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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长安吗?我着人将他捉了,交回给王灵妃。”
“媚妹,你想做侠客了,傻念头!你应该说:那李荣还在长安吗?去捉来,让我试试,到底是怎样个味儿,使王灵妃生相思病。”
“小阿姊,你太贪心了,有个冯小宝,难道还不够吗?耳食了一个李荣,又生野心!”
“哈————我只嫌我的喉咙太小啊!”她大笑着。
武媚娘伸了一个懒腰,徐徐地站起来,走动了一下,再坐下,传命找婉儿进来。
婉儿,已见过千金公主了,而且,她察言辨色,知道这位是皇后真正的闺友。因此,她进入时,神情亲切,并不照规矩行礼。
“婉儿,我顾着和公主闲话,你代我去看着今儿送进来的文件,如果有特别的事故,就来告诉我,否则,搁在明天办吧!还有,你斟酌着去弄些小食来,还要一壶酒!”
“是————”婉儿躬身回答,转向千金公主,“公主的口味?”
“我不吃甜腻的东西,”千金公主微笑着说,“大约,你们皇后也不吃甜腻的吧?到了我这个年纪,吃甜腻的,会变成胖子。”
“皇后和公主一样————”婉儿柔声说,“你们两位的身材都很苗条。”
“你们皇后是真的,我已经用胡人的束腰了。”千金公主转向武皇后,“说真话,你是得天独厚的,这些年,你的模样儿与感业寺的时候相差无几。”她稍顿,看婉儿走了出去,才再说,“这孩子不错,她很有些像当年的你。”
“是吗?”皇后漫应了一声,“婉儿很机灵,她在我身边,分担了我好些事————她的才干还过得去。”
于是,两个中年妇人静了下来,她们各自在回忆自己的青春季!回忆她们和婉儿那样年纪的时候的故事。
长久,当酒食送来之后,千金公主浅食着,徐徐地问:
“媚妹,你怎的老耽在长安呢?我以为长安不及洛阳。”
“没有特别的原因,”她微喟着,“我打算开春的时候到洛阳去。”
千金公主又似彗星,她在长安宫廷做客,时间并不长久,但在武皇后的心灵中,却留下了玄秘的光芒,像彗星的尾巴所留下的一样。
她开始有了玄想————私情的玄想。
时时,在握着笔书写的时候,她会停下来,想着————
一个她所没有见过的男子————冯小宝————却时时从她脑中浮起影子。一个模糊的,一个凭幻想所构成的影子。但是,那却是美的影子。
在夜间,宫廷中静悄悄的,她在灯下工作————
那时候,玄想会特别活动!一些飘忽的意念自然而然地钻入她的思维之中。
————梅花如雪柳如丝,年去年来不自恃……
诗句如彩蝶,在她心灵的天地间飞翔着。
于是,她怨了,权力,不能弥补心灵的缺憾呀!
于是,她怨了,丈夫,只给予自己权力————
于是,她解开衣襟,她解开衬裙————
她没有用流行的胡人束腰布,她没有用古老的楚国“索约”(那是白丝织成的腰封)————她不需要这些————诚如千金公主所言,她得天独厚!她有青春的腰肢,甚至,她生育过多次,而腹部的肌肉毫不松弛,也许这是由于天赐,也许这是长年用珍珠粉末和在桂子油中敷摩的结果。
这些因素,是不容易想得通的,但她满意于自己的身材。
于是,她的目光移到床————巨大的床,自己独占着。
于是,她的目光移到屏风————屏风上画着思春的女神在水边舞蹈!
于是,她的目光移到熏笼,两名当内值的宫女守着。
而这,就是她的天地,她的人生。
于是,她咬牙切齿————
一枝毛笔的笔杆被她所咬碎了。
————这不是第一枝被咬碎的笔杆。
在自我的惑乱中,她想到改换一个地方也许能获致平安,当年,她由洛阳到长安,平安了很长的时间啊!
