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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琛笑：“是尊者您太小气了。”
“参见尊者。”
我百感交集。
老神仙收起老顽童的面孔，一本正经道：“你们今日所见所闻皆不可告知凡人，若是违背我的告诫，将会受到天惩。”
流水无声，滔滔不绝从天际倾泻而下，奔流不息。我看着这一幕，唯有惊叹：“这是世界的尽头？”
连维接过来，躬身致谢。
“爀动。”
“莫归由你的歌声谱了一曲洞箫，取名归去来。第二天，他便失踪了。一个月后，他突然回来，却一副道士的打扮。他拿着一幅星图，满眼放光，告诉我他知道了救你的办法，便是去寻找十洲三岛，那里有无数的长生仙草，只要找到一样，便可让你做真正的长百郡主，长命百岁。
“想好了么”
容琛拉着我出了大殿，掌心里的养神芝，被阳光一照碧如翡翠。
我有些奇怪，因为根本没有看到人。
“你只能嫁我，不嫁也得嫁。”他挑起我的下颌，眸中笑意缱绻。
想到那一刻，我唯有唏嘘。
这个动作，让我倍感熟悉，原是小时候淘气时，师父最常做的一个动作，还会伴着一声无奈又头疼的叹气，明明一副年轻英俊的容颜，却故作一副老气横秋的冷面。
这段距离恰到好处，几乎就在筋疲力竭之时，便有一座凉亭出现，可以歇脚，可以饮食。
“我不后悔。”
尊者看了看我，对容琛笑笑：“难得你一片痴情。”他冲我伸出手来，“便是故人也不能徇私，拿你最贵重的东西来换。”
我吃了一惊，但是转念一想却又恍然，容琛的举止风姿，无一不超凡脱俗，带着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唯一让他看似红尘中人的地方，便是他的一往情深。
他停在殿中，撩起袍子的那一瞬间，腿边出现了一把舒适的躺椅。
“是。在下不远万里，死里求生，只为了求尊者恩赐一颗养神芝。”
连维面露难色，“我来的时候，遇见了不少磨难变故，除了这身衣服，已经身无一物。”
“你可要想清楚，不要后悔。”
从尊者问连维这个问题起，我便一直在默默地思索，在我心里，最贵重的是什么？
他伸开手掌，掌心里多了一颗朱红色的草。
何其有幸，我遇见他，爱上他，被他视为生命，经历千辛万苦，跨越生死轮回，不管我在哪里，我是谁，他都会找到我，陪我到世界的尽头，时光的尽头。
“讨厌，今天一下子就送出去两颗仙草。哎呀，心疼死了，受不了，受不了。”
“是，绝症。我和莫归都无能为力，你便留在谷中等师父回来，这一住，便是三个月。可惜，师父回来，便判了生死，说你寿命不过一年。我在溪边枯坐了一日……这辈子我过的最长的一天，就是那一天。你提了一壶酒找到我，却没有悲伤之色，你说你很高兴在死前认识了我。你说这一辈子能和我在一起三个月，其实已经值了。”
我忍不住问：“她得的是绝症”
容琛轻轻抹去我的泪，只说了一句：“你一定会找到他们，就如同我找到你。”
“我回到中土，去寻找你和莫归的转世。莫归生前的梦想是成为再世华佗，我便易容成他的模样，替他活着，成就他的名声，让他青史留名，算是报答他的恩情。但我怎么都没想到，莫归的转世竟然是昶帝。对着那熟悉之极的容颜，即便他犯下无数恶行，我仍旧无法下手对他不管不顾。他是我前世的救命恩人，没有他就没有我你的这一世重逢。这就是我屡次要救他的原因。他一生被鲛人首领爱过，被惠之羽爱过，虽然他并没有爱上她们，但多多少少也算是辜负。所以，昶帝在射虹国所受的罪，算是还他前世欠了惠之羽的情，而他被困在碧心的梦里，也是回报了碧心的恩。所谓因果轮回，当真如是。”
