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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浪中文网 www.zwzl.net,最快更新风萧萧最新章节!

    是我应当不同白苹见面就去窃取呢?还是我先去会见白苹再乘机窃取呢?白苹现在一定不会在家,我可以趁她不在设法去窃取;但是我一到她家,在情理上我只能见她不在就走,戒者一直在那里等她,决不能耽了许久,偷到了文件就走的;如果我要先会白苹,那么我就得先去舞场看她,可是她也不见得在那里,就是在,也一定有许多人包围着她,那么她会约我一个时期去看她,这样受了她约期的限制,如果在她所约的期前去就有点唐突了。我走出槟纳饭店,衡量着这两种计划,在大西路上走着。

    才八点钟吧,街头已经很寥落,路灯显得分外亮,照我人影在地上摸索,天上凝云如冻,淡淡的星影如泪痕,街树现在只剩枯枝,更显得电线杆的消削。我顺着街树与电线杆走去,心中有说不出的感觉。像是一个无家可归的旅客,也像是深夜行窃的小偷。

    有汽车疾驰而过,里面都是日本军人,这时正是他们夜乐的开始,也许正约着白苹预备狂舞豪饮到天明呢!

    汽车行已被封存,街头也没有洋车,我需走到静安寺才有电车可乘。于是我排除了一切的感念,加紧了脚步。

    快到静安寺的时候,我看到一家花店,布置得很好,提醒我进去选买了一束美丽的花束。在静安寺左近,我又买到一些水果,这才坐车到白苹地方去。

    我已经好久不来白苹地方,到楼上的时候,心里有一种不自然的情绪。但一切似乎都没有改变,我小心地敲门,有一种偷窃者的心理使我心跳,应门的是阿美,她一见我就说:

    “是徐先生,怎么好久不来呢?”

    “我知道白苹是很忙的。”我说:“她有没有在家。”

    “没有。”

    “可以进来么?”

    “自然。”她说。

    我把花与水果交给阿美。我个人走进客厅。客厅的布置稍

    稍有点变动,但看不出有什么客人常来。阿美倒茶给我。我说:“我住过的那间屋子,现在也租出去么?”

    “没有。”阿美说:“现在纯粹成了一间书房。”

    “我去看看去。”我说着站起来。

    阿美跟在我面前,到了那房间的门首,她上来为我开门。我一眼就看到四壁的图书,我像吃惊似的,不觉叫出:

    “书?”

    “是白苹小姐的朋友寄存的。”

    房间布置都已改过,中间是一只写字台,写字台前面是一只小沙发。再前面是矮长桌;四周放着软凳。矮长桌上面是烟灰缸。写字台上面有零乱的书籍与信札,似乎有人在办公似的。我略一瞥视就走到书架前面,架上大多数是经济学与政治的书,英文的 居多,日文的不少。偶尔还有几本法文书。

    转瞬间我发现阿美已经出去,我忽然想起一个计划我跑到外面,看到阿美正走进白苹的卧室,我跟着进去,我说:

    “我可以走进来么?”

    阿美笑了

    “白苹小姐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没有一定。”

    “近来回来得早么?”

    “还早 ,”她说:“最近很少晚回来。”

    “那么我在这里等她。”

    “要不要我打电话给她?”

    “不要 ,”我说:“我也没有要紧事,不过好久不同她见面了 ,今天想同她谈一夜,你愿意为我买点东西么?”

    “买什么?”

    “上好的烟,高贵的酒,新鲜的点心。啊,做点丰富的sandwich, 美丽的果子冻,好不好?”

    “怎么,这么高兴?”