这偶然的一念,在第二天就化为行动了。她通过皇帝,颁下赴洛阳的诏书。
在车驾行将启程之前,散秩左武大夫的来俊臣,带了一个特别的人来见武皇后。
来俊臣并非朝官,但是,他是武皇后一群特别人员中主要的一个。他领了十五名助手,搜集朝臣私人活动的情报,呈报武皇后。
来俊臣以及和他相同的几个人如王弘义、侯思止等的工作任务,皇帝是知道的,也是容许的,自然,皇帝并不清楚来俊臣这些人的实际工作。
来俊臣是少数可以直接到内宫晋见皇后的人之一。这一回,他带了一个人同入内宫。那是明崇俨。
明崇俨是由外都司功调入长安做左拾遗的,品秩很低,除了奉诏之外,是没有单独见皇帝皇后资格的!但是,来俊臣却郑重其事地带了他入内廷。
来俊臣报告了一项奇事————
他说:明崇俨能够用符箓使人说出自己的隐秘,并且将实验的结果报告。
武皇后的面色突然沉重了。她是不相信邪术的,因此对于来俊臣的推荐,有了反感。但是,来俊臣却是机警的,当皇后的面色转变的时候,他徐徐地说:
“明拾遗用符箓问出了正议大夫崔同孝致太子书的内容,以及崔同孝说刘仁轨的秘密。”
“唔————”武媚娘感到意外,面色转为平和了。
“奏皇后,小臣以事关太子,又涉机密,所以斗胆带明拾遗入宫面询。”来俊臣把握了武皇后的情绪,慢慢地说下去,“事情真伪不可知,倘若外泄,小臣就成了挑拨宫廷是非,死无葬身之地了。”
“唔————”武皇后的声音拖得很长。她感到意外的并不是机密的本身,而是来俊臣居然敢于在自己的面前密告皇太子。就一般的情形来说,人们会尽量避免在母亲面前讲儿子的坏话。她不解来俊臣如此大胆的缘由。
“小臣受皇后提拔,自然应该尽心————虽然处嫌疑之地,也只能直陈!”来俊臣又说。
她一摆手,制止来俊臣再往下说,转向明崇俨。
“你讲出崔同孝致太子书的内容————”
“崔同孝致太子书是回信————教唆太子上表,请将同州沙苑分假贫民,以博取清让的称赞。其次,是教唆太子上表请求改善关中兵士的粮食配给————”明崇俨平和地说。
“太子并无表文到来,”武皇后浅浅地一笑,“还有吗?”
“据崔同孝自言,他还请太子上表陈请皇后行忠恕,为天下女子法!这是以前的事,不在此信范围之内。”
“崔同孝又如何说刘仁轨?”
“奏皇后,崔同孝说刘仁轨应设法联合山东望族,勿附和主张以文学取士。”
武皇后沉吟着,慢慢吞吞地说:
“俊臣,留下明拾遗在大明宫北二所居住,我可能随时召见他的————还有,你召刘仁轨入见。”
明崇俨的神奇,不久就获得了第一次证明————刘仁轨应召入宫,承认崔同孝曾经向自己游说过。接着,这位老臣坦率地说:
“我是自知领导不起山东贵族的,我本身,也不欲供这群人利用。崔同孝是山东世族,他以为像他那样家世的人,是应该把持朝政的。”
武皇后恬静地一笑,似乎,她并不重视这些,接着就转移了话题,谈到关中的旱灾以及回洛阳的事。刘仁轨弄不清楚皇后召见自己的真正目的,只得泛泛地表示了一些意见。
武皇后并未将刘仁轨的奏报转告来俊臣与明崇俨,她每天都接见来俊臣,但是,她好像忘记有明崇俨这个人了。直到十日之后————
车驾幸洛阳的筹备工作完成了,并且决定明天出发。太子的奏章恰于此时到了皇后的手中。
太子奏章的内容与明崇俨所报告过的相同,惟一增添的是:天旱,奏请大赦罪犯————
武则天冷笑着,收下太子的奏章。随后,就要婉儿去将明崇俨带来。
于是,这位通晓巫术的左拾遗,成了皇后的亲信。
第二天清晨,明崇俨处于内班执事官的群中,随驾赴东都洛阳————由于处在内班执事官的群中,明崇俨也得以接近皇帝。
车驾尚未到潼关,李治的风湿病忽然转剧了,在龙辇中,皇帝不断地呻吟着。
武则天被扰乱了,二十年来,她的健康状态一直是良好的(她有的只是心病),因此,对于一个病人的呻吟,她的感应极为不舒服,可是,她又不好意思离开龙辇。
为此,她的内心孕育了一种奇异的愤懑————由帝后间的不平而引致的不满。她记得平时的旅行,皇帝为了方便和宫女厮混,都将自己赶回凤辇去。而此刻,皇帝在病痛呻吟中却要自己侍奉。
她想:“那多么不公平!”
