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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浪中文网 www.zwzl.net,最快更新大骗子克鲁尔的自白最新章节!

r />     “不是莎莎?”

    “不是的,而是佐佐。这是来自苏姗娜。而莎莎是从哪儿简化来的?”

    “我确实说不上来,只不过是偶尔遇到过这个名字————在艺术家中间。”

    “您同艺术界有来往?”

    “顺便。我本人也是一个小小的艺术家、画家,画素描的。我投师于艾斯东巴尔教授门下,就是美术学院的那位阿利斯蒂德·艾斯东巴尔教授。”

    “噢,还是一位艺术家。听了真让人高兴。”

    “而您,教授先生,一定是受您的博物馆委托到巴黎来的了,是吗?”

    “您猜对了。我这次出差的目的是想从古动物研究所弄到几块对我们说来非常重要的骨骼残骸————一种早已绝迹的貘的颅骨、肋骨和肩胛骨。我们的马就是从这种貘经过许多发展阶段演变而来的。”

    “什么,马是从貘演变而来的?”

    “是从犀牛演变来的。是的,侯爵先生,您骑的马经历过各种不同的生存形式。有一个时期,尽管它已形成马,但是身材非常矮小。噢,我们为这种动物的所有早期和最初时期的形态都定了学名,都是以‘hippos’(马)为结尾的————从‘始祖马’开始,因为那种原始的貘曾生活在始新世。”

    “始新世。我向您保证,库库克教授,我一定要记住这个字。始新世是什么时期?”

    “是前不久。从地质学来看,这是近代,大约在几十万年前,在有蹄动物最早出现时。————顺便说一句,您作为艺术家一定对这一点感兴趣:我们雇用了一些专家,他们都是能工巧匠,能够根据已发掘的骨骼将从前的动物形体,包括从前的人再现出来,形象非常生动、逼真。”

    “还有人!”

    “是的,包括人在内。”

    “始新世的人?”

    “这个时期当然很难说已有人。我们不得不承认,人形成的历史仍然有些模糊不清。人是在后来,在哺乳动物发展过程中形成的,这在科学上已经得到证实。正如我们所知,人是地球上的后来者,因此《圣经》中的《创世记》把人说成是创世的顶峰,是非常有道理的,只不过是把这一过程说得过于短暂罢了。根据粗略的计算,地球上的有机生命已有五亿五千万年之久,因此直到人形成,那是持续了很长时间的。”

    “教授先生,您可以看得出,您讲这些时我是多么聚精会神。”

    我当时确实是这样异乎寻常地聚精会神地听他讲,而且后来愈来愈不顾其他一切。我听这个人讲述时精神十分紧张、专注,以致几乎连饭都忘记吃了。服务员给我端来了饭菜,我从中取了点放到吃碟上,虽然也往嘴里送了一点,但是为了倾听他的话,我的上下颚却没有动,手中的刀叉也没有用,双目凝视着他的脸和他那双“星星般明亮的眼睛”。我简直无法形容我在后来聆听他讲话时的那种神情专注的情形。可是,话又说回来了,假如我当年不是这样聚精会神地听他讲,那么,时隔这么多年我今天还能够将这次餐桌上的谈话主要之点几乎(我认为是完全)逐字逐句地复述出来吗?他曾经说过,构成人们旅行兴趣的最基本的成份是好奇心,即猎奇的欲望,我现在还回忆得起来,我在他这样讲述时就发现其中有某种特别刺激人的东西,某种激动着我的感情的东西。尽管他在讲述时始终是非常沉着冷静,慢条斯理,有时嘴角上还露出微笑,但是恰恰是对人的内在感情的这种刺激和触动,使得他的讲述和启示产生了无法衡量的吸引力……

    “至于说生命在今后是否还会有一个像它从前那样漫长的存在期,”他继续讲下去,“这谁也说不上来。当然,生命的韧性是巨大的,尤其是其最低级的存在形式。有些细菌的孢子在太空中可以经受极其严寒的温度,在零下二百度的条件下生存长达六个月之久而不死去,您能相信吗?”

