘吁吁。他站着,眨眼看着她,双颊燃烧着。她推给他一个包装好的盒子和一张写着“在付款处交款”的纸条。我才不哭。付款处的妇人灰发,瘦小。她从一个好像小动物舍里供小动物出入的小门里伸出手拿走他的纸币。收款机发出清脆的一响。很高兴收到钱。一枚25分硬币,一枚10分硬币,一枚15分硬币和一个小杯子。那是4毛钱吗?只有一个小杯子,没有机头或汽车模型吗?他拿起硬币,没拿小杯子。他腋下夹着盒子匆匆出门。妈妈要说我出来的时间太长了。他朝家的方向走,双眼直视前方,因金发妇人的无礼而懊恼。

    “哈……原来是出门买了糖果,”浅色头发的侍者说。“你要是再晚点回来,我就要给你一些糖果了。”吉米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听他低声说。他跑上台阶,踢到铜杆的时候它嗡嗡响。来到贴着白色珐琅字母503的巧克力色房门前,他想起了雨鞋。他把糖放在地上,把雨鞋套在自己的湿鞋外面。真走运,玛蒂没开着门等他。也许她已经从窗户里看见他了。

    “妈妈。”她不在起居室。他吓坏了。她出去了,她走了。“妈妈!”

    “到这儿来,亲爱的。”卧室传出她虚弱的声音。

    他摘下帽子,脱掉雨衣,跑进去。“妈妈,怎么了?”

    “没什么,宝贝儿。我头疼,就是这样,头很疼……在手绢上洒点古龙水,然后轻轻放在我头上,而且别像上次那样放在我眼睛上。”

    她躺在床上,床单是天蓝色的。她的脸白里透青。肉色的丝质茶会礼服松松地搭在椅子上。地上乱七八糟地扔着她胸衣的带子。吉米细心地把浸湿的手绢放在她的额头上。他朝她俯下身子的时候,古龙水的强烈气味直冲他的鼻子。

    “很好。”她的声音很虚弱。“亲爱的,给艾米莉阿姨打电话,河滨路2466号,问她今晚能不能过来。我想跟她谈谈……噢,我的头要炸开了。”

    他跑向电话,心怦怦乱跳,眼里涌出眼泪。出乎意料,艾米莉阿姨的声音很快出现在电话那端。

    “艾米莉阿姨,妈妈病了……她希望您来……妈妈,她马上就过来,”他喊着,“可以吗?她马上就过来。”他踮着脚尖走进妈妈的房间,捡起胸衣和茶会礼服,把它们挂进衣橱。

    “亲爱的,”她虚弱的声音传来,“拿走我头发里的发针,它们弄疼我了……噢,宝贝儿,我觉得我的头好像要炸了……”他的手伸进她那比丝绸还光滑的头发,拿出发针。

    “噢,别,你弄痛我了。”

    “妈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艾米莉阿姨————纤细的身子穿着晚礼服,外面套着橡皮雨衣————匆匆忙忙地走进房间。她薄薄的嘴边带着一缕同情的神色。她看见妹妹因痛苦而扭曲的身体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男孩穿着短裤,手里拿着一把发针站在她身边。

    “怎么了,莉莉?”她静静地问。

    “亲爱的,我身上发生了可怕的事。”莉莉·赫夫使劲喘着气,发出“咝咝”声。

    “詹姆斯,”艾米莉阿姨厉声说,“你必须上床睡觉去……妈妈需要绝对安静。”

    “晚安,亲爱的玛蒂。”他说。

    艾米莉阿姨拍拍他的背。“别担心,詹姆斯,一切我来照顾。”她走向电话,用一种低沉但清晰的声音要着号。

    糖盒在门口的桌子上。吉米把它放在腋下的时候觉得心虚。经过书柜的时候,他取下一本美国大百科,把它放在另一边腋下。他阿姨没有注意到他出去。地牢的门开了。门外是一匹阿拉伯马和两个忠心耿耿的随从,他们正等着帮他飞越自由的边界。走过三个门之后就是他的房间了。房间里寂静而黑暗。打开电灯,灯光照亮了“玛丽·斯图尔特”号的船舱。好的,船长,收起船锚,向温华德岛进发,黎明前不要打扰我。我有些重要的文件要仔细阅读。他脱下衣服,穿着睡衣裤跪在床边。躺下来睡觉之前我向主我灵魂的上帝祈祷如果我在醒来前死去请主将我带去。

    然后他打开盒子,把枕头拿到灯下的那一侧床头。他的牙咬开巧克力奶酥松软的馅。让我看看……

    A.第一个元音,几乎所有字母表中的第一个字母,但在阿拉伯语和阿比西尼亚语的字母表中列第十三位,在古代北欧文字中列第十位……

    讨厌,那是个长毛的……

    AA,Aachen(见Aix-la-Chapelle词条)

