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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浪中文网 www.zwzl.net,最快更新三只鸳鸯一对半最新章节!

    “嗯。大哥保重。”

    抱着这个痴念,情窦初开的第一眼,我看见的人,是云洲。他和师父一样,莫名就让人心生依赖。可他却是我的哥哥,是我最不愿意成为家人的人。

    我的心瞬间提紧,惴惴的问道:“我母亲是谁?”

    他用力一荡,秋千飞了起来。此刻新月初升,在云朵间悠悠穿行,忽明忽暗如同人生的时圆时缺、半悲半喜。

    我低声道:“他曾送我一把匕首,我,我想还给他。”

    我无奈的叹了口气,跟在他的身后。进了兰泽园,他径直走到自己卧房前,正欲推门进去,我忙道:“江辰,我今日心情不好,你陪我,喝杯酒好么?”

    我柔声道:“江辰,你多想了,我去金波宫,是想找她讨要那半部重山剑法。这剑法本是你们江家的家传之宝,应该物归原主。”

    “我,我怕你喝了酒发热,想将你外衫脱了。”

    夜晚的空气很清幽,带着丝丝让人舒爽的凉意。我心里有个念头如一勾新月破云而去。

    以我的功夫,硬闯金波宫自然是个笑话。我想,我拿着金锁前去,慕容俏若在那里,必定会来见我。

    戚冲将军坐在戚夫人身边,我甚至没有心思去看看传说中的虎翼将军,那位江湖儿女口中的侠之大者,百姓心里功高位赫的国之砥柱。

    云洲走到红毯之上跪下,玲珑珠被呈上皇帝案头。

    想到这里,我手脚冰凉,半晌才道:“云大人,多谢你告诉我这些旧事,你若不说,我只怕永远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我思忖了片刻,苦笑道:“他们在哪?”

    “我来找人,约好在舒雅阁。”

    江辰拱手微笑:“我也没想到会在京城遇见你,我听赵夜白说你要去福建。”

    片刻之后,屏风处身影一闪,坐过来一个人。

    江辰喝停了轿子,走到大门前叩门。

    少容气呼呼道:“爹爹,我早就知道你喜欢大哥二哥,讨厌女娃娃,哼。”

    他怔了怔。

    皇上朗声道:“好身手,好胆色,朕赏你四书侍卫如何?”

    突然,摘星楼上一道白色身影飞身而下,逸如云鹤,快如流星。

    “慕容俏。”

    我苦笑道:“快么?我觉得很是煎熬漫长。”

    他咬牙道:“我恼你不让我陪着去!”

    “哦?”

    龙舟从河的那端破水而来,一炷香的功夫到了眼前,离鹊喜桥只有数丈之遥。

    “傻孩子,他以前和你只是师兄妹,你心里对他又没那个意思,他若是一本正经的去表白心意,只怕你比兔子跑的还快,他更没机会和你镇日缠在一起了。如今有了名分,你再看,他必定和当日不同。”

    我坐在石凳上,看着江辰一杯接着一杯的喝。他姿容闲雅,喝酒如同喝茶,一饮而尽的时候眉头都不曾皱上一分,我不知道原来他的酒量竟如此之好。

    “你解我衣服做什么?”许是夜色深了,许是他喝了酒,声音和平时大不一样,低哑中有一丝危险的气息,让人莫名的心慌意乱。

    他是没睡着,还是被我惊醒?我顾不上细想,连忙推他,手指一挨上他的胸膛,顿时心跳的七上八下,脸开始发烫。

    我挑开轿帘道:“我想现在去看看。”

    我随着他登上二楼的雅间,他一直往里走,我默默跟在他的身后,心开始狂跳起来。

    眼下,貌似我正是他的酒友,一听“抵足而眠”几个字,我顿时心虚气短,慌忙起身道:“我,我先去睡了。”

    原来,如此。

    他亲口说过喜欢我,师父和戚夫人也间接说过他喜欢我,我都不大相信,而今日,此刻,我竟然感觉到了,竟然有点信了。所以,我愈加的矛盾。

    我对顾嫂微微笑了笑:“这么晚来打扰,实是抱歉。”