    “这真令人惊奇。”

    “不过,生命的产生和存在是同特定的、明显的条件密不可分的,而这些条件过去不曾永远存在过,今后也不会永远存在。一个星球的可居住的期限是有限的。生命不曾永远存在过,也不会永远存在下去。生命不过是一个片断而已,尤其是以永恒的宇宙为尺度来衡量,那更是一个非常短暂的片断啊。”

    “这告诉我,要珍惜这生命,”我说。“这生命”这个词,是在我非常激动情况下脱口而出的,这也说明我力图用规范化的和书面德语来表达自己的思想。接着,我又补充说:“有一首歌曲叫:‘当生命之花还在盛开的时候,尽情地享受生命的欢乐吧。’我在很小的时候就听到过这首歌,并且一直非常喜欢它,不过,通过您刚才讲的关于‘短暂的片断’这番话,这首歌当然也就有了更深邃的意义。”

    “有机物确实非常迅速地发展了各个种系,”库库克继续讲下去,“仿佛它也知道,生命之花不会永远盛开似的。在早期,情况尤其是如此。在寒武纪————我们这样称呼最低的地层,即古生代时期的最深的地层,在寒武纪,当然植物还少得可怜:大叶藻、海藻,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生物了。生命是从咸水中,即原始的暖海中发源的,这您得知道。不过,动物王国一旦形成,就不仅有单细胞原始动物,而且出现了腔肠动物、虫类、棘皮动物、节肢动物等,也就是说,除了脊椎动物外所有的门类动物都有了。看来,在全部五亿五千万年间,经过不到五千万年就有第一批脊椎动物从水中来到当时已经露出水面的几块陆地上。接着,就开始了生物的进化过程,物种的进化完成得如此之快,以致只不过又经过了二亿五千万年就有第一个包括爬行动物在内的挪亚方舟出现,只不过还没有鸟类和哺乳动物。而这一切之所以能出现,都应归功于大自然在其初期阶段采取了一种办法:大自然利用这种办法不懈地工作着,直到人出现。”

    “我恳求您告诉我是什么办法!”

    “噢,这就是细胞融合法,也就是这样一种简单办法:不让那些原始生命、即最低级的有机组织的透明粘状体单个生存下去,而是让这样的有机体开始是少量几个,后来是数以亿计地结合成高一级的生命体、多细胞、大的生命个体,让它们形成血和肉。被我们称之为‘肉’的东西,也就是被宗教贬为懦弱的和有罪的东西和‘为了犯罪’而存在的东西,无非就是这样一些分门别类联合在一起的有机的小生命个体的结合体,即多细胞组织。大自然是始终不渝地采用了这种对它说来十分有效的基本办法————不过,有时也有点过分积极了,出现了几次越轨行为,后来又感到懊悔。确实,当大自然还允许生命大规模繁衍时,在哺乳动物中间就曾出现过这种越轨的情形,比如那种蓝鲸,身体有二十头大象那么大,是一种巨兽,是陆地所根本无法养育和维持的,于是大自然只好将它打发到海洋里去————在那里,这种后肢已退化的、长着鳍和小圆眼睛的巨鲸,由于身体过于庞大也只能得到有限的欢乐,它还要躲避其他鲸鱼的侵扰,只能在一种并不很舒适安逸的环境中哺育自己的后代,吞食一些小虾米之类。不过,在此很久以前,在地球的中生代的开始阶段,即三迭纪,在鸟类飞向天空或者阔叶树生长之前很久,我们就发现了一种巨型爬行动物,即恐龙————这东西所需要的空间大得仿佛地球都容纳不下它似的。一只这样的恐龙可高达大厅屋顶,长度有一列火车那么长,重达四万磅,它的颈犹如一棵棕榈树,而头部同全身相比却小得可笑。这种有着过大身躯的动物,当年必然像杆子一样愚笨,不过,像所有笨重动物一样,却很善良……”

    “尽管身上有这么多肉,但是可能并没有犯下什么罪孽。”

    “由于愚笨肯定不会有罪。————关于这种恐龙,我还能告诉您一些什么呢?也许还应该指出这一点:它们喜欢直立行走。”

    库库克抬起他那双星星般明亮的眼睛看着我,这目光使我有某种难堪的感觉。

    “这么说,”我故意以一种漠不关心的口吻说道,“这些家伙在直立行走方面很少能同赫耳墨斯相比了。”

    “您怎么会想到赫耳墨斯呢?”

