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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飞低,压着左边钻进这条山谷。”

    “我钻进这条山谷。”

    “稍后你再从这个山口飞到海面上。”

    “我从这个山口飞到海面上。”

    “你要提防你的发动机:有峭壁和巉岩。”

    “发动机要是不听我的呢?”

    “你自己解决啦。”

    贝尼斯微微一笑:年轻飞行员多幻想。一块岩石飞射过来,把他杀了。一个孩子奔跑,但是一只手在他额上一拍,把他掀翻在地。

    “不会吧,老兄,不会吧!大家自己解决啦。”

    贝尼斯对这样的教育很自豪,他童年时没有从《埃尼德》中窥到一条秘密,可以保护他免于一死的。教师的手指在西班牙地图上找不到地下水源,发现不了宝藏和陷阱,也碰不到草地上的这个牧羊女。

    今天这盏灯多么温暖,光如同油一般流出。这条油的细流使海面平静。外面在刮风。这个房间实在是世上的一座小岛,像水手留宿的一家客栈。

    “来点波尔多酒?”

    “那当然……”

    飞行员的房间,不稳定的旅店,往往必须把你重建。公司前一个晚上给我们来了通知:“某飞行员调往塞内加尔……调往美洲……”于是当晚必须切断联系,打好箱包,在房间里清空自己、自己的照片、自己的书籍,即使幽灵也会在身后的房间留下更多的痕迹。有时在当晚要松开两条手臂,耗尽一个小女孩的力气,不是开导她————她们个个都固执————而是磨蹭她,将近清晨三点钟,把她轻轻放下去睡,她不是认了你的离开,而是认了自己的忧伤,这时他对自己说,她接受了,其实她哭了。

    雅克·贝尼斯,后来你在全世界奔波中学到了什么呢?飞机?在一块硬水晶上钻着他的洞慢慢前进。城市一座座轮替,必须着陆才有自己的模样。现在你知道这些财富仅是昙花一现,此后也就被时间像被海水一样湮没和荡涤。但是你最初几趟旅行回来,你想你变成了什么样的人?为什么要把他与一个温柔男孩的幽灵比照呢?你第一次假期一回来就拉了我朝学校去;贝尼斯,我在撒哈拉等待你经过,我也在那里忧郁地回忆我们那次对童年的拜访。

    松林中间的一座白色别墅,有一扇窗子亮着灯,后来又有一扇。你对我说:

    “这就是我们写最初几首诗的自修室……”

    我们从非常远的地方过来。我们的厚大衣覆盖全世界,我们旅行者的灵魂照亮着我们的中心。我们闭紧嘴巴,戴着手套,保护得好好的,抵达陌生的城市。人群朝着我们过来,并不碰我们。我们留着白色法兰绒长裤和网球衫在驯服的城市里穿。在卡萨布兰卡,在达喀尔。在丹吉尔,我们走路不戴帽子,在这座沉睡的小城市里不需要制服笔挺。

    我们凭着男性的肌肉,腰板挺直地回来了。我们拼过命,我们受过苦,我们飞越过无边无际的大地,我们爱上过几个女人,偶尔还跟死神赌输赢,只是为了摆脱贯穿我们童年罚作业、罚留校的恐惧,为了周六晚上毫不胆怯去听宣布分数。

    先是在门厅里一声私言,然后几次点名,然后几位老人匆匆走过来。他们来了,黄灯光照着他们全身,羊皮纸似的腮帮,但是眼睛那么明亮:喜气洋洋,客客气气。立刻,我们明白他们早知道我们已经脱胎换骨了;因为校友早已习惯踏着坚定的步伐回来,扬眉吐气。

    我握手有力,雅克·贝尼斯目光坚定,他们并不惊讶,因为他们直截了当把我们看成男子汉,因为他们跑去找来一瓶他们从未与我们说起过的陈年萨莫斯酒。

    大家坐下来吃晚饭。他们一起挤到灯罩底下,就像农夫围着火。我们知道他们也是弱者。

    他们所以是弱者,因为他们变得宽容了,因为我们从前会走向堕落、走向贫贱的偷懒,其实只是个孩子的缺点,他们对此笑笑而已。因为我们的傲气,他们那时苦口婆心要我们压下去的傲气,那天晚上也得到了他们的赞扬,说这是高贵的。甚至哲学老师也对我们真情表白。