    他的目光从我脸上滑过,而后对江辰牵起唇角笑了笑,又对戚夫人微施一礼,意欲告辞。

    “刚才,云洲的父亲,亲口告诉了我的身世。”

    一路上,我觉得自己的魂魄都似游离在身体之外,恍恍惚惚如做梦一般。我情不自禁狠狠掐了一把自己,不料却将江辰掐的大叫一声。

    这是师父除了西风烈之外,第二喜欢的酒。师父他老人家别的不甚讲究,唯独这喝酒,颇讲个情调。比如,刮大风的时候,定要喝那西风烈,出月亮的时候,定要喝这桂花浓。一个人独斟的时候,喝杏花汾,朋友来了,喝竹叶青。那酒杯那是颇有讲究,葡萄酒他用夜光杯,西风烈他用粗瓷,整一个风格多变。

    我又羞又气,连忙又推又躲的挣扎,我越挣扎,他越用力,在唇上吮吸厮磨,霸道凶狠,似乎想要融为一体或是侵占拥有,我甚至感觉到他剑拔弩张的肌肉。他的呼吸和我的呼吸纠缠在一起,很快我就气息不畅,身子发软。他的呼吸越发的急促,肌肤相接的地方,都是一片滚烫。

    “不试。”

    他捂着领口,怨声怨气:“小末,我对你掏心掏肺,什么都舍得,你怎么就这样小气,生平第一回送我的东西,意义重大,你竟然三番两次的讨要,太让人伤心了。”

    我默然聆听着江辰的话语,嗓子哽的很疼,依旧说不出一个字。

    “进来。”

    “是。”

    “许多东西,都是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真真正正到了近前,并非是心里想的那般。”

    “云大人约你今夜酉时在起月楼的舒雅阁见面。云姑娘不去,他便一直等候。”

    理与情,孰轻孰重?舍与得,谁是谁非?心里拉锯一般的挣扎,我快要崩溃,脑中一团乱麻,理不清,割不断,放不下,解不开。

    我心乱如麻,呆呆的坐着,走了神。不知何时,突然听见一声钟声从顶楼上传来,雄浑深沉,回音悠远。

    云洲纵身跃上鹊喜桥,手持玲珑珠踏上摘星楼。众人的目光都随他而动。

    这件往事,他信口说来,淡然平静,而对我来说,无疑是滔天骇浪山崩海啸一般。我看着他,竟没有力气说一个字。

    我轻轻走过去,梨木床头小银勾半卷纱帘,青纱帐如水波轻漾,江辰躺在床上,初夏时分,衣衫单薄,他的领口微微开着,春光若隐若现。

    他俯下身子,在我耳边低声道:“上回,我和你同床,好心好意柳下惠了一晚上,结果,你怀疑我断袖。今夜,你说,我要不要洗净冤屈?”他染了酒色的面颊,格外的俊美,一笑起来,真是满园春色管不住,一只红杏出墙来。

    我长吸一口气,开门见山道:“夫人,你,知道我的身世吧?”

    “好娘子,咱们这样才象是夫妻。”

    江辰笑道:“母亲,既然婚期定下了,我带着小末回逍遥门一趟,告之师父和诸位师叔。”

    四位姑娘开始宽衣解带,我惊讶不已,这是做什么?

    我恍惚了片刻清醒过来,涩涩的问道:“我去做什么?”棒打鸳鸯?

    欢呼之声如潮般在河岸上响起,摘星楼上也情不自禁有人赞叹谈论。

    “那是为何?”

    可是,他的眼神亮的堪比夜幕上的星辰,那里有一丝丝的醉意?

