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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听说朱大庆是在火车站被大叔抓到,六爷亲自审的。不知道六爷用了什么手段,反正他全都招了。可是背后雇用他的人,依然是个谜,要不是那个神秘人先付了他一半的黄金,这姓朱的也不会铤而走险。

    六爷他们都推测应该是日本人和苏国华联手做的,不然徐墨染不会再也找不到徐丹萍。因为在他被日本人放走的那天晚上,徐丹萍就被送回乡下了。可这会儿扣在六爷他们手里的朱大庆居然死了,这怎么可能……

    我下意识地偏了偏脸,秀娥一笑,“看,你自己都躲。”说完,她拿起放在一旁的毛巾擦着手。看着她仔细地擦手,我却想着,方才六爷根本就闻到了,但他不仅摸了,还把下巴放在我头顶上。我忍不住笑了起来,这种感觉太窝心了。

    周围来看望我的大叔、石头他们就笑,叶展愁眉苦脸地冲大家做鬼脸,我也跟着笑。这还是第一次见陆青丝当众驳斥叶大少爷。我知道这是因为陆青丝有负疚感,而叶展也有。

    因为受伤又发烧,我这十来天都没有洗头。前几天秀娥拿半湿的毛巾帮我擦身子,顺便捋了捋头发。现在头皮痒得要命,想来味道也不会好闻到哪里去。

    门被人敲了两下,我咽了口口水,“谁呀?”“清朗,是我。”秀娥的声音响了起来,“大叔请六爷下去一趟,有客人来了。”

    “好像不痛了……”头昏脑涨间,我下意识地回答了一句。“那就好。”六爷突然笑了,用鼻子亲昵地蹭了蹭我的鼻端,我那句废话“好什么”立刻就飞到九霄云外了。

    我哭笑不得地看着这个鱼缸,下面的底座都是真正的山石。那天不知怎么说起风水问题,大叔那样粗线条的人却很喜欢研究风水学,说是我屋里缺水,需要个东西镇着才好。六爷原本不信这个,可看着我残缺的手指,就没说什么,谁知大叔真的弄了这么个东西给我。

    我没说话,只咬紧了嘴唇。六爷也不挣扎,我却更加无措,总不能一直闷着他吧,可是……

    叶展护送着我走到楼梯口,一直看着我们的身影。我都快走到二楼了,才听到他转身离开的脚步声。

    我闻声转头去看她,已恢复了常态的叶展笑嘻嘻地把那张纸递到我手里。我拿起来一看,果然是张请柬,“凤兰”两个字正闪闪放光。我眨了眨眼,心想,不知道这俩字加了多少金粉,才能有这种效果。戏园子上大戏派帖子,我不是没见过,可这名字上刷了金粉的,还是头一遭。

    曾听人说过,梧桐树也被人称为爱情树。因为它树干笔直,没什么分叉,就像爱人的真心永远只有一个。树干上的斑驳疤痕,又代表着每份爱情都要经历这样那样的考验,然后才能舒展出那样宽厚的绿叶。

    我忍不住伸出了左手,被纱布包裹的断指那样的刺目。再想想六爷手掌里那道深深的伤疤,我们看来还真是注定命运一样呢,伤身也许比伤心好吧。正胡思乱想着,门被人轻敲了两下,我头也不回地笑着说:“进来。”

    墨阳的出现既让我觉得有些诧异,又隐隐觉得是在情理之中。那日一片混乱之下,他悄无声息地没了踪影,可六爷一点也不吃惊,也不曾派人寻找。

    我心里有些好笑,只觉得不是一家人不入一家门,他俩都是心里想什么永远不会好好地说出来,非得七拐八绕地说给对方听。我看着叶展一笑,“是啊,有的人明明心里关心,却故作冷漠闹别扭,这样确实不好。”

    六爷顺势坐在我身旁,伸手轻擦着我的脸。他拇指上有厚厚的茧子,擦过我眼角时感觉很粗糙,却意外地令人安心。“怎么笑得这么开心?”他半靠在床头,把我轻轻拥进怀里。“呵呵……没什么,是石头,呵呵……”我还是有点忍不住笑。

    秀娥摇了摇头,“没有。当时我是听他和明旺在说。他的脸色难看得很,我哪里敢问呀。”“哦……”我随意地点点头,之前就说有内奸,六爷他们挖了几个出来,现在看来,还有……

