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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浪中文网 www.zwzl.net,最快更新荒凉山庄最新章节!

显赫的人物里面,到底有没有人搞什么时髦玩意,搞一些更加害人的时髦玩意呢?这里说的时髦玩意,当然不是仅仅指外表而言,而是指做出更加有害的事情。比较起来,用回转式领饰把自己的脖子围起来,或者是为了身段苗条而情愿饿肚子,那都没有多大害处,有理智的人是不必去特意反对的。

    噢,不错,这是掩盖不住的。在正月的这个星期里,切斯尼山庄确实来了一些最时髦的女士和绅士,他们搞了一些时髦玩意,比方说,在宗教方面就搞了一些。他们饱食终日,无所用心,都喜欢谈一些时髦事儿,说什么老百姓对一般事物采取不相信的态度,这就是说,不相信那些经过试验后、发现有毛病的事物,就好像一个下等人发现一个先令是假的以后,就莫名其妙地不相信这是个先令了。他们想开倒车,从历史上把几百年一笔勾销,好让那些老百姓变得非常顺眼,非常服帖。

    这儿还来了另一类型的女士和绅士;他们并不那么时髦,可是非常风雅。他们喜欢给世界涂脂抹粉,把世界上的一切现实掩盖起来。对他们说来,不论什么东西都必须是柔和而可爱的。他们发现了以不变应万变的方法。什么事情都不能使他们感到欢乐,什么事情也都不能使他们感到忧伤。他们不愿为任何事情操心烦神。甚至连那些“美术品”,都必须戴着扑粉的假发,必须像宫内大臣那样倒退着走路,必须按照几辈子以前的女帽商和裁缝所做的式样来打扮,必须特别谨慎,不要过分热心,不要受这个激动人心的时代的任何影响。

    布都尔伯爵也来了。他通晓国家事务,在他那个政党里声誉卓著。吃过晚饭以后,他郑重其事地对累斯特·德洛克爵士说,他真看不出这个时代到底何去何从。辩论已经不是往常那种辩论;议院已经不是往常那个议院;就连内阁也不是以前那样的内阁了。他不胜惊讶地发觉,如果当前的政府被推翻,加上富都尔公爵和顾都尔两个人又为了胡都尔的事情闹翻了,因而不可能合作,那么,国王便只有在库都尔伯爵和托马斯·杜都尔爵士两个人之间挑选一个人出来重组新阁——再说,如果把内政部和下议院的领导职位给了朱都尔,把财政部给了库都尔,把殖民部给了卢都尔,把外交部给了穆都尔,那么你打算把努都尔安插到哪里去呢?你不能把枢密大臣的职位给他呀,因为那是留给普都尔的。你又不能把他安插在林业部里,因为那个职位就是给了夸都尔,恐怕也小了一些。那末,怎么办呢?由于你不能安插努都尔,这个国家就会受到很大损失,就会迷失方向,就会四分五裂(根据累斯特·德洛克爵士的爱国心来衡量,事情显然是这样的)!

    另一方面,议员威廉·巴菲阁下,正和桌子对面的一个人争论说,这个国家之所以受到很大损失是由于卡菲引起的——关于国家受到损失这一点,已经是无可怀疑了,大家争论的是,到底受到多大的损失。如果在卡菲刚到议会的时候,你就按照本来应当做的那样对待他,防止他跑到达菲那一边去,那么,你就会使他和法菲联合起来,你就会得到像格菲这样一个雄辩家的大力支持,你就会使哈菲用他的财产来支援竞选,你就会使泽菲、克菲和拉菲当选为三个郡的郡长,你还会由于有了马菲的治国之术和栋梁之才而加强你的国务管理。可是现在,这一切都无法实现,你只好听任帕菲来摆布了!

