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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浪中文网 www.zwzl.net,最快更新米德尔马契最新章节!

    幸福的人知道他活在世上

    不是为了屈从别人的意志;

    他有正直的思想作他的盔甲,

    平凡的真理作他的行为准则。

    ………………

    奴役的枷锁不能使他屈服,

    富贵不能引诱他,贫贱不能威胁他;

    他不是田地的主人,但他是自己的主人,

    他一无所有,但他又拥有一切。

    ————亨利·沃顿爵士 [5]

    多萝西娅信任凯莱布·高思的见识,这是在她听到他赞成她的村舍计划时开始的,到了她寄居弗雷什特期间,这信任又得到了迅速的发展。詹姆士爵士曾邀她跟他和凯莱布一起骑了马,巡视两个农庄。凯莱布对她也赞不绝口,事后向妻子说,卡苏朋夫人有头脑,是真正干工作的人,与一般妇女大不相同。我们记得,凯莱布所说的“工作”,与银钱交易从来无关,这是指孜孜不倦地从事一项事业。

    “大不相同!”凯莱布又说一遍,“她提到一件事,那正是我小时候经常想到的:‘高思先生,我但愿到了晚年能够看到,我改善了一大片土地的条件,建造了一大批村舍,我相信这是一件有益的工作,是值得我去从事的,等它完成以后,人们的生活就可以好一些了。’这是她的原话,她对事物就是这么看的。”

    “恐怕仍是妇人的见识。”高思太太说,对卡苏朋夫人敢于违背服从的天职,表示有些怀疑。

    “哦,你不要那么想!”凯莱布说,一再摇头,“你听到她讲话一定喜欢,苏珊。她的话通俗易懂,声音像唱歌似的。真是好极了!它使我想起《弥赛亚》 [6] 中的一些词句:‘……于是众天使随即纷纷出现,齐声赞美上帝道……’你只觉得这声调听来非常悦耳。”

    凯莱布十分喜爱音乐,只要有机会,附近演奏圣乐的时候,他从不缺席,听完后回到家中,还一直怀着万分虔敬的心情,回忆这崇高的乐曲,坐在那儿出神,眼睛望着地面,伸出了双手,仿佛心中有许多无法表达的语言,要靠它们抒发。

    由于彼此存在着这种真诚的了解,很自然,多萝西娅要求高思先生承担洛伊克庄园的一切事务,包括它的三个农场和许多地产。确实,他想得到两个人干的工作,这愿望很快实现了。正如他所说:“事业是会繁衍的。”有一种事业,当时正在开始繁衍,那就是建造铁路。一条设计的路线要通过洛伊克教区,那里本来是牛羊的天地,它们在那里平静地吃草,毫无干扰,现在,幼年时期的铁路网,忽然把生存斗争的触角伸进了凯莱布·高思的业务工作,并通过两个他心爱的人物,影响了本书故事的进展。

    海底铁路可能有它的困难,但海底至少还没有被各种土地所有者瓜分,谁也无权为可以测量的,甚至感情上的损失,提出赔偿要求。而米德尔马契所在的这个地区,铁路却像议会改革法案或即将来临的瘟疫一样,弄得人心惶惶。在这个问题上,态度最坚决的是妇女和地主。妇女不论老少,都认为坐蒸汽车旅行是大逆不道,十分危险,因此竭力反对,说她们决不上当,踏进火车车厢。至于地主,他们的理由千差万别,正如索洛蒙·费瑟斯通先生与梅德利科特勋爵大不相同一样,然而有一点他们是一致的,那就是在出售土地时,不论是卖给人类公敌或者一家必须购买的公司,这些罪恶机构非得向土地所有人付出最高的代价不可,否则决不让它们危害人类。

    索洛蒙先生和沃尔太太都是自己有田地的,但他们属于头脑迟钝的一类,因此考虑了好久,才得出这个结论。他们一想到,那片大牧场就要一分为二,变成两个三角形小块块,弄得“四不像”,心里就凉了半截。可是交通桥梁和高额赔偿的事却遥遥无期,未必可信。

