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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浪中文网 www.zwzl.net,最快更新一个青年艺术家的肖像最新章节!

挂好,他站着,将舟形香炉奉献于学院教区长面前,学院教区长放一匙香于其中,香便在炭火上咝咝地燃烧起来。

    在操场上,同学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在闲聊。在他看来,同学们似乎变得细小了:那是因为一个短跑运动员,一个语法二年级的学生,将他击倒了的缘故。在煤屑路上,那同学的自行车将他撞倒,不太重,但眼镜摔成了三片,吃了一嘴的煤屑。

    这就是为什么同学们在他看来越发细小而遥远,球柱显得纤细而迢遥,而温柔的蓝灰的天穹却是这么高远。足球场上没人踢足球,因为板球成为了时尚:有人说巴恩斯将会成为教授,有人说弗劳尔斯〔107〕会。在操场上同学们在玩软球粗棒球、滚木球和下手球。在轻柔苍茫的空中到处回响着板球球板的响声:噼,啪,扑,叭:喷泉细小的水珠缓缓地滴落在满蓄的水池里。

    一直保持缄默的艾西静静地说:

    ——你们全不对。

    所有的人都热切地转向他。

    ——为什么?

    ——你们知道吗?

    ——谁告诉你的?

    ——告诉我们,艾西。

    艾西指向操场对面,西蒙·穆南正独自一人在散步,脚踢着身前的一块石头。

    ——问他,他说。

    同学们眼望着那儿,说:

    ——为什么问他?

    ——他也牵涉进去了吗?

    艾西压低声音,说:

    ——你们知道为什么他们逃跑吗?我告诉你们,但你们绝不能再告诉别人。

    ——告诉我们,艾西。说吧。要是你知道,就告诉我们吧。

    他顿了顿,然后神秘地说:

    ——一天晚上,他们在厕所和西蒙·穆南、“长牙兽”博伊〔108〕在一起被逮住了。

    同学们盯视着他,问:

    ——被逮住?

    ——他们在干吗?

    艾西说:

    ——同性亲热呗。〔109〕

    所有的同学都沉默下来:艾西说:

    ——那就是为什么。

    斯蒂芬瞧一眼同学们的脸,他们全瞅着操场对面。他想找个同学询问个究竟。在厕所里同性亲热是什么意思?为什么高班的五个同学要为此而逃跑呢?那是开玩笑,他想。西蒙·穆南穿戴高级的衣服,一天夜里,他给他瞧一球的奶油糖果,那球是十五岁足球队同学在饭厅里沿地毯滚给他,他在门口接住的。那晚有一场对培克蒂佛森林看守人队的球赛;这球制作得犹如一只殷红而翠绿的苹果,一打开它,里面盛满了奶油糖果。一天,博伊说大象长两只长牙兽,而不是两具象牙〔110〕,这就是为什么他叫“长牙兽”博伊,有的同学叫他“小娘儿”博伊,因为他老是修指甲。

    艾琳的双手也是颀长、纤细而白皙,因为她是姑娘。那手宛若象牙;只是更为柔软。那就是象牙塔的含意,但新教徒无法理解这含意而讪笑它。有一天,他站在她身边,瞧着旅店的院子。一位侍者正在往旗杆上升一溜小彩旗,一只猎狐小狗正在阳光灿烂的草地上跳来跳去。他手放在口袋里,她将手伸进了他的口袋,他感觉到她的手是多么冰凉、多么纤细、多么柔软。她说口袋真是怪玩意儿:然后,她陡然缩回手,咯咯大笑着沿小道的坡路撒腿跑开去。她的金发在脑后随风飘拂起来,犹如阳光下的金子。象牙塔。黄金屋。当你联想事物时,你便能理解它们。

    但是,为什么在厕所里呢?只有当你想解手的时候,你才去那里。那儿全是厚实的石板,水从狭小的洞眼里终日不停地流淌,弥漫着一股腐水的臭味。在一座小隔间的门后画着一幅红铅笔的画,一个蓄胡子的男子,穿着罗马服装,双手各持一块砖头,画下面写着标题:

    巴尔勃斯在砌墙。

    有人画下这幅画完全是为了开开玩笑。那张脸滑稽极了,很像一个蓄胡须的男子。在另一小隔间的墙上用漂亮的逆写体写着:

    朱利乌斯·恺撒写了《花下腹部》〔111〕

    也许这正是他们到那儿去的缘故,因为那是同学涂鸦插科打诨的地方。但艾西所说的以及他说话时的样子还是让人觉得非常奇怪的。那绝不是一场玩笑,因为他们逃逸了。他随同大家一起凝视操场对面,心中开始感到惧怕。

    弗莱明终于说道:

    ——难道我们都要为别的同学所为而受罚吗?

    ——要是我干了,我就不回来了,塞西尔·桑德尔说。在饭厅里三天不准说话,每分钟先在双手打三记手心,然后再打四下手心作为处罚。〔112〕

    ——是的,韦尔斯说。老巴雷特用一种新招折纸条,你没法打开纸条,瞧瞧你到底会受几下戒尺。再折叠上。〔113〕要是我的话,我也不会再回来。

    ——是的,塞西尔·桑德尔说,教导主任〔114〕今天上午在语法二班。

    ——我们来造一次反,弗莱明说。好吗?

    所有的同学都沉默下来。空气中一片寂静,你甚至可以听见板球拍的响声,那响声只是更为缓慢而悠长了:噼,啪——。

    韦尔斯说:

    ——那校方会怎么处分他们呢?

    ——西蒙·穆南和“长牙兽”将挨鞭笞,艾西说,高班的那几个同学可以抉择:要么挨鞭笞,要么开除。

    ——他们选择什么?最初说话的那位同学问。

    ——除了科里根,所有的人都宁愿被开除,艾西回答道。将由格利森先生执戒尺对他体罚。

    ——就是那大个儿科里根吗?弗莱明说。啊,他足可以对付两个格利森!〔115〕

    ——我明白,塞西尔·桑德尔说。他是对的,而其他那几个人选择错误,鞭笞过一阵便好了,可从公学给除名却要背一辈子耻辱。况且格利森不会打得太重。

    ——格利森最善于装模作样抽打了,弗莱明说。

    ——我才不想像西蒙·穆南和“长牙兽”那样,塞西尔·桑德尔说。我想,他们不会挨鞭笞。也许先在左手打九板子,然后再在右手打九记手心作为体罚便完事了。〔116〕

    ——不,不,艾西说。他们将在要害部位挨揍。

    韦尔斯擦了一下身子,用一种哭声说:

    ——求您了,先生,饶了我吧!

    艾西启齿一笑,卷起茄克衫袖子,说:

    没办法;

    只得干。

    脱去裤子,

    露出你的屁股来。

    同学们哈哈大笑起来;但是,他觉得他们都有点儿害怕。在那轻柔的苍茫的空气的寂静之中,他听见板球拍的拍击声:噼——啪。那是一个供聆听的声音,要是击中你,你便会感到一阵刺痛。戒尺〔117〕也会发出声响的,但不会是那种声音。同学说,戒尺是由鲸鱼骨制作的,外包之以皮,内藏以铅:他在心中纳闷挨戒尺该是什么滋味。所感受的疼痛是不同的,因为声音不同。细长的戒尺会发出尖厉的呼啸声,他琢磨那痛苦该是什么样子。一想起那痛苦他浑身就会颤抖、发冷:艾西所言也使他毛骨悚然。这有什么好笑的?它使他战栗:这是因为你脱裤子时总是感觉一阵冷战的缘故。这与你在沐浴脱衣服时的感觉是一样的。他纳闷到底谁脱裤子,是班督导还是这男孩。哦他们怎么能这么讪笑这种事情呢?

    他瞧一眼艾西挽起的袖口和他那指关节粗大的、被墨水玷污的手。他卷起袖口让人瞧瞧格利森先生会挽起袖子的神气。格利森先生的袖口滴溜儿圆,亮光光的,干干净净的雪白手腕,一双丰腴的白手,指甲长而尖。也许他跟“小娘儿”博伊一样精心修剪指甲。然而他的指甲吓人地修长而尖利。虽然他的肥腴的白手看上去并不可怕,甚至可以说极其温柔,但他的指甲却长得令人骇然。尽管他一想到那怕人的修长指甲,一想到那戒尺尖厉的呼啸声,一想到脱去衣服时,在衬衣的边端所感受到的震栗便发起抖来,但当他一想到那双丰腴的白手,干净、强韧而柔软的白手,他内心便会充溢一种奇异的、宁静的愉悦。他想起塞西尔·桑德尔所言,格利森先生不会重揍科里根的。弗莱明说,他不会抽打得太重,因为他最善于装模作样抽打了。但那并没说明为什么。

    在操场的远处有一个声音喊道:

    ——全体进教室!