    “我与她之间,有一件陈年往事,事关江辰的父亲。日后,我自会告诉你。她自从见过我之后,已经在江湖上绝迹了,谁都没有见过她。生死不明。”

    “后来,我渐渐明了自己的心意,却怕惊了你。一片真心隐在戏谑玩笑里,半真半假,半明半暗。你是真的不懂,还是装作不懂,我不去管。你装糊涂,我便陪你装糊涂就是。”

    晚风清爽,夜色深沉,小荷包风风火火一副捉,奸的架势,我默默跟在后面,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我连忙拉开门,门外站在戚夫人,还有梅兰竹菊四位丫鬟。

    我一怔,说不出话来。

    我险些惊呼出声,因为,那身影,身法我极是熟悉,是云洲!

    我深吸一口气,转身欲走。我今日心情很乱,经历这几番折磨,有点心力交瘁,万念俱灰。

    耳边响起皇帝的笑声:“哈哈,果然是英雄出少年,虎父无犬子。云爱卿,有子如此,朕都替你高兴。”

    “大哥。”

    “诶,云爱卿,人不风流枉少年。云洲,你看上那位姑娘只管说来,朕来成人之美,异日传开,这也是端午龙舟赛的一件风流佳话。”

    我转过身去,已有店家小二热情的迎上来:“姑娘里面请,几位啊?”

    江辰怔了一下:“然后呢?”

    “你常常让我想起树上的小松鼠,山间的溪流,溪中的小荷,荷叶上的露珠。有时候娇憨愚钝的让人牙痒,有时候又让人觉得通透的自叹弗如。纵然我再惹了你,你也从不记仇,转眼就对我笑,毫无心机。逍遥门,没一个人不喜欢你,可惜,你眼里却只有一个人。”

    “我有私事想问问夫人,你,你先回去吧。”

    虬髯大汉欺身上前,一手抓住了玲珑珠,三人谁也不肯放手,挤在狭小的舟头形势十分紧急。

    “犬子胡闹,皇上不要理会。”

    我脸上发热,方才那一阵子纠缠厮磨,别的不说,嘴唇的清白是彻底完全的没了。若再不服气,恐怕别的地方,清白也难保。和他对嘴皮子功夫,我自然远不是对手,于是我只好“动手动脚”了,我使劲推着他的胸膛,恼道:“快让我起来。”

    “见谁?”

    他浅浅含笑:“我本要去福建,父亲应诏进京,所以我先到京城来见父亲。”

    我没有看他,只默默点了点头。

    江辰慌了神,忙用手掌来擦,一边抹泪一边叹道:“怪不得长的水灵灵的,原来都是水做的。以后我绝不会让你再沾一滴酒,这尝了一口酒便掉出来半斤水,实是亏大了。”

    他哑着声音道:“的确是热,我脱了就是。”他微微直起身子,作势要宽衣解带。

    “哦,这有什么?”

    我局促的坐在下首。他撩起袍子坐在我的对面,提起桌子上的茶壶,倒了杯热茶放在我的跟前。

    他笑呵呵道:“我么,喜欢和酒友秉烛夜谈,然后抵足而眠。”

    “然后,她就告诉我了少容得原话。我本不该多说什么,但是师父一直教育我们,做人要讲信用。既然,既然你与少容早有约定,我,我愿意成全。”

    那个金锁,我以后绝不会再去打主意了,看来是绝对不会再讨要回来了。到了手的东西他都看的很紧,也不知得了手的人是不是也是如此?一念及此,我顿时脸上发热,这真是近墨者黑,我居然联想到了这样不纯洁的事,罪过,罪过。

    江辰柔声道:“你要挑衣服么?明日白天我陪你来如何?”

    “你的事便是我的事,你和我这样见外,我很不高兴。”

    想到此,我心里充满了酸涩苦楚,眼眶也热热涨涨的难受之极。云洲之父如此决绝坚定的态度,我终于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师父的担忧不无道理,想进云家,难如登天。

    他每次提到情调的时候,我都如临大敌,赶紧打开门逃之夭夭。

    他正色道:“那我更不能还你了。”说完,转身就往兰泽园走去,生怕我硬抢似的。

    轿子路过一衣不舍,有个念头突然电光一闪,让我心里一惊。

    云知是深深看着我,沉声道:“若我猜的不错,你便是慕容俏的女儿。可是,你的父亲到底是不是我弟弟知非,我无法确认。所以,我决不能答应你和云洲的婚事。因为,你若是知非的女儿,你和云洲便是堂兄妹,你若不是知非的女儿,你便是我云家的仇人之女。你和云洲,绝不可能在一起!”