    “请原谅,在我的家庭教育中,人们一直非常重视神话,这是我的家庭教师的一种个人爱好……”

    “噢,赫耳墨斯,”他回答说。“这是一个很标致的神。————我不喝咖啡,”他对服务员说。“请再送一瓶维希矿泉水来!————一个很标致的神,”他又重复讲了一遍。“形体适中,既不太矮小,又不过于高大,同人的大小相仿。有一位老建筑师经常这样说:谁要想建筑得出色,谁就首先必须把握人的体形美,因为在这里隐藏着调和匀称的最深邃的奥秘。谙熟对比调和之奥妙的人甚至认为,这个人,也就是这位人格化的神,从体形大小来看,恰好处在最大的东西和最小的东西中间。他们认为,宇宙中最大的物体是一颗红色的巨星,它比这个人大的程度,同原子的最微小的颗粒————一种要放大数百万亿倍才可看清的小东西————比他小的程度,恰好是相等的。”

    “由此可见,在没有取得各部位的合理比例之前,只是力图直立行走,又有什么用处?”

    “从所掌握的各种情况来看,他————就是您的这位赫耳墨斯,”我的这位同桌就餐的伙伴继续讲下去,“在古希腊,体形是很匀称的,也是很灵活机敏的。他的大脑————如果说对神也可以使用这样的名称的话,他的大脑的细胞组织必然已经达到了特别灵敏的程度。不过,有一点要注意:假如不把这个神想象成是由大理石、石膏或圣食构成的,而是一个具有人体形态的有生命的肉体,那么,人们就会发现,在他身上还残存着很多古代自然界的东西。尤其值得注意的是,这个人的手和腿,同他的大脑不同,仍然保持着非常原始的状态,仍然保留着在最原始的陆地动物身上所发现的各种骨胳。”

    “这真有意思,教授先生。您讲给我听的这些虽然不能算是头号引人入胜的故事,但是也是最引人入胜的故事之一。人的手骨和腿骨竟能同最原始的陆地动物一样!这不是因为这使我感到不舒服,而是使我感到好奇。我要说的不是那种人人皆知的赫耳墨斯式的腿。可是,比如说女人的一条细长漂亮的手臂,如果我们的运气好的话,也许能得到它的搂抱……不,对不起,我并不想滥加比喻,不过人们不应该认为……”

    “亲爱的侯爵,我发现,您似乎对手足有一种特殊的崇拜。当然,如果这种偶像崇拜是出于一种发达的生命对那些蠕虫动物的厌恶,那还是好的。不过,至于说到女人的一条细长的手臂,当人们看到这部分肢体时应该清醒地意识到,它同始祖鸟有利爪的翼或者鱼的胸鳍没有什么不同之处。”

    “好,好的,我今后一定记住这一点。我向您保证,我这样做将是心悦诚服的,不是痛苦的,也不是糊里糊涂的。不过,我常常听人说,人是从猿猴演变而来的,是吗?”

    “亲爱的侯爵,还是这样说比较更恰当:人渊源于大自然,并且扎根于大自然之中。人体骨骼同较高级的猿猴是有近似之处,不过我们不应该为此所迷惑,有人把这一点宣扬得有些过分了。猪的带睫毛的蓝眼睛和皮肤比任何一种猩猩同人的眼睛和皮肤都更近似,甚至人的裸体都会使人联想到猪。田鼠的大脑,就其结构的发达水平来看,最接近于我们人的大脑。在人的身上,您随时随地都可以发现接近于动物外貌的特征。您可以观察一下鱼、狐狸、狗、海豹、鹰和阉羊。从另一方面来说,只要我们睁眼看一下,就会发现动物身上的一切都像伪装或魔化成为人的东西展现在我们面前……噢,的确,人和动物,它们是极为相近似的!如果要探讨起源问题的话,那么,可以说人起源于动物,大体上如同有机物渊源于无机物一样。当然,还需要掺进某种东西。”

    “掺进?如果我可以问一下的话,是什么?”

    “掺进去的东西,差不多就像是要从虚无中产生出存在要掺进去的东西一样。您听说过自然发生吗?”