    其他声音也高喊道:

    ——全体进教室!全体进教室!

    在写作课上,他坐在那儿,双手叉在胸前,聆听铅笔悠悠的沙沙声。哈福德先生在教室里走来走去,用红铅笔做小小的记号,有时干脆坐在学生的旁边教他握笔的正确的方法。他竭力想自己来演绎那标题来,虽然他已经知道该写什么,因为那是书中的最后部分。鲁莽的热情犹如飘摇无定的船。字母的线条就仿佛是极纤细的隐形的线,只有当紧紧地、紧紧地闭上右眼,从左眼观觑出去,他才能看清大字字母的曲线。

    哈福德先生是一位非常正直的人,从不发怒。〔118〕而其他的督导发起脾气来可怕极了。为什么他们要为高班同学所为而遭罪呢?韦尔斯说他们偷喝了圣器室柜子里的祭坛酒,根据酒味校方抓到了偷喝的同学。也许他们偷窃了圣体盒〔119〕逃跑,并把圣体盒卖了。深夜悄悄地溜进圣器室,打开那黑魆魆的柜子,偷窃那金光闪闪的玩意儿,一定是非常可怕的罪愆;在圣体盒里盛载着上帝,在圣体祝福式〔120〕上,当同学轻轻抛起香炉、香烟烟雾从祭坛两端袅袅升起,多米尼克、凯利〔121〕在唱诗班独唱起第一段圣歌时,圣体盒将被置放在祭坛鲜花与香烛之中。当然,当他们偷窃圣体盒时,上帝并不在盒中。但,即使碰触它一下,也仍然是一个非同寻常而重大的罪过。一想起这他便会感到一阵深深的惊惧;一个骇人的非同寻常的罪愆:钢笔在纸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的一片静寂之中,他一想起这,就感到震颤。偷喝柜子里的祭坛酒,而且因为一嘴酒味而被逮住也是一种罪孽:但那不可怕,也不非同寻常。只是那酒味让你感到一点恶心。因为当他在小教堂接受第一次圣餐的那天,他闭上双眼,张开嘴,微微地伸出舌头:学院教区长躬下身子,给他圣餐时,继弥撒酒之后,他从学院教区长的呼吸里嗅到了一丝微微的酒味。这字很美:酒。它使你想起深紫色,因为栽种在希腊像白庙一般屋子外面的葡萄是深紫色的。在他领圣餐的清晨,从学院教区长的吐气里嗅到一丝微微的酒味使他感到恶心。初次领受圣餐的那天是人生最幸福的日子。有一次,许多将军询问拿破仑,哪一天是他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他们猜测他准会说他赢得一场大战或他被加冕做皇帝的那天。但他说:

    ——先生们,我一生最幸福的日子是我第一次领受圣餐的那一天。〔122〕

    阿纳尔神父走进教室,拉丁文课开始,他双手交叉倚靠在课桌上,一动也不动。阿纳尔神父发下作文本,他说作文做的糟透了,立刻按照批改的文本重写一遍。最糟糕的是弗莱明的,纸页被污垢粘在一起了:阿纳尔神父用手提拎着作文本的一角,说交给任何导师这样的作文本,都是一种侮辱。他然后请杰克·劳顿变化名词mare的词尾,杰克·劳顿在夺格单数上打住了,再也说不出它的夺格复数了。〔123〕

    ——你应该为你自己感到耻辱,阿纳尔神父严厉地说。你,全班的头儿!

    他询问下一个学生,一个又一个。谁也不知道。阿纳尔神父变得非常宁静,当一个又一个学生竭力想回答他的问题却又讷讷答不上的时候,他显得愈益泰然处之了。但他的脸阴沉沉的,瞪着眼,虽然说话的声气是沉静的。他问弗莱明,弗莱明说这词没有复数形式。阿纳尔神父霍地合上书,冲着他怒吼道:

    ——在全班中间跪下。你是我所遇到的最懒惰的学生。其他同学重抄作文。

    弗莱明灰溜溜地从座位上走出来,在最后面的两条长凳中间跪了下去。其他同学则伏在书桌上,开始抄写作文。寂静笼罩着教室,斯蒂芬胆怯地瞄了一眼阿纳尔神父黝黑的脸,那脸因为发怒而显得有点红晕了。

    阿纳尔神父大发其火是一种罪过吗,抑或当学生懒惰,他完全可以发怒,因为那会促使他们更用功地学习,抑或他仅仅在佯装发火吗?他发怒,是因为上帝允许他发怒,神父知道什么是罪愆,而不犯罪孽。假如他偶尔疏忽而犯了罪过,他向谁去忏悔呢?他也许会去大祭司那儿忏悔。假如大祭司犯了罪愆,他会去找教区长:而教区长会去找大教区长:大教区长会去找耶稣会会长忏悔〔124〕。这就是所谓的教序:他听见他父亲说这些人全是聪明绝顶的人。要是他们不做耶稣会修士,他们完全可以成为高级人才。他在心中纳闷,要是阿纳尔神父、帕迪·巴雷特、麦格雷德先生和格利森先生不是耶稣会修士的话,他们眼下可能会干什么。要想像他们可能干什么是很困难的,因为你不得不从不同的角度去想像,想像他们穿着迥然不同的颜色的外衣和裤子,蓄着须髯和八字胡子,戴迥异的帽子。

    门悄悄地打开又关上。全班迅即耳语道:教导主任来了。刹那间死一般地寂静,然后从最后一排课桌传来戒尺啪——一声的击声。斯蒂芬的心惊悚地急跳起来。

    ——这儿有学生该挨揍吗,阿纳尔神父?教导主任高喊道。这班里有需要鞭笞的无所事事的懒虫吗?

    他踱到班级中间,看见正跪着的弗莱明。

    ——啊唷!他喊道。这学生是谁?为什么罚跪?你叫什么名字,孩子?

    ——弗莱明,先生。

    ——啊唷,弗莱明!当然是个懒虫啦。我可以从你的眼睛里看出来。他为什么罚跪,阿纳尔神父?

    ——他写了一篇糟糕透顶的拉丁文作文,阿纳尔神父说,他的语法全错了。

    ——他当然全写错了!教导主任喊道。他当然全写错了!生来就是一个懒虫!我可以从他的眼角看出来。

    他把戒尺啪——往课桌上一扔,喊道:

    ——站起来,弗莱明!站起来,我的孩子!

    弗莱明缓缓地站了起来。

    ——伸出手来!教导主任大声喊道。

    弗莱明伸出他的手来。戒尺飞将下来打在手心上,发出一阵阵响亮的啪啪声:一下,二下,三下,四下,五下,六下。

    ——伸出另一只手来!

    戒尺重又在手心啪啪响了六下。

    ——跪下!教导主任喊道。

    弗莱明跪下去,将手夹在腋下,脸因痛苦而扭曲起来,但斯蒂芬清楚弗莱明总是往手心擦松脂,他的手非常坚韧。也许他真的很疼,因为戒尺的声响是那么可怕。斯蒂芬的心在急跳。

    ——开始学业,全体!教导主任大声吼道。我们不希望无所事事的懒虫,无所事事的小骗子呆在这儿。开始工作,我说。多兰神父〔125〕将每天来监督你们。多兰神父明天还要来。

    他用戒尺戳一下一位同学的侧身,说:

    ——你,孩子!多兰神父什么时候还要来?

    ——明天,先生,汤姆·弗朗〔126〕的声音说。

    ——明天,明天,再一个明天,〔127〕教导主任说。全身心为此而做好准备。多兰神父将每天来。写吧。你,孩子,叫什么名字?

    斯蒂芬的心骤然疾跳起来。

    ——德达罗斯,先生。

    ——为什么你不跟别人一样在写作?

    ——我……我的……

    他因恐惧而说不出话来。

    ——他为什么不写,阿纳尔神父?

    ——他把眼镜打碎了,阿纳尔神父说,我免去了他的作业。

    ——打碎?我听见了什么?你叫什么名字?教导主任说。

    ——德达罗斯,先生。

    ——到这儿来,德达罗斯。懒惰的小骗子。我从你的脸上就可以看出你是个骗子。你在什么地方打碎眼镜的?