    年轻人转身告辞而去,我愣在那里,江辰也愣在那里,只是握着我的手,越发的紧了。

    可是,山荫别院再好,不是我的家,师父再好,不是我的父亲。我总是向往着能有个自己的家,穷破亦无妨,能挡风遮雨,温馨安定。而牵我之手,护我一生的那个人,一定要让我安心。万丈红尘,三千弱水,他心里牵挂的只有我而已。

    他点点头:“来,进来说话。”

    他单手举着玲珑珠,淡然傲立在舟头,一身白色衣衫,纤尘不染。

    然而,我管不住自己的心,也管不住几欲夺眶而出的眼泪。我再也不能以手挡额,说一句“今日的阳光真刺眼”。

    戚夫人和戚将军走在前面,低声细语。

    我拿了一件衣服出了大门,临走又情不自禁回头看了顾嫂一眼,她三十许年纪,相貌端正平凡,不像是有武功的样子。

    他抿了一口茶水,又道:“倭寇惯使长刀,那长刀源自唐刀,自遣唐使传到日本,加以改良,又改为双手握刀,更利于劈杀。倭寇凶残,又占着兵器上的优势,屡剿不尽,百十个武士浪人就敢入境杀我数千官兵。而我朝在兵器上一直未能有对付日本长刀的利器,配备的长枪虽能进攻却难以防守,在实战中一直落于下风。我与戚将军比试之后,突生一个念想,若是能将兵器长短结合,兵士互相配合呼应,长枪进攻,短剑或短枪防守,定能制胜克敌。当时我便想到了江湖上盛传的重山剑法,又称鸳鸯剑法。这套剑法世传天下无双,合练无敌。若能找到它,从中化解出一套适宜军中的阵法,实是居功至伟的一件好事。”

    “方才,云大人说的。”

    搂在腰身上的胳膊骤然紧了许多,耳后的呼吸也更急促了些。我心里一动,从不知道,江辰他如此紧张我,居然想的如此之多。这样的患得患失,我何尝不知,我对另一个人,也曾如此。

    千言万语堵在心口,哽在喉头,我却只能涩着嗓子,假装平静淡然,内心却肝肠寸断的说了一句:“那柄匕首,我回头还给你,既是喜欢的东西,为何要轻易送人?”

    他顿了顿,浅浅笑着:“嗯,还是,要吧。”

    皇上又是一阵朗笑:“哈哈,果真是风流年少,官爵赏赐都不及佳人。朕倒是好奇,以云家的地位还有谁家女儿竟要朕来指婚才肯下嫁?”

    “因为,我认识你的母亲。”

    虬髯大汉稍逊一筹,离那玲珑珠半尺之遥,一口气拔不上来,径直落了下来。

    他停住脚步,回过身来,静如深水的眼眸里是我熟悉的那一种凝望,今日,我终于看懂。

    一路上,江辰没有说一句话,我有一种直觉,他,必定猜出了云洲想要求的是谁。否则,他为何一直紧握我的手,为何一改玩笑戏谑的态度,如此静默,如此紧张。

    两只手同时抓住了玲珑珠,是云洲和那少年。云洲的轻功在逍遥门一向都是拔尖的。

    戚夫人的微笑淡淡消失在唇边:“小末,你怎么认为我会知道你的身世?”