    对于这一点,以及一些次要的话题,总是意见纷纭、莫衷一是;可是那一群高尚而显赫的人物都非常清楚,他们谈论的不是别人,而是布都尔和他的随员,还有巴菲和他的随员。这些人都是伟大的演员,舞台就是留给他们的。当然啰,世界总有那么一种人——那么一大批当小配角的人;有时候要给这批人讲几句好话,有时候就像在舞台上演戏那样,全靠这批人来喝彩,可是布都尔和巴菲、他们的随员和家属、他们的后裔、遗嘱执行人、遗产管理人和遗产让受人,都是天生第一流的演员、第一流的经理和乐队指挥,而别人却永远上不了台。

    在切斯尼山庄,这方面的时髦玩意儿也许还是太多了,那群高贵而显赫的人物终究会发现,这对他们自己是不利的。因为,甚至那些最沉默和最有教养的人物也看到在他们的圈子外面,有一些非常奇怪的人在积极活动,一如巫师用法术在自己周围招来的一圈人。所不同的是,这个圈子是事实,不像巫师画的圈子是幻象,这就更有被这群奇怪的人闯进圈子里来的危险。

    不管怎么说,切斯尼山庄还是宾客盈门,高朋满座;但因为人来得太多了,那些挤在一起住的女佣心里便升起一股无名之火,怎样也压不下去。只有一间屋子是空着的。那是一间招待三等客人的塔楼卧室,这里虽然陈设朴素,但是非常舒适,而且还有一种老派人讲究实事求是的气氛。这就是为图金霍恩先生而设的屋子;这间屋子从来没有让别人住过,因为他随时都可能到来。不过,他这次还没有来。他总是按照他的老习惯,在天气晴朗的日子,不声不响地来到村子里,徒步穿过猎园,径直走进这个屋子,好像他自从上次到了这里来以后,就没有离开过这间屋子似的;他会吩咐这里的用人通知累斯特爵士说,他已经来了,如果需要他的话,就来叫他;晚饭前十分钟,他会从书房门口的阴影里走出来。他就睡在塔楼里,头顶上有一根旗杆,发出如泣如诉的声音;塔楼外面有一个用铅皮搭成的平台,他住在这里的时候,每天早饭之前,都可以看见他穿着那身黑衣服在露台上踱来踱去,活像一只大乌鸦。

    每天晚饭前,夫人都看看那阴暗的书房里有没有他,可是书房里没有他。每天吃饭的时候,夫人都把整个餐桌扫视一遍,看看有没有空出一个座位等他来,可是没有空座位。每天晚上,夫人都好像偶然想起似的,问她的女佣说:

    “图金霍恩先生来了吗?”

    每天晚上的回答都是:“没有,夫人,还没有来。”

    有一天晚上,夫人正让人给她梳头,听了这个回答,便沉思起来;过了一会儿,她从面前的镜子里看到自己沉思的脸孔和一双好奇地瞅着她的黑眼睛。

    “你还是用心给我梳头吧,”于是,夫人就这样对反射在镜子里的奥尔当斯说,“你要端详你自己的美貌,不妨另外拣个时候。”

    “请原谅!我端详的是夫人的美貌。”

    “这个,”夫人说,“根本用不着你来端详。”

    终于有一天下午,太阳快要落山,那一群服饰华丽的人在鬼道上消磨了一两小时以后,便都散了,只有累斯特爵士和夫人还留在那条小道上,图金霍恩先生这时突然出现了。他像往常那样迈着方步,朝他们走来,从不加快脚步,也从不放慢脚步。他像往常那样戴着他那毫无表情的面具——如果那是个面具的话——他的躯体的每个部分,他的衣服的每个皱褶,都捎带着别人的家庭秘密。至于他是不是把整个的灵魂都献给了那些大人物,还是只付出他出卖给他们的那一份劳力,这个问题却是他个人的秘密。他保守这个秘密,就像他保守他的委托人的秘密一样;在这件事情上,他就是他自己的委托人,从来也不会泄露自己的秘密。

    “你好吗,图金霍恩先生?”累斯特爵士一边说,一边向他伸出手来。

    图金霍恩先生很好。累斯特爵士很好。夫人也很好。大家都非常满意。律师反背着手,沿着小道,在累斯特爵士的一边走着。夫人则在累斯特爵士的另一边走着。

    “我们早就等着你来,”累斯特爵士说。这是一句很体贴的话,这等于说:“图金霍恩先生,当你不在这里,当你不在我们眼前的时候,我们还记得有你这么一个人。你瞧,先生,我们把一部分心思都花在你身上了!”