    斯蒂芬跌跌撞撞走到班级中间,因为惊惧,因为匆忙,眼前一片空白。

    ——你在什么地方打碎眼镜的?教导主任重复一遍。

    ——在煤屑路上,先生。

    ——啊唷!煤屑路!教导主任喊道。我知道那一套骗局。

    斯蒂芬在惊讶之中抬起了眼睛,刹那间瞥见多兰神父浅灰色、并不再年轻的脸庞,浅灰的秃顶,脑袋两侧飘着细发,钢架眼镜,一双无色的眸子透过镜片往外瞧。为什么他说他知道那一套骗局?

    ——无所事事的小懒虫!教导主任大声说。打碎了眼镜片!老一套学生骗术!伸出手心来!

    斯蒂芬闭上眼睛,手心朝上,将颤抖的手伸在半空中。他感觉到教导主任触摸了一会儿手,将手指扳直,祭司法衣袖子窸窣一撩,戒尺便飞起,直揍下来。像折断的木棍一般发出一声响亮而清脆的啪——,一阵热辣辣的针一般的刺痛使他战抖的手像火中的树叶一般蜷曲起来:应声而来的刺痛使他眼睛中蓄满了热泪。他整个身子因为惊悸而打起颤来,手臂在打哆嗦,蜷曲的疼痛难耐的青黑色的手掌像空中飘飞的落叶一般战栗。他嘴唇间快要迸发出哭嚎,呼喊出祈祷了。虽然热泪使他眼睛发烫,四肢因剧痛和震悚而发抖,但他竭力忍住热泪,将在喉咙处烧灼的哭喊压住。

    ——另一只手!教导主任大声喊道。

    斯蒂芬缩回了他那伤痕累累的颤抖的右手,伸出了左手。祭司法衣袖子重又刷地往后一撩,戒尺飞将起来,接着便是一声响亮的击打声,强烈的、叫人发疯的、火辣辣的刺痛使他的手猛地紧缩起来,手指捏在手心里,成了一只青黑色的战抖的肉团。炙热的泪水从眼睛里流淌出来,耻辱、痛苦与惊悚一齐袭来,他在恐怖之中一下子抽回了战栗的手,痛苦地号啕大哭起来。他的身子因惊骇而颤抖起来,在羞辱与愤懑之中他感到那热辣辣的呐喊从喉头迸发出来,那炙热的泪水从眼睛里泫然奔涌而出,顺着发烫的脸颊滚淌下去。

    ——跪下去!教导主任大声吼道。

    斯蒂芬立时跪了下去,将被打肿的手紧紧贴在身侧。一想到双手在刹那间被击打肿将起来而疼痛难耐,他便为双手而感到遗憾,仿佛它们不是他的双手,而是别人的。当他跪下去,压住冒到喉头的最后的抽噎,感到紧贴在身侧的那火辣辣的针刺般的痛楚时,他想起他手心朝上、伸在半空中的双手,想起教导主任稳住他的颤栗的手后那硬邦邦的一摸,想起在半空中身不由己地打战的那被打肿的、血红的手心与指头紧捏在一起的肉团。

    ——做作业吧,全体,教导主任在门口喊道。多兰神父将每天来视察,瞧瞧有没有小懒虫需要鞭笞一番。每天。每天。

    门在他身后砰然关上。

    全班在寂静之中继续抄写作文。阿纳尔神父从他的座位上站起来,在同学座位间踱来踱去,用非常温和的语言帮助学生,告诉他们所犯的错误在什么地方。他的声音非常和蔼而温柔。他然后回到他的座位上,对弗莱明和斯蒂芬说:

    ——你们可以回座位了,你们两个。

    弗莱明和斯蒂芬起身,走回座位,坐下。因羞辱而一脸飞红的斯蒂芬用孱弱不堪的一只手打开书,伏案工作起来,脸几乎贴到书页上。

    这是不公正而残酷的,因为医生对他说过他没有眼镜可以不用读书,那天上午他给家里的父亲写信,请他寄一副新眼镜来。而且,阿纳尔神父也说过,在新眼镜寄达之前,他可以不用学习。可如今他在全班同学面前被诬为骗子,并遭受鞭笞,而他却一直是名列全班第一二名,约克队的佼佼者!教导主任凭什么说那是一场骗局?当教导主任的手指伸来稳住他的手掌时,他感觉到了那触摸,他起先还以为他是要与他握手,因为那手指柔软而坚实:刹那间他听见了祭司法衣袖子的窸窣声和那飞将下来的击打声。罚他跪在全班中间是残酷而不公正的:阿纳尔神父对他们两人说,他们可以回到座位上去,不对他们另眼相看。他细心聆听阿纳尔神父修改作文时那低缓的柔和的声音。他也许现在才感到抱歉,而想显得宽宏大量起来。但那是不公正而残酷的。教导主任是一位神父,但那是不公正而残酷的。那张浅灰色的脸庞和钢架眼镜后面闪动的无色的眼睛是歹毒的,因为他起先用他那坚实而柔软的手指稳了稳手,只是为了击打得更狠、更响。

    ——那太卑鄙了,真是太卑鄙了,当同学列队前往饭厅时,弗莱明在走廊上说,以莫须有的过错鞭笞一个学生。

    ——你真的不小心打碎眼镜了,是吗?纳斯梯·罗奇问道。

    斯蒂芬心中充溢了弗莱明的话语而没有回答。

    ——他当然打碎眼镜了!弗莱明说。我忍受不了。我要到学院教区长那儿去告他。

    ——对,塞西尔·桑德尔急切地说,我瞧见他将戒尺举过肩头,这是不允许的。

    ——打得很疼吗?纳斯梯·罗奇问。

    ——很疼,斯蒂芬说。

    ——我忍受不了那秃瓢儿或类似秃瓢儿的任何人的所为,弗莱明重复地说。那太卑鄙了,真太卑鄙了。饭后,我要直接到学院教区长那儿去告诉他发生的一切。

    ——对,去吧。对,去吧,塞西尔·桑德尔说。

    ——对,去吧。对,去吧,到学院教区长那儿去告他,德达罗斯,纳斯梯·罗奇说,他还说明天还要来揍你。

    ——对,对。去告诉学院教区长,所有的同学都说。

    语法二班也有同学在听着,有一位开口道:

    ——元老院和罗马人宣布德达罗斯被错误地惩罚了。

    这是错误的;不公正而残暴的:当他坐在饭厅里时,他时不时想起那侮辱便深深痛苦起来,在心中不禁纳闷难道在他脸上真有什么使他瞧上去像个骗子么,他真希望有面镜子瞧一瞧。但没有镜子;这是不公正的,残酷的,冤枉的。

    他咽不下四旬斋〔128〕星期三的黑乎乎的油炸鱼馅饼,一只土豆上还留有铁铲的印痕。是的,他会按同学说的去做的。他会去跟学院教区长说,他被错误地体罚了。像这样告发冤枉的事在历史上有人也干过,那是伟人,伟人的头像印在历史书里。学院教区长会宣布他被错误地处罚了,因为元老院和罗马人总是宣布提出申诉的人被冤枉了。那都是些伟大的人物,他们的名字记载在《理查德·马格纳尔问答》里。历史就是记叙这些伟人,记叙他们的行为,那正是《彼得·帕利希腊与罗马故事集》〔129〕所描述的。彼得·帕利的形象就出现在扉页的一幅画里。画里画着一条荒野上的路,路边长着野草和小树丛:彼得·帕利戴着一顶宽边的帽子,像一个新教牧师,手提一根大手杖,沿路大步迈向希腊和罗马。

    他所需要做的事简单得很。他只需饭后轮到他散步时不是踅向走廊,而是爬上右边通向城堡的楼梯。他所需要做的只是:向右转,急步爬上楼梯,半分钟之内他便可进入低矮的、湫隘的走廊,那走廊穿过城堡而通向学院教区长的房间。每一个同学都说这是不公正的,甚至语法二班的那位谈及元老院和罗马人的同学也这么说。

    会发生什么呢?他听见高班的同学在饭厅高处站起来,听见他们沿着地毯走来的脚步声:潘迪·拉思,吉米·马吉,西班牙佬,葡萄牙佬,第五个人是大个儿科里根,他将要挨格利森先生鞭笞。那就是为什么教导主任称他为骗子,无故地鞭笞他:他眯起弱视的眼睛,眼睛因流泪而变得疲惫不堪,注视着大个儿科里根宽阔的肩膀和偌大的低垂的黑脑袋在行列里走过去。他毕竟犯了点事儿,何况格利森先生不会打得太重:他记起了大个儿科里根在浴室里的样子。他的皮肤和浴池浅处泥煤色的澡水是一样的颜色,当他走过浴池边湿砖时,脚板发出响亮的叭嗒叭嗒的声音,每走一步,大腿便颤动一下,因为他太胖了。