    我的嘴唇不自觉地颤抖着,口干舌燥得厉害。以前也不是没吻过,那时六爷的吻只会让我觉得温柔体贴又安全,可现在,我突然有了一种想逃跑的念头。

    床垫一紧又一松,我知道六爷坐了起来。我身后传来一阵整理衣服的窸窣声,然后床垫一沉。我立刻绷紧了身体,就觉得六爷的气息落在了我的耳边,“清朗。”我不睁眼,当没听到。

    “好,还是那几句话,小心别碰到水,饮食要清淡,按时服药。我后天再来给你换药。”孙博易笑着站起身来,收拾他的随身医疗箱。“谢谢您了。”我真诚道谢。

    秀娥闻言,得意地一笑。虽然她长相清秀,但容貌却不如丹青和我,只有一对笑窝,却是说不出地甜蜜。

    想了想,我故意伸直左手手臂看了看,“也不都是你的错吧,其实是我那天没看皇历就出门,要不就碰不上徐墨染。还有,要不是那个礼服店的老板乱煽呼,青丝小姐又怎么会意志不坚地连试三套洋装?这才给了徐墨染时间绑我走。还有,为什么跟我们出门的是老虎而不是明旺呢?就因为他那天竟然拉肚子,所以……”

    这段日子陆青丝一直安然地享受着很久没拥有过的平静生活,两耳不闻窗外事,每天就是弹琴、唱歌、看书,甚至还有了下厨的兴致,拉着我和秀娥教她,所以她不知道陆仁庆想要捧红袁素怀的事倒也正常。虽然陆青丝对陆仁庆一向是恭敬有加,但是我能感觉到她对他有着埋得很深的畏惧和厌恶。

    我无声地一笑,知道他说这些,只不过是为了让我安心,让我不要介意这点小事。我稍稍放松下来,六爷也不再说话,拢着我肩背的左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我的头发。屋里很安静,我什么也不想说,只觉得就这样到天长地久也挺好。

    秀娥坐在我身边,乐得轻松,一直笑着看他们两个人较劲。听石头抱怨,明旺做了个深呼吸,猛地一运气,“我用力了啊……”石头又叫了起来,“哎,挤,挤……”明旺几乎是咬牙切齿,“我挤着呢!”

    我咧嘴一笑,伤口不痛了,身子立刻放松下来。因为手指的断伤而引发的炎症,我发了几天烧,那几天六爷根本就没放他回去,日夜守候着我。

    六爷不说话,目光却烧了起来。我只觉得心脏开始乱跳,都不敢开口,就怕一张嘴,心就跳出来了。六爷突然朝我低下头来,我下意识地往后一闪,六爷低声问:“怎么?”我胡乱地找了个借口,“那个,手有点痛……”

    不能再自如地弹琴、吹箫。看着秀娥的汪汪泪眼,我只能笑着安慰她,自己本来弹琴就是个半瓶子醋的水平,徒惹人耻笑,至于箫,更是好久没吹,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六爷回来之后提也没提,好像来的那个人根本不是墨阳。如果真的是墨阳,那六爷不说,一定有他的理由;如果不是墨阳,就更不能问了,因为六爷的公事,我从不过问。

    对于秀娥的话,我只勉强一笑,目送她出门之后,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墨阳……你应该有很多话要告诉我吧。自从看了那本札记之后,我一直想象着,如果见到了墨阳,我要怎样开口。

    洁远的目光落在了我的手指上,她睁大了眼,伸手紧紧地捂住了嘴,我下意识地把左手藏了起来。洁远哆嗦着叫了我一声:“清朗……”我赶紧冲她安慰地笑笑,想站起来,可她的一句话却让我一下子又跌坐了回去,“你救救墨阳好不好?”

    叶展没感觉似的,只借着我的手,翻看着那张帖子。估计刚才这两个人为这张帖子已经闹过不愉快了,叶展现在是故意的。我看陆青丝嘴唇一动,赶紧插话,“其实写什么名字都差不多,这俩名字笔画都不少,都够费金粉的。”“哈哈!”叶展笑了出来。

    心中一时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如果没晕过去,天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可什么都没发生,我又觉得有点遗憾,虽然不是很清楚会发生什么。我伸手轻轻拧了自己的脸颊一把,“不要胡思乱想,不要……”