    我的手越发被握的紧了,似要被嵌进江辰的掌心,融入他的骨血。我愈加的心慌紧张。

    他的话,不过是将我的上午的死心变成绝望而已。若他说的都是真的,我和云洲,的的确确是再无一丝丝可能,除非,我不是慕容俏的女儿。

    “平身,都坐吧。”略带苍老的声音,带着不怒而威的凛然霸气,众人谢恩之后纷纷落座。

    我无语,目送着戚夫人,愧疚渐生。

    江辰叹了口气,幽幽道:“小末,你的性情我很了解。此刻,你纵然心生双翼,离心似箭,却也碍于情理道德觉得自己不该去见他。其实,你不必觉得对我内疚。原本,你我的这桩婚约,并非你心甘情愿,只是机缘巧合阴差阳错而已。所以,我不希望这一纸婚约将你束缚的不再是以前的小末,我更不希望你只是因为婚约的束缚才对我心生愧疚。”

    “不是。”

    “爹爹。”

    江辰静静负手而立,正凝眸看我。

    江辰见我不吭声,便嘿嘿笑道:“反正金锁我不会还你。你不让我去,你也别想去。”

    “知非知道我的心事之后,自告奋勇要去替我寻那剑法。他在逍遥门有两位好友,一位是江瑞阳,一位是石景。那剑法正是他好友江瑞阳的家传至宝。”

    “那你如何知道我的身世?”

    这一次,我真的记住了。

    “当年,我祖父跟着高祖皇帝打天下,战死在福建。高祖登基之后,追封我祖父为远志将军,世袭福州守备指挥一职。我大伯年过四旬无子,为了世袭此职便将我过继过来。不料,我十四岁那年,大伯老年得子,生下我二弟知非。知非天资聪慧,被我家人视为掌珠,我对他也是疼爱非常,因为我所承袭的守备指挥之职,本该是他的。”

    “江辰,停一下,我想进去看一看。”

    戚夫人正在喝茶,见到我进来,怔了一下:“小末,这么快就回来了?”

    他从秋千上缓缓站起身:“小末,你来了。”

    “我还是亲自回去一趟为好。师父视小末为女儿,这样才合礼数。”

    “云末?”

    虬髯大汉双掌一推,直奔少年胸口,掌势凌厉刚猛,风卷残云,应是久负盛名的金刚掌法。少年一手抓着玲珑珠,一手接招,自是不敌,连退两步避让,云洲站在他的身后,本就落了一个脚尖,眼看即将被他挤入水中。我焦急万分,却只能默默咬唇。

    风声隐隐,他在我耳边轻声道:“人都喜欢那些可望而不可及的东西,就像月里的嫦娥,偷了灵药想要长生,却不知,寂寞的长生,是一种没有尽头的折磨。”

    戚夫人默默垂眸,清丽的面庞上淡淡浮着一层怅然和失落。半晌,她才淡然道:“大哥,十几年了,我对他的情意也淡了,他即便回来,与我,恐怕也是一个路人而已。”

    接着便是山呼万岁之声,我被江辰拉到红毯前,随着众人低头跪下。

    我有气无力的笑了笑:“江辰,我知道你很大方。”

    四位姑娘穿上外衫鱼贯而出,梅儿顺手带上了门。

    我从戚夫人房中出来,发现江辰并未离去,他站在廊下等着我,一脸的凝重。

    我思忖了一路,终于说出一句自以为很得体的话:“江辰,刚才,小荷包,听见少容和你聊天,她只是路过,无意中听见的。”

    很快,酒摊支在我的房里,上好的桂花浓。

    “是啊,可是,今日心情实在很乱,想,想借酒浇愁,一醉方休。”

    一听这话,我刚刚柔软的心立刻坚硬起来,抬脚就跺上了他的脚背。

    我心里闪过一丝不忍和愧疚,他对我的好,对我的包容与体贴,我并非石人,焉能不知?我只说要去金波宫,却没告诉他为何前去,难怪他误会,我实在不该让他有如此的担忧。

    我慌张的点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我怎么也没想到来见的人竟是云知是!

    “你若是自私一些,大胆一些,精明一些,你与云洲便不会有这么多的波折误会。可是,你若是自私、大胆、精明,你便不是你,也就不会让我和云洲动心。”

    虬髯大汉扫腿之际,身姿尚未站稳,云洲一掌潜龙出渊击下虬髯大汉的腋下,虬髯大汉手下一松,云洲抢过玲珑珠,身子往后一纵,跃到了另一只龙舟上。

    四只龙舟,除了一只稍稍落后,其他三只龙舟不分上下,咬的极紧。龙舟上已有人准备拉弓,紧张精彩一幕即将展开。

    听到这里,我几乎不能呼吸,那孩子,竟会是我?

