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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浪中文网 www.zwzl.net,最快更新风萧萧最新章节!

    白苹的性格与趣味,像是山谷里的溪泉,寂寞孤独,涓涓自流,见水藻而漪涟, 遇险拗而曲折,逢石岩而激湍,临悬崖而挂冲。她永远引人入胜,使你忘去你生命的目的,跟她迈进。梅瀛子则如变幻的波涛,忽而上升,忽然下降,新奇突兀,永远使你目炫心晃不能自主。但是如今,在我的前面是这样一个女孩,她像稳定平直匀整的河流,没有意外的曲折,没有奇突的变幻,她自由自在的存在,你可以泊在水中,也可以在那里驶行。

    她有明朗的前额,秀长的眼梢,非常活泼的脸庞,配着挺美的鼻子,眼珠碧蓝,娇稚含羞的视线永远避开人们的注视,嘴唇具有婉转柔和明显的曲线,时时用低迷的笑容代替她的谈话,偶尔透露细纤的前齿,象征着天真与娇憨,娇白的面颊上似有隐约的几点雀斑,这常常是恬静温文性格的特征。

    这就是海伦.曼斐儿。现在她坐在我对面,是明亮的灯光照耀着爽朗高雅的房子。她母亲在忙饭菜了,我开始同她谈学校,谈音乐,谈美洲,谈中国。她告诉我她外祖母家在加拿大,她就生在那面,音乐似乎是外祖母一系性情最近的艺术。她学唱已经五年,现在好像进步很慢,据教师说,越过这个过程,可以又有很快的进步,叫她不要有一点灰心。我告诉她这是学什么东西都会有的,是学习心理学上所谓高原,多少人都常到了这个高原而后退,这是非常可惜的事。房角有很大的钢琴,我问她可曾学钢琴,她说程度很浅,我请她奏一只,她怎么也不肯。

    她告诉我她很喜欢中国,只是没有交到很多中国家庭里的朋友,现在过往较密切的是高小姐,但她似乎同欧美人没有什么两样。

    谈到电影,她喜欢的竟少得使我惊奇,像她这样的年龄,应当是电影艺术的热诚观众;但是她说,看电影的故事不如读小说,演技不如观舞台剧,音乐不如听音乐会,她对于三样都喜欢,独独不很喜欢电影。她又说上海没有戏剧,使她很少有出去的兴致,家里听听无线电,读读小说是她最好的娱乐。

    吃饭的时间到了,曼斐儿太太换了黑色晚服出来。海伦进去,回来时也换上白色晚服,缓步低浅,有万种婀娜的风致使人倾折。我很奇怪这个美国家庭在上海会泥守这英国的习惯,后来方才知道她外祖母是英国人,移居到加拿大去的,她母亲一直受着英国式家庭的教养。

    饭菜是曼斐儿太太亲自烧的,的确不是上海普通西菜馆所能吃到的滋味。海伦开了无线电,我们就在美丽的音乐中,享受英国式家庭的夜趣。我们大家很少谈话,但我时时体验到海伦低迷的笑容下所流露的意义,她精神始终在音乐里舒展与收敛。

    当咖啡上来的时候,曼斐儿太太关了无线电,她开始问我家,问我故乡,问我兴趣与爱好。她告诉我,她的丈夫在空军里为国效劳,她的两个儿子,也都在美国军队里服务。她说她的第二个儿子与海伦有较高音乐天赋,她非常期望海伦。告诉我她现在在梅百器教授那里学唱,梅百器夫妇都是她的好友,对海伦期望尤殷,希望战争结束后,可以送她到意大利去。她说她自己的音乐成就完全因为恋爱结婚生孩子而牺牲了,希望她女儿会完成她可有的成就,她非常相信她女儿的前途,说只要不为恋爱结婚生孩子所囿,海伦一定会有了不得的收获。她又说史蒂芬太太与梅百器教授一家总是鼓励着海伦,希望我也常常给她指导与鼓励。她又说一个艺术家应当为艺术牺牲,一个女性艺术家,她的真正的丈夫应当是艺术……曼斐儿太太的和蔼诚恳与对于女儿的期望令我非常同情。

    后来海伦同我谈到小说,有许多我们大家看过的,她的意见虽常常有偏,但许多地方也很有见解,对于我的见解她都非常爱听,觉得许多都是她以前没有想到的;有许多书我没有读过的,她到里面捧了出来,说等我读过后给她意见;有许多她没有读过的,她总说假如我地方有这书的话,叫我借给她读。

    我于十点钟离开曼斐儿家,海伦为我包了一包书叫我带走,并且叮咛我把我所有的她没有看过的书为她送去。

    我回家后第二天派人送书给海伦,但当我还未翻阅她借我的书时,她已经把书送还我,还给我长长的信同我讨论她读后的意见,并且问我读了她借给我的书后的感想。这逼我赶紧为这份感想读她借给我的书,我们的通信就这样开始,以后偶尔她到我家来看我,我也常常到她家去。