尊者抬眼打量了他一番，“你倒是第一次来，可是为了养神芝来的？”
“莫归和我大醉，你却千杯不醉，提着裙裾，光着脚在月光下高声吟唱。”
“好吧，虽然不是新客人，但毕竟远道而来，老朽还是要尽一下地主之谊。”
无论如何深厚浓烈的感情，都会终止在我生命停止的那一刻。转世重生，前世种种皆已成灰，今世今生另有风景，每一世都有每一世的机缘，来世我是谁？我还会记得和他这一份感情么
吞下养神芝的那一刻，身体轻飘无比，眼见的万物沉静空明。放眼四观，皆是一幕平和宁谧，仿佛沧海桑田的辰光都在眼前，凝了一条悄无声息的河流，在空气中脉脉涌动流淌。
我突然有些羞赧，想起小时候，自己天天粘着他，睡觉也扒着他的身上，还有，那小时候洗澡换衣什么的，也都是他亲自操刀。苍天，怪不得那日在元昭府中的温泉池里，他抱起裸身的我，居然如此淡定，敢情是见多不怪了……
容琛握起我的手，道：“我此生挚爱，唯有你。我愿意放弃和你的感情，只要你能复活。可惜，当我换来养神芝的时候，你已经离世三日，焦离来收你的魂魄。若没有你，长生对我又有何意义？我不甘心这样的结局，吃下养神芝，追你到了三生石前，不肯让你喝下孟婆汤，我怕你会忘了我，会忘了这一世的所有。我吃了养神芝，有不死之身，焦离奈何不得我，僵持多日之后，他答应我，你转生后仍旧是旧日的容颜。我若是不甘于这一世的结局，便可找到你重新开始。”
“你是说，二十年前的灵珑，是我的前世？”
容琛对着琼田躬身施礼。
“多谢尊者。”
“你死在我的怀中。三日后，我终于到了祖洲。我抱着你，见到了祖洲的尊者。在长满养神芝的琼田里，他告诉我，越是珍贵的东西，越难得到。唯有用此生最珍贵的东西，才能交换一颗养神芝。”
他眯起眼眸，看着远处的归墟。浩渺的水气中，我仿佛看见了前世的自己，无惧生死，只存感激。
这是世上最宏大的瀑布，最浩瀚雄壮的景色，在这一幕从天而降的水墙面前，大海亦失了壮阔。
连维满目热泪：“但我没有死！”
他絮絮叨叨的说着，随意地指着殿里：“你看我这里，都是来求养神芝的人留下的东西，诺，那双眼睛，你看见了吧，多动人的一双明眸，只要人看上一眼便会沉溺不能自拔。那是南赡部洲的第一美人的一双眼睛，为了她，南赡部洲的两个国家整整打了三十年。”
“你哭了么？”
“你知道吗？四月初一的那一天，灵台方寸之下的海滩上，并不是你我的初次相逢。”
“只有让你放弃自己最珍贵的东西，你才会晓得我这颗养神芝的可贵，才记得我们这些神仙的好。”
我看见了一颗泪在容琛的眼中闪动，但再抬眼，他已经转过头去，看着西天的云霞，那火烧云如火如荼，堪如他第一次出现在我的面前。
一位侍女打起来帘子，从里面伸出来一只手，搭在那侍女的双手上。那只手晶莹剔透，玲珑秀巧，若不是食指尖上有一枚小小的黑痣，真真是宛若羊脂玉雕，不似凡人的肌肤。
他放在我的唇边，“吃了它。”
老者好似不大乐意见到容琛，捋了捋胡须，便走进了殿里。
尊者却瞥了他一眼，“你这双眼睛，我才不要，又不会颠倒众生。”
我不知不觉落了泪。初见那日，他穿着一身红色的袍服，惊艳了漫天的云霞，原来，他是来遵守承诺，圆我前世的梦想。
连维急道：“你死了，还要养神芝做什么？”
我惊喜交集，这里，分明就是我梦里的那个岛，容琛立在那里，背对苍山，面朝大海，和我梦里的情景一模一样，只不过是他肩上没有站着停云。
我本已经渴了，道了声谢，便一饮而尽。
我摸了摸鼻子，上一世的我，封号委实俗气，莫非是想求个长命百岁的意思？
尊者拢着袖子，慢悠悠道：“对啊，你已经当你死了，他们也当你死了，所以你放弃他们，也无所谓。”
这些事，他从未对我说过，我甚至不知道他已经成亲生子。
尊者眯着眼问：“丫头你想好了么？”
“怎么又是你。没意思没意思。”