    他关切的看着我,似是以为我受了刺|激,不太正常,不大清醒。其实,我从没如此清醒过,心中的疑团骤然解开,我甚至觉得,人生如梦,人生如戏,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江辰温暖的手指,温柔的擦拭去我下颌处的眼泪,感动之余我略生愧疚,于是走到窗前抬头看天,低声道:“今夜怎么没有月亮?”

    “岁月荏苒,我终是等到今天。你当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么?母亲都看得出来,何况是我?你不说,我便不提。”

    我破天荒的也端了酒杯浅尝了一口,顿时被呛出了眼泪,于是,那眼泪便如开闸之水,滔滔而下。

    小荷包急的跺脚:“我听见她说,表哥说话不算话,明明说长大了娶我,结果不声不响就领了个嫂子回来,哼。”

    戚夫人叹口气道:“小末,我是过来人,你们这些年轻人的情爱之事,我一眼便能看的通透。辰儿的性子,大半随我。所以我更能体会你们之间是个什么境况。”

    云大人?我愣了一下,想起来云洲刚刚官封中郎将,的确已是云大人了。

    这并非是梦。这一切,只能说是天意,面对这天意弄人,我无能为力。除了忘记,再无第二条路可走。

    “我小时候听说乌苏里江有一种鱼,味道鲜美之极,一直心心念念想要书尝。母亲宠我,派人千里迢迢用冰冻着运到归云山庄,又专请了御厨的弟子来烹饪。味道的确鲜美之极,不料,我吃了之后却腹泻,原来,那鱼油脂极大,不可多吃。”

    “我性子愚笨,觉得配不上他。”

    “她一心想让我娘将一衣不舍在福州开个店铺,将来做她的嫁妆,我娘怕给舅舅惹来口舌执意不肯,她便缠着我想让我答应。我不答应,她便翻旧账说我欠她人情。”

    我虽然是个女子,也有点不知道望那里看才好,眼皮直跳,我低头垂目,心里纳闷,不知道戚夫人到底要唱那一出儿。

    他要转送给江辰的那枚匕首我一直未曾送出。看着那柄匕首,只会让我想起一句诗来。我一直盼望着有一天,可以还给他,哪怕是十年二十年,我相信终有一天会再见面。我没想到的是,居然今日就会重逢。

    小花园的秋千上果然有人,但却不是一对,只有一个。我看着那个熟悉的背影,停住了脚步。

    此刻,河面上龙舟已经开始划行,水波荡漾水声哗然,岸上也是一片沸腾。

    翩若飞鸿的身影落在最后一只龙舟上,不及舟上之人反应,他一招翻云覆雨抢过船上人手里的弓,拉弓搭箭,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

    她怔怔的看着我,神色复杂。

    “嗯。依我看,辰儿年纪也不小了,在逍遥门学了几年武功,不如跟我同去福建,男子汉大丈夫,总要有所建树有所作为才是,趁着年轻力壮,好生历练历练。”

    “就是,每次都是我主动非礼你,何时,你也非礼非礼我呢?”

    我惊呆了,难怪少华说她打江辰的主意,原来竟是这个意思?我心里刚刚被戚夫人挑起的一些感动瞬间消失的干干净净。

    “是云知是。”

    我感觉到手上的力道骤然一松,而我自己一直情不自禁的屏着呼吸,崩着身子,此刻手里的支撑力道一弱,我的身子骤然一软。

    再没有一丝怀疑,慕容俏,她的确就是我的母亲。我长长吸了一口气,稍稍平缓一下自己,问道:“听说,她已经在江湖上消失数年,你可知道她现在何处?”