当她在愤懑中时,内侍送了一封便奏入龙辇。那是明崇俨呈上的笺奏,自请为皇帝疗病。
“让他来试试————”武皇后向内侍说。接着,转身进入龙辇的后厢,向呻吟着的皇帝报告:“左拾遗明崇俨自请为陛下疗疾。”
“他会医病?”李治哼了一声,皱着眉向奚官局两名侍御,“去接他上辇来!”
这是违反常例的,依照皇唐的法令规定,皇帝与皇后生病,不能随便找医生诊视;李治被风湿痛苦扰着,愿意违例一试。但他和武皇后不同,同是召外人诊视,他却要通过一下负责宫廷医事的奚官局侍御,好让他们共同负担责任。
于是,左拾遗明崇俨上了龙辇。
大唐皇帝李治的龙辇,是采用隋炀帝的遗制而构筑。从前,秦始皇帝先用六匹马拖车,后来,发展到用八匹马,其后的君皇,多数用六匹马拖拉大车。汉武帝时代,曾经发展到十二匹马拖车,隋炀帝从长安赴东都洛阳,乘了特别大的龙辇,用二十四匹马拖拉。这种大辇,车厢长二十九尺,阔十二尺,全车分为五个部分,前面四尺长的车台,由四名内侍驻守,中间二十二尺,分为前辇厢、寝厢与更衣室,后车台是宫女和内侍所居,龙辇之后有一辆随车,装载了皇帝旅途所用各物和两名内侍守车。随车和龙辇之间是可以走得通的。
明崇俨先登上随车,再从后车台进入龙辇的左廊,再从前辇厢折入寝厢。
他为皇帝按摩————那是和奚官局侍御完全不同的按摩方法。他用一种淡黄色的油敷在皇帝的皮肤上,然后用手掌摩挲。
他的按摩使皇帝于半个时辰内入睡。
这一偶然的开始,使明崇俨的地位完全变了,李治命他住于随车中,作为近臣。武皇后也因此而可以回自己的凤辇了。
一个为皇帝经常按摩的人,是可以利用这一个时机讲许多话的,武媚娘长久以来就希望有如此一个人,现在,她的愿望达到了,于是,在回到东都洛阳之后,皇后第一批诏书中,就有特擢明崇俨为正谏大夫手谕在内。
洛阳,在情调上比长安轻松。
但是,回到洛阳的武媚娘,却只有三四天的轻松,一项属于家事的纠纷使得她陷入了空前烦恼中。那是发现了太子李弘和自己显著地处于对立状态。
太子虽然无权干涉母后,但是,太子接纳了旧山东大族和关陇贵族,形成另一个势力集团。武媚娘处心积虑,长期努力着,就是要打倒旧势力集团,不料,自己的儿子却为这一群人所用。
这使她恨,而且,形势显明,她在权力的高峰上,必须和儿子展开斗争了!她自信不会被儿子打倒,可是,和儿子斗争,是并不光彩的啊!
她在烦乱中了。
回到洛阳的一个月之后,她在仁寿宫早朝散罢,太子李弘随之入内宫。皇太子温和地向母后请求一件事————
“是什么?”她对儿子的温和也有反感,因此,口气比较上有生涩的倾向————她以为,儿子的温和是阴谋。
“母后,已故萧淑妃有两个女儿,据说,从前获罪……”李弘缓缓地提起旧事来。
“哦————”武媚娘出神地应了一声。故事太遥远了,她在记忆中搜索着。
“据说,那还是我在孩子时候发生的事,是她们的母亲犯了事,因此而牵连到她们,幽居掖庭……”
“哦,是的,很长久了!”武皇后微喟着,似乎有无穷的感慨,那自然不因萧淑妃的两个女儿而发,而是为自己的流年而发,她想到和萧淑妃斗争的那一个回合,自己虽然大胜,但胜得很狼狈。这由于当时经验不足,处事慌张失措,再者,当时的她,尚未取得如今那样的权力————她想:如果这一宗事发生于现在,就不会那样子结局……
“母后仁慈,是不是可以赦免她们两人?”
“赦免?你见了她们?”
“是的,三个月之前,我巡行内廷,部署迎迓父皇母后驾临东都,在掖庭见到义阳、宣城二位公主。”
“她们的情况怎样?”