    饭厅走空了一半,同学们仍在列队走出去。他完全能步上楼梯去,因为在饭厅门外从来不站有神父或督导。但是他不能上楼去。学院教区长会站在教导主任一边,并认为这是学生的骗术而已,这样,教导主任照样每天会来,甚至会更糟糕,因为他对去学院教区长那儿告他的学生会更可怕。同学们怂恿他去,但他们自己则不去。他们早忘得一干二净了。不,最好将这一切遗忘,也许教导主任声言每天会来只是吓唬人而已。不,最好还是退避三舍,因为如果你既矮小又年轻,你总是可以躲避开的。

    同桌的同学站起来。他也站起来,和他们一起列队而出。他必须马上作出决定。他快走近门口了。如果他随同学一起走,他便不可能到学院教区长那儿去,因为他将不能为此而擅离操场。倘若他去了,仍然受到鞭笞,所有的同学会讪笑他,大谈小德达罗斯去学院教区长那儿告发教导主任的事。

    他正沿地毯走着,他看见门口就在眼前了。那是不可能的:他不能去。他想起教导主任的光秃脑袋,那一对残酷的无色的眼睛正盯视着他,他听见教导主任两次问他叫什么名字的声音。当第一次告诉他姓名时,他为什么记不住呢?难道第一次他没在听吗?抑或他纯粹在拿他的姓名开玩笑?历史上的伟人也有类似的名字,从没人取笑他们。倒是多兰自己的姓名,他完全可以嗤笑一番,要是他想耻笑的话。多兰:多像一个给人洗衣服的娘儿的名字。

    他走到了门口,急速踅向右边,爬上楼梯,没等他下定决心往回缩时,他已经来到这引向城堡的低矮、黝暗、湫隘的走廊。当他跨过走廊门槛时,无需转过头来瞧一瞧,他知道所有正在列队而出的同学全在目送着他。

    他穿越过这狭小而黝暗的走廊,经过耶稣会修士住房的一扇扇小门。在阴暗之中他眯细眼睛往前、往左、往右瞧,心想那些准都是些画像。周围一片幽暗、寂静,他眼睛视力很弱,因为流泪而十分疲惫,什么也瞧不见。但是,他猜想那些画像准都是些宗教的圣人和伟人,在他举步走过时,他们在默默地俯视着他:圣依纳爵·罗耀拉捧着一本打开的书,手指着书中的字“为了上帝更大的荣耀”,〔130〕圣方济各·沙勿略〔131〕手指着胸口,洛伦佐·里奇〔132〕,头戴法冠,像班督导,神圣青春的三位守护神——圣斯坦尼斯拉斯·科斯特卡,圣阿洛伊修斯·冈萨加和圣约翰·伯克曼斯,他们的脸庞都很年轻,因为他们逝世时都青春年少〔133〕,彼得·肯尼神父端坐在披盖着一件大袍的椅子里。〔134〕

    他来到门厅上面的梯台,往四周扫视了一眼。这正是汉密尔顿·罗恩经过的地方,那儿仍然残留着士兵枪弹的痕迹。也正是在那儿,年迈的仆人们瞥见穿着将军白斗篷的幽魂。

    一位年迈的仆役正在梯台的一端扫地。他向他问询学院教区长的房间在哪里,这老仆人指了指远处边端的一扇门,目送着他走到门前敲门。

    没有人应答。他更响地敲,当他听到一个闷闷的声音说:

    ——进来!

    他的心突突地跳起来。

    他转动手柄,打开门,摸索着里层缀垫绿色的桌面呢的门把。他摸到了门把,推开门,走了进去。

    他看见学院教区长正坐在书桌前书写着什么。在书桌上摆放着一只头骨,房间里有一股类似椅子旧皮革的味儿。

    由于置身于这么一个庄严的地方,由于寂静,他的心不由急速地跳动起来:他瞧了一眼头骨和学院教区长慈爱的面容。

    ——嗯,我的小男子汉,学院教区长说,什么事?

    斯蒂芬咽下一口唾沫,说:

    ——我把眼镜打碎了,先生。

    学院教区长张开口,说:

    ——哦!

    他然后莞尔一笑,说:

    ——嗯,要是打破了眼镜,就得给家写信要一副新的。

    ——我给家写信了,先生,斯蒂芬说,阿纳尔神父对我说,在新眼镜寄达之前,我可以豁免学业。

    ——好极了!学院教区长说。

    斯蒂芬又咽下一口唾沫,竭力控制颤抖的双腿和声音。

    ——但是,先生……

    ——怎么?

    ——可多兰神父今天来到教室,把我揍了一顿,因为我没在写作文。

    学院教区长默默地望了他一眼,他可以感觉到鲜血正往脸颊涌来,双眼里快噙满泪水了。

    学院教区长说:

    ——你的名字叫德达罗斯,对吗?

    ——是的,先生。

    ——你在什么地方打破眼镜的?

    ——在煤屑路上,先生。一位同学从自行车存车房冲将出来,撞倒了我,眼镜便碎了。我不知道那位同学的名字。

    学院教区长又默默地望了他一眼。然后,他粲然一笑,说:

    ——哦,得,那是一场误会;我相信多兰神父并不知情。

    ——但我告诉了他我打碎了眼镜片,先生,而他还体罚我。

    ——你告诉他你已给家里写了信要一副新眼镜吗?学院教区长问。

    ——没,先生。

    ——哦,那么,学院教区长说,多兰神父并不了解一切。你可以说,我豁免你几天的学业。

    斯蒂芬急急地说,生怕因为发抖而说不出话来:

    ——是,先生。但多兰神父说他明天还要来为此而鞭笞我。

    ——好吧,学院教区长说,这是一场误会,我将亲自去跟多兰神父讲。这样行吗?

    斯蒂芬感到泪水濡湿了双眸,喃喃道:

    ——哦,当然,先生,谢谢。

    学院教区长从书桌的那一头越过头骨向他伸出手来,斯蒂芬将手放了一会儿在他的手掌里,感觉他的手心冰凉而湿润。

    ——日安,学院教区长说,缩回了手,鞠了一躬。

    ——日安,先生,斯蒂芬说。

    他鞠了一躬,静静地退出房间,小心翼翼地、慢慢地将两扇门合上。

    当他走过梯台上的老仆人,再一次来到那低矮的、黝暗的走廊时,他开始越来越快地疾步起来。他心中充溢激动之情,越来越快地飞也似的穿过那一片阴暗。他胳膊肘猛一下撞上了走廊尽头的门,急匆匆奔下楼梯,飞速地走过两道走廊,终于来到了室外。

    他能听见操场上同学们的喧闹叫嚷。他猛然奔跑起来,越奔越快,跃过煤屑道,气喘吁吁来到第三梯队操场。

    同学们看见他奔来。他们在他周围围成一圈,互相推搡着以听得清楚一些。

    ——告诉我们!告诉我们!

    ——他说什么来着?

    ——你进去了吗?

    ——他说什么来着?

    ——告诉我们!告诉我们!

    他跟他们讲他说了些什么,学院教区长怎么说的,他说完后,所有的同学却往上抛帽子,帽子旋向空中。他们欢呼:

    ——嗬啰!

    他们接住了帽子,重又将它抛到空中,帽子在空中旋转,他们高呼:

    ——嗬啰!嗬啰!

    他们将手臂绞在一块儿组成一个坐椅,将他抬起飞跑,直到他使劲挣脱开来。当他摆脱开时,他们往四面八方狂奔,又一次将帽子抛撒到空中,帽子在半空中飞旋时,他们吹起唿哨,高喊:

    ——嗬啰!