    我再也不会叫他哥哥,再也不会以一声哥哥来掩饰我并未将他视为哥哥的心事。

    戚夫人扑哧一笑:“休要妄自菲薄,情爱之事,可不是谁聪明谁便占便宜。谁先动心,谁更痴心,谁便落了下风。不过,这情事之中若是斤斤计较谁占便宜谁吃亏,那就还是用情不够。”

    戚冲拍了拍戚夫人的手背:“冰珑,你与瑞阳就是因为都太过傲气才有那样多的误会。若有机会和解,你先放下身段。”

    “冰珑,富贵之家,孩子最最忌讳娇惯,否则将来一事无成。你看少容,被她母亲宠的成何体统?”

    “不了,江辰在楼下等我,云大人保重。”

    我重重的叹了口气:“不如,我亲自把肉送到她碗里好了。”

    戚夫人鼻子里哼了一声:“管他回不回来,辰儿的婚事自是要办得风光体面,到时候,大哥和大嫂定要回京一趟来参见婚礼。”

    小荷包气呼呼的瞪我一眼,闷头在前面带路。

    “是,你怎么知道?”

    这份天意弄人,除了唏嘘,我别无选择。师父常说,世间不如意者,十之八九,那么,我那十之一二,又在那里?

    这句话的用途大抵和“今天的太阳真刺眼”异曲同工,仰着头看着夜空,眼泪就会倒流进心里了。

    “多谢皇上,臣想求的是……”

    面对这样的严父,我是该遗恨云洲没有说出来,还是该庆幸他没有说出来?大起大落之后,我心里茫茫然空荡荡,竟是无悲无喜的一片木然。

    片刻之后,我听见云洲的低声谢恩。

    “不料,江瑞阳告诉他,此剑谱二十年前就被盗走,至今下落不明。我发动各种关系,花了三年时间,花了重金才买到一个消息,重山剑法可能是被金波宫盗走。那金波宫是江湖上的邪教魔道,向来不为正派所容。善使暗器,下毒,机关等。金波宫机关重重,几乎无人能进得金波宫全身而退。知非年轻气盛不知深浅,带着石景夜探金波宫。结果,两人被擒。当时金波宫宫主的女儿慕容俏不知为何,私自放了他们。知非对那妖女慕容俏一见倾心,慕容俏却对他无意,不假辞色,更不肯将重山剑法交出来。知非心高气傲,又对那妖女爱之入骨,一时冲动,竟施了迷|药,想生米做成熟饭,得了她的人再慢慢感化她,将重山剑法交出来,交给我做一番大用处。不料,那妖女**之后,竟趁知非不妨,一剑将他刺死……”

    众人从摘星楼上缓缓退下,皇上从楼东径直坐上銮驾被御林军护送回宫。官员与家眷从鹊喜桥各自回府。

    “别呀。”他虚虚一捞,将我的手腕握住了。

    师父镇日端着一副酒仙的架势,其实,喝个十几杯就醉了。而江辰深藏不露的酒量实是让人惊叹!其实,今日我心情不好,他又何尝不是?我这里水漫金山,他那里估计也是翻江倒海,我借酒浇愁是假,他借酒浇愁倒像是真。

    他轻轻走过来,站在我的身后,缓缓道:“他今夜约你前往起月楼。我,亲自,送你去,如何?”

    我慌慌张张道:“不,不要。”

    也许,他心情不好,想找个人说说话,我能理解他此刻的心情,我虽然没做对不起他的事,但不知怎么,对他也暗暗生了一丝愧疚。

    戚夫人年近四旬,此刻突然像个小女孩般的娇嗔恼怒,真真让我大开眼界,实在不能不说,她这般模样真是妩媚又娇媚。我不知道江辰的父亲究竟和她之间有什么误会居然舍得抽身离去。若是我,对着这样一个千娇百媚的美人,莫说受点小委屈,便是日日让我给她洗脚也是甘之如饴的。可见,这美貌也不是无往不利,总有那么些人,对美色无动于衷,面对美人也能硬着心,狠着心,实在让人佩服。

    回到归云山庄,戚夫人让人办了好大一桌酒席。席间,戚冲将军,少容少华都兴致勃勃,戚夫人也仿佛根本没留意过今日之事,更没有将云洲之约放在眼里,俨然一副不知情的模样。江辰,心事重重,寡言少语,我,强颜欢笑,如坐针毡。

    我汗颜不已:“夫人,他向来都是嘻嘻哈哈,半真半假,我一向摸不透他的心事,他也从没对我明说过。和他有婚约,也是因为一个误会。”

    一枚箭破空凌云,斜上桥栏,直刺缆绳!

