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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红菱忽地抬起头来,笑吟吟道:“你说话算数?!”
薛忱唤了几声,裴红菱才回过神来,忽然间连脖子都红了,慌慌张张地低下头,轻嗯一声。
她坐在地上无声地哭泣,哭得肝肠寸断,泪水浸透衣襟,洇湿了青砖地面——
哑叔“啊啊”应着,将薛忱放下,大步过来,一把将谢朗拎起,提手便是一拳。谢朗身手本就不及他,又冻了大半夜,无力反抗,被这一拳打得眼冒金星,连步后退。
粗重的呼吸,陌生的气息,悍厉的钳制……
薛忱急了,“你怎么会不知道?她去哪里了?!”
谢朗冻得全身发麻,裴红菱没费什么力气,便将他拖到了北塔下。
一直以来,她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个噩梦,为什么总是有着一种忧伤恐惧的感觉纠缠着自己。她没有办法象薛眉她们一样在长辈面前撒娇欢笑,也没有办法和除了薛忱以外的男子稍有接近。
裴红菱抚摸了一下烦燥不安的大白,又瞪了谢朗一眼,恨声道:“你吃错药了不成?!”说罢,急急提步,追向薛忱,“喂!等等我!”
枯树上栖息的寒鸦被他的叫声惊得成群飞起,过了一会,空中传来数声熟悉的雕鸣。谢朗木然地抬起头来,大白和小黑几乎同时落在石台上。它们并着肩,亲热地来啄他的衣裳。
谢朗在夜幕下游荡,偌大的涑阳,他不知该往何处去,更不知如何才能平息那直入骨髓的伤痛。
月光清冷,似乎在嘲笑他做了一个虚幻的梦。
还没等他站稳,哑叔的双拳又连环击来。谢朗勉力招架,但仍被哑叔最后一拳击得向后直飞出去,眼看便要撞上石塔,危急之下,他展开“千斤坠”功夫,双足牢牢地钉在地上,才免去一厄。
谢朗斜靠着石塔,并不看他,冷冷道:“不知道。”
微微张开着的眼睛看出去,是谢朗身后的檀木雕花窗。木窗的角落处雕着一只蝴蝶,那是一只巨大而丑陋的蝴蝶,有着长长的触须,它那双邪恶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她……
薛蘅如木雕泥塑一般,依着花杌滑坐在地。
她也曾想探知这是为什么,可每次有了这个念头,那种如影随形的恐惧便会袭上心头,令她失去了揭开包在心房外那层坚硬的外壳的勇气。
这种感觉,让她一直深深地厌恶着自己。她住在最简陋的竹庐,穿着最粗糙的衣服,夜以继日的练功读书,做阁中最出色的弟子……只有这样,她才能暂时地压下心头的那块阴影,才觉得自己有资格在阳光下呼吸。
“你……”他吞下口中的腥甜,喃喃地说,“你的心里果然没有我,只有那个姓张的……”
这刻谢朗的表情和语气加剧了薛忱的担心。他耐着性子问道:“明远,三妹到底去哪里了?我有急事找她。”
薛忱觉得十分奇怪,这咋咋呼呼的姑娘怎么忽然忸怩起来了?但这刻他急着去找薛蘅,也没有细想,和声道:“裴姑娘,多谢你帮我找人,我更要谢谢你的救命之恩。只是我现在要去找三妹,就此别过,以后……若是裴姑娘有兴趣到孤山游玩,我一定尽地主之谊,以报裴姑娘救命之恩。”
谢朗张了张嘴,又紧紧闭上。
“喂!谢朗!你是发神经,还是良心让狗吃了?!”裴红菱终于听不下去了,指着谢朗大骂。
薛蘅几欲窒息,零碎的片段,一幕接一幕,从脑海呼啸而出,击得她天旋地转。
她总觉得自己的生命中缺失了什么,可又隐隐觉得,将缺失了的东西找回来的那一天,她将会失去更多。
当东面的天空露出淡淡的鱼白色,冻得几乎僵掉的谢朗“啊”地大叫一声,猛然坐起,不停抓着凌乱的头发,将疼痛欲裂的头埋在掌间。
哑叔气得攥紧拳头,便要再打。薛忱怒道:“哑叔!不用打了,不值得!”
他在塔顶石窗的石台上躺下来,甚至没有将石台上的积雪拂掉。夜风将他的袍子吹得猎猎作响,似乎随时会乘风而去,他忽然希望这风也将自己卷走,卷到荒无人烟的地方。
“……裴姑娘!”
“不相干的人?!”薛忱气得冷笑,片刻后,忍不住说道:“不相干的人,她会为了替你洗冤,差点连命都丢了?!”
谢朗双臂一软,怔怔地后退两步,薛蘅也踉跄地依在门边的花杌上。
铜镜中,依稀可见,耳朵后有一条极细微的印痕,细微得若不是她竭力睁大双眼便看不出来。
她是清高孤傲的一阁之主,他是春风得意的驸马郎。他们,本就是天上的参商二星,永远不应该有任何交汇的可能。
嘴唇被咬破的地方,还火辣辣地疼痛。他在涑阳城空寂的街道上拼命地奔跑,待跑到双腿再也没有一丝力气,他发现自己来到了北塔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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