    这份友谊帮助了我肯定地实行了我新定的生活,也点缀了我新定的生活。

    现在,我的生活已经安定下来,我每天早晨能够很有效地读书,中午后也很纪律地午睡,傍晚我常常出去散步喝茶,有时候也访访白苹,访访史蒂芬太太,访访海伦,常常在她们三处吃饭,我饭后回家,工作天天到深夜。海伦来访我总在我午睡醒来的时刻,有时候我没有醒,她总在书房中等我;白苹偶尔来访我,可是很少,来则总在深夜,常常一谈到五更。夜里当我写作告一段落,精神尚好的时候,我也会偶尔去访白苹。几个月中,我精神非常均衡,工作的成就也很多,史蒂芬现在再不来看我,那当然是白苹的功绩,我们只有在黄昏时咖啡馆中偶尔约着谈谈,梅瀛子碰见的机会更少,见面时我们还是有高兴的谈笑。一切朋友的关系现在似乎调整得很好,使我对于独身主义似乎有更多的信仰与安适了。只是海伦对我的友谊好像渐渐在那里增长,在她同我借书的过程中,范围似乎慢慢地广大,现在已经是进展到哲学的范围。这在我始终没有想到,一直到残夏的一个夜里。

    那天下午海伦来看我,我们一直谈到黄昏,同她到附近散步,在汶林路霞飞路口的一家犹太饭馆吃饭,饭后我送她上电车,一个人缓步归来,坐在案头,开始做我想做的事情,但还没有一点钟的工夫,有电话来叫我去听,我猜想是白苹,所以我拿起电话,就说:

    “是白苹么?”

    但是对方是一个说英语的女性,声音是这样的陌生。

    “是徐先生么?”

    “是的。”

    “我是曼斐儿太太。”

    “啊 ! 曼斐儿太太,你好么?”我说:“海伦可是到家了?”

    但是她似乎不关心我这些话,她说:

    “你现在有工夫么?我想马上来看你。”

    “好的,我等你。”我说。她声音好像很焦急,所以我说:“有什么事?”

    “我马上来看你。”她说着就挂上了电话。

    那么这究竟是什么事情呢?难道海伦在归途中出了岔?要不是……, 是什么呢?会不会是母女发生了口角?其他还有什么缘故使曼斐儿太太要马上来看我呢?我再想不出理由,于是抽着烟焦待,一直到我抽尽第二支烟,外面有汽车声,我赶快迎出去看,它已飞掠过去,于是我就在弄口闲步。我等过了四辆汽车,第五辆是簇新红色的 Ford, 很快的从远处驶来,我看到里面在驾驶的是一个红衣女郎,到我面前,似乎慢了,好像是梅瀛子。我看她停下车,不错,是梅瀛子,她笑着开开车门:

    “徐先生等着我吗?”我又闻到她馥郁的甜香。

    梅瀛子专访我次数很少,有几次还是同史蒂芬一同来的,所以我满以为她是路过这里,看见我在门口才停下招呼的,我说:

    “这么漂亮,上哪儿去?”

    “当我穿得漂亮的时候,第一自然先来看你。”好久没有看见她透露杏仁色的润白整齐的前齿了。

    “美丽呀!”我拉着她手看她的衣裳。她穿着白绸的衬衫,红色的上衣,乳白色小蓝花红心的裙子,赤脚穿一双软底白帆布蓝边半高跟鞋。从她的鼻子,嘴唇,颈项,胸脯下来所有的起伏竟是大自然最美的曲线。我惊讶的称赞:“你真是可以享受天下任何的打扮。”

    “谢谢你。”她身上总是发挥着她特有的香味,我不知道她用的是什么香水:“真的是专诚来看我么?”

    “自然。”她说。

    “谢谢你。”我伴着她走进弄堂,又说:“我似乎没有看到一个人可以像你一样的合式于各种衣饰的打扮。”

    “我第一次听到男子这样赞美我。”她说:“你也同样用这句话赞美一个天真纯洁年青的少女么?”她庄严地靠着我。

    “也许会,”我说:“但到现在还没有用过。”

    “不要撒谎,”她说:我今天就为这个故事来同你谈谈。 ”

    走进房间,我开亮电灯又开了电扇,她坐在近电扇的地方说:

    “你可是认识我们公认的一位有歌唱天才的少女?”

    “可是海伦.曼斐儿?”

    “是的。”她说:“但是她近来对于音东竟不热心起来。”

    “怎么?”我说:“我想不会的。”

    “今天梅百器教授的茶会,他非常惋惜地说海伦近来想放弃音乐了。”

    “想放弃歌唱?”我奇怪极了,怎么海伦一直不同我谈起呢?————我想。

    “是的。”她说。

    “啊……”

    “什么?”