    “要是火车打近围场通过,母牛非给吓得早产不可,哥哥,”沃尔太太说,口气无限伤心,“母马怀了胎,恐怕也是难免。一个寡妇的产业可以任意糟蹋,法律不给保障,这是什么世道。开始造铁路的时候,向左或向右斜一点,又有什么妨碍?大家知道,我没有力量跟他们斗法。”

    “最好的办法还是一声不吭,等他们来勘察和丈量的时候,弄些人出来,骂他们一顿,把他们轰走,”索洛蒙说,“据我知道,布拉辛一带的老百姓就是用这个办法对付他们。其实说穿了,那都是借口,什么不得不采取这条路线。让他们把铁路通过另一个教区好了。他们带领一批暴徒闯进这儿,把你的庄稼踩个精光,我不信他们会给你什么赔偿。一个公司,它能有多少家当?”

    “彼得哥哥————愿上帝宽恕他————就靠公司赚过钱,”沃尔太太说,“但那是做锰矿生意。那不是造铁路,不会把你的土地弄得东一块西一块的。”

    “好吧,简恩,常言说得好,”索洛蒙最后小心谨慎地压低了嗓音道,“我们给他们制造的障碍越多,他们给我们的钱也越多,如果他们非得打这儿经过不可,就得这么办。”

    索洛蒙先生自以为他这番道理很有见地,万无一失,其实未必,他的狡猾手段不能改变铁道的路线,正如外交家的狡猾手段不能使太阳系普遍冷却或患黏膜炎一样。不过他把自己的观点付诸实施时,完全是通过外交途径兴风作浪的。他在洛伊克的田地位于全区最远的一头,雇工们住的房子有的分散在各处,有的聚集成一个小村落,名叫弗里克村,那里有一座磨坊,几个采石场,构成了发展缓慢的、落后的小工业中心。

    弗里克村的公众对铁路是什么,还缺乏准确的观念,只是一味反对它;因为在那种穷乡僻壤,未知事物天然不得人心,不像在别处能获得普遍的崇拜,人们认为它往往对穷人不利,因此不信任是唯一明智的态度。哪怕议会改革的谣传也没有在弗里克村引起太平盛世的幻想,它没有提供什么具体的利益,例如给海勒姆·福特的猪提供免费的饲料,或者让度量衡酒店的老板为大伙免费酿制啤酒,或者使附近的三个农场主提高冬季的工钱。既然不能提供这类明确的利益,改革看来无非是小贩的自吹自擂,而这是每一个稍明事理的人都不会信以为真的。弗里克村的人不乏这类体验,他们的基本倾向不是盲目信仰,而是大老粗式的大胆怀疑,不是相信他们会得到上天的特别眷顾,而是把上天看作随时可以使他们上当的一种力量,关于这点,天气的变幻莫测便是证明。

    这样,弗里克村民的心理,正是索洛蒙·费瑟斯通先生可以大展宏图的园地,他的头脑里装着不少这一类思想,对天地万物都不相信,由于无事可做,他的怀疑更是得到了充足的营养和全面的发展。索洛蒙当时担任教区护路监督,常常骑了他那匹走不快的矮脚马,到处转游,路过弗里克村,便去看看工人开采石块的情形,还不时露出若有所思的神秘表情,逗留一会儿,这种表情会使你产生错觉,以为他的停留另有原因,不仅仅是由于缺乏前进的意志。对那里的劳动作了长时间的注视以后,他就把眼睛抬起一会儿,望望天边,最后才拉动缰绳,用鞭子打一下马,让它慢条斯理地继续前进。钟表的时针还比索洛蒙先生走得快一些,因为他觉得他不必着忙,尽可以悠悠闲闲消磨时光。他在路上遇到任何树篱工或沟渠工,总要小心谨慎、不着边际地搭讪几句,特别喜欢听他已经听过的消息,因而意识到自己比所有的谣言传播者高明一着,知道其中的一部分不足凭信。然而一天,他跟海勒姆·福特展开了对话,福特是赶大车的。他先向海勒姆提供了消息,也希望后者告诉他,有没有看到外地人拿着标尺和工具在这一带侦察地形,这些人自称是铁路上的,但谁也弄不清他们的底细,或者他们打算做什么。他们对自己的意图讳莫如深,其实只是要把洛伊克教区分割得七零八落。