    Aardvark……

    哈哈,他看起来真有趣……

    (orycteropusca pensis),哺乳动物类,踯行动物,贫齿动物,仅见于非洲。

    Abd

    Abd-el-halim,埃及王子,莫哈默德·阿里与一个白人女奴所生之子……

    他读着,两颊绯红:

    白奴之王。

    Abdomen(语言学来源待定)————身体的下部,包括横膈膜和骨盆……

    Abelard————不再保持师生关系。他们心中洋溢的除了尊敬还有多愁善感,适合Abelard年龄的教会(他已经快四十岁了)为他们提供了无穷的交流机会,而且他的性格对保持两人的和平至关重要。海洛维兹的条件背叛了他们的亲密关系……Fulbert报复性地将他流放……一群暴徒冲进Abelard的家把他打得重伤,替他报了仇……

    Abelites————受到谴责的、与撒旦进行的性爱。

    AbimelechI,吉甸的中东小妾所生之子,杀掉除约撒姆之外的十六个兄弟后登基为王,在围攻示巴时被杀……

    Abortion……

    不。他的手冻得冰凉,吃下这么多巧克力使他觉得有点恶心。

    Abracadabra.

    Abydos……

    他下床喝了杯水,下一个词条是Abyssinia,书上有沙丘和不列颠人烧死抹大拉的雕版插图。

    他的眼睛刺痛。他身体发僵,感到困倦。他看着他的英格索尔表。11点了。他突然感到恐惧。如果妈妈死了……他把脸压在枕头上。她站在他身边,穿着缀蕾丝花边的舞会长袍,丝质的拖地长袍后摆作响,她香喷喷的手温柔地抚摸他的面颊。他一下子呜咽起来。他猛地趴下,脸埋在枕头里。他不停地哭了很长时间。

    他醒来,发现灯光使他眩晕,房间里又闷又热。书在地上,奶酥在他身下被压碎,黏乎乎的,有些渗到盒子外面。

    他的表停了,表针指着一点四十五分。他打开窗子,把巧克力放进衣柜抽屉,关上电灯。那是他忽然想起来的。他因为恐惧而发抖,于是他穿上浴袍和拖鞋,踮着脚尖朝黑漆漆的大厅走。他听听门外的动静。人们在低声交谈。他轻轻地敲门,然后扭动门把手。一只手猛地推开门,吉米看见一个高个男人。他戴着金丝眼镜,脸上刮得很干净。合页门关上了,他们面前站着一个古板的护士。

    “詹姆斯,亲爱的,回床上去,别担心,”艾米莉的声音很轻,带着疲惫。“妈妈病得很厉害,需要绝对安静,不过已经没什么危险了。”

    “至少现在是,麦里瓦尔太太。”医生在眼镜后面喘着气说。

    “小宝贝,”护士的声音低沉而使人安心,“他整晚不睡,一直在担心,而且一次也没有打扰过我们。”

    “我要回去了,先安顿你上床。”艾米莉阿姨说。“我的詹姆斯一直是好孩子。”

    “我可以看看妈妈吗?只看一眼,这样我才能知道她还好。”吉米胆怯地看着眼镜后的大脸。

    医生点头。“噢,我必须走了。我会在四点或五点钟的时候来,看看情况如何。晚安,麦里瓦尔太太。晚安,贝林斯小姐。晚安,孩子。”

    “请走这边。”训练有素的护士把手放在吉米的肩上。他的身子在她手下扭动着,跟在她后面出去了。

    妈妈房间的一角有一盏灯亮着,上面别着的一块毛巾投下影子。从床上传来粗重的喘息声。他听不出来那是谁。她痛苦的脸转向他,眼睛闭着,眼皮发紫,嘴歪到一边。他盯了她半分钟。“好吧,我现在回床上去。”他轻声对护士说。他的血液冲到头顶。他什么都听不见。他僵直着身体走出门,看也不看阿姨和护士。他的阿姨说了句什么。他跑过走廊,跑进自己的卧室,摔上门又插上门闩。他握着拳头僵直地站在房间中央,浑身发冷。“我恨他们。我恨他们!”他大声喊出来。然后他咽下一声呜咽,关了灯,爬上床,钻进冰冷的被子里。

    “太太,看您这么好的生意,”埃米尔甜言蜜语道,“我以为您的店里需要人手帮您呢。”

    “我知道,我的工作让我忙死了。我知道。”雷戈太太坐在收款台后面的凳子上,叹了一口气。埃米尔沉默了很长时间。他盯着放在他肘边的大理石板上的一块韦斯特伐利亚德式火腿的横截面。然后他羞怯地说:“像您这样的女人,雷戈太太,一个像您这样美丽的女人,是不会缺少朋友的。”

    “啊,这样……我一个人过了太久了,我没有别的密友。男人都是畜生,而女人,噢,我跟女人处不来!”