    他们为秃瓢儿多兰大叹三声,为康米大呼三声,他们说他是在克朗哥斯公学任职的所有教区长中最通情达理的。

    欢呼声在轻柔的苍茫的薄暮中消逝了。他孤身一人。他幸福而自由:但他无论如何不会倨傲于多兰神父。他将会非常安静而听话:他希望他能为他做些善事,让他瞧瞧他并没有就此而傲慢无礼起来。

    暮霭是柔和、苍茫而温馨的,夜色快降临了。在空气中可以嗅到夜色的芬芳,这是他们散步到巴顿少校农场采挖萝卜削皮吃的田野的味儿,是塔楼〔135〕外长着五倍子的小树林的馥香。

    同学们在玩远掷球、高吊球和慢旋球。在柔和的薄暮的静谧之中,他可以听见板球的击打声:从宁静的空气中不时从各处传来板球球拍的声音:噼——,啪——,扑——,叭——:犹如喷泉的水滴轻柔地滴落在满池的水中。

    注释

    〔1〕 根据加利福尼亚大学圣芭芭拉分校英语系教授休·肯纳在《都柏林的乔伊斯》的分析,小说的开头部分意在创造一个微观世界中的整体行为,从一个婴儿的意识的角度去体验一系列亚里士多德式的感觉与心理活动。

    〔2〕 小杜鹃指斯蒂芬。对斯蒂芬来说,这称呼是再适合不过的了。雌杜鹃每每将蛋下在别类鸟的鸟巢里,小杜鹃每每处于一种异类的环境里。乔伊斯的父亲在1931年1月31日写给他的信中说:“我一直在纳闷你是否记得当你还是个小杜鹃的时候我们住在布赖顿广场那些以往的日子,我总是带你到广场去,给你讲从山上奔将下来带走孩子的哞哞母牛的故事?”(《乔伊斯书信集》第3卷第212页)乔伊斯家从布赖顿广场迁走时,乔伊斯2岁。

    〔3〕 Lemon platt,一种绞花的柠檬味的棒糖。

    〔4〕 这首歌是一首古老的感伤的民歌:《水莲谷》。第二行歌词应为“在这小小的绿色的墓地上”,因为是教授小孩唱这支歌,所以“绿色的墓地”便成了“绿地”了。

    〔5〕 即乔伊斯的祖伯父威廉·奥康内尔,从科克迁来与乔伊斯家一起住在布雷。

    〔6〕 即“丹特”(“姨”),在乔伊斯家1887年迁往布雷后不久,便从科克迁来共住。

    〔7〕 迈克尔·达维特(1846—1906),爱尔兰革命家,组织旨在在爱尔兰实行社会主义的土地同盟。

    〔8〕 查尔斯·斯图尔特·帕内尔(1846—1891),爱尔兰民族主义者。19世纪末爱尔兰自治运动领导人。生于威克洛郡埃文代尔。先上寄宿学校,后就读于剑桥大学。1875年当选为国会议员。1877年当选英国地方自治联盟主席,年31岁。当时他已成爱尔兰政坛显要人物。1879年任爱尔兰土地同盟主席。随后土地同盟遭到镇压。各地不断发生恐怖事件。1877年4月18日《泰晤士报》发表据称是帕内尔的信件的影印图片,指控他包庇都柏林凤凰公园的一次暗杀事件的凶手。两年后,伪造信件的记者畏罪自杀,帕内尔在英国自由党人的眼中成为英雄与殉道者。这一时期是帕内尔一生政治生涯的顶峰。1889年12月,奥谢上尉指控他与其妻姘居,天主教的主教们认为帕内尔道德败坏,不宜担任领导职务。1891年帕内尔与奥谢夫人结婚,加剧了天主教会的反对,使他的事业前功尽弃。他死在妻子家中,葬于都柏林格拉斯内文墓地。

    〔9〕 cachou,一种甘草与腰果仁制成的锡纸包装的口香糖。

    〔10〕 詹姆斯·万斯,一位化学家,新教徒,其家与乔伊斯家在布雷住在一幢楼里。万斯家最大的孩子艾琳,是一位十分漂亮的美人儿,比乔伊斯小四个月。两家父亲常常半开玩笑地说让他们将来结为一对儿。丹特警告詹姆斯·乔伊斯,如果他还继续与艾琳一块玩儿,他肯定要进地狱。

    〔11〕 根据乔伊斯所写的顿悟性的速写,这句话是由万斯先生说的。乔伊斯创造了如下的歌词。

    〔12〕 斯蒂芬属于第三梯队,因为他不到13岁。

    〔13〕 在第一章,如果算上西班牙人和小葡萄牙人,除斯蒂芬以外,一共有22个男孩。在这些男孩中,有许多人可以在克朗哥斯公学乔伊斯班的登记簿中找到。下面按他们在小说中出场次序的先后列出,并说明现实生活中对应的模型,以及他们在公学求学的年份:

    罗迪·基克海姆——罗道夫·基克海姆,都柏林人,1888—1893。

    纳斯梯·罗奇——乔治·雷丁顿·罗奇,阿森里人,1883—1889(乔伊斯在克郎哥斯公学中还有8位同学姓罗奇。)

    坎特韦尔——约翰·坎特韦尔,都柏林人1888—1889;汤玛斯·坎特韦尔,克朗梅尔人,1885—1891。

    塞西尔·桑德尔——塞西尔·桑德尔,都柏林人,1888—1894。

    杰克·劳顿——约翰·劳顿,都柏林人,1889—1894。

    韦尔斯——查尔斯·韦尔斯,都柏林人,1881—1890;H·韦尔斯,都柏林人,1888—1890。

    西蒙·穆南——未见登记。

    索林——迈克尔·索林,韦斯特米恩人,1887—1893。

    弗莱明——阿洛伊修斯·弗莱明,约尔人,1891—1894。

    潘迪·拉斯——帕特里克·拉斯,恩尼斯科瑟人,1886—1891。

    吉米·马吉——詹姆斯·马吉,都柏林人,1889—1892。

    西班牙人——胡塞·阿拉那·卢巴道,西班牙毕尔巴鄂人,1890—1892。

    小葡萄牙人——未见登记。

    (彼得·斯坦尼斯拉斯)利特尔——斯坦尼斯拉斯·利特尔,都柏林蒙克思顿人,1886—1890。(在乔伊斯在克朗哥斯公学求学的年月里,他的两位兄弟伊格内修斯和多米尼克也在公学里,夭折的是斯坦尼斯拉斯。)

    艾西——未见登记。

    基克海姆的哥哥——亚历山大·基克海姆,都柏林人,1886—1890。

    巴恩斯——未见登记。

    弗劳尔斯——未见登记。

    图斯克(“夫人”)博伊尔——未见登记。

    科里根——未见登记。

    多米尼克·凯利——多米尼克·凯利,沃特福德人,1886—1890。

    汤姆·弗朗——汤玛斯·弗朗,都柏林人,1889—1894。

    〔14〕 根据牛津大辞典,greaves in his number应为“存衣柜里的一对护膝”。

    〔15〕 斯蒂芬名字取自圣斯蒂芬,这位受过希腊教育的犹太人,因为说了亵渎神祗的话而被人用石头击死,成为第一个基督徒殉道者。(请参见《新约·使徒行传》7∶57—58)在乔伊斯看来,圣斯蒂芬和帕内尔一样重又经历了被钉死在十字架上一般的苦难。乔伊斯和斯蒂芬一样将自己类比为这些殉道者。圣斯蒂芬公园位于都柏林南部,在公园南端坐落着都柏林大学学院,该公园也是以圣斯蒂芬命名的。当乔伊斯1904年在乔治·拉塞尔的《爱尔兰家园》发表最初几篇《都柏林人》小说时,便用斯蒂芬·德达罗斯为笔名。德达罗斯为神话传说中的希腊建筑师和雕刻家。据说,曾为克里特王弥诺斯建造迷宫。失去弥诺斯的宠爱之后,他用蜡给自己和儿子伊卡洛斯做成翅膀和羽毛,逃往西西里。但伊卡洛斯飞离太阳过近,翅膀被熔化,掉入海里淹死。他的尸体被冲到一个岛上,后来该岛就叫做伊卡里亚。伊卡洛斯同时也被认为是堕落之前的路济弗尔,路济弗尔是另一个遨翔于空中的神。所以,斯蒂芬的名字隐含着殉道者、巧匠、流放者、希伯来、基督教、希腊和傲慢的罪人之意。

    〔16〕 克朗哥斯公学主要建筑物曾经是一座城堡。

    〔17〕 原文为peach on,根据牛津大辞典,应为“告密”之意。

    〔18〕 学院教区长,作为教区的主教实际上身兼院长之职,在此指天主教耶稣会神父约翰·S·康米,乔伊斯对其印象不错。在《尤利西斯》中也提到了他。

    〔19〕 祭司法衣为一种长的、钉有钮扣的黑色的衣袍,装有袖子,为天主教耶稣会神父普通穿戴的衣物。

    〔20〕 这是斯蒂芬在偷偷地倒计时数回家的日子。乔伊斯是1888年9月1日进入克朗哥斯公学的。那年的圣诞节假日应是12月20日星期四。假设斯蒂芬所遵循的时间表与乔伊斯的完全相同,并且他没有将离校的那天计算在内,那么,他改数字的那天应为1888年10月4日星期二。根据乔伊斯研究专家里查德·埃尔曼的说法,乔伊斯真的被一位同学推进粪池中,并随后发高烧,那时间很可能在1891年春天。但两名名叫韦尔斯的同学都于1890年离开公学,所以,乔伊斯应是在1890年被推入粪池的。