    “嗨,那就甭想从一个地方跑到另一个地方去啦。”海勒姆说,想起了他的大车和马。

    “岂但这样,”索洛蒙先生说,“你想,把好端端一个教区分割得支离破碎!我说,他们应该到蒂普顿去。而且还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们表面上说要发展交通,实际上归根结底就是要破坏田地,坑害穷人。”

    “怎么,我看那些家伙都是伦敦来的。”海勒姆说,他有个模糊的印象,觉得伦敦是农村一切祸害的根源。

    “当然是这样。在布拉辛那边有些地方,据我听到的消息,老百姓在他们丈量的时候,一拥而上,把他们的测量仪器砸得粉碎,那些家伙也给赶走了,从此吓得不敢再露脸。”

    “干得好,这一定大快人心。”海勒姆说,觉得自己还没干过这么痛快的事。

    “好吧,我自己并不想跟他们作对,”索洛蒙说,“不过有人讲,这一带的好日子快完了,预兆就是那些家伙跑到这儿,到处乱闯,要造什么铁路,把土地切成几块,然后让那些大车子把小车子吞没,使这一带再也看不到马车,自然也没有赶车的人啦。”

    “我偏要赶车,他们要造铁路,我就用鞭子抽他们的脑瓜。”海勒姆说。索洛蒙先生却拉动缰绳,自顾自走了。

    谣言是用不到耕耘的,这一带乡村即将遭到铁路破坏的消息,引起了轩然大波,人们不仅在度量衡酒店议论纷纷,在草料场上雇工们会集的时候,也不约而同,谈论这事————这是农村中一年一度交换意见的好时机。

    在费厄布拉泽先生会见玛丽·高思,她向他承认了她对弗莱德·文西的感情以后,过了不久,一天早上,玛丽的父亲为了业务上的事,来到跟弗里克村同一方向的约德莱尔农场。他要在这里丈量洛伊克庄园边沿地区的一块土地,估定它的价值。凯莱布指望这块土地的售价能够对多萝西娅有利(必须承认,他的心情是要争取从铁路公司获得最优惠的条件)。他把马车停在农场上,然后和助手带着测链,步行前往目的地,路上遇到了铁路公司的一群职员,后者正在对准酒精水平仪。搭讪几句以后,他便走了,说过不一会儿,他们便会到达他丈量的地点。这天阴沉沉的,刚落过小雨,但到了十二点钟,云有些散开,天气好转了,小巷和树篱旁边,迷漫着泥土的香味。

    正在这时,弗莱德·文西骑了马,沿着那些小巷走来。他对泥土的香味没有兴趣,因为他心烦意乱,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该怎么办,一边有他的父亲要他马上进教会做事,另一边又有玛丽在威胁他,声称如果他进了教会,她只得抛弃他,可是世界上各行各业,似乎都不需要这么一位既无本钱,又无任何技能的年轻先生。现在,父亲发觉他不再跟他顶牛,比较满意,待他也和气了一些,今天特地派他出来物色猎狗,让他骑了马到各处散散心,这使弗莱德更加心酸。哪怕他找到了职业,怎样禀明父亲,也是一个难题。但是首先还得找到职业,这是困难得多的。一个年轻人既没有亲友替他谋取“一官半职”,就得自寻出路,可是哪一行世俗职业既体面,又有利可图,又不必具备专门的学识呢?他怀着这样的心情,骑在马上,经过弗里克村旁的小道,忽然想到,何不趁此机会,绕往洛伊克的牧师府,看看玛丽,于是让马放慢了步子,这时他可以隔着树篱,从一片田地望到另一片田地。突然一阵吵闹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在他左首一片田地的另一边,他看到六七个穿长罩衫的农民,举起草叉,对着四个铁路职员,气势汹汹地在进行辱骂,凯莱布·高思带着他的助手,正从田野中匆匆赶来,想帮助被围攻的人。弗莱德为了寻找大门,拖延了一些时间,等他骑了马赶到时,那些穿长罩衫的农民————在喝过中午的啤酒以后,他们翻晒干草的活儿不太紧张————已用草叉把几个职员逼得走投无路。凯莱布·高思的助手是一个十七岁的小家伙,按照凯莱布的吩咐,夺下了酒精水平仪,但给打翻在地上,似乎马上要挨揍了。那些职员利用这个机会,赶紧逃走,弗莱德掩护他们撤退,拦在农夫们面前,蓦地向他们大声呵斥,这才打乱了他们的阵脚。“你们这些该死的傻瓜要干什么?”弗莱德吆喝道,像闪电一样冲进分散的人群,忽左忽右地挥动着马鞭,“我要向法官控告你们每一个人。你们把小家伙打翻在地,说不定已把他弄死。要是你们还不罢休,到了下一次巡回审判时期,你们都得上绞刑架。”弗莱德说。后来他一想起这些话,便不禁哈哈大笑。