    “历史和文学……”埃米尔开口说。

    门上的铃铛响了。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跺着脚走进来。她的头发是黄色的,戴着一顶花床似的帽子。

    “比利,别太奢侈了。”她说。

    “可是诺拉,我们得买点吃的,喝茶的时候吃的。而且到了星期六,一切都会好起来。”

    “除非你不再玩马,否则一切都好不了。”

    “噢,看长远些,好不好?我们买些肝泥香肠。我的天啊,那块冷火鸡胸肉看起来不错。”

    “馋猪。”黄发女人嘀咕着。

    “别再说我了,行不行?我就要这个。”

    “是的,先生,火鸡胸脯很不错。我们还有小鸡肉,骨头都剔掉了。埃米尔,我的朋友,去厨房帮我找找那些小家禽。”雷戈太太说着,坐在收款台后面的凳子上一动不动,像上帝在降神谕似的。男人拿一顶缝着花格条纹带子的厚边草帽扇着风。

    “温暖的夜晚。”雷戈太太说。

    “没错,诺拉,我们应该去岛上,而不是在这个城市里闲逛。”

    “比利,你很清楚为什么我们的生活好不起来。”“别老提这个。我不是告诉你了吗,到周六,一切都会好起来。”

    “历史和文学,”埃米尔在顾客拿着鸡肉离开后递给雷戈太太一个半美元的银币让她锁进钱箱,然后接着说,“历史和文学教育我们世上有友谊,有时甚至是值得信赖的爱情……”

    “历史和文学!”雷戈太太打心眼里感到好笑,“对我们很有好处。”

    “但是您在这个异国的大城市里从未感到过孤独吗?干什么都不容易。女人们看的是你的钱包而不是你的心灵。我再也受不了了。”

    雷戈太太的宽肩膀和大胸脯随着她的大笑而摇晃着。她从椅子上站起来的时候还在笑。她的胸衣吱吱响。“埃米尔,你长得不错,性格又稳重,你在这个世上能混得很不错。但是我不会再让男人约束了。我受够了。除非你带着5000块钱来找我。”

    “你真是个残忍的女人。”

    雷戈太太又笑了。“来吧,你可以帮我打烊。”

    星期天,市区一片宁静,阳光灿烂。鲍德温带着套袖坐在桌后,仔细地读着一本小牛皮封面的法律书。他不时地在一本便签簿上用规矩的字体写下笔记。一声电话铃打破了安静。他看完正读的那段,然后大步走过去接电话。

    “是的,这儿只有我自己,你想来就过来。”他放下听筒。“讨厌。”他喃喃自语着,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奈莉没敲门就进来了,看见他在窗边踱来踱去。

    “你好,奈莉。”他头也不抬地说。她静静地站着盯着他。

    “看着我,乔治,你不能这样。”

    “为什么不能?”

    “我讨厌装模作样。”

    “没人发现什么,不是吗?”

    “当然没有。”

    她走过去,拉直他的领带。他温柔地吻她的嘴。她穿着有装饰物的淡紫红色棉布裙子,手上拿着一把蓝色遮阳伞。

    “最近如何,乔治?”

    “很好。你知道吗,你们给我带来了好运。现在我手上有几个好案子,而且我搭上了好几个有价值的大人物。”

    “可是没给我带来什么好运。我一直不敢去忏悔。神父会认为我得下地狱。”

    “戈斯怎么样了?”

    “哦,他有一大堆计划。可能以为自己要挣大钱了,因此越来越自大。”

    “奈莉,离开戈斯过来跟我一起住怎么样?你离婚,然后我们结婚。那样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有点滑稽……这不是你的心里话。”

    “但是值得一试,奈莉,真的,值得。”他搂着她亲吻她僵硬的嘴唇。她推开他。

    “无论如何我不会再来这里……噢,刚才我想着要见到你所以我上楼的时候多高兴啊……你的律师费已经支付了,一切都结束了。”

    他注意到她前额的发卷已经松开了。一缕头发落在眉毛上。

    “奈莉,我们不应该这么痛苦地分离。”

    “你告诉我为什么不?”