    〔21〕 汉密尔顿·罗恩是爱国者、爱尔兰人联合阵线创始人沃尔夫·托恩的朋友,爱国者,于1794年因被指控煽动暴乱而逃来城堡。当他关上门的一刹那,追踪的士兵赶到并开枪射击,子弹击穿室门;他将帽子扔在隐篱上作为圈套,自己从秘密的门逃出藏进塔楼的房间里。而追踪者受骗,以为他已逃走,这使他在日后有可能逃亡到法国。乔伊斯在《流亡者》里将理查德·罗恩描写成英雄。

    〔22〕 这是詹姆斯·康韦尔博士单独或合作编辑的一套供年轻人阅读的教育丛书。

    〔23〕 沃尔西,英国红衣主教与政治家(1475—1530)。

    〔24〕 原文为square ditch,它不是方形水坑,应是广场厕所的小便池,乃克朗哥斯公学学生俚语。所谓广场,实质是学生宿舍后面一个露天的厕所,在厕所的斜边上横着一条小便池,小便池是厕所的一部分。

    〔25〕 所谓悬线核桃,是一方将核桃悬于线端,与另一方悬线核桃相互撞击,直至一方核桃被击碎。原文为“征服了四十只核桃”,很可能是四只核桃,其计算是以一为十。

    当乔伊斯在克朗哥斯公学时,他有一只形似小黑棺材的鼻烟盒。乔伊斯在以后的岁月中曾想像莫利·布卢姆将一只小黑棺材扔向布卢姆,而布鲁姆则将一只小鼻烟盒扔向莫利·布卢姆,相互说,“咱们从此断绝关系。”

    〔26〕 乔伊斯家住在布雷期间还相当殷实,家中雇有用人。

    〔27〕 位于葡萄牙东非的莫桑比克是天主教耶稣会传教士圣方济各·沙勿略从葡萄牙前往东印度停靠的第一站。乔伊斯的弟弟斯坦尼斯拉斯在回忆丹特时,写道:“(丹特)除了教授我哥哥读与写之外,还教他算术和地理,她向他灌输了大量僵硬的天主教思想和反英的爱国主义情绪。”

    〔28〕 美国最长的河流是密西西比河,最早为法国天主教徒发现的。

    〔29〕 丹特讲授的知识显示她是相当皈依天主教的:月球上的许多地貌由天主教耶稣会会士博洛尼亚的里奇奥里于1651年根据同事格里马尔迪的观察成果以耶稣会会士的名字命名,因此,月亮竟然成为“天文学家的墓园”和“学者的先哲祠”。

    〔30〕 在现实生活中,阿纳尔神父即威廉·鲍尔神父,耶稣会会士,乔伊斯在克朗哥斯公学时任基础班班主任。

    〔31〕 第三梯队由13岁以下的孩子组成,第二梯队由13岁到15岁的孩子组成,15岁到18岁属于第一梯队。

    〔32〕 乔伊斯杜撰的名字。穆南是第一章后惟一再次出现的克朗哥斯公学同学的名字。但在第五章中提及的穆南显然不是西蒙·穆南。愚钝的教导主任认为那个由于他的崇高理想和勤奋的精神值得效法的穆南可能是穆南的父亲或哥哥,因为在《青年艺术家画像》中,斯蒂芬讽喻地指责他为一个“马屁精”。他很可能是乔伊斯多年的校友。斯坦尼斯拉斯曾这样描述穆南:“在都柏林人们盛传这位法学学生同时为两家政见相悖的报纸撰稿而显示出他的聪敏机灵。”穆南的名字在《尤利西斯》中也有提及。

    而第三次出现的穆南,多诺万声称获取印度语考试第五名的穆南,不可能与第二次出现的穆南为同一个人,却极可能是西蒙·穆南。

    〔33〕 在现实生活中,麦格莱德是安德鲁·麦卡德尔,一位耶稣会士。在此处,suck为“谄媚者”的同义词。

    〔34〕 在乔伊斯的时代,耶稣会修士穿的祭司法衣在两肩处有两片衣料下垂,为假袖。

    〔35〕 威克洛旅馆如今仍然耸立在格拉夫顿大街西边的威克洛大街上。

    〔36〕 这是耶稣会修士鼓励学习竞赛的口号。阿纳尔神父显然忘却了爱尔兰在玫瑰战争中的角色,对约克家族和兰升斯特家族保持了不偏不倚的立场。斯蒂芬佩戴约克家族的白玫瑰,这是爱尔兰的传统立场,而杰克·劳顿代表兰升斯特家族,他的姓名隐含“新英国人”之意,而不是盖尔人,诺曼底法国人,斯堪的纳维亚人或佛兰德人。

    〔37〕 索林父亲为地方长官。

    〔38〕 这是关于前往克朗哥斯公学就学之前的记忆。达尔克位于都柏林东南9英里处,在都柏林至布雷的铁路线上。

    〔39〕 吉米·马吉是公学1891—1892板球队队长,球技高超,使年轻的乔伊斯钦佩万分。

    〔40〕 天主教耶稣会修士在图拉贝格见习。图拉贝格原来是创建于1818年的圣斯坦尼斯拉斯公学的所在地,1885年与克朗哥斯公学合并。

    〔41〕 这是同学之间开的玩笑。詹姆斯·乔伊斯的庇护圣徒意大利人圣阿洛伊修斯·囚萨加(1568—1591)也曾经自述太“纯洁”了而不能亲吻母亲。“他甚至不敢抬起眼睛直视妈妈。”斯蒂芬关于母爱的思想继续成为《尤利西斯》和《菲尼根守灵夜》的主题之一。

    〔42〕 爱尔兰公学低年级分为五级,三年语法,一年修辞,一年文科,而最低年级的语法必须修习两年,一年为基础语法,一年为初级语法。

    〔43〕 克朗哥斯·伍德公学创建于1813年,位于基德尔郡500公亩最优美秀丽的风景区内,在大南方与中原铁路线之间,沙林斯大南方铁路线上。

    〔44〕 凯西先生即现实生活中的特雷利的约翰·凯利先生,爱尔兰爱国者,乔伊斯家的常客。

    〔45〕 克朗哥斯公学的小教堂地板、柱子和走廊全部装饰的是木头,只是油漆成大理石色。所以克朗哥斯公学的学生有时回忆起来以为那是大理石。

    〔46〕 这种热饮料包括威士忌、开水、糖、柠檬汁。

    〔47〕 此为基德尔郡东北的一个爱尔兰小教区和村庄,位于克朗哥斯与沙林斯之间。克朗哥斯公学小教堂,现在仍然是克兰教区的教堂。

    〔48〕 爱尔兰农村门前设半门,用以阻挡家禽和家畜入室。

    〔49〕 乔伊斯在三年级时才住进宿舍(1890—1891)。在此之前,他单独住在另一幢楼里的医务室里,由护士南茜·高文照顾,并兼做他的家庭教师。

    仔细研究本书第一章后,人们可以发现在布雷的圣诞晚餐之前克朗哥斯的所有事件仅仅发生在斯蒂芬进入克朗哥斯公学第一年(对乔伊斯来说,那是1888年)24小时之内,从距圣诞节还有77天的那天下午至距圣诞节还有76天的那天下午。乔伊斯用种种手法强调了那是斯蒂芬初次进入公学的一年:他逐渐认识同学,纳斯梯·罗奇问他父亲是干什么的,他回忆起在城堡大厅的第一天与母亲道别的情景,回忆起父亲叫他不要告密的谆谆教导。韦尔斯很可能是1890年将乔伊斯推入粪池的。斯蒂芬躺在医务室里每每梦见帕内尔,而帕内尔是1891年10月6日逝世的,利特尔死于1890年12月10日。罗奇于1889年离开克朗哥斯,那年乔伊斯刚入学。另外三位同学——桑德尔、马奇和弗朗则1889年刚入学,劳顿和西班牙人则1890年入学,弗莱明1890年入学。由此可见,斯蒂芬的经历并不一定是乔伊斯的经历。弄清楚乔伊斯6岁半到9岁的经历,人们便可以明白乔伊斯在作品中所作的浓缩与变异。将斯蒂芬和乔伊斯的经历完全等同起来显然是十分谬误的。