    “刚才曼斐儿太太打电话给我,说要来看我,我想一定也是为这件事情。”我说。

    “我想是的。”她站起来,走了几步,坐到我的附近,她说:“ 她母亲为这件事太伤心了,你大概也知道她对于女儿的期望。”

    “自然,”我说:“当我们对于海伦都有十分期望的时候,她母亲一定是在一百分以上了。”

    “不但这样。” 她说:“你可知道她母亲的过去。”

    “对于歌唱天赋也很高。”

    “她家里对她的期望极大。”她说:“但是她爱了一个美国飞行家。当时她们音乐的家庭极力反对,结果她同爱人偷跑到别处结了婚。”

    “这就是曼斐儿先生。”

    “这就是海伦.曼斐儿的父亲。”她说:“从此她就放弃音乐,所以她对于她天才的女儿有比普通父母更多一百分的期望。”她说着又站起来,站到桌边,拿一支香烟。

    “你也抽烟了?”我问。

    “偶尔玩玩。”她拿着烟看看:“这烟我到没有抽过。”

    “Era,”我为她点火:“我怕你不会喜欢。”

    她吸着烟,走到书桌边靠着,喷一口烟在空间,望着它散开去,沉着、肯定、迟缓地说:

    “可是如今,曼斐儿太太的女儿又为恋爱要辜负上帝给她的 天才,与人类给她的期望。”

    “为恋爱?”我问。

    “这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我也没有告诉别人,她在爱一个男人。”她说:“而我觉得告诉你是很妥当的。”

    门忽然开了,仆人带进曼斐儿太太,她的胖面,露着淡淡的笑容,笑容中蕴蓄一些颓伤,见了我像是得到点安慰似的:

    “徐!”她同我亲密的握手,又同梅瀛子握手:“你真好,为我的事情比我还早来。”

    我招呼她坐下。她胖得难以喘气,外加走了点路,所以没有说话,梅瀛子问:

    “坐电车来的么?”

    “是的。”

    于是,她喝了一口我倒给她的汽水,她说:

    “我想梅瀛子已经同你讲过,我女儿忽然要放弃音乐了。”

    我一面听着她,一面不自觉的有万种的不安,心跳着,眼睛想避开她的视线,我没有说一句话,听她吐一口气说:

    “你待她太好,借书给她,指教她,开导她。” 她歇了一会又说:“但是她是一个太爱用思想的孩子,现在,她已经沉湎于你借她的书中,她没有兴趣练唱,天天读书摘札记,最近时时说要研究哲学。”忽然她转了语气:“徐,你千万不要误会,我并不是怪你,但是她对你很相信,你会给她影响,所以我来同你商量,请你想法子劝劝她,叫她不要放弃音乐。”她忽然问我:“你觉得她是不是在音乐方面有特殊天才?”

    “自然。”我说。

    “我相信她不适宜于研究哲学。”

    “自然。”我说。

    梅瀛子偷偷地望我,带着顽皮的笑容,我说:

    “这真是出我意料以外,我同她谈谈艺术,牵联到哲学上的问题,她问我借书,我自然借给她。我满以为思想上哲学上的书可以充实一个艺术家的灵魂,怎么想到她会改变了兴趣。”

    “我一点没有怪你的意思。”曼斐儿太太诚恳地说:“我现在希望你肯好好地劝劝她,使她的兴趣回到歌唱上来。 ”

    “一定劝她,而且我相信我会使她放弃哲学,”我说:“这决不是严重的问题,曼斐儿太太,请你放心。”

    “我也觉得这是很简单的问题,”梅瀛子俏皮地对我笑笑说:“我想我一定可以帮你,使海伦继续不辜负她的天赋。”

    “我想在学习心理上,我们到了学习的高原,因为进步的迟缓常常会对于别的学科发生兴趣,而到另一科学的高原时,又会觉得厌倦的。”我说:“总之,一切都在我身上,我一定使她回到歌唱的前途上去。”

    曼斐儿太太眉心似乎减去了焦忧,润湿的眼睛透露感激的光芒,她点点头,双叠的下频有柔和的蠕动。

    “曼斐儿太太,这件事情你交给我们,现在不要谈了。” 梅瀛子说:“我们出去乘乘凉,怎么样?”

    曼斐儿太太没有异议,我自然只好赞成,我陪着她们两位出 来。那辆红色的汽车实在诱人,我说:

    “让我驾车好么?”

    “好的。”梅瀛子说。但当我让曼斐儿太太坐上后面的车座时,梅瀛子已坐在驾驶座的旁边,我为曼斐儿太太关上车门,坐到驾驶座去,梅瀛子说:

    “我还是第一次看你驾车呢。”

    “恐怕很生疏了。”我说:“到哪儿去呢?”