“很憔悴,年迫四十,尚未嫁人————”太子充满了同情地说下去,“倘若再蹉跎岁月,她们会老了!”
年迫四十和一个“老”字,使武皇后听了很不舒服,她直觉地以为儿子在讥嘲自己,因此,她冷冷地一笑。
“母后,年来天旱为灾,掖庭的怨气————”
“我知道,”她无法再掩饰自己的不满,因而快速地截断了儿子的话,“我命掖庭令为她们择人。”
太子看到母后的面颊上浮现一些青光,心中凛然,原来打算再建议的事,就此咽住不说了。
于是,母与子默然相对。
太子感受一种森严气氛的压迫,再也无法逗留下去,于是,他辞出了。
“婉儿————”皇后在太子去后不久,气吁吁地叫着。
婉儿来了————但和婉儿同时进来的,还有太平公主。武媚娘带着霜寒的面颊,于看到女儿时,终于松弛了下来。她瞅着女儿,有说不出的情意————太平公主的面容,与自己太相似了。她欣赏女儿的眼鼻与嘴唇,从组成五官线条看来,母与女,几乎是一致的。
————女儿,具有鲜嫩的青春。
“你来做什么呢?我找婉儿有事呀!”
“我也有事!”太平公主幽微地一笑,“刚才,太子在,我不想进来,等到太子走出去,我正想来,妈却传召婉儿。”
“那么,你先说说你的事!”武媚娘摩挲着膝盖,又伸屈着右腿。
“妈的腿怎样?”
“刚才下步辇的时候扭了一下,有些酸!”
“找那个明崇俨来按摩,立刻会好。”太平公主喜滋滋地说,“父皇不论是头痛、脚痛,都找明崇俨。”
“我是女人呀,”武皇后低喟着,“找一名朝臣来按摩,成何体统?”
“我以为不妨事的,皇帝与皇后一体————”
“说正经,你有什么事?”
“太子哥哥和武承嗣吵嘴。”太平公主说,“那是三天前发生的————武承嗣被太子训了一顿。”
武承嗣是皇后的侄儿,平时为皇后所钟爱。当太平公主说出太子训斥武承嗣时,她感到错愕,但在表面上,仍然不动声色。
“你知道为了什么?是谁告诉你的?”
“他们在浴社玩,我的车右也在场,车右亲自听到的,先是太子舍人说天旱,皇后应该避位,承嗣斥责他,太子过来,反斥承嗣,承嗣就走开了。”
天旱,皇后应该避位之说,在来俊臣递入的报告中已经不只一次提到过了,她的政敌,不放松任何一个可以打击她的机会;而武皇后对于这些流言,在长安的时候就付诸一笑。她以为,放布流言蜚语以图中伤,是无能力为其他的表示。因此,她并不理会,仅仅命来俊臣记下造谣人的名字。
但是,现在的情形却不同了!现在,是出于太子门下士之口,自然,这是代表太子的意思啊。
“妈,我看得出,太子哥哥不是很孝顺你的!”太平公主稚气地接上一句。
“哦————”武皇后勉强地一笑。
“男孩子大了,是不大听话的!”太平公主又接上一句。
这惹得皇后真正地笑了起来。
“由他去吧,我并不稀罕他的孝顺哩!”她说着,转向婉儿,“你去看看萧淑妃的两个女儿,太子来为她们请求,她们想嫁人了!”
婉儿才应了一声是,太平公主已经嗤地一声笑了出来。
“母后,你找婉儿办正经事,是不是就为了那两位呀!她们,是宫中出名的丑怪————我看难办得多了。”
“你晓得些什么呢?”
“她们是出名的坏脾气!每天都板着面孔,侍候她们的内侍和宫女,好难做人,稍有不妥,她们就会斥骂。内侍说她们两个是寡妇面孔————我也去瞧过她们一次,真的是寡妇面孔。”
“珠儿,不要乱说哪,人家还没有嫁人,你就咒她们是寡妇。”武皇后忽然变得同情她们了。
“我不是诅咒她们,实在是的呀!”太平公主稍顿,“母后,我为她们做媒如何?”