    〔50〕 彼得·凯尼神父于1813年买下克朗哥斯。克朗哥斯原来属于布朗家族。布朗家族先祖中有一位曾是奥地利军队的将军,于1757年死于布拉格战役。据传,此先祖的阴魂不断出现在布朗家仆役们的面前。

    〔51〕 原文为car,据牛津英语词典解,此词来源于古老的爱尔兰语。这是一种四轮的出租马车,用来奔驶于克朗哥斯公学与三英里半以外的沙林斯火车站之间。

    〔52〕 博登斯教区,管辖沙林斯,位于利菲河沿岸。爱尔兰爱国者、爱尔兰人联合阵线创始人西奥博尔德·沃尔夫·托恩(1763—1798)葬于沙林斯路边,在克朗哥斯·伍德城堡以南4英里处。

    〔53〕 乔伊斯最早的作品《斯蒂芬英雄》中便有“巧克力色火车”这样的句子。

    〔54〕 艾伦山是一座山顶十分平坦的山,山顶耸立着一座纪念三世纪英雄菲恩·马库尔的纪念碑,距沙林斯火车站不远,在大南方铁路线以北4英里处。

    〔55〕 学院教区长任命学院副教区长,负责全体学生福利方面的事务。斯蒂芬以为天主教耶稣会会士全向副教区长忏悔,而实际向副教区长忏悔是极不寻常的,也不是必须的。

    〔56〕 原文为Hay,古英语,一种类似绕线圈似的乡间舞蹈,舞者围绕其他舞者或者树丛跳舞。

    〔57〕 彼得·斯坦尼斯拉斯·利特尔葬于耶稣会士墓园大门左侧。墓前立着一个白色的十字架,上面写有:“纪念彼得·斯坦尼斯拉斯·利特尔,殁于1890年12月10日。”

    〔58〕 长袍是一种半圆形的弥撒祭服,祭服的颜色按天主教教规每每不同,黑色与金色相间的法衣是供葬礼上穿的。

    〔59〕 菩提树在通往克朗哥斯城堡的大路上构成弓形的荫庇,原文limes为椴属树或菩提树,不是石灰石。

    〔60〕 此歌谣摘自《学生民谣与语言》一书。

    〔61〕 艾西是基德尔郡的一个小镇,位于克朗哥斯西南26英里处。Athy(艾西),在英语中与a thigh(一条大腿)谐音,故有此谜。

    〔62〕 乔伊斯的曾祖叔父是约翰·奥康纳尔,威廉(即查尔斯伯父)的父亲。乔伊斯家的一位远亲丹尼尔·奥康纳尔作为解放者在1834年成功地鼓吹撤销爱尔兰与大不列颠的联盟。

    〔63〕 根据克朗哥斯的记载,克朗哥斯学生节日礼服在1816年至1840年是:“兔皮帽,蓝皮铜扣外套,黄色羊绒背心,灯芯绒裤。”礼服在随后的年月有所修改,于1850年废除。

    〔64〕 即圣徒传说。

    〔65〕 帕内尔死于1891年10月6日。根据记载,在10月11日星期日上午,爱尔兰号驶进金斯顿,船上载着帕内尔的灵柩。午前时分,在市政厅举行遗体告别仪式。下午,在众多的送葬队伍的护送下,帕内尔下葬。

    〔66〕 原文为乔伊斯在一封信中解释道,这是一种脚凳,两端有垂肩,中间塞有充垫物而无木架,这种称呼带有极强的孩子气成分,在当时颇为流行。

    〔67〕 在乔伊斯布雷的家中,有一面窗间镜从壁炉架一直挂到天花板。

    〔68〕 特雷利的约翰·凯利因为煽动土地联盟的活动而屡屡入狱,约翰·乔伊斯在他每次出狱后总是邀请他来布雷的家修养。在狱中,他因为干拆麻絮的活而使三根手指蜷曲起来,永远无法伸直,他每每对孩子戏称他的手指之所以成为这样,是因为为维多利亚女皇做生日礼物的缘故。

    〔69〕 从乔伊斯家在马特洛平台上房子的窗户可以看见布雷海角。

    〔70〕 这是天主教家庭通常做的感恩祈祷。

    〔71〕 一畿尼,旧时英国金币,合21先令。

    〔72〕 现在在多利奥街26号仍可找到这家经营野味的铺子。

    〔73〕 原文为real Ally Dally,都柏林俚语,用来描述事物的优良程度。

    〔74〕 在现实生活中,此为耶稣会修士帕特里克·巴雷特,实际上,他并未在克朗哥斯教过乔伊斯,他在贝尔维迪尔公学教过乔伊斯的弟弟斯坦尼斯拉斯初级语法的课(1893—1894)。称巴雷特为先生,而不是神父,说明他还未入神职。

    〔75〕 乔伊斯的母亲少女时的名字为玛丽·珍妮,和斯蒂芬的母亲一样。

    〔76〕 詹姆斯的父亲约翰·乔伊斯是一个热诚的帕内尔的信徒,他以他那善于交际的脾性和巧言善辩为帕内尔竞选工作。在1880年,他成功地使帕内尔派两个人成为都柏林议员,作为报偿,他被任命为都柏林市的税务总监。

    〔77〕 1889年圣诞节前一天,威廉·亨利·奥谢上尉以其妻基蒂与帕内尔通奸为由提出离婚的申请。他已经容忍这种通奸行为达十年之久,1866年作为补偿成为议员。奥谢上尉的申请于1890年11月17日得到批准。起初,帕内尔表现出惊人的毅力将他的党仍然团结在他的周围;他的助手蒂姆·希利号召大家不要“在快临近到达乐园”的时候抛弃领袖。然而,后来由于达维特、格拉德斯通、天主教主教的压力以及蒂姆·希利和其他的政治盟友的反戈一击,正如叶芝描述的,他们一起“让堆石场倾颓了下来”。

    〔78〕 见《新约·路加福音》17∶1—2。

    〔79〕 教皇鼻即火鸡的臂部。

    〔80〕 即都柏林大主教管区大主教威廉·J·沃尔什。有诗云:谁都知道,没比利·沃尔什同意主教别想打嗝。

    〔81〕 迈克尔·洛格于1887年被任命为阿尔马大主教。他后来成为枢机主教。

    〔82〕 莱特里姆大人是一个声誉极坏的地主,于1877年和他的两位随从一起在多厄根尔郡被一位农夫的儿子杀死。农夫的儿子是为他的妹妹申冤而杀死莱特里姆大人的。这次谋杀事件在下议院引起激烈的争论。

    〔83〕 布雷位于威克洛郡东北角,与都柏林郡南部边界接壤。

    〔84〕 丹特的哥哥和非洲土著人做生意挣了一笔财富,后来死去遗赠给丹特三万英镑。丹特差一点儿在美国进了修道院当修女。修道院在宾夕法尼亚州匹兹堡,由都柏林慈善姐妹会所建。原文中chainie意为不值钱的小装饰玩意儿。

    〔85〕 启应祷文一般是晚上作祈祷时念的祷文。在启应祷文中,马利亚被称作“神秘的玫瑰”,“大卫之塔”,“象牙塔”,“黄金屋”,“约柜”(装有两块十诫碑的箱子),“天之门”“晨星”。

    〔86〕 象牙塔,请参见〔85〕。这形象出自《旧约·雅歌》7∶3:“你的两腿,圆满似玉,是艺术家手中的杰作。”

    〔87〕 原文为tig,即tag,捉迷藏之意。

    〔88〕 位于布雷海岸以南约25英里处。

    〔89〕 巴黎基金是一笔托付在帕内尔名下的爱尔兰民族联盟的资金。帕内尔于1890年被指控私自挪用这笔基金。福克斯先生是帕内尔与基蒂·奥谢私通时使用的匿名之一。

    〔90〕 这是一条从都柏林直达基利尼山脚下的凯宾梯利村的道路。

    〔91〕 根据斯坦尼斯拉斯的回忆,这是一次真实的事件。

    〔92〕 乔伊斯研究专家里查德·埃尔曼证实这是在历史上真的发生过的事。在蒂珀雷里,地主阴谋将佃户从他们开发的荒地上赶走。于是,佃户们于1769年组织起来,与地主斗争。他们在衣服外面系一件白衬衣作为联盟成员的标志,故被称为白衣党人。他们到处收罗武器,以十分残酷的手段逮捕并惩罚不服从他们命令的人们。