    图金霍恩先生领会到这一点,便歪过头来说,他非常感激。

    “我本来可以早点来,”他解释说,“可是我一直在忙着处理您和波依桑之间那几件案子的事情。”

    “波依桑是个神经失常的人,”累斯特爵士一本正经地说,“在任何社会里,都是个非常危险的人物。他的为人非常卑鄙。”

    “他很顽固,”图金霍恩先生说。

    “这样一个人,当然是很顽固的,”累斯特爵士说,看起来,他本人却是最顽固不过的。“我听了这话,一点都不奇怪。”

    “唯一的问题是,”律师接着说,“您是不是愿意做出任何让步。”

    “不,先生,”累斯特爵士答道。“决不!要我让步?”

    “我不是说要在重要的问题上让步。当然,我知道您是不会放弃那些东西的。我指的是在无足轻重的问题上。”

    “图金霍恩先生,”累斯特爵士回答说,“在我和波依桑先生之间,是没有什么无足轻重的问题的。我不妨进一步说,我根本想不通,我的任何权利会是无足轻重;我这样说,不是为了我个人,而是因为我有责任维护家族的地位。”

    图金霍恩先生又歪起头来。“现在,我得到您的指示了,”他说。“可是波依桑先生会给我们找不少麻烦的——”

    “找麻烦正是这种人的本性,图金霍恩先生,”累斯特爵士打断了他的话,“他是个极其恶劣的下流坯。要是倒退五十年,他这个人很可能由于谣言惑众,而在伦敦中央刑事法院受审,而且,就算不是——”累斯特爵士顿了一顿说,“就算不是被绞死、剜出五脏、五马分尸的话,也会受到严厉的惩罚。”

    累斯特爵士宣判了这个死刑以后,他那高贵的胸膛似乎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好像宣判死刑也差不多等于执行死刑那样使人感到满意。

    “天快黑了,”他说,“夫人会着凉的。亲爱的,我们进去吧。”

    当他们转过身,向大厅门口走去的时候,德洛克夫人才开始跟图金霍恩先生说话。

    “你在一封信里给我附了几句话,谈到我上次偶尔问到那个誊写法律文件的人。真亏你记得住那种事情;我差不多把它给忘了。你在信里附的那几句话,使我又想起来了。我真想不出,看了那种笔迹以后,产生了什么联想;可是我确实产生了某种联想。”

    “您产生了某种联想?”图金霍恩先生重复着说了一遍。

    “噢,是的!”夫人漫不经心地回答说。“我想,我一定是产生了某种联想。你真的花了一番工夫,去把那抄写的人找出来了吗?——他抄的那篇东西是什么,是口供书吗?”

    “是的。”

    “多么奇怪啊!”

    他们来到一楼的阴暗的早餐室里,阳光只有在白昼才透过两扇有着深深窗台的窗户,照进这间屋子来。现在已经是黄昏时分了。炉火明亮地映照着镶了护墙板的墙壁,淡淡地映照着玻璃窗,透过反映在玻璃窗上的阴冷的火光,可以看到窗外寒风中更显阴冷的萧瑟景象;灰蒙蒙的雾在蠕动着,除了那茫茫的浮云以外,唯一的旅客就是这片雾了。

    夫人在壁炉边的一张大椅子上懒洋洋地靠着,累斯特爵士坐在对过一张大椅子上。律师站在炉火前面,胳臂伸得直直的,挡着那直往他脸上照的火光。他的视线越过胳臂往夫人那边投过去。

    “是的,”他说,“我调查了一下这个人,并且找到了他。说来奇怪,我发现他——”

    “我想,大概不是个什么了不起的人吧!”夫人没精打采地插了一句。

    “我发现他死了。”

    “噢,我的天啊!”累斯特爵士喊道。使他吃惊的倒不是这件事情本身,而是他们居然提到这件事情。

    “有人带我到他住的地方去——那是个又穷又破的地方——我发现他死了。”

    “对不起,图金霍恩先生,”累斯特爵士说。“我想,最好是少说点——”

    “累斯特爵士,请你让我把故事听完吧,”——这回是夫人在说话。“这种故事正适合黄昏时分听。多么吓人啊!你说他死了?”

