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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院里，牵牛花爬过了竹篱墙，藤蔓缠绕，叶子嫩绿得象要滴出水来，陌生，似乎又熟悉的场景。
他欢喜得不知如何说下去，看着薛蘅，有一种不真实的恍惚感。
滚滚的波涛中，女童趴在一根梁木上，惊恐地大哭。她在暴风雨中竭力睁开双眼，想找寻到爹娘的身影，可是天地之间，唯有呼啸的风雨、滔天的洪水……
转眼之间，又变成了一个暴雨倾盆的下午，青年男子躺在竹椅中打盹，右臂揽着女童，竹椅摇啊摇，他手一松，女童侧翻在地，耳朵被地上放着的剪子划出一道长长的血印。
“蘅姐……”他喜极而泣，伸出手去，似是想触碰一下她的面颊，可又停在半空，仿佛怕一碰触，她的双眼又会重新阖上。
薛眉四处看了看，疑道：“就你在这里服侍三姐？”
终于，她抓住了他的手。他看着她灿烂地笑了，反过手来，将她的手紧紧握住，仿佛——
薛蘅又眨了一下眼睛，谢朗挠了挠头，想了片刻，道：“哦，那个刘县令，也由杜尚书派人押解到了京城，他对当晚受张保的人暗示、去向铁叔叔行贿三万两的事实供认不讳，十府总捕头郑平和那几个江湖高手现都同案关在天牢里。”
方道之嘿了一声，看着谢朗的背影，若有所思。
梳着双丫髻的小小女童吃力地提着大水瓢，从木桶里舀起一瓢水，蹲在菜地前浇水。浇完了一块菜地，已经满头是汗，她站起来，用袖子擦了擦头上脸上的汗珠。穿着青色粗布衣裙的青年女子坐在廊下织补衣裳，不时抬头看她一眼，嘴角有着温柔的笑。
转眼就是新正日。
景安帝只得挥了挥手，方道之带着谢朗告退，走到殿外拐角处。不等方道之发话，谢朗道：“方先生，您不用劝我，无论如何，我是不会娶公主的。我还得去守着蘅姐，她就是这一两日会醒来。”他向方道之施礼作别，匆匆走向宫门。
寒风吹动他的广袖，让他的身姿越显萧瑟。许久，他才低低地叹了一声，转身进殿。
许是过了新正，朝中几件大案也做了了结，景安帝的精神一日好过一日。这天他召了方道之入宣徽殿，君臣二人正品评国风院新近送上的画，恰好收到谢峻的折子。景安帝怕谢朗对曾经被褫夺驸马身份一事尚心存委屈，觉得有必要亲自抚慰未来的驸马一番，便命内侍去将谢朗宣来。
薛蘅靠着锦被，微微喘了口气，再看着谢朗，轻声问道：“张……张兄呢？”
内侍们一窝蜂上来替景安帝顺气，谢朗仍跪在地上，倔犟地叩着头。
“蘅姐，你刚醒，别多说话。”
正情思绵绵地胡思乱想，月洞门后忽然奔进来两个人。谢朗定睛一看，忙迎了出去。还没等他行礼，薛眉从他身边急奔而过，扑到床前，“三姐！”
景安帝见自己的眼光与方道之一致，不由目露笑意，握了御印，在《碧荷鸳鸯图》上盖下，再命内侍将画挂在殿内东面墙上。
待谢朗站起，景安帝忽动了念，招了招手，笑道：“谢朗，你来看看这幅画。”
方道之品鉴一番，力推一幅《碧荷鸳鸯图》，赞道：“此画最妙之处，莫过于只见含苞待放的荷花、亭亭荷叶以及水面上并行的波纹，并不见鸳鸯，可这由浅而深的波纹，正勾勒出了鸳鸯亲密地并肩游入荷田深处的美景，实在是妙。”
青年男子正将女童抱在手中哄着，外面忽然喧闹起来，有人在敲锣大叫，“决堤了！决堤了……”
只是谢峻想起当初护着祖母闯宫的江湖高手单风不知去向，不能当面致谢，未免扼腕叹惜，深以为憾。太奶奶只得说单风和谢峻祖父少年时有些交情，此番只为报恩，象他那种江湖高人报过恩后自然隐退，谢峻听了，才稍稍释怀。
“蘅姐！”他脱口而呼。
薛勇笑着与谢朗站在廊下寒暄。忽有执着拂尘的内侍过来，在谢朗面前躬身道：“陛下口谕，宣骁卫将军谢朗。”
谢氏族人都知薛蘅重伤未醒，也皆对她抱着感激之心，不免交口称赞谢朗知恩图报、忠孝仁义，他日和公主成亲，必是国之柱石、谢氏中兴希望所在。
谢朗的脸腾地一红，薛勇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二人便出了殿门。
景安帝以为谢朗尚在为蒙冤下狱一事而抱屈，心中虽不喜，面上仍和悦道：“都是要成亲的人了，说什么小孩子话。以前是朕错怪了你，朕会下旨，封你为尚尉驸马，比其他几位驸马多领邑一千。”
她微微地动弹了一下手指，右手果然被一双温暖的手握着。这一瞬间，她不敢再动弹，是那个混乱的梦境，还是真实存在着的温暖？
他凝望着遥远天际北塔的塔尖，脸忽然红了一下，继而苦恼起来。
见他竟是一副死也不愿意娶柔嘉的模样，景安帝气得身形摇晃。方道之忙走过去低声劝道：“陛下，请保重龙体。”
薛蘅挣扎着想坐起来，谢朗忙扶住她，在她背后垫上柔软的锦被。
见薛蘅还用询问的目光看着自己，他忙道：“陛下已下了旨，让神锐军入关，对义兄和当初参与‘哗变’的将士从宽处置。”
“爹！”女童丢下水瓢，扑入青年男子的怀中。青年男子将她举过头顶、骑在肩头。
直到此刻，他才恍然注意到窗外的大雪已经停了，他精神一振，走到窗前，从胸臆中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再舒展了一下双臂，呼吸着雪后清新的空气。
祭祀神佛、祭奠祖先、迎禧接福，谢氏一族今年在涑阳各处寺庙大添香油，又在邻近县村广开粥棚布施，感谢佛祖保佑谢家度过一劫。
她在洪水里拼命地向他游去，离他越来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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