    “好久不来这里 ,”我说:“这里成了久违的故乡。”我说着拿钱给阿美。但是她说:

    “这里有钱。”

    “不 ,”我说:“这是我的事情。”

    阿美收了钱,她拿着白苹房中的花瓶出来。她让我一个人耽着,我坐下,开始注意那房间,墙上的画换了一幅石涛的山水,同任董叔的字条。家具略略有点更改,所有的书都已搬出,大概是搬到书房里了,桌上有几本 American 与 Harper’s,我正想拿一本翻阅时,阿美捧着花瓶进来,瓶上已插好刚才我带来的花束,我说:

    “近来客人多么?”

    “很少,很少。”

    “梅瀛子小姐常来么?”

    “一直没有来过。”

    阿美一面说,一面把花瓶捧到白苹床边的灯桌去。放好了花,她说:

    “那么我去买东西了。”

    “好,谢谢你。”我说:“你要锁门么?”

    “你要耽在这里么?”

    “假如你不当我是外人。”我说:“这个房间令人坐下来不想走。”

    “那么你就在这里。”她说:“我出去了。”阿美的人影消失后,我听见外门阖上的声音,于是我轻轻的站起,我的心突然跳起来,我迟缓地走到外面,到门口看看阿美的确走了。我巡视了每间房间。发现现在在这个世界中只有我自己,但是我的心跳得更紧,我走到白苹的寝室。厨门锁着,写字台当中一只抽屉也锁着,我将其他可开的抽屉,一只一只查阅,有一只里面放着两三封信,在一封是日文的,我很想看她的信 ,想证明她究竟她的身份可如梅瀛子所料,可是我没有时间,我必须很快把可能检查的都查到,如果是有锁的地方,那只有在阿美 地方骗钥匙,或者将白苹灌醉,偷她身上的钥匙。我翻遍了所有抽屉,连五屉柜都在内,竟没有梅瀛子所说的东西。最后我走到她后面的衣箱间,但门锁着,我无法进去;于是我走到那间书房 ,写字台抽屉有三只都锁着,没有锁着的都没有什么东西,有一只满满的都是信,有一只是零星的杂物,有一只是一些账单与信封信纸。那间房间布置很简单,再没有地方可查。我想这一定是在锁着的抽屉里,抽屉的锁很讲究,决不是可以随意打开,我想撬开抽屉的底板,但撬开似乎不难,而放上去可就难了。我预算阿美出去要半个钟头,现在已经过去一半还多。这是不可能的。我只有等白苹回来时,设法叫白苹开这中间的抽屉,我觉得这是最可能放那文件的一只,又要她偶尔在我面前打开,让我确实知道那文件在里面,我明天想好开抽屉的办法再来,那就有把握了,但是我怎么叫她为我打开抽屉呢? 我异想天开,捡出一张名片,用桌上的钢笔我写:

    “什么时候你打开这抽屉,什么时候请你打电话给我。”

    但我没有把这名片塞入抽屉,因为这时候我忽然想到那间当初我放行李的套间。我过去,门没有锁,里面很空,堆着旧报纸与杂志,下面是两只一直放在那里的箱子,以前好像是压在我的行李下面,似乎从来没有打开过。我试试这箱子,箱子锁着,但是好像与我的箱子有点相象,我就拿出钥匙来试,这时候我发现箱提上的已变灰色的白布,上面写着:“陶宅寄存”的字眼,我试我的钥匙,恰巧正好,果然一开就开。我正想搬动上面的报纸,但是外面锁响,我吃了一惊,马上出来,轻掩上门,顺手在书架抽一本书,坐在沙发上,我已经听见阿美的脚步。

