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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欲发笑，身后先有人噗了一声，一回头，看见了一脸窘色的元昭，和一脸笑意的容琛。
“其实我自己也吓得半死。”
海风吹起她的头发和衣衫，她迎海而立，挤了半天眼睛，却没有一个泪星，于是急得跳脚。
师父性情随和，笑容可掬，是一位可亲可爱的英俊大叔。而昶帝冷酷暴戾，浑身都是生人勿进，格杀勿论的气息，一见便让人退避三舍。所以看到昶帝的时候，我从未把他和师父联系起来，但此刻在脑海中仔细的回想，两人的眉眼却真的是像极了。只不过是师父比他年长个一二十岁，更添一份成熟儒雅，沉稳从容。
歌声响起的海面上像是被点燃了灯光，突然明亮起来。一群群的鲛人，围着一丛珊瑚礁。他们手里举着硕大的夜明珠，长长的头发披散开，从肩头一直蔓延到鱼尾，水草一样繁盛。
所以，我赌他不敢对我怎样。因为他放不下尘世里所拥有的一切，权可倾国，富拥天下，一言九鼎，为所欲为……他想求的是永生永世的拥有这些，所以他不想死，在听说这世上有十洲三岛，有长生仙草的时候，他会更加不想死。
我不放心，跟着她到了甲板上。
他静静地望着我：“你好好想想。”
“你怎么没睡？”
剑锋一挺，白光闪起。
为了找回自信，我开始著书，打算将平生所学记录成书，将来到了羽人国，送给寐生，也算是全了我们师徒一场的情分。
像谁？他总不会像女人，我把认识的男性在脑子里扒拉了一遍，突然惊起一个念头，犹豫了片刻才不确定地问：“师父？”
我不服气：“师父怎么不能有人喜欢？难道女人都喜欢你这样的不成？”
他沉默了片刻，幽幽道：“我从没这么以为，总有女人不喜欢我，比如你。”
刚才坐在珊瑚礁上的女子，却没有离开，她手里托着一颗硕大的夜明珠，竟然游到了龙舟边。
“是，陛下。”
昶帝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过来。
我有些奇怪，“我怎么会认识鲛人？”
海面幽幽的泛着暗蓝色，远处的星辰好似就漂浮在海面上。
鲛人被投入大海。她并没有立刻离去，浮在水面上，遥遥地看着我和容琛，过了一会儿，终于沉下海水，消失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四周一片寂静，方才的那一场海上良宵对月低吟，依稀如梦。
我的心被紧紧揪在了一起，再看昶帝，只觉得他英俊的容颜下暗涌着无法理喻的狰狞和凶残。
舵楼上的烟花一朵接一朵的盛开在黑暗的海上，龙舟四周亮如白昼，奇异的是，鲛人并没有退散，也没有害怕，反而一直朝着龙舟游过来，像是自投罗网的鱼。
身后的楼梯上响起蹬蹬的脚步声，将一片沉寂打破，向钧从楼上下来，径直对眉妩道：“陛下叫姑娘上去。”
昶帝怔了一下，反而露出一丝笑靥：“朕，怎么会是纣王？他是亡国之君，而朕，开创了盛世乾坤。”
“我也怕，但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
原来，生离的痛，比不过死别的万一。
地上的鲛人用水蓝色的眼眸定定地望着容琛，依依呀呀了一句，竟然像是有话要对他说。容琛蹲下身子，解开了她身上的绳索，柔声道：“快回去吧。”
一朵烟花从舵楼上腾空而起，海面被照得灯火通明，有些鲛人呜呜的哭泣起来，透过迷蒙的泪光，我看见一串一串的眼泪，像是明莹的珍珠，从鲛人的脸颊上簌簌滑落，坠落在幽黑的海面上，如同断了线的珍珠。
师父老早就说过，我和眉妩是世所罕见的一对路痴，其实他还是不够了解我，除了路痴，我还星痴，海痴。
她切切地望着我：“上回，当然是因为想到你要死了。”
眉妩从楼梯上下来，看见我，吐了吐舌头，露出一脸苦色。
“那她怎么说，好久都没看见你了。”
“那你还敢这么做。”
“向钧，派人下水去抓一个鲛人上来，挖开他们的心，看看是怎样的。”
……妹子，你这是夸我么？我莞尔一笑，感慨道：“师父说人生在世，一定要有一技之长足以傍身，果然很有道理。若我不是这船上唯一的大夫，这会儿必定已经死翘翘了。”
我心跳的几乎不能呼吸，拼了很大的力气，才从嗓子里挤出一句话：“公子别开玩笑了，夜深了，早些安歇吧。”
“是，他长的很像二十年前的莫归。这些年来，莫归为了看起来更加成熟老成，符合神医的名号，一直留着胡子，自称美髯神医。你想，若是他去掉那些胡子，是不是和昶帝有七分相像？”
满船寂静无声，仿佛都被我和容琛的话语震慑。