    “我非常想了解这方面的知识。”

    他向四周急速地环顾了一下,然后以一种亲切信赖的口吻开始讲述起来,这显然是由于我是威诺斯塔侯爵的缘故。他说:

    “自然的发生不是一个,而是有三个:存在来源于无生命虚,产生自存在以及人的形成。”

    库库克讲完这些话后,喝了一口维希矿泉水。他的双手继续捧着玻璃杯,因为我们的列车正行驶在一个转弯处,摇晃起来了。餐车里的客人已经不多了,大多数服务员已经闲散在那里无事可做了。我没有顾得上认真地吃饭,却一杯接一杯地喝起咖啡来,但是我并不认为,这种情况完全是不断加剧的、使我不能自制的激动情绪所造成的。我向前微微欠着身子,听着这位古怪的同路旅伴讲述存在、生命、人以及产生了和必将结束现存一切的虚无。他说,毫无疑问,星球上的生命只是一个相对说来消失得很快的片断,甚至存在本身也不过是两个虚无之间这样一个相对短暂的片断。存在不曾是永恒的,将来也不会是永恒的。存在既然有其开端,也就必然有其结束之日,随着存在的结束空间和时间也就结束了,因为只有通过存在才可能有空间和时间,才可能使空间和时间相互结合在一起。他说,空间无非是物质的东西相互之间的次序或关系;没有占据一定空间的物质的东西,也就不会有空间,同样也就不会有时间,因为时间也只是一种由于物体存在而可能发生的变化的先后次序,即运动的结果,是一种因果关系————正是这种因果关系使得时间有了运转的方向,否则就不会有时间。既无空间,又无时间————这是虚无的特征;而虚无却是无论从哪个意义上说,都是无限的、永恒的,只是被空间和时间的存在所暂时中断而已。比起生命来,存在持续的时间要更长,长好几个地质时期;但是可以肯定地说,存在有朝一日也会结束的,同样也可以肯定地说,存在结束之后又会有新的存在开始。时间即变化,是什么时候开始有的?存在是什么时候在“形成”之后从虚无中第一次脱颖而出?而这种本身必然地、不可避免地包含着“消失”的“形成”是什么时候开始出现的?也许,这个形成的“时刻”距现在并不那么久,因而消失的“时刻”也就不那么遥远————开始的时刻距现在也许只有数万亿年,而消失的时刻也许……在这期间,存在在其所造成的、无法测定的空间里可以大显身手,施展其威力,在这些无法探测的空间里又造成了一些充满严寒的空间。他还给我讲述了存在大显身手的巨大舞台————宇宙,它实际上是永恒的虚无的一个存在期有限的后裔,充满无数的物体、流星、卫星、彗星、云雾、无数的恒星————这一切在万有引力的作用下相互吸引着,形成星团、星云、银河系和河外星系,而其中的每一个银河系又是由很多个炽热的太阳、旋转的行星、稀薄的星际气体、铁、石和宇宙尘埃构成的寒冷的瓦砾场等组成的……

    我心情无比激动地倾听着这一切,心里明白,能得到这些知识是一种优待,我之所以能享受到这种优待,那要归功于我的优越地位,要归功于这样一种状况:我是威诺斯塔侯爵,并且在罗马有一个叫康岱莎·琴图利奥内的姑姑。

    我还听他讲,我们的这个银河系只是数万亿个中的一个,我们所居住的太阳系几乎处在其边缘上,差不多就像一朵无人理睬的墙头小花一样,距离银河系的中心大约有三万光年远;在这个太阳系中有一个巨大的、相对说来却是微不足道的火球,这就是“这个”太阳,其实用不定冠词“一个”来说明它更恰当;在它的引力场内还有包括地球在内的行星,它们的乐趣和使命是以每小时一千德里[66]的速度自转,每秒钟的行程大约二十德里,同时又围绕太阳公转,以此来决定它们的日和年————说得明确点,是它们各自的日和年,因为它们各自的日和年是完全不同的。比如说水星,它距太阳最近,用我们地球的八十八天绕太阳转一圈,同时也自转一周,因此它的年与日是相同的。在这里,我们可以看到,重量所遇到的情形同时间的这种特性是差不多的:不存在普遍适用的重量概念。比如天狼星的白色伴星,是一个比地球只大三倍的天体,那里的物质处于密度极大状态:那里的一立方英寸的物质大约会有一吨重。相反,地球上的物质,如山上的岩石、人体到了那里就会成为极松散、极轻的泡沫。