“珠儿,你又来瞎闹了。”
“不是瞎闹,说正经,我以为从玄武门的侍卫营内找两个出来做她们的丈夫,一定是很适合的。”
“珠儿!”武皇后低喟着摇头,但是,在一眨眼之间,她那股莫名其妙的旧恨又抬起头来,双眉一扬,就转向婉儿,“就这么好了,你通知掖庭令,从宿卫营中选两个粗壮的汉子出来,配给她们。”
两位公主的终身大事,就在谈笑之间作了可悲的决定,武皇后的积恨也因此而消掉了。可是,她还有新恨,新恨,是对儿子的,她觉得,儿子对自己的权力,逐渐构成严重的威胁了。
她不知如何是好。她不愿和自己亲生的儿子闹,可是,总又不能坐视自己的权力被侵害。
在矛盾中,在隐隐的痛苦中,她向皇帝提出了避位的请求————同样用了天旱作为理由。
“这和你避位或者不避位有什么相干呢?”李治轻松地一笑,“天旱,是常有之事呀,有史以来,天旱,不知有多少百回了。”
“有人以为,这是干纲不振的缘故,干纲不振,就是我代你主持百司奏事呀。”
“荒唐,是谁如此说的?”
“你不必问是谁————”她懒散地一笑,“就我本身来说,实在想放手了。这些事,会和饮酒一样,主理久了,会上瘾的,老实说,我也已上瘾了,阿治,有二十年了啊!”她发出辛苦的叹息,伸手摩挲着膝盖。
“我以为————”
皇帝的话尚未讲出,内宫门外面的内侍就报告:“明崇俨应召待命。”皇帝并未回答,仍然继续着要向武皇后说话————可是,他已经忘掉了刚才想好的语言,因此,欲言又止地几次,耸肩笑了出来。
“阿治!你怎么啦?”她掩饰着内心的厌恶,故作柔和地接下去,“一转眼,就忘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啦?”李治又耸耸肩。
“阿治!”她喟叹着,缓缓地挨近皇帝,“你真个变了许多,从前你多么能干!”
从前,李治也没有真正能干的时候,但是,他却爱听媚娘如此说!现在黯淡,使他想到有一个光辉的过去也是可喜的啊!因此,他得意地长叹。
“等我的病好了,就会和从前一样的。”他稍顿,又说,“媚娘,不要再避位了,明天,我命中书宣告,皇后因天旱请避位,诏————不许。”
武媚娘冶荡地在皇帝腿上打了一下。
“媚娘————”他舒了一口气,“这几年,我们简直不像夫妻,只有这一下,才是……”
武媚娘感到凛然。自从她代替丈夫执行皇权之后,每次与丈夫在一起,多数是议论政务,好像宰相与皇帝一样。由于处事,她平素忽略了这一现象;此刻,李治一提出,她才暗暗惊悸,这是危险的啊!她的取得权力,是基于皇后的身分,如果这一重身分被忽略掉,那么,她很容易会失掉权势的。
于是,她做出女性的不满神情。
“阿治,这要问你自己啊!你说?”
“好了。”他捉住了皇后的手,笑嘻嘻地接下去,“倘若我回复了当年的光景,情形就会改变的,当年,在翠微宫的时代,我像一头猛虎……”
她凝看着,伸出手指,轻轻地刮着面颊。
————这不是适合于中年妇人的行动,可是,她又装作得很妩媚。
于是,李治将她的双手都捉住了。
“明崇俨在外候召见!”她俏笑着。
“不妨事,让他多等一下吧!”
“你又找他按摩了。”她凑得他很近,额角几乎已贴到他的下颔,“还是别有花样?”
“只是医疗,别无隐情!”皇帝的笑很诡谲。
“哼!”她双眉一扬,“你又骗我了,我猜得到,我会查究————”
“实在没有哪!”李治吃吃地笑,“实在,我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呀。”
“好了,我不和你说!”她站起来,右腿又一阵酸痛。她自然地伸手抚摸,也自然地想到明崇俨的按摩。
“怎样?你的膝盖?”李治并不等待回答,快速地接下去,“要明崇俨替你按摩?”
“去————男女授受不亲。”她重重地推了皇帝一把,就向内屏门走。
“媚娘,别走啊————”
她没有理睬,继续向内走。但是,她回睇了皇帝一眼,那是过去(翠微宫与感业寺时代)一样的含情脉脉地一瞥。
皇帝又孕生了感慨,他想:女人真不容易衰老。我和她比,显然,我是衰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