我眼眶潮热，能有他的这一番心意，那一世的我，其实真的值了。
终于，阶梯的尽头出现了一座朱红色的宫殿，四周传来飘渺的乐声，不知名的白羽鸟停在大殿的屋顶，黑琉璃一般的眼睛看着我们，仿佛通晓人性，朱红色的屋顶落满了白鸟，好似覆盖了一层皑皑白雪，那乐声不知从何处来，仿佛在附近，又仿佛在天边。
我对连维眨了眨眼。
“你确定，这就是祖洲？”
莫归师兄素来是个正经人，又从未见过这般神仙妹妹样的人物，脸红如霞不说，号脉的手指一直微抖。于是那时的你就指了指他身后的我，说：“我想让他给我号脉。”
“咚咚……”他老人家居然在捶墙。
话音刚落，我和容琛的手里，便多了一个白玉杯子，里面是碧绿的一汪水。
阶梯绵绵无尽，仿佛要通往天宫，越向上走，仿佛离天越近，仿佛抬手就能抚摸到太阳。
尊者挑了挑白色寿眉，“所以，你拿自己的生命来换养神芝？”
容琛站在水幕前，笑容胜过星光，“尊者说过，祖洲所有的一切见闻都不可以告知凡人，所以，很多事我都隐忍至今。”他俊美的容颜露出释然的笑意，“现在，你不再是凡人，我终于可以告诉你一切，你、我、还有莫归的故事。”
“是。”
其实我想说的是，大叔你成了仙人之后，岁月已经静止在二十岁的辰光，容颜不老，妖娆美貌，让我很有压力。
“是。”他微微颔首，目光迷蒙深邃。“二十年前，我和莫归同在华佗谷学医。他医术高明，为人豪侠仗义，是我最好的朋友……那一年的春天，来的比较迟，桃花却开得格外灿烂。一天，谷中来了一位病人，据说是襄阳王的女儿，长百郡主。我当时想，这可真是一个俗气的名字。”
连维反倒有些难以置信，瞪着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容琛。
还有，我的糗事一箩筐，桩桩件件他都知晓，这让人情何以堪啊，我扶额哀叹，“大叔你虽然长的年轻貌美，细想起来，已经到了不惑之年。”
我笑着点头：“尊者，你没说过不可以这样。”
脚下出现了一条七彩的云路，浮云飘渺间，太阳好似离我们越来越近，白光渐渐成金色，再渐渐成红色。当那一轮圆日，近在眼前的时候，一幕巨大的水墙从天而降。
一开始，我毫不迟疑地回答自己，我心中最珍贵的东西，莫过于容琛的感情。
容琛也笑道：“尊者，你刚才可没说不许这样换。您身为神仙，一言九鼎，可不许反悔。”
容琛上前推开了门，这是一座奇异的宫殿，里面布满了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最最让我吃惊的是，在一个水晶球里，居然还养着一双眼睛。
从轿里下来的女子，一身素衣，蒙着面纱，只露出一双灵动的明眸。只这双眸子却让四位艳如桃李的侍女失了颜色。
他紧紧地握着我的手，掌心里出了汗，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如此地紧张。
他望着我，眼神如飞鸿掠波勾人心魄，“什么意思，你这是嫌弃我老么？”
……老神仙你还真是坦诚。
我们停下歇脚，喝了泉水，吃了果子之后，周身仿佛都被灵气萦绕，竟然又生出力气，继续去登上下一阶的山阶。
“可是我总觉得，你更喜欢的是上一世的我。”
老神仙捋着胡须，用宽大的衣袖拂了一下桌子。三颗状如菰苗的草，出现在桌面上。
我忍不住笑了，看来，上一世的我，也比较豪放。
这，便够了。
我痴痴地看着他，书中那些丰神俊逸，芝兰玉树，惊若天人之词，根本不能形容他容貌之万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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