    我还有幸听他讲述说,当我们的地球环绕太阳旋转时,其他行星及其卫星也在环绕着旋转,与此同时,我们所在的整个局部性的太阳系又是在一个稍微广阔、不过仍然是极为有限的局部性的星团的范围内运动,而且运动的速度不是迟缓的,但不等于说这个相互吸引的体系不是以极快的速度在银河系之内旋转,而我们所在的这个银河系,从它同那些相距遥远的姊妹银河系来看,又是在以同样不可想象的快速驰向这样一个地方:在那里,这些距我们极为遥远的物质存在体运行得如此迅速,以致相比之下一块榴弹碎片的飞行不过是一种静止状态而已;这些存在体向四面八方冲散而去,深入到虚无之中,在疾风暴雨般的运动中把空间和时间概念也带到那里去。

    这种相互插入和环绕运行和旋转、星云聚集成恒星,这种燃烧、冷却、爆发、化为尘埃、坠落、追逐————这就是存在,也称自然界,这是一种无处不有、无所不包的存在,都是从虚无中产生,又引起新的虚无,而虚无也许本来宁愿继续滞留在沉睡中,并且期待着新的沉睡到来。我不怀疑,一切存在,即自然界构成了一个完整的统一体————从最简单的无生命物体到长着细长手臂的女人和赫耳墨斯形体,无所不包。我们人的大脑、躯干和四肢都是用构成可相互转化的宇宙空间的恒星、星云和暗星云的同样基本元素组成的。生命渊源于存在,存在又产生自虚无;而生命————存在的这朵鲜花,它的基本组成物质同无生命界的一切是相同的,找不出任何一种物质是只属于生命所有。我们不能说,生命用简单的存在、即无生命的存在的区别是清清楚楚的。生命与无生命存在之间的界限是难以确定的。比如植物细胞就具有这样的天生能力:借助于太阳以太将本来属于岩石世界的物质加以改造,使之能够产生出生命来。叶绿素的自然发生力为我们提供了一个例证,说明有机物是从无机物中产生的。不过,相反的例证也是不少的。我们也许能找到这样的例证:由动物硅酸形成石头;未来的陆地山脉很可能出现在海洋中最深的地方,由那里的无数微小的生物残骸生成。在液体的晶体的假生命和半生命中,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自然现象从一种转化成为另一种。因此,当自然界像变魔术似地让我们在无机物————如硫体、冰花中,仿佛看到了有机物时,这就说明,它们本来就是一回事儿。

    有机物的各个种类之间的界限也并不是很明显的。动物体到植物体的过渡形式,从固定的枝干和圆的对称形态即花蕊形中间可以看出;植物体到动物体的过渡形式,在于捕捉动物,并吞食它们,而不是从矿物体吸取养分。正如人们所说,人类起源于动物体;但实际上尚通过其他附加成分,它的名称难以确定,例如可称它为生命的本质,或称之为人类“存在的本源”。不过究竟在哪一阶段人类已是人而不再是动物,或不再仅仅是动物,却难以断定。人类保留其动物的本性,正如生命保留无机物,因为在其最后的组成即原子中,它转化为不再是有机物的东西或尚未成为有机物的东西。然而在其最内在的本质中,在看不见的原子里,物质遁形于非物质,不再是物体性的,因为原子的一些组成部分在该处的运动几乎处于“存在”之下,因为它们在空间并无固定地位,也不再有正常物体在空间中所应当具有的、可数的量。存在由“尚未存在的形态”形成,又过渡到“几乎仍旧存在的形态”。

    自然界的所有形态,从最早的、几乎是非物质的及最简单的形态直到发展得最高级的、和最富有生命力的形态,都始终是一种群体,一直相互共存下去————例如星云、岩石、蛆虫及人类。尽管各种动物已经绝灭,飞行的蜥蜴和猛犸已不再存在,但这并不妨碍除了人以外,还有那种已经具备固定存在形式的原生动物继续生存下来,如单细胞生物、纤毛虫、微生物等,它们的细胞体上有一个口用来撮取食物,另一个口用来排泄粪便————要想成为动物,也不需要有更多的器官,而要想成为人,在大多数情况下也不需要多得更多的器官……