    笛卡儿可能是在一个预期理由上建立自己的思想体系。帕斯卡……帕斯卡是残酷的。他自己作出那么多努力,没有解决人类自由的老问题就结束了生命。而他本人,竭尽全力不让我受决定论、受泰纳的影响,他还看到对于走出校门的孩子,生活中最恶毒的敌人莫过于尼采,他向我承认他也有应该责备的温情。尼采……尼采本人令他不安。物体的真实性……他不再知道了,他不安了……这时,他们向我们提问题。我们走出了这幢温暖的屋子,进入生活的暴风雨里,我们应该向他们说一说大地上真正的气候。如果爱上一个女人的男人,是不是真的会像皮洛士变成她的奴隶或者像尼禄变成她的屠夫。非洲、它的荒僻、它的蓝天是不是真的符合地理教师所教的那样。(鸵鸟闭上眼睛是自我保护吗?)雅克·贝尼斯稍稍弯下身,因为他掌握一些大秘密,但是教师们从他那里偷了去。

    他们愿意从他那里知道行动中的陶醉之情,发动机的轰隆声,还有要我们幸福只是在晚间像他们那样修剪玫瑰树是再也不够的了。轮到他解释卢克莱修或《传道书》,提出忠告。贝尼斯还及时教他们必须带干粮和水,那样跌落在沙漠中才不至于死亡。贝尼斯向他们匆匆说出最后几句忠告,从摩尔人手中救出飞行员的秘密,让飞行员逃出火场的窍门。这时他们摇头,依然着急,但是已经放心和自豪,给世界培养出这些新生力量。他们历来赞扬的这些英雄人物,他们终于用手指接触他们了,终于认识了他们,也死而无怨了。他们说到了少年恺撒。

    只怕引起他们伤感,我们还是向他们讲述劳而无功之后的失望与空闲时的苦涩。由于那位年长者在出神,这令我们难过,唯一的真理实在可能是书中的和平。但是这个教师们早已知道。他们的体验是残酷的,因为他们教大家的是历史。

    “那么您为什么回来呢?”贝尼斯没有回答他们,但是老教师善解人意,眨眨眼睛,想到了爱情……

    (四)

    大地,从高空看来,显得赤裸荒凉。飞机下降,它穿起了衣服。树木重新铺设地面,峡谷丘陵使它波涛滚滚,它也在呼吸。一座高山如同一个横卧的巨人。他飞越时巨人的胸脯对着他鼓了起来。

    现在地面接近,万物犹如桥下的激流加速滚动。这是平川如镜的世界大崩裂。树木、房屋、村庄离开光洁的地平线,朝他的身后漂移而去。

    阿利坎特机场地面上升,晃动,固定;轮子靠近它就像靠近一台轧钢机,在上面擦,在上面磨尖……

    贝尼斯走下机舱,两腿沉重。有一秒钟,他闭上眼睛,头脑里满是发动机声和生动图像,四肢内还是像有机械的震动。然后他走进办公室,慢慢坐下,用胳臂把墨水瓶和几本书推开,把612航班航程手册拉到面前。

    图卢兹——阿利坎特:飞行五小时十五分。

    他不往下写,身上感到累,出神了。传来一个模糊的声音。有个女人在那里嚷嚷。福特车司机打开门,道歉一声,微笑。贝尼斯严肃地看着这些墙壁、这扇门、这个自然尺寸的司机。有十分钟,他加入了一场他不明白的讨论中,看着人家做了又做的动作。这个景象是不真实的。门前种的那棵树可是竖立了三十年。三十年来作为位置的标注。

