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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姨娘叫苦连天，看见三姨娘面上的幸灾乐祸之色，恨恨地盯了她几眼，噘起嘴站于一旁。
三姨娘一边按着荷包，一边怒道：“有屁快放！”
三姨娘噎住，手一松，四姨娘已将荷包抢了去，从里面拿出一锭碎银子，眉开眼笑，坐回原位，用力洗牌，“来来来，再来！”
三姨娘气得用力敲了一下五姨娘的头，“你少说句话会死啊！”又发狠道：“我就不信这个邪，今天非扳回本不可！”
五姨娘有些尴尬，便想起了三姨娘的赌债，再起身去摘她的耳坠，“你先把这帐给结了！”
她转向五姨娘道：“特别是你，不准假装生病。”
“啊——”另外三人齐齐张嘴，四姨娘忙念了声“阿弥陀佛”，又问，“怎么会这样？上次薛先生来京，可还好好的，她不过四十来岁的人，怎么会——”
牌过几轮，她倒还小赢了一点，便也渐渐忘记了寒冷。
五姨娘哼道：“少废话，给银子！”
三姨娘哪肯，与她厮闹起来，躲闪间正撞上端着鸡汤进来的大丫环红蕖和绿柳。“呛啷啷”响声在地窖内久久回响，瓦缸和瓷碗碎片到处都是。
“唉呀，咱们明远实心眼，从小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这日后要是和公主吵起架了，可怎么办？”
“唉，三年没见，也不知明远长高了没有？下下个月可就是他二十岁的生日。小柱子那天听从前线回来的伤兵说，明远黑了不少。”
二姨娘素怜她出身贫寒，忙道：“你来帮我的忙，这里里外外，我一个人，肯定是忙不过来的，总不能请老祖宗出来理事。”
景安六年，夏，四月，已未。
“就是，老祖宗虽然出牌慢了点，牌品相当臭，又从不拿私己银子出来和咱们玩，但她总是长辈。依我说，倒不用躲，她老人家想玩，咱们陪她玩就是，只不过，五妹你就不用上场，在旁边端茶递水好了。”二姨娘闲闲道。
太奶奶哼了一声，不再说话，过得片刻，拐杖声远去，院门也“吱呀”关上。
三姨娘顿时一副鄙夷的神态，“就你娇气些，你若是不去，夜市上新出的玉蕊粉，我可不会给你带回来。”
四人齐吁了一口长气，又都忙着点燃蜡烛，三姨娘得意道：“我说这里最安全吧。”
四人面色齐变，手忙脚乱地吹灭蜡烛，又都屏气敛声。
二姨娘也心情舒畅，边出牌边低声笑道：“话说回来，咱们玩了今天，明天可得干正经事了。明远马上就要回来，他这一回，封爵、领赏、庆宴自是少不了，只怕马上就要和公主成亲，谢府可有得忙了。”
“放心吧，公主一颗心全在咱们明远身上，又是那么善良的性子，自会让着他的。”
三姨娘和四姨娘还在纠缠，没有理她。五姨娘又怯怯地唤了声，“三姐——”
三姨娘语带不屑，“这你就见识浅了，俗话说得好：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老祖宗绝对想不到，咱们竟会就在这留芬阁玩马吊。再说，院门口有红蕖守着，只要她叫一声‘老祖宗’，咱们就不出声，老祖宗怎么会到这黑黑的澡屋子里来查看？”
另三人忙点头，“二姐放心！”
二姨娘也十分想念谢朗，发了一会呆，在五姨娘的催促下才乱丢了一张牌出去，道：“是啊，他这一句话，可把我害苦了。昨天公主不是派抱琴来给老祖宗送宫花吗？又到我这里打探明远的消息，我只得再撒了一回谎，说明远写了信回来，请我们代他向公主表达思念之情，还胡乱诌了一句诗。”
四姨娘连连点头，“三姐说得有理。”
二姨娘花想容斜着身子，闲闲道：“老三，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偷牌了？看到了就要捉现行才是。再说，谁给谁放水？这一局，你连吃三个牌，可都是老四放给你的，你自己最后关头要当炮手，还能怪谁？”