    他这是第一回如此认真的与我说话,我从没仔细的想过自己,也从不知道,自己在他心里原来是这般模样。

    “你知道。”

    众人都回过头去看,只见一位年轻的贵公子疾步而来。

    江辰迎过来:“小末,你怎么了?这么快下来?”

    一位年近五旬的男子站在门内。他气宇华贵,相貌俊伟,威武而不失儒雅,剑眉星目,不怒而威。

    “你看你这臭脾气,和江瑞阳倒真是天生一对。”

    江辰一直紧紧握着我的手,片刻没有松开。我竟然没有力气抽出手来,众目睽睽,大庭广众,我任由他牵着我的手,默默跟在戚夫人身后,浑身都失去了力气。

    酒壶倾尽最后一滴,江辰对我笑了笑:“小末你醉了么?你再不醉,我可要醉了。”

    “掉了,掉了。”

    上了轿子,江辰一直默然不语。从我认识他,从没见过他有如此沉默寡言的时候,我心里五味杂陈,说不清此刻的心情。云洲他一向光明磊落,今夜约我,竟然也当着江辰的面,我感到史无前例的无助茫然,孤单无依,我去,还是不去,无一个人可商议。

    “嗯。坐吧。”

    春夏之际,外衫只是薄薄的一层,她们脱下外衫之后,便露出内里的肚兜来,或桃红或翠绿,起伏旖旎,香艳无比。而肩头胳膊则露出白晃晃的一片如雪肌肤,嫩的能掐出水一般!

    可是,重山剑法在我手中,我若不是她的女儿,这份绝世珍宝,又怎么会这样轻易的就送我?还有,那每年的一份的生日礼物,价值不菲。她定是对我又爱又恨,所以,生下我便遗弃,但又忍不住牵挂。这份爱恨交织的理由,也许就是因为,她恨之入骨的云知非是我的父亲?

    他声音低沉,握着我手掌的手,微潮,是他的汗,还是我的汗?

    风似乎静了下来,花香袅袅暗自袭来。

    他默默打量了我几眼,目光炯炯,犀利如锋。我越发的疑惑不安,实在不知道他找我来,所为何事。既然今日云洲的心思已经被他窥破,赐婚也被他阻止。此刻再来找我,似乎并没有什么意义。

    江辰更紧的拥着我,将下颌抵在我的肩上,低声道:“小末,你总是让人惊讶。若能要回剑谱,我一定会将剑谱送与舅舅,做一番大事。”

    戚冲将军略一沉吟道:“不如婚期定在中秋佳节吧,他若回来,正好你们一家人团聚。”

    全身的力气都似乎被这一幕石桥流水,绿草芳茵,心中故人的画面给悉数化解,委与尘埃。恍恍惚惚中,手里似乎握住了温软有力的一个支撑,我不及去看,不及去想,所有的力气都凝结在了眼眸之上,似一个眨眼眼前便成了虚幻,似一个重些的呼吸就要从梦中惊醒。

    云知是初时平静,说到这里心情有些起伏波动,浓眉紧蹙。我听到这里,也是一惊,这慕容俏果然是个烈性女子。

    他的每一步都似踏在我的心上,随着他的步伐,我的心跳得狂乱不羁,如山洪奔涌,一泻千里,跃出平峡。惊涛骇浪不足以形容心里的狂澜汹涌。震惊之下,周遭都似静如死水,空荡无垠,唯有那个身影,渐行渐近,近到眼前。

    戚夫人,你老人家用词能委婉些么?我羞赧的几乎抬不起头来。

    我凝神听着他的呼吸,平缓绵长,应是睡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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