    〔93〕 这里引用的是乔伊斯的曾祖父确实说过的一句话。原文mahogany,意指餐桌。

    〔94〕 见《旧约·撒迦利亚书》2∶12:凡触动你们的,就是触动他的眼珠。

    〔95〕 1707年英格兰与苏格兰组成大不列颠王国。1801年1月1日大不列颠王国与爱尔兰合并成为大不列颠与爱尔兰联合王国。约翰·拉尼根(1758—1828)。查尔斯·康沃利斯于18世纪末与19世纪初任爱尔兰总督。他镇压了沃尔夫·托恩1798年的叛乱,在爱尔兰议会上提议爱尔兰与英格兰立法机构合并。

    〔96〕 在1829年,主要由于丹尼尔·奥康内尔组织的鼓动的影响下,英国首相威灵顿公爵劝说乔治四世接受“天主教解放法案”,法案将天主教徒从伊丽莎白时代制定的反对天主教徒的法律中解放出来。虽然天主教徒获得了选举他们教会的人进议会的权利,但许多人丧失了这样的权利。在爱尔兰,大约有19万小土地主被褫夺了选举权。

    〔97〕 “芬尼亚人”创立于1859年,目的旨在反对英国统治,正式名称为爱尔兰革命兄弟会。

    〔98〕 麦克马纳斯(1823?—1860),爱尔兰爱国者,因叛国罪而被流放国外,他死在美国,1861年遗体被运回爱尔兰,芬尼亚人在民族主义者示威声中将他下葬。枢机主教卡伦反对芬尼亚人。

    〔99〕 卡伦(1803—1878)1849年被任命为阿尔马主教,1852年被任命为都柏林大主教;1866年被任命为枢机主教。他顽固地反对芬尼亚兄弟会和所有其他的革命组织。

    〔100〕 位于赛尔布里奇以南三英里处。

    〔101〕 格利森先生确有其人,运动能手,板球打得特别好。

    〔102〕 原文为feck,意为“偷”。

    〔103〕 原文为brother,考虑到亚历山大·基克海姆1886年进克朗哥斯公学,而罗迪·基克海姆是1888年入的学,亚历山大应是哥哥。

    〔104〕 原文为scut,作为名词它可释为鹿、野兔和家兔的短而直的尾巴,在这里作为动词可释为“逃跑”。

    〔105〕 这是一种宽松的白麻布法衣,袖子宽大,垂至双腿,神职人员、唱诗班成员和其他参加教学仪式的人一般将它穿在黑袍法衣外面。斯蒂芬很可能作为舟形香炉侍童穿过这种法衣。

    〔106〕 当乔伊斯刚进克朗哥斯公学的第一年里,乔治·罗奇是香炉侍童,乔伊斯是舟形香炉侍童。舟形香炉是香在香炉焚烧之前放置香的器物。

    〔107〕 此两人在克朗哥斯档案材料中均无发现。

    〔108〕 此人在克朗哥斯档案材料中未有发现。

    〔109〕 原文为smugging,克朗哥斯公学学生俚语,意为一种温和的同性亲热行为。

    〔110〕 在英语中tusker为长牙兽,而tuck为长牙,博伊在此将两词混淆了。

    〔111〕 根据G·S·艾瑟顿,此涂鸦源出《肯尼迪拉丁语初阶》。巴尔勃斯是罗马帝国时期的一个石匠,口吃得厉害。作为口吃的石匠,巴尔勃斯与乔伊斯小说《菲尼根守灵夜》的主人公口吃的H·C·厄韦克尔和总是提着一只灰浆桶的蒂姆·菲尼根有某种隐喻的联系。西塞罗在给阿提库斯的信(《西塞罗致阿提库斯书信集》第七卷第二封)中说,在公元前47年罗马遭受无数困扰的岁月里,当许多罗马人在寻欢作乐时,巴尔勃斯却在为自己建造新的宅邸:他还会关心什么呢?在朱利乌斯·恺撒的罗马城中,有两个闻名遐迩的巴尔勃斯,他们都来自西班牙,和生活在爱尔兰的丹麦人厄韦克尔一样,他们是外国人。年长的巴尔勃斯被以莫须有的罪名指控为罪人。他坚持记日记,记录他的和恺撒的生活,后来他的日记成为恺撒的《高卢战记》(Commentarii de Bellor Galico)第八章的基础。拉丁语bello(战争)与英语的“肚皮”相近,而Galico(高卢)则成了英语的“印花布”。这厕所里的涂鸦表明青春发育期的少男一种朦胧的关于性的玩笑,即乔伊斯所谓的smugging。

    〔112〕 原文为six and eight,意为:先在双手打三下,然后再在双手打四下。

    〔113〕 教师要处罚一个学生,便在纸条上用拉丁文写上学生该被罚鞭笞的次数,然后学生被送到顶楼由班督导根据纸条的数字执行鞭笞。

    〔114〕 教导主任的职责是在学业组织方面辅佐学院教区长,所以担任教导主任,可以“为了上帝的荣耀,在做人、艺术和教义方面获得尽可能的进步”。

    〔115〕 原文中此句用able for,表明“能够”,这是在爱尔兰目前仍然流行的英语。

    〔116〕 原文为twice nine,指在双手各打九板子,是此类处分的最高数额的惩罚。接受这种惩罚的学生还必须躬下身子,在屁股上挨板子。

    〔117〕 原文为pandy,源自拉丁文pande。

    〔118〕 在现实生活中,哈福德先生即乔伊斯在克朗哥斯公学求学时的詹姆斯·杰夫科特先生。杰夫科特先生为耶稣会会士,基础班教师。当乔伊斯来到克朗哥斯公学时,杰夫科特仅22岁,是一位年轻的学者,充满了耐心与理想主义,所以他“从不发怒”。

    〔119〕 一种打开的或透明的金或银的盛器,其中盛放圣体。圣体盒一般做工十分精致,缀以钻石和宝石。

    〔120〕 圣体祝福式是一种罗马天主教的仪式,一般在晚上举行。

    〔121〕 这很可能就是1890年在克朗哥斯公学忏悔节上与伊格内修斯、利特尔一起唱两重唱的多米尼克·凯利。一般批评家认为凯利不是克朗哥斯公学的学生。

    〔122〕 罗马天主教徒一般在7岁,即所谓“理智的年纪”领受第一次圣餐,这句话由弃教者与罪人拿破仑说出含有讽刺意味。

    〔123〕 拉丁名词mare(海)是第三类变格中的中性名词,在第三类变格中大多数名词为阴性。

    〔124〕 斯蒂芬对于耶稣会内部等级顺序的概念是正确的。然而他关于忏悔的想法却是错误的。按照耶稣会规定,各类神职人员均找同类级别的神职人员忏悔。

    〔125〕 即现实生活中的詹姆斯·戴利。乔伊斯曾对赫伯特·戈尔曼说起过这次鞭笞事件。尽管斯蒂芬经受了不公正的鞭笞,但克朗哥斯公学的残酷性与C·S·刘易斯、乔治·奥威尔、西里尔·康诺利——大致上与乔伊斯同时代的作家笔下英国公学中的残酷性相比便要缓和多了。

    〔126〕 汤姆·弗朗是克朗哥斯公学倒数第二年轻的孩子。大约在1890—1891年间,乔伊斯和他闯入了不准学生入内的果园,并被抓住。当时流行一句双关俏皮话“弗朗和乔伊斯高兴不了多久了”(Firlong and Joyce will not for long rejoice.),乔伊斯后来很喜欢这句双关语。

    〔127〕 见莎士比亚戏剧《麦克白》第五幕第五场:“明天,明天,再一个明天,一天接着一天地蹑步前进,直到最后一秒钟的时间;我们所有的昨天,不过替傻子们照亮了到死亡的土壤去的路。”

    〔128〕 指复活节前的四十天的大斋期。

    〔129〕 乔伊斯在此将笔名为彼得·帕利的两部书的书名合在了一起。

    〔130〕 圣依纳爵·罗耀拉(1491—1556),西班牙人,于1540年创立天主教耶稣会。“Ad Majorem Dei Gloriam”(为了上帝更大的荣耀),后成为耶稣会座右铭。

    〔131〕 圣方济各·沙勿略(1506—1552),天主教耶稣会创始人之一。

    〔132〕 洛伦佐·里奇(1703—1775),自1758年起为耶稣会会长。

    〔133〕 科斯特卡(1550—1568);冈萨加(1568—1591);伯克曼斯(1599—1621)。科斯特卡和冈萨加均为圣母马利亚会社成员和庇护人。

    〔134〕 彼得·肯尼神父于1813年为耶稣会购下克朗哥斯林地。

    〔135〕 这座城堡里的正对操场的楼至今仍完好无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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