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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夕阳下,她伏在自己的腿上,秀发在自己的双膝上温柔地散开。
小柱子颇感委屈,道:“少爷,我已经够轻的了。薛阁主帮你换药,你就眉开眼笑,怎么我帮你换,你就……”
“薛先生还在守着小谢?”平王问道。
“啊!”谢朗呲牙咧嘴,对小柱子骂道:“你小子就不知道轻点吗?”
平王双眸一黯。一个多月前,尽管战争的阴云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但那时,他的身边有陆元贞、有谢朗、有徐烈。而现在,只有仍然脸色苍白的徐烈在陪伴着自己。
然而这一次,又稍有不同。
谢朗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只能无力地咧嘴一笑。
敷上药后,薛蘅伸出左手,将他上身抱起,再将纱布绕过他的胸膛,动作轻柔如水。谢朗躺在她温暖的臂弯中,感受着她身躯传过来的热度,不由浮想联翩。
“是,王爷。”
他暗叹一声,道:“尚氏族人,都安排好了吗?”
薛蘅忙握上他的手,闭上双眼,调运内力,不停传入真气。谢朗凝望着她清瘦秀丽的面容,疼痛大为减轻,他贪恋着这份劫后重生的幸福,双眼不敢稍闭一瞬。
三万骁卫军,重创近二十万丹军。他们在左家堡坚守了十天,令殷军主部抓住了战机,最终获得了决定性的胜利,并让殷军以最小的伤亡,结束了这场战争。
他听了一阵,问道:“谁人在唱?歌声这般苍凉?”
平王不知道她在看什么,心中好奇,蹑手蹑脚地走到她身边,目光投入室内,惊喜下失声而呼。
见平王神情犹有不舍与挣扎,柔嘉忽然明朗一笑,道:“皇兄,你可知道,当一只云雀变成雄鹰,它还会愿意回到束缚她翅膀的樊笼之中吗?”
平王怔了许久,看着案几上景安帝的批复,道:“小徐。”
这一刻,他们的目光胶着在一起,看着彼此的面容,对彼此以外的一切不听、不闻、不问。
可柔嘉是平王唯一的胞妹,将她嫁到库莫奚,他每每想起就会心疼难舍,所以才犹疑不决,一直没有将这封求亲文书上达景安帝。
平王看完景安帝在军情折子上嘉许的批复时,恰好听到靖边楼外传来一缕歌声。
平王收到库莫奚族王子回离苏请求和亲的文书时,并不是没有过犹豫,他也曾想过,要以宗室之女代替柔嘉嫁到库莫奚。可若没有库莫奚人暗中让路,将殷军放过西境,殷军便不能截了丹军的粮草。若没有回离苏及时反出联军,让丹国联军自乱阵脚,这一战也不可能结束得这么快。更何况在平王今后的计划之中,库莫奚人是牵制丹国最重要的一支力量。回离苏在求亲文书中直指柔嘉之名,若以宗室女代之,万一对方恼羞成怒,只怕会再度掀起轩然大|波。
平王缓缓道:“小徐,你不觉得奇怪吗?”
平王怜爱地看着她,道:“柔嘉,皇兄以后不会再打你了。”
战后的燕云关,仿佛一叶扁舟冲过了惊涛骇浪,虽然破损不堪,却终于到达了可以休憩的港湾。
平王眼神一慌,道:“柔嘉,你……”
平王一震,半晌,轻声道:“柔嘉,你的心中,不是只有……小谢吗?”
他生怕一闭上双眼,便再也看不到她,再也听不到她骂自己“臭小子”。
一次又一次的殷丹之战,他们都这样顽强地活了下来,这一次也不例外。
“皇兄,你说得对,我姓秦,是大殷百姓们用锦衣玉食供养着的公主。现在是我这个公主,为秦氏、为大殷百姓尽自己一份责任的时候。”柔嘉仰头看着平王,眸子中焕发着从未在她眼中有过的明亮光芒,“皇兄,我愿意和亲库莫奚,嫁给回离苏,请您成全。”
柔嘉微笑起来,道:“皇兄,从小到大,你都没有打过我。唯一打我的一巴掌,是让我记住自己姓秦。”
柔嘉淡淡一笑,道:“皇兄,我不是有意偷看的,只是想看看母后有没有来信,恰好就看到了。”
没有哪一次的殷丹之战,能结束得这么快。胜利来得这么快,令听到消息的人们起始都不敢相信,直到平王派出持有胜利节符的使者,骑着骏马一路南奔,人们才抱头痛哭、喜极而泣。
柔嘉在桂花树下停住脚步,斜阳将她的剪影投得很长。她抬起头来看着北方,嘴角露出一丝苦笑。但这丝苦笑转瞬即逝,她转过身,望着平王,唤道:“皇兄。”
虽然失去了亲人,虽然“家”已濒于破碎,他们仍然怀着微薄的希望,继续在这块世代居住着的土地上坚强地生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