    “兆丰公园。”她说。

    街上行人不少,路景很繁华,远处月色胶洁,繁星明耀,我用一小时三十五哩的速度向西驶去。我心里骤然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光荣,这当然是因为梅瀛子坐在我的旁边,她的美,她的漂亮,她的持有的甜香。这是我第一次感到香味对于一个人精神的关系。记得过去我曾经写过一篇小文讲到现代的文化,只是靠眼睛与耳朵传播,教育只是向眼睛与耳朵灌输,艺术也是向眼睛和耳朵表演,政治也是向眼睛与耳朵宣传……这是一种很奇怪的发展,好像人类竟忘了自己还有鼻子似的。假如我们靠嗅觉可以有文化的享受,这一定是一个有趣的境界,我们也许可以发明嗅觉的书报,那里的观念与意义只是一组一组的气味,我们用鼻子闻闻就可以了解;我们也许有严密组织的丰富美丽忽断忽续的气味,像音乐里的 symphony 一样,叫我们鼻子来鉴赏,政治家也可以造特殊的气味叫人们闻到就相信他的主义,像现在这样只有耳朵眼睛可以享受文化,这是非常辜负鼻子的事情。但是今天,梅瀛子的甜香在我身边,随着车窗的风,断续浓淡的向我发扬,使我感到一种特殊的魔力,这虽然没有画家的画幅,音乐家的乐曲一般的给我一个肯定的意义,但似乎也是一种离开了视觉与听觉的独立的诱惑。梅瀛子正视窗外,我斜看到她的侧面,一瞬间我的确不能相信我是在人世上,她忽然带着笑说:

    “哎……哎……哎……怎么啦?”

    我煞车,回过头去,车子已经斜在路上。

    “怎么啦?”梅瀛子回过头来,笑。

    “你来驾驶肯么?”我有点窘,但随即矜持下来,开门下车,绕到左手,我上车时,她已经套上白手套坐在右面;我坐在她的旁边,拿出纸烟,我用打火机抽烟。我说:

    “好久没有驾车,生疏了。”

    “我怕是阳光炫耀了你的眼睛。”她笑着两脚一按,车子直驶前去,用老练的驾车者姿态,舒适而美丽地坐着,以一点钟四十二三哩的速度在马路上疾驰。我开始感到一种自由,我的烟味已经驱逐了她的甜香,像是收到了反宣传的效果,使我能够有一种较好的距离去欣赏她美丽的风韵。有风,她的头发像是云片云丝的婆娑,她的衣领与衣袖,像是太阳将升时的光芒。这一种红色的波浪,使我想到火,想到满野的红玫瑰,想到西班牙斗牛士对牛掀动的红绸,我不得不避开它,但我终于又看她侧面从额角到双膝的曲线,是柔和与力量的调和,是动与静的融合。她两手把住车盘,速度针始终在四十二四十三上,两个弯一转,她突然停下来,原来已经到了。

    公园里人不太挤,我们看到了更鲜明的月色,更美丽的星光,在灯光照耀的范围外,月色与星光已将草地点化得像水一般的柔和。有几个孩子们奔跑得像山林里的小鹿和小兔,好像黑绿的树丛中就是他们的住家。我们伴曼斐儿太太闲步,她经过了疾驰中凉风的洗涤,精神上的忧郁似己解脱;空旷的景色更开拓了她的胸怀,她脸上已有笑容。我们走着,闲谈着,我相信曼斐儿太太已不牵虑刚才的问题了。

    我们伴曼斐儿太太在冰座上坐下,吃了一点冰以后,精神都很焕发,心境都很愉快,我们没有谈生活上的烦恼,只是零星的谈点社交上的人物与故事,沉默时候很多,好像我们都在呼吸月光。就在一段沉默的时间上,我想一个人去走一会,我抽着烟,站起来,我说:

    “我那面去一会儿就来。”

    我踏着柔和湿润的草地,闲步地走向池边。池边的椅上都坐着人,有几对似乎是初恋的情侣。池中的月色分外明亮,水面零落地点缀着水莲,稍远的地方有几朵花开得惨白绮丽,有一种飘逸的美感。我站在池旁,开始注意到身后的灯光把我的人影淡淡地伸投到池心,与几个其他的人影在水面交错蠕动,其中有一个正在慢慢地长起来,慢慢地淡下去。我忽然发现好像有点认识她似的,抬头看时,是一个穿着白色衣裙,腰际束黑色漆皮带,腋下夹着黑色的书与浅色纸包的女子的背影,正冉冉地向着树丛中走去。月色把草地点化成水,没有一个别人,她在上面走着活像是一朵水莲。我看过去,觉得实在有点像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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