    发动机:无异常。

    飞机:向右偏。

    他放下笔杆,只是想:“我困了。”紧扣他太阳穴的梦还在做。

    琥珀色的光照着明亮异常的景色。阡陌分明的田野和草原。一座村庄放在右边,一小群牛羊放在左边,笼罩他的是蓝色穹顶。他想:“一个家。”他想起他突然明白无误地觉得这个景色、这片天空、这块土地是作为一个家园建造的。亲人聚居的家园,井井有条。每个物件好好地竖着。一切平整光溜,看不到一点威胁,一丝裂缝,他也像是处在景色之中。

    老妇人就是这样,在她们的客厅窗前觉得自己永远不会消失。草地嫩绿一片,动作缓慢的园丁在浇花。她们目随他的令人宽心的背脊。从光亮的地板升起一股蜡的气味,她们闻了高兴。屋内的秩序赏心悦目,日子挟着它的阳光和风雨过去,只吹坏了玫瑰几朵。

    “时间到了。再见啦。”贝尼斯又要走了。

    贝尼斯闯入暴风雨。暴风雨猛攻飞机,像拆屋工人的鹤嘴锄砸个不停。他见过世面,会闯过去的。贝尼斯只剩下最基本的想法,这些想法在指导行动,走出四周环绕的山脉,在这里从上而下的龙卷风摁着他,在这里狂风骤雨密匝匝漆黑一团,他要跳出这堵墙,飞到海面上。

    一个撞击!形成了断裂?飞机立刻斜向左边。贝尼斯用一只手抱住,然后用两只手,然后又用全身。“见鬼!”飞机就朝着地面沉重地跌下。贝尼斯这下子完蛋了。他刚刚意识到,再有一秒钟,他将会跌出这幢七歪八斜的房子,再也回不去了。平原、森林、村庄旋着向他喷过来。样子像烟,旋转的烟,烟!羊圈在天空的四角翻筋斗……

    “啊!我好怕……”用脚后跟踢开了一根电线。操纵杆卡住了。怎么?怠工破坏?不。根本没事;脚后跟一踢恢复了世界。多妙的奇遇!

    奇遇?那一秒钟只是在嘴里留下苦味,在肉里留下酸痛。唉!但是这道云隙啊!刚才这一切只是蒙骗眼睛的:公路、沟渠、房屋,人的玩具!……

    过去了。结束了。这里晴空无云。气象预报说过的。“天空四分之一有卷云。”气象预报?等压线?鲍尔森教授的“云系”理论?老百姓过节的天空,是的。七月十四日的天空。应该说:“在马拉加是节日!”每个居民头上都有一万米晴空。直至卷云为止的天空!从没见过这么亮、这么大的金鱼池。就像在海湾的赛船之夜:天空是蓝的,海是蓝的,船长的衣领与眼睛也是蓝的。假日灿烂。

    结束了。三万封信送过去了。

    公司像布道似的:邮件珍贵啊,邮件比生命还珍贵。是的。这是三万个情人以此为生的东西……耐心啊,情人们!在夜晚灯光中有人朝着你过来。在贝尼斯身后是密集的乌云,被龙卷风吸在一只罐子内搅拌。在他面前是阳光明媚的大地,草地上晒着薄衣衫,树林里飘着毛茸,海面上有吹皱的船篷。

    到达直布罗陀天色已黑。那里朝丹吉尔往左一拐,把贝尼斯拉出了欧洲,欧洲像巨大的浮冰,漂移开去……

    再经过几座依靠褐色土地滋养的城市就是非洲了。再经过几座靠黑色黏糊物为生的城市就是撒哈拉了。贝尼斯那天傍晚出席了大地的卸装仪式。

    贝尼斯累了。两个月前,他北上巴黎去征服杰纳维耶芙。他失败后收拾好残局,昨天回到公司。这些平原,这些城市,这些灯光一一离去,其实是他舍弃了它们。是他把它们从身上卸下。一小时后,丹吉尔的灯塔会亮:雅克·贝尼斯在到达丹吉尔的灯塔之前,把事情回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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