    “因为我们都爱对方。”

    “我不会哭。”她用一块起了褶的手绢按按鼻子。“乔治,我会恨你的……再见。”她出去,门被重重地摔上。

    鲍德温坐在桌后,咬着铅笔头。鼻腔里还残留着她的头发带给他的刺痛。他的喉咙发干。他咳嗽起来。铅笔头从嘴里掉出来。他用手绢抹掉唾沫,重新坐回去。泪眼朦胧中,法律书上的大段文字变得清晰起来。他从便签簿上撕下写了字的纸,把它扔到一堆文件上面。在新的一页纸上他开始写:纽约州最高法院的决定……突然他从椅子上站起身,又开始咬铅笔头。窗外传来没完没了的叫卖花生的口哨声。“好吧,就是那样。”他大声说。他接着用整齐的字体写:“派特森起诉纽约政府案……最高法院的决定……”

    在海员俱乐部里,巴德坐在窗边,慢慢地仔细读着一份报纸。他旁边的两个人在下棋。他们的胡子是刚刮的,粗硬的胡子茬发青,穿着笨重的工作服。其中一个吸着烟斗,他每吸一口就发出轻微的咕噜声。窗外,雨不停地落在广场上,使广场的地面水光粼粼。

    万岁,活一千年,工兵队第四排的老头们在前往修理鸭绿江桥时说……纽约先驱报独家报道……

    “将军,”吸烟斗的人说。“他妈的,我们喝一杯去。今晚没法好好地呆着。”

    “我发誓,那老太太……”

    “别胡扯了,杰斯,我知道你发什么誓。”一只长着浓密的黄色汗毛的紫色大手把棋子划拉进盒子里。“告诉那老太太你要喝一杯御御寒气。”

    “那又不是假话。”

    巴德看着玻璃上他们的影子远去。

    “你叫什么名字?”

    巴德被一个尖厉的声音吓了一跳,一下子就把头转过来。他正好看到一双灰蓝色眼睛。那是一个小个子,脸皮发黄,长着一张癞蛤蟆似的脸:大嘴,鼓眼,黑色平头。

    巴德抬起下巴。“我叫史密斯,怎么了?”

    那小个子伸出一只结满老茧的大手。“很高兴认识你。我叫麦迪。”

    巴德不由自主地握住那只手。那只手紧紧握着他的手直到他把自己的手缩回来。“姓什么?”他问。“我叫杰斯·麦迪……莱普兰德·麦迪……过来喝一杯吧。”

    “我身无分文,”巴德说。“一分钱也没有。”

    “我请。我有很多钱,拿去!”麦迪把手插进破旧的格子条纹西装的口袋。拿着满满两手钱顶巴德的胸脯。

    “留着你的钱吧。不过我会和你去喝一杯。”

    他们走到珍珠街拐角处的酒吧时,巴德的手肘和膝盖已经湿透了,冰冷的雨滴还在顺着他的脖子往下淌。他们进了酒吧,莱普兰德·麦迪在吧台上放下一张5美元纸币。

    “所有人的酒我请;今晚我高兴。”

    巴德赶上了免费的午餐。“好久没吃东西了。”他回到吧台取他那份酒的时候说。威士忌灼热了他的喉咙,烘干了他的衣服,让他恍惚又回到孩子的时候,那时他在周六下午去打橄榄球。

    “放在这儿,莱普,”他拍着小个子男人宽阔的后背喊着。“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朋友了。”

    “嗨,旱鸭子,明天我和你一起出海。怎么样?”

    “当然。”

    “现在我们去鲍沃利街看小妞。我请。”

    “鲍沃利街的小妞才不会跟你走咧,你这无赖。”一个耷拉着黑胡子的醉醺醺的高个子说。他俩往转门那儿走的时候,他踉踉跄跄地走在他们中间。

    “她们会的,不是吗?”莱普说着后退了一步。他挥动铁锤一般的拳头向上一击,正中那人的下巴。那人倒下去,歪歪扭扭地要起来,但是转门已经在他眼前关上了。酒吧里传来一声嚎叫。

    “我是个狗娘养的,莱普,我是个狗娘养的。”巴德吼叫着再次拍着他的后背。

    他们挽着胳膊在雨中走到珍珠街。水淋淋的街道上,拐角处的酒吧对他们张开大嘴。镜子和铜杆发出黄光,粉色裸女画的镀金画框透过威士忌酒杯的底部刺激着酒鬼们的眼睛,令他们血脉喷张。街道两边是昏暗的房子,街灯摇曳,好像游行队伍里的手提灯。然后巴德发现自己在一间挤满了人的黑暗的房间里,膝盖上坐着一个女人。莱普兰德·麦迪站着,胳膊搂着两个女孩的脖子。他猛拉开衬衣展示胸脯上用红绿两色纹的一个裸男和一个裸女的文身,两个图案搂抱着,像蛇似的交缠着。他收紧胸部,使胸部的皮肤颤动,裸男和裸女的文身也随之颤动,这时所有的人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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