一轮明月升起，月满如银盘，比及陆地，好似离人更近，仿佛就挂在头顶。
眉妩瞬间脸色一变，忐忑不安地跟着向钧上了三楼，我心里也很不安，但没有昶帝的传话又不能擅自上楼，只好站在楼梯的半截，听上头的动静。
这是什么意思？
鲛人怎么会见过我？是不是因为伽罗在东海之滨，我时常在海边行走，所以她见过我？
我急得几乎要喊出声来，快走啊！
他嘿嘿一笑：“你莫不是喜欢你师父吧？”
眉妩好歹还有事业，我和寐生成了无所事事之人。容琛便教寐生和我如何观测洋流，如何辨认星盘，如何根据星图和洋流来推演方向。我初始也颇有兴致，雄心万丈地打算学会观星术，很快，我的自信心碎成了饺子馅。
我惊诧的难以置信，明明看到水兵已经游到了他们的身边，为何还不离开？
周遭静默无声，唯有海浪声绵绵不息，昶帝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静默在眉妩身后的元昭，沉声道：“陛下，鲛人虽为半人，但从不伤人性命，我们应该比鲛人更加良善，才不枉为人，请陛下放了这鲛人。”
初始的新鲜过后，海上的日子其实很无趣，入目便是一望无垠的蓝白两色，海天一色茫茫无际，好似永远都没有尽头，时光停滞了一般。
没想到他也没有入睡，斜倚在栏杆上，望着漆黑暗沉的海面出神。星辰像是宝石，闪烁在海天之间，夜风吹着他衣衫的下摆，起伏摇曳如海浪。
眉妩点头，感慨万千：“是啊，看来我不该学易容整容之术，性命攸关之时，谁还要脸啊。”
“不是啦，我只是很担心他。”
可是她恍然不觉自己的危险，举起手里的夜明珠，抛到了昶帝的脚下，竟比骊珠还要硕大圆润。
水兵已经游到了鲛人的身边，可是她仍旧不肯离去，反而对着昶帝轻轻吟唱起来，就像是那只不成调的洞箫曲子。
忽然从海面上飘来一阵歌声，听不出是何种语言，依依呀呀的哼吟，轻灵飘渺，像是洞箫的尾音，漾在徜徉的夜风里。
我脸上一热，瞪了他一眼：“胡说。”
究竟是怎样的恶毒凶残的心肠，才能如此风淡云轻地说出这种惨绝人寰的话，我再也按捺不住惊诧愤怒，脱口而出：“陛下此举有纣王之风。”
他定是开玩笑的，他一向喜欢调侃。
她被绑上了船舱，月光照在她白璧无瑕的脸上，水蓝色的眼眸美如净玉琉璃，她静静地望着我，淡粉色的唇轻轻开阖低吟了一句呓语，那种安静淡漠的神色像极了人，鱼尾如同一条鱼鳞状的长裙裹住她修长的身躯。
“你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吗？”
容琛点头：“你说的是个极朴实的真理。”
我吃了一惊，突然想起来寐生听得懂鸟语兽言，但没想到他居然也能听懂鲛人之语。
昶帝眸光一紧，冷冷笑道：“好，朕今日看在你的面子上，放了这鲛人。”
他眼眸一亮，“鲛人说了什么？”
“你方才气场强大的像个，”她咬了咬樱唇，盈盈一笑：“爷们。”
我越发莫名其妙，怔了一下问道：“你可知道那鲛人唱的是什么？”
“回陛下，民女在海边哭了一个时辰，引来一个鲛人，她看见民女痛哭，便也流下了眼泪，那眼泪落入海中，便成了鲛珠。”
容琛放开了向钧的剑：“陛下三思，出海远航，少则数月，多则数年，谁能担保陛下身体无恙安康？”他顿了顿：“恐怕陛下自己也无法保证。”
“胆没有心大，陛下。”我语意双关。
可是，他的眼神，他的神色，他的语气，莫不像是真心诚意的告白……我掉头就走，不敢回看，很怕迷失在他眼中那一片耀眼的光芒里，万劫不复。
小不忍则乱大谋，他一定会忍我，忍到他寻到十洲仙草的那一天。
京城本就离海很近，翌日龙舟便驶入了东海，一望无垠的海阔天空，龙舟昼夜星驰，劈波斩浪，按照师父留下的星图前行。
“保住明慧容颜的那颗鲛珠又不是这个鲛人的泪，何来恩将仇报之说。”昶帝上前两步，饶有兴趣地望着地上的鲛人，“它的眼睛居然是蓝色的，好生怪异。据说它看见女人的眼泪才会落泪，为何男人哭，它就无动于衷？难道男人的眼泪就不值得同情？朕倒是好奇这双眼睛和这颗心究竟与人类有何不同。”
他转过头来，柔声道：“你有没有觉得昶帝长的很像一个人？”
满船皆惊，落针无声。
驾船掌舵的艄手都是远航过深海的人，深谙航海之道，所以容琛和玄羽还算轻松自得，不必事事操心。玄羽名为他的副手，更多的时候，是昶帝的棋友和道友。他也懂得星相，但他不懂如何观测洋流，也不懂如何根据星图演练方向，容琛显然比他懂得多。我曾好奇地问过他是否出海过，他说他曾在海上漂流数载，是师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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