    这是库库克开的一个玩笑,一个颇为尖刻的玩笑。他大概以为对一个像我这样见过世面的年轻人应该开一个稍微尖刻点的玩笑。我一边用颤抖的手往嘴边送着第六杯咖啡,不,可能是第八小杯有糖的上等咖啡,一边笑着。我说过并且现在再说一遍,我的情绪非常兴奋激动,这是由于我的这位同桌就餐人关于存在、生命和人的谈话在我身上引起了一种兴奋的感情,几乎完全控制了我的身心。我这样说也许会令人感到奇怪,不过,这种兴奋情绪之所以能这样猛烈地扩展到全身,几乎是由于或者完全是由于:这种情绪不是别的东西,正是当我还是个孩子或者半个孩子时用“巨大的欢乐”这个想象出来的词所要表达的东西————这是我当年还处于童年无辜时的一个秘密用语,起初是用来表示某种用别的方式无法表达的特殊东西,不过这个用语从很早开始就具有一种无比深远的令人陶醉不已的含意。

    进步是有的,库库克在开了那个玩笑之后接着说,毫无疑问,是有进步的,从直立行走的猿人到牛顿和莎士比亚,这是一条漫长的、然而却是一直向前迈进的路。正如在自然界的其他领域一样,在人类世界也是如此:在这里,也是所有的一切都始终聚集在一起、文明与道德的各种状态,从最低级的到最高级的,从最愚笨的到最聪颖的,从最原始的、最迟钝的、最野蛮的到最发达和最高尚文雅的,总之,所有的一切都并存在这个世界上,甚至常常出现这种情况:最高尚文明的东西对自己感到厌倦,反而沉醉于原始的东西,狂热地重返野蛮状态。关于这方面,他没有再继续讲下去。但是,关于人,他还是做了应有的阐述,并且对我这个威诺斯塔侯爵毫无保留,向我介绍了人类优越于自然界所有其他存在物之处————有机物和简单的生命,讲述了某种同人从动物中产生出来时所“掺入”的东西很可能相一致的东西。这就是关于开始与终结的知识。由于生命只是一个片断,所以我珍惜这生命————我的这句话说出了人们的普遍心声。尽管暂时的东西的价值是会消失的,但是恰恰是这种暂时性赋予了一切存在以价值、尊严和可爱之处。只有片断性的东西,只有那些有始有终的东西,才是有趣味的,才能引起好感,仿佛暂时性使它们有了生气似的。因此,可以说一切都是如此————整个宇宙的存在,由于是暂时的,所以也就富有生气,而虚无由于是永恒的,从而也是毫无生气的,不会引起兴趣;不过,存在还是从虚无中产生出来的,既有自己的乐趣,也有自己的义务。

    存在并不意味着舒适;存在既意味着乐趣,又意味着义务,一切空间和时间的存在、一切物质,即便是处于极深的沉睡状态,也都有自己的乐趣、义务和感受————正是由于有感受,所以才使得人类这个具有最敏锐感受者对一切产生了全面的兴趣。————“全面的兴趣,”库库克重复讲了一句,同时用双手撑在桌面上使得自己能站起身来,同时又用他那双星星般明亮的眼睛看着我,向我点点头。

    “晚安,威诺斯塔侯爵,”他说。“我发现,我们已经是餐车里最后两个人了,是该回去睡觉的时候了。希望在里斯本能再见到您!如果您愿意的话,我可以给您当向导参观我的博物馆。祝您睡得舒适!做个关于存在和生命的梦吧!愿您能梦见那些纷繁杂乱的银河系,它们正是由于存在于宇宙,所以才怀着乐趣承受着自己存在的义务。还希望您能梦见那古代动物骨骼上的细长手臂和田野中的那些能够在太阳的帮助下将无生命的东西分化出来并吸收到自己的有机体内的野花!请您不要忘记在梦中想到石头,想到那些躺在山涧中数万年来一直经受着急流和浪花冲刷和洗涤的湿漉漉的石头!希望您能怀着极大兴趣去观察一下这种石头的存在,以一个最敏锐的存在者的目光去观察一种沉睡得极深沉的存在,希望您能喜欢自然界的这种造物!只要存在与乐趣能够融洽、协调,那么,一切都会感到舒适的。祝您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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