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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学老师,恰好同时教杨静和陈骏所在的两个班。
话音未落,楼梯口“咚”的一声。
杨启程往她碗里每样菜夹了一点,又夹了两条龙头鱼,将碗盖得满满当当,“不吃完不准回去。”
“钱多有屁用,”杨启程吐出一口烟,“命都没了,带底下去花?”
厉昀看着她,安抚道:“杨静,你别紧张,我就想了解一下你现在的监护人的状况。”
“读初一。”
杨启程:“呸。”
杨静抓紧了书包带子,“什么事?”
“堂哥。”
“你还演话剧?演什么?小萝卜头?喜儿?”
静了一会儿,杨启程又问:“你爸呢?”
“夜场钱多。”
杨启程沉着脸,“你有完没完?”
杨静垂下目光,“嗯,以前我妈忙。”
校门出去,会经过一条街道,两旁小店鳞次栉比,卖些文具、零食和小饰品。
杨启程领着杨静坐下,缸子笑眯眯看着杨静,“你就是老杨新认的妹妹?”
“不是很方便。”
杨静立即拿手掌盖住,“没什么。”
杨静通常早上六点半准时起床,洗漱之后先下楼买两份早餐,不管杨启程起不起床,六点四十五定时吃早餐,七点出门,七点半到学校,八点开始朝读。
杨静跟在杨启程身后,走街串巷,沿着护城河走出十来分钟,到了一家餐馆。
杨静将自己拾掇干净,在屋里坐了一会儿,翻出之前缸子留给他的纸条,下去杂货铺。
杨启程和缸子立即回头看去。
关键是,杨启程看她的眼神很平静。
这回赚大了。
陈骏冲她招了招手,走进考场,在她前面的空位上坐下。
赵老板瞥她一眼,“干啥啊?”
然而没走出两步,里面涌出来三个女生,为首的就是坐在她后面的刘伊雪。三个人迅速围上来,截住杨静的去路。
有人踢了踢她的凳子。
“老子坏她名声?她名声要是不好,也不是老子搞坏的……”
杨启程想了想,“九点半。”
然而身后的女生上半身伏在桌上,探向前来,“喂。”
“那还好。”
杨静没吭声。
杨启程点了支烟,“打你的是男的女的?要不要我帮忙?”
杨静当然不用演话剧。
想了想,毕竟也才十三岁,能要求一个十三岁的姑娘有多大本事。
杨静摇头。
陈骏摇头,“不是,刚好看到你了。”
杨启程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我出去吃。”
“陈骏,”杨静抬眼,“我自己背吧。”
杨静眼也没眨,“我哥那几天没在家。”
杨启程看她这幅低眉顺眼的模样莫名就来气,这人精乖得很,十分会看人脸色,偶尔脾气还不小,然而不知怎的,一遇上大事儿就唯唯诺诺。
男孩干净修长的手抽走她手里的语文书,“那我考你一下,‘东市买骏马’,下一句是什么?”
杨静手里的书摊开在《木兰诗》那一页,半天没动。
夕阳还剩半个,橙红温暖的光芒像给周遭糊了一层半流状的腻子,晚风里有股花香和尘埃的气息。
她见杨启程似在犹豫,立即上前一步,“马上就放暑假了,学校也是不能住的。下周要期中考试,我换新地方会睡不好的……起码让我住到下学期开学,行么?”
“十三岁。”
陈骏看她:“你这段时间还好吗?”
一周后的一个早自习,杨静被厉昀请去办公室。
杨启程坐了一会儿,头发干得差不多,便将烟掐了,问她:“你作业还有多少?”
杨静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低头喝茶。
“我干不了,老丁那天有事,我临时替他。”
杨静抬头瞥他一眼,撒谎道:“学期中间不给办住宿。”
厉昀拈起一只粉笔,转身在黑板上写了几行字,“下周三期中考试,大家好好复习。”
“就在前面少年宫排练,不远。”杨静觑着他的表情,“我回来之前都先给你打个电话,行么?”
杨静抬头,看向窗外,是陈骏。
“在哪儿?”
陈骏无奈,“那好吧,你帮我喊一下你们班的数学课代表。”
刘伊雪走到她跟前,一手扶着栏杆,“上回的教训轻了是不是?”
杨启程身上一股汗味和酒味,先去浴室冲了个凉,回来时见桌上放着一张纸,拿起看了看,“……你他妈数学才考63分?”
杨静不明所以,放下书走过去。
“前几天陈骏是不是找过你?”
杨启程当然不是一个好室友,脾气臭,炮仗一样,一点就着;还特别懒,总爱指使她干这干那。
杨静停住脚步。
杨静咧嘴笑了笑,脚步轻快地跟上去。
杨静一顿,没有回头。
“我还是希望尽量能跟你哥哥谈一谈。”
夕阳越沉越低,天色越来越暗。
“我们班这次总体排名不行,有几个同学成绩下滑有点大,下周我会专门找人谈话。成绩单拿回去给家长签字,周一我要收上来看看。”
“被她妈打怕了,一吓唬就怂。”
“上回你帮炳哥看了天夜场?”
杨静憋不住笑了一声,搁下遥控器坐过来,“程哥,老师让签字。”
有句话,她没说出口:刘伊雪的被发现的时候,一直歇斯底里地大喊“杨静对不起”。
杨静跟在他后面,前方吹来的风将烟味送进她鼻腔,浓烈,但似乎并没有她印象中的那样讨厌。
“那我找个时间去你家看看,方便吗?”