    雇工们给赶进了大门,退回自己的干草场。弗莱德勒住了马,这时海勒姆·福特看到自己已进入安全地带,离他有一大段路,马上转过身子,拉开嗓门,哇啦哇啦破口大骂。

    “你是个怕死鬼,你这家伙。你下马来,小少爷,下来跟我比试比试。我看你就不敢离开你的马和鞭子。你记住,我一拳就可以叫你魂灵出窍。”

    “别忙,你等着,你乐意的话,我马上回来跟你较量。”弗莱德说,他对自己的拳击功夫很有信心,觉得完全能制服这些亲爱的同胞。但是现在,他得赶紧去帮助凯莱布和那个倒在地上的小伙子。

    小家伙的膝盖扭伤了,痛得哼哼哧哧,但其他地方没有受伤,弗莱德把他扶上马背,让他骑到约德莱尔农场,在那儿进行治疗。

    “叫他们把马留在马厩里,告诉测量员们可以回来拿他们的工具了,”弗莱德说,“现在这儿已没有事。”

    “不,不,”凯莱布说,“工具已经坏了。他们今天干不成了,这样还好一些。汤姆,把这些东西放在马背上捎去。他们看到你来,就会回去了。”

    汤姆走后,弗莱德说:“我很高兴,我正好到这里来,高思先生。要是骑兵部队不及时赶到,还不知会出什么乱子呢。”

    “唉,幸好没出什么大事,”凯莱布说,有些心不在焉,望着给打断了丈量工作的那个地点,“不过,真糟透了,这就是愚蠢的结果……我一天的工作也给搅乱了。现在没人帮我拿测链,我也没法继续工作。”他带着烦恼的神色,正预备回那个地点,仿佛忘记了弗莱德的存在,但突然旋转身子,迅速地问道:“哦,对了!小伙子,今天你跑这儿来干什么?”

    “什么也不干,高思先生。我愿意当你的助手,可以吗?”弗莱德说,觉得帮助玛丽的父亲,会得到她的欢心。

    “成,但是你不能怕弯腰,不能怕热。”

    “我什么也不怕。只是我得先去找那个大个子,就是刚才转过身来向我挑战的家伙。我得教训教训他,这用不了五分钟。”

    “别胡闹!”凯莱布操起毫无商量余地的命令口气说道,“我自己去跟这些人谈。这都是没有知识的缘故。有人在散布谣言,蒙蔽他们。这些可怜的傻瓜上了当还不知道。”

    “让我跟你一起去。”弗莱德说。

    “不,不,你待在这儿。我不需要你们年轻人的血气。我会照顾自己的。”

    凯莱布是个坚强的人,一向无所畏惧,只怕伤害别人,还怕自己没有口才,不会讲话。可是这会儿,他却觉得义不容辞,必须发表几句讲话了。他身上有着明显的矛盾————那是由于他自己始终是一个刻苦耐劳的人————一面对工人有严格的要求,一面又对他们宽宏大量,实事求是。每天好好劳动,认真工作,他认为这是有关他们福利的大事,正如从他自己来说,这是他的主要幸福一样;但是他对他们怀有强烈的友谊感。他向那些雇工走去,这时他们没有再上工,只是站在那里,像农村中的聚会一样,谁也不吭一声,用肩膀对着别人,保持着两三码的距离。大家板起脸,望着凯莱布,后者加快了步子,一只手伸在裤兜里,另一只手插在坎肩的纽扣中间,露出平时的慈祥神色,走到了他们中间。