    “阿美,你回来了?”我还是坐着,比较大声的说。

    “是的。”我为要听外面的锁音,所以我把房间开着,我听见她的声音时,我斜眼已经看到她的脚步。

    “真快啊。”我站起来,迎着出去。

    阿美果然买来一切要买的东西,我非常热心的帮她拿东西 到厨房里。等阿美开始忙于做果子冻时,我才拿着一罐 Abdula 同一盒 Era到书房里,这一次我可关上了门。

    我估计阿美一时不会离开厨房,我赶紧拿出钥匙,跑到小间里,把刚才的箱子锁好。我心里虽然急于想看这箱子的内容,但是我必须非常谨慎,不要让人对我疑心。于是我悄悄地出来,关上门,就在四周书架前浏览。书籍分类似乎很清楚,两面是社会科学的书籍,以关于经济学为最多;一面很杂,有哲学,心理学,人类学等书;一面则都是文艺书籍,我随便抽一本到沙发上坐下翻阅,但是一点也看不进去。看表已是十点多,我开始感到不安与寂寞,我打开 Abdula, 抽上一支,踱出去看阿美已经把果子冻放在冰箱里,她正在做 Sandwich, 她问我可是要茶。

    “不。”我说。

    “你等得腻烦了?”

    “没有。”我说:“只是要你太辛苦了,弄好早点去睡吧。”

    “我天天十二点才睡呢。” 她笑着说。

    没有说几句话,我又回到书房,我开始后悔我刚才会没有打开那箱子,不然也许已经找到了所要的文件。但现在似乎我更不能动。我在房内掷踢,把刚在翻阅的书放在原处,顺着书架一路走过来。到了一面社会科学的书架前,在高度与我视线相等的地方,正是一列经济的书籍,我无意识的一路念着书名过去“Contemporary Theory of Monetary”,“Monopoly”,“Money”,“Faust”, 我奇怪了,怎么这里来一本 Faust? 我无意识的抽了出来。我发现里面正夹着东西。翻开一看,是白封袋,厚纸制成的,印有日本海军部的字样,我的心突然跳起来,反面果然有火漆,上面有印,但我不及细认,我的心跳着,好像门口就有人看见我似的,但我镇定地捧着书,一面注意所夹的页码是八十三页,一面偷看阿美是否会从房门进来。

    不,房门好好地关着,我这时再没有犹豫的余地,我把它收下,但是我的衣服内袋,无法装下,外袋也嫌小,而且太露,最后我把它收到衬衫与羊毛衫的中间,正贴在我的胸膛。这文件不厚,我扣好背心扣子,就一点也没有痕迹。但是我的心依旧跳着,似乎我犯了大罪,又似乎门口有人,我望望房门很安谧,我作一个深长的呼吸,开始把那本 Faust 放到原处,我一次两次的注意它是否同刚才放得一样。

    然后,我轻轻走到门口,忽然听到门外有人声,我吃了一惊 ,马上拉开门。

    “渺乎。”原来是吉迷,那只波斯种的猫,伸着懒腰,进了房门。

    我走出去,但厨房里竟没有阿美,我有点惊慌,于是我叫:

    “阿美。”

    阿美在浴室里答应我,不一会她就出来。我说:

    “刚才门口有声音,我以为是白苹回来了,一看不是,我想可是你出去。”

    “不,我在洗衣服,别是吉迷吧。”她微笑着说:“要什么吗?”“没有。”

    “你等得心焦了?”

    “不 ,”我说:“我看看书很好。”

    我说着抽上烟,回到书室去,这时候我的心比较安定下来 ,在书架上抽一本文学书,坐在沙发上,用最安适的姿态,集中心力来读,我想暂时忘去我心中的不安。这是一本讲文学上想象的书,我现在想不起这书的作者。他把想象分成四类,第一是创造的想象;第二是联合的想象;第三是说明的想象;第四是假设的想象。他论到创造的想象是选定各种经验中的成分成一新的整体,联合的想象是提炼对象中精神的成分,或付对象以精神价值,假定的想象是在对象上假定它的生命情感与感觉。在书中作者有很长的论证与举例,但我觉得这一种分类太死板,在研究上或者有点帮忙,在欣赏上并没有什么用。作者只谈到文学,但我 想,创造的想象似乎宗教上较多应用,联合的想象是音乐家最常用的,说明的想象是画家雕刻家更常用的,假定的想象则是诗人常用的。如果以派别说,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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