    图金霍恩先生又歪了一下脑袋,表示这是千真万确的。“至于这是不是他自己下的手——”

    “我的天啊!”累斯特爵士喊道。“真的别说了!”

    “让我把故事听完!”夫人说。

    “亲爱的,不管你说什么,我可是必须说——”

    “不,你不必说!图金霍恩先生,说下去吧。”

    累斯特爵士一向殷勤,他在这一点上让步了;不过他仍然觉得,在上等人中间谈论这种令人恶心的事情,真有点——真有点——

    “我要说的是,”律师继续说下去,他那泰然自若的样子,丝毫没有受到打扰,“至于他是不是自己下的手,那我可就没法告诉你了。不过,尽管谁也搞不清他是有意还是无意,我倒是可以补充一下,说他肯定是咎由自取的。验尸陪审委员团认为,他这次中毒是偶然的。”

    “这个可怜虫,”夫人问道,“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可很难说,”律师摇着头答道。“他的生活过得那样可怜,又没有人照顾他;再说,他的肤色很像吉卜赛人,黑头发和胡子也是乱蓬蓬的,所以我只好说他是个最普通不过的人了。有位外科医生倒有一种看法,认为他过去在外表上和生活条件上,都要好一些。”

    “他们管那个可怜人叫什么?”

    “他们叫他的那个名字,就是他自己起的假名,可是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名实姓。”

    “就连照顾他的人也不知道他的姓名吗?”

    “根本就没有人照顾他。人们发现他死了。事实上,是我发现他死了。”

    “再也没有别的线索吗?”

    “什么线索也没有;他留下了——”律师若有所思地说,“留下了一口旧皮箱;可是——那里面什么证明文件也没有。”

    在这场短短的对话中,德洛克夫人和图金霍恩先生(他们丝毫没有改变原来的姿势)说出每一句话的时候,彼此都目不转睛地瞅着对方,这在谈论这么一件不寻常的事情时,这也许是很自然的。累斯特爵士一直在望着炉火,脸上的表情就跟楼梯口上德洛克先人的肖像的表情差不多。现在故事讲完了,他又一本正经地提出抗议;他说,夫人脑子里的联想,显然是不可能和这个可怜的家伙联系在一起的(除非他写过信请求帮忙),他不愿意再听下去,因为这离题太远,和夫人的身份很不相称。

    “这简直是太可怕了,”夫人说着,便把皮大衣和毛皮围巾、手笼拿起来,“可是,这可以给人解解闷儿!图金霍恩先生,请你给我开开门吧。”

    图金霍恩先生毕恭毕敬地把门打开,用手扶着门,等她走出去。夫人带着往常那种慵倦和傲慢的神气,从他身边走过去。他们吃晚饭的时候又见面——第二天又见面——接连好几天都见面了。德洛克夫人和早先一样,总是像一个懒洋洋的女神似的被那些前来膜拜她的人包围着,甚至当她高坐在自己的殿堂上时,她也是动不动就感到厌烦得要死。图金霍恩先生也和早先一样,总是一言不发,肚子里装满贵族的秘密;他在这个地方显得很不相称,却又那样悠然自得。他和夫人似乎谁也不注意谁,好像随便哪两个人呆在一个屋子里都会这样似的。可是,他们彼此之间是不是越来越留意和怀疑对方,越来越疑心对方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他们彼此之间是不是加紧准备打垮对方,免得自己受到突如其来的攻击;他们肯下多大工夫,来了解对方所了解的事情——这一切,目前都深深地藏在他们的心坎里。

    * * *

    (1) 法文夹英文,意谓上流社会的人物。

    (2) 左斜线是从右上方斜射到左下方的光线,据说这是私生子的标志。

    (3) 这里指的是,法国国王路易十六和他的王后玛丽·安托尼特,在一七九三年法国资产阶级革命时,上了断头台。

    (4) “香榭丽舍广场”意译为“极乐广场”。

    (5) “失望巨人”(Giant Despair)是英国作家约翰·本扬(John Bunyan,1628—1688)的小说《天国历程》(Pilgrim’s Progress)中的人物,他把基督徒和“希望”囚禁在“怀疑堡”里。

    (6) 见《旧约全书·创世记》第28章第12节,归心似箭的雅各梦见天使从天梯上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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