她在货架上拿了一袋方便面,付完帐,望着公用电话机。
杨静启唇,平淡吐词:“你要哭丧吗?”
缸子笑了笑,微敛了神色,“说句实话,我觉得你这么收留她不合适。小姑娘虽说还小,毕竟已经十三岁,经事了。你跟她非亲非故,住一个屋檐底下,不是坏她名声吗?”
杨静嘟囔两句,埋头开吃。
杨静苦着脸。
杨启程抬高声音,“听见了吗?”
“话剧。”
上面走下来一个别班的老师,见杨静披头散发,愣了一下,“你是哪个班的?”
身后的刘伊雪“嗤”了一声,“装模作样。”
杨静小声说:“及格了。”
“去看看嘛,可以提前知道分数。”
缸子又问她:“妹子,你哪儿的人?”
三平山是旦城最大的监狱。
这个位置风景很好,适合发呆。
“有个伯伯。”
杨静目光往上,定在她脸上。一张秀气的脸,偷偷画了睫毛膏,因为好奇,瞳孔微张。
杨静不紧不慢跟在刘伊雪身后,穿过一个繁华街区,步行十分钟,进入一条狭窄的马路,道路幽静昏暗,两旁皆是高大的樟木。
“还能干嘛,让你以后帮忙看夜场呗。”
回到扁担巷的筒子楼里,已是晚上七点。所幸杨启程还没回来,不然免不了又要挨一顿骂。
“嗯。”
“傻了?赶紧去换鞋!”
杨静抬起目光。
“你家里没别的人了?”
“为什么?”
杨静从小开始做事,家务一把抓,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杨静就这样开始了和杨启程同住的日子,也恢复了上学。
杨静垂下目光,“我问他一下。”
厉昀让杨静坐下,先问:“期中考试的成绩单怎么没签字?”
杨静低垂着头,没说话,脚尖轻轻蹭着地面。
他似乎有心事,半天没抽上一口。
杨静没答,将书包带子拉紧,低头“咚咚咚”跑了。
杨静抬眼,“她怎么了?”
“多少?我给他打一个。”
杨启程:“妹你大爷。”
最后一节课,厉昀回教室开班会。她今年才二十五岁,年纪轻,这又是她当班主任带的第一届,有些镇不住场。
过了一会儿,缸子又说,“你别说,她长得还挺好看的。”
缸子笑道,“左右你有道理,我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反正你一屁股债,虱子多了不愁痒。”
“我哥。”
杨静顿了顿,“……他很忙,白天要上班。”
杨启程喝了口茶,“听见就听见,又没说错。”
他喊来服务员点菜,专门为杨静点了一客冰淇淋船。
“下回谁打你,你就打回去,没把自己命折进去就是稳赚。”
杨静坐着看了一会儿书,忽听见有人喊她,抬头一看,陈骏站在门口。
杨启程看着她,“杨静,缸子说得对,你跟我住一起不太合适。”
她以前并未对杨静投入太多关注,因为杨静虽说是单亲家庭,但一直以来除了成绩一般之外,没做过任何出格的事,和班里大多数学生一样。
缸子瞅着杨启程,似笑非笑,“这年纪有点儿小啊。”
刘伊雪手里端着一杯珍珠奶茶,“你耳朵是不是有问题,每次喊你你都听不见。”
刘伊雪拧紧了眉,“杨静,你不要不识抬举。”
杨静目不斜视,飞快往家里赶。
犹豫了很久,纸条被手心里汗濡得潮湿。
杨静挣开他的手,“同学。”
“跟你说什么了?”
杨静正在收拾书包,停下来,抬头看向讲台。
她去得很早,翻开课本默记古诗词。
缸子望着杨静背影消失在楼梯口,收回目光,笑说:“这小姑娘怪有意思的。”
“您可真有本事,毛都没张齐,瘦猴儿一样,这都能看出好看不好看?”
杨启程说:“你他妈兼职干起查户口了?”
杨静不想跟她扯,“让开。”
确实,以陈骏的成绩,不太可能混到第七考场这样的地步。
“二楼,上楼梯直走,右拐,18号桌。”
她读师范时修过心理学,总觉得杨静的反应有点像是创伤后应激障碍。照理说,半大的孩子失去了最亲的血亲,怎么也应该伤心萎靡一阵,杨静却没有表现出半点失去亲人之后该有的样子。
杨静成绩不好,也没怎么努力去学过,一直在中游游荡。期中考试象征性地复习了一下,就上考场了。
“……”许久,杨启程丢了烟头,抬脚踩灭,转身往巷子里走,“你这人真他妈有点儿事儿多。”
秀气的脸立时皱成一团。
“那你哥现在回来了吗,我想请他来学校谈一谈。”
一片哀嚎。
“……吃老子的住老子的,使唤她两下还不行了?”
杨启程看她一眼,没再说什么。
缸子瞅他,“那你还吓唬她?”
缸子嘿嘿一笑,“开玩笑开玩笑!”
然而杨静也没让其他人好过。她手劲儿大,瞅准机会往人皮肉上一掐,顿时让人疼得“嗷嗷”直叫。或是张口咬下去,绝不心软。
下午,试卷一门一门发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