    “喂,小伙子们,这是怎么回事?”他开口道,用的照例都是简短的句子,这些句子好像在他头脑里已经酝酿了好久,贯注着他的许多思想,正如一株伸出水面的植物,下面生有茂盛的根须,“你们怎么搞的,干出了这种错事!有人骗你们,你们却相信他们。你们以为上面那些人想害你们呢。”

    “啊!”人群中此起彼落,按照反应的快慢,发出了这样的声音。

    “这是鬼话!没有这种事!他们是来勘察,看铁路从哪里通过好。再说,伙计们,你们阻挡不了铁路,不论你们喜欢不喜欢,它总要建造。如果你们跟它作对,你们只能自讨苦吃。法律给了这些人权利,他们可以来丈量土地。土地的主人不敢反对他们,如果你们跳出来干涉,你们就得准备对付警察和布莱克斯利法官,对付手铐和米德尔马契监狱。要是有人控告你们,你们现在已经可以坐牢了。”

    凯莱布停了一下,他选择的停顿和形象可说恰到好处,最伟大的演说家恐怕也不能超过他。

    “但是别忙,你们并不是故意捣乱。有人告诉你们,铁路是坏事。那是谎话。它可能在某些地方,对某些人,有一点坏处,这是哪怕天上的太阳也在所难免的。但铁路是一件好事。”

    “哼!对阔人是有好处的,他们可以靠它发财,”老提莫西·库柏说,刚才别人闹事的时候,他没有参加,仍在那儿翻晒他的干草,“我活到现在,看到的事多了,战争与和平,开凿运河,老王上乔治,摄政王,新王上乔治,各种各样的名堂都有,可是对穷人都一样。运河对穷人有什么好处?它们没有给穷人带来吃的,也没有带来穿的,要是他不勒紧裤带,他就积不下工钱。从我年轻的时候起,日子就越变越糟。有了铁路也好不了。它们只能使穷人越来越穷。但是那些阻挡它们的人是傻瓜,我早对小伙子们说过,这是有钱人的世界,就是这样。但是你是在替有钱人办事,高思先生,这也难怪。”

    提莫西是一个瘦长结实的雇农,这种人在当时已经不多,他们把积蓄藏在袜筒里,住在孤零零的小房子中,任何漂亮的话都不能打动他们,他们很少封建观念,也压根儿不相信这一套,仿佛他们对理性时代和人权思想并不完全陌生。凯莱布面临的困难,凡是企图在黑暗时代,不凭奇迹的帮助,说服乡巴佬的人,都是了解的,这些乡巴佬通过长期的艰苦体验,掌握了一种无可否认的真理,它像巨人的棍子一样,随时可以打向你精雕细琢的理论,因为你所提倡的社会福利,他们完全感觉不到。凯莱布不会讲假话,哪怕会讲也不愿讲,他遇到这类困难,没有其他办法,只能靠他对他的“工作”的忠诚来解决。他回答道:

    “如果你认为我不好,提姆,这没关系,与事情毫不相干。穷人的境况是很糟,这是事实。但我只要求这儿的小伙子们别干傻事,免得境况变得更糟。牛拉的车子可能太重,但如果车上也载着它们的草料,那么把车子推倒,丢进路边的泥坑,这对它们没有好处。”

    “我们只是跟他们闹着玩的,”海勒姆说,开始看到这事的后果了,“我们并不想干什么。”

    “好吧,那就答应我,别再乱来。我会留心,不让任何人告发你们。”

    “我没有插手,我也不必答应你什么。”提莫西说。

    “对,我是跟别人讲的。你们瞧,我今天也和你们每个人一样忙,我没有太多的工夫。你们答应不再闹事,弄到警察来干涉就成了。”

    “好吧,我们不再阻挡,随他们爱怎么干就怎么干。”这便是凯莱布得到的保证。于是他赶回弗莱德那里,后者已经跟来,站在门口张望。

    他们着手工作了,弗莱德尽力帮助他。他情绪很高,在树篱下一块潮湿的泥地上滑了一跤,泥土玷污了他漂亮的夏裤,他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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