    石虎一边派人去追我们,一边带着墨阳返回了礼服店。那个时候,六爷和叶展都已经赶过去了,之后的事情我自然都知道了。

    那天他又去说马上就能得手,朱大庆嘴上答应,却只派了一个人跟踪他。等那个监视徐墨染的人发现他真的得手了,再去联系姓朱的,徐墨染已经带着我跑到了桥下。等他们的人到的时候,六爷早就带人包围了那里。

    从徐墨染的嘴里还是挖出了一些线索,虽然他被人当枪使,可那些利用他的人,多少留下了一些痕迹。据徐墨染说,他被那些日本人带回去之后,他们并没有为难他,只是详细地询问了他和我,还有丹青之间的关系,以及他破产的事情。

    “好啊,我正想上去呢。秀娥,你帮我一下。”我心知肚明,一定是有什么事,叶展不想让我知道,才让我上去的。叶展体贴地扶着我站了起来,秀娥赶紧过来接手。我对陆青丝点了点头,她极淡地一笑。

    伤口火烧火燎地痛。伤了手指之后才知道什么叫十指连心,不大的伤口竟然会带来那么多疼痛。我知道孙博易故意跟我聊天是为了转移我的注意力,因此尽力配合,“我们是青梅青梅。”

    事情就是那么凑巧,陆青丝订礼服的那家店主偏偏和徐墨染认识,两个人关系还不错。那个店主在我们老家省城也开有一家铺面,两个人似乎都很喜欢听戏,戏园子里经常碰到,一来二去就熟了起来。

    对于断指这件事,我没有刻意地装作不在乎,只是平静以待。该喊痛时就喊痛,该笑的时候就笑,这不光是为了他们,也是为了比我更痛的六爷。

    小指上断裂的伤口开始慢慢收口了,虽然换药的时候看起来还是那样狰狞,但是我已经学会接受现实。时间是最好的抚慰,习惯则是潜移默化的良药,两个星期过后,我已经习惯于这段残缺带来的一切影响。

    “清朗,我说话你听到没有?”秀娥用手指捏了一下我的鼻尖。“听着呢,你说什么要改改风水的。”我赶紧答道,秀娥一笑,刚要说话,我打断了她,“秀啊,刚才石头有没有说,那个姓朱的是怎么死的?”

    徐墨染自然是大喜过望,没想到这么快就有机会了。他奢侈惯了,之前姓朱的给他的钱很快就被用光了,他又要了几次,每次都说是快要得手了,结果总是喊狼来了,别人也就不信了。

    陆青丝嘴角一扯,什么都没说,就低下头捏着自己的手指,长长的睫毛挡住了她的双眼,也遮挡住其中的表情。看着她眼睑下的那小片阴影,我一挑眉梢,转头跟叶展说:“撑死殉情?你这个死法倒挺别致。”

    哧,陆青丝忍不住笑了出来。秀娥和石头你捅我、我捅你地偷笑着。叶展眨巴眨巴眼睛,看着笑靥如花的陆青丝,再看看笑眯眯的我,他的伶牙俐齿似乎一瞬间消失了。看着难得哑口无言的叶展,我们笑得越发开心。正乐着,明旺推门走了进来。

    我扯过被子,一把盖住让我脸红心跳的人。“嗯。”六爷发出一声闷哼。我气喘吁吁地看着捂在六爷脸上的被单,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过了一会儿,“清朗。”六爷在被子底下闷闷地叫了一声。“嗯……”我干着嗓子应了一声。“很憋闷啊。”六爷闷声说,却能听出一点笑意。

    我用力把脸埋进被子里,虽然害臊得很,心里却是甜的。六爷从来不跟人开这些玩笑的,他……

    那天徐墨染正发愁怎么见到我的时候,刚巧和那个店主碰到了。一聊天,说起要一起去听袁素怀的戏。那老板不经意间提起陆青丝和我要去订礼服的事情,徐墨染就上了心,之后就时常地给那个老板打电话试探。

    在徐墨染带着我逃窜之后,墨阳追上了那个车夫——老罗。当然,老罗根本就不相信墨阳说的话,只是一心一意地想去雅德利报信。俩人正纠缠拉扯着,石虎已经带人追了上来。

    他毫不犹豫地走到叶展身边,低头说了句什么,然后才直起身对我和陆青丝行礼。叶展脸色不变,转头温和地对我说:“清朗啊,你身体刚刚恢复,楼下客厅大,容易受凉,还是上去休息吧。要是你再发烧,六哥非生吃了我不可。”