二姨娘得意道：“以后明远安享公主柔情蜜意时，可不能忘了我的功劳。”
“嘭”声响起，澡屋子门被大力推开，太奶奶站在门口，笑得十分得意，“哈哈，我就知道，你们躲在这里！”
四姨娘连忙点头，“放心吧，二姐，你说东我绝不往西。”
五姨娘起身来取她的耳坠子：“没银子，就拿这个抵数！”
而三姨娘、五姨娘、红蕖、绿柳身上，也溅满了鸡汤。
三姨娘素来欺负她性子弱，撇嘴道：“哭什么哭！明远不是在信中说了吗？岷山守住了，他也连斩敌方三员大将。听说军报入宫，陛下龙颜大悦，皇后娘娘也连声夸赞咱们明远呢。”
五姨娘拍掌笑道：“二姐，我服了你了，这句诗，保管让公主喜翻了一颗春心！”
五姨娘怯怯道：“这里会不会太危险，我总感觉老祖宗随时会找来。”
说起谢朗，四个人都停住了动作，五姨娘幽幽叹了口气，眼圈一红，险些落泪。
“老爷说了，让他吃点苦，才是正经事。正因为军中缺粮，明远请缨去夺丹贼的粮草，只带了一千精兵，一昼夜行数百里，夺了一批粮草回来。平王殿下上表给明远请功，陛下封了明远为骁卫将军，听说那个最难缠的老将裴无忌也开始对明远赞赏有加了呢。”
三姨娘慌忙躲开，怒道：“这个不能给！”
“公主怕也是等不及了。”五姨娘嘻嘻一笑，“前儿个她还巴巴地派了抱琴来给老祖宗送什么桃子，还不是巴望着从咱们这儿得到明远的只言片语。可你们说，明远这傻小子，怎么就不给公主写封信呢？或者，在给老爷和老祖宗的信中提提公主都好啊。害得咱们只能捏造那么几句话来哄人家小姑娘。”
太奶奶将拐杖放下，笑着摸了张牌进来，眯着眼睛看了半天，等另外三人不耐烦地打起了呵欠，她才打了张七条出去。刚将牌放下，便马上催二姨娘，“快出，快出，就你慢！”
四姨娘笑道：“三姐这主意还真是不错。”
二姨娘、三姨娘、四姨娘齐齐指向五姨娘，“五妹。”
二姨娘“嘘”了声，道：“小声点，别让老祖宗听见了。这里可是咱们最后一个隐秘地方，谁要是声音大，把老祖宗招来了，谁就下桌子，还要负责借银子给老祖宗。”另外三人连忙点头，屋内一时只听到摸牌和出牌的声音。
四姨娘家境却没有三姨娘和五姨娘好，闻言便低声道：“二姐，那我——”
她这句话顿时勾起了众人对谢朗的思念之情。五姨娘也一时忘了索要赌债，坐回原位，撑着下颔，幽幽道：“唉，都两年了，这仗还没打完。”
三姨娘打出手中的牌，道：“不过我说明远这孩子，可真是。从去年到今年，就回了一封信，还只一句话，什么‘战事将定，不日回京’。你说说，这叫咋回事？是不是把我们都忘了啊？”
二姨娘按住桌面，一脸严肃，“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这回谁要是再闹事，把老祖宗引来了，别怪我扣她的月例！”
不多时，拐杖点地声传来，隐隐听到太奶奶在外屋子转悠，似是在问红蕖，“你家主子呢？”
二姨娘正抓了张牌，看清楚后尖叫一声，“糊了！自摸，清一色！”她十分兴奋，连拍着桌子，却见三姨娘和四姨娘都幸灾乐祸地看着自己，低头一看，只见桌面上的骨牌已被五姨娘推得乱七八糟。自己那一手清一色的好牌自然也被推得看不到原来的模样。
“三姐，你左边袖子里还有张牌——”
“你倒说说，这谢府之内，还有哪处是老祖宗没找到过的？”二姨娘冷笑。
二姨娘的大丫环红蕖进来，替几人斟上参茶，轻声道：“看过了，老祖宗正午睡，一时半会不会醒。听墨书说，老祖宗说醒来后要到佛堂静坐参禅。”
四姨娘右手撑住下颔，遥想谢朗手持银枪、在战场上威风凛凛的样子，轻叹道：“可惜咱们是女子，不能上战场，不然真想去看一看明远的威风样子。”
“七饼！”
四人想象着谢朗得胜回朝、迎娶公主、洞房花烛夜的情形，都笑出声来。忽听到外面传来红蕖大声的呼唤，“给老祖宗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