    “清朗?”秀娥的声音响了起来。我一抬头,她正低头看着我,“哟,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放置鱼缸的地方,大叔早就看好了,石头和明旺直接抬着鱼缸往里走,说是放在东南方位的墙角最好。石头窝在里头往墙角里抬,明旺在外面使劲推。“我说你倒是用力啊,中午没吃饭啊?再往里挤挤,这还没靠上呢……”石头憋得满脸通红,看来这个鱼缸真是太重了,另一边的明旺也是一头的汗。

    那天朝我们开枪的人虽然跳了河想逃跑,但是怎么比得过六爷手下那些从小在江边讨生活的人的水性。他没多久就被逮了回来,灌了一肚子水,原以为是昏迷了,可没想到那人竟然自杀了。叶展气得差点让人把尸首直接扔回江里去喂鱼。

    石头闻言,一翻白眼,“要是那样,我就直接把自己镇在这儿,反正我也是石头,倒省事了。”“哈哈……”明旺跟秀娥大笑起来,我也忍不住笑出声来。石头自然不信这一套,可他老子的命令他也不敢违背。

    这会儿看着眼前的气氛轻快起来,我也放松了不少,随口问:“什么戏啊,还殉情?”陆青丝现在心情大好,就笑着跟我说:“细节我记不清了,还是前年陪别人去看的……”说到这儿,她饶有兴致地问:“对了,我问你们啊,如果自己的心上人发生了意外,你们会不会殉情啊?”

    我随意地把玩着六爷修长的手指,无意中摸到了他手心那道深深的疤痕,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四目相对,六爷的眼神深得看不到底,过了半晌,他只低低说了一句:“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太简单的一句话,背后的含义却沉重得让我屏息。

    之前,墨阳似乎毁了他所有的经济来源,他对六爷的背景也并不十分了解。朱大庆自然不会详细地告诉他,好像只跟他说,六爷就是一个有钱的少爷,他们之所以要绑架我,也是因为生意上的冲突云云。因为他也没能再联系上徐丹萍,走投无路之下,一咬牙就答应了。

    我笑得眼泪直流,赶紧用右手捧着左手,生怕碰到伤口,可又笑得肚子痛。正埋头忍着,一只大手小心地捧住了我的双手,我泪眼模糊地抬头看去,六爷正微笑地看着我……

    “笑什么呢?”秀娥伸手捅了捅我的脸颊。我轻拍掉她的手,心里的那份甜蜜无论如何也不想和人分享,只说:“你再用力捅,也弄不出个跟你一样的酒窝来。”

    我翻了个白眼,“那恭喜你了。”秀娥哧哧一笑,“吃醋了?”我做了个懒得理她的表情。秀娥面色一正,“对了,你知道谁来了吗?”我正拿出放在枕下的牙梳拢头发,秀娥赶紧接了过去,一边帮我梳头一边说,“是大叔领来的,虽然我没看见正脸,但我敢肯定,那就是二少爷。”我怔住了,“墨阳……”

    “不要胡思乱想什么?”六爷笑问了一声。我吓了一跳,一转眼,与六爷的目光撞个正着。他眼含笑意,眼神却清亮无比。我突然明白,他刚才根本就没有睡着,目光不知怎的,就挪到了六爷丰润的嘴唇上,刚才自己还啃来着……

    门被人推开了,“秀娥啊,这会儿就咱俩,你还敲门,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礼……”我边说边转过身来,洁远苍白的脸色映入我的眼帘,我剩下的话顿时噎在了喉咙里。

    我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的梧桐树。窗外翠绿的梧桐叶子正随风摇摆,宽宽大大的,蒲扇一样。微风从开启的窗扇中吹进来,拂面而过。我深深地呼吸,夏日特有的阳光气息顿时溢满胸腔。

    六爷眸光一闪,一个湿热的吻顿时落在了我的唇上,轻巧却缠绵地吮了我的嘴唇一下,我的脑子里轰的一声响起。“现在还痛吗?”他往后退了点,嘴唇若即若离地贴着我的唇,简短的几个字,都好像不是通过听觉,而是经由嘴唇缓缓飘到脑海里的。

    六爷调整了一下位置,从对面坐到了我身旁,伸手想要抱我入怀,我下意识地挡了他一下。六爷一愣。“不是,我不是不让你抱,我……”我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发,入手有点黏涩。

    偏偏那天陆青丝因为叶展的关系,要亲自去礼服店,店主自然是关门谢客,也告诉了来找他看戏的徐墨染,说是今天贵客登门,就不能跟他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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