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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急抓住侍卫肩膀，“说！”
宫杀之际，能有性命得以存活，便又是一次劫后余生，原本该笑的……可她偏笑不出来。
莫淑妃摇头轻笑：“若今朝军权还在皇上手中，皇子们自然等得漫漫数十载不敢轻举妄动。可此时秦王……已经等不得了。”
“没有皇上的冷清内殿，臣妾也住了二十年，如今有了皇上陪伴，臣妾又怎么会觉得冷清呢？”莫淑妃似二十几岁少女般开怀而笑。
升平依在李世民的怀中轻轻颌首，心中无限感慨。
幸而，李世民定不会负她。不会如寻常皇族般豢养美眷藏匿在深宫宅内，更不会因见锋芒显现而惊恐冷落闺中良臣。
莫淑妃搀扶苍老的李渊迈步走出两仪殿殿门，两位老人由玉阶缓慢而下。
被拉扯的莫淑妃神色依旧平静，并不曾对李渊狰狞的表情有所恐惧：“皇上。父权子及，周而复始，无人能逆天道轮回。”
灰暗大殿隐隐难辨行状，老奴搀扶步履凌乱的她摸索着上前，莫淑妃发现皇上此时正身着金色龙袍俯在宝座上，神情悲恸。
若是太子建成获胜，首要之事必是冲进两仪殿瞧个究竟。这队人马，马急，人慌，想来是心情急迫，想去见心中最惦念的女人。
大隋宫倾时，升平不曾直面血海尸山，今日她由蜿蜒成河的血地上踏过，只觉得黏稠血迹蹭满逶迤在地的蕾珠裙摆。
提及李世民，李渊心中怒气便再无法按耐：“等不得了？等不得了，朕便让他死！”
他说过，他日成就，必跪送凤冠至她面前。她记得，她等着。
“不许走！”李世民蹩眉，执着坚持。
李渊怔住，阴郁双眼对住莫淑妃温柔的双目，慢慢蒙上无边绝望，“朕，已经再没有退路了？”
莫淑妃始终用力牵引，老奴见状推开殿门，李世民与升平望见李渊苍老面容，登时下跪，李渊视线从二人头顶划过，迎视殿外血色广场脸色木然，只是惶惶的回身拉住莫淑妃的手，又接着哑然回忆当初：“那日见你，你尚不知朕的身份……朕向你问路……朕想，若是能同你长相厮守……”
“未入大唐后宫前，家人皆称呼我鸾儿。”升平似回忆什么，眼中有些迷惘，“入得唐宫，有人称呼太子妃，有人称呼公主。连本宫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是谁了。”
“东营我已命人持皇上虎符进行收编。东西南北四门守将已悉数归降。”李世民也知升平话中所含深意，沉思片刻道：“我也知晓明日一早，朝臣定对此事有有非议。”
“本宫在想，当初为什么不再多用些力气。”升平似生气般，加速手上动作。
莫淑妃素手推开殿门，随后小心关拢，将众人隔绝在外。
“怎么，还要朕封赏你才肯衣锦还乡吗？只怕你下午你在求错了人，门外那个让你劝服朕的秦王才能许你财物。朕，已经无力。”李渊冷笑，将身边茶盏狠狠墩在龙案一旁的小几上。
太安宫，大隋兴建大兴宫时所留，隋朝前北周时在位帝王为己修建，美曰及知天命时退位居养。宫内锦瑟美景繁华凄冷，殿内里典藏珍宝琳琅陈列却仍掩盖不了皇权旁落后心思寂落萧索。
李世民闻言心中酸楚，用力点点头，随即向后退了一步让开殿门。
李世民闻言呆住，思量片刻方才示意侍卫继续说：“还有别的吗？”
无以回答的李世民，声音越发低哑：“阿鸾，你不要逼我！”
李世民听得长孙无忌危急，陡然站起：“长孙常尉怎么了？”
太子建成，以及东宫，皆是升平记忆中的一角。或痛苦，或迷离都难忘记。
升平虚软的站起身，拖动步履走出李世民笼罩的魁梧身影，她缓缓回身躬身屈膝，在他面前深深施礼：“秦王殿下去忙国事吧，本宫先告辞一步。”
李世民立即沉下面容，不容他解释，当即呵斥：“下去！”
“朕异常气结，万不容易有个心中喜欢的，偏还是这般不懂提顺，姑且冷你一冷，让你知道被冷落的滋味。不料，这一冷便是二十载……”
行至东宫门口，升平回首张望，朱檐红墙掩埋她近一年的美好时光，风冷月清似那段不堪回首的冰冷记忆，还给她瑟瑟感受。
莫淑妃抿了抿耳边乱发，淡淡笑笑：“皇上还有臣妾。整整二十载，有拓跋氏霸占皇恩，臣妾不曾与皇上同迎日出而眠。若皇上肯怜悯臣妾，请求皇上许臣妾陪皇上退居太安宫。”
莫淑妃缓缓的跪在李渊脚边，恭敬回答，“臣妾不走并非财物所限，只是皇上身边今日已无他人照料，臣妾愿留下陪伴皇上退居太安宫。”
莫淑妃缓缓从地面站起，以掌心覆住李渊额见暴跳青筋，轻声安慰：“其实，此刻结局已定，皇上心中比臣妾还要明白不是吗？”
“什么诺言如此重要，要长孙常尉以性命来逼问？”升平双眼直直望住李世民，笑容仍在。她走至李世民面前，伸手为他整理好衣襟，捋顺鬓发。血染长袍重新披在他的身上，李世民赤红双眼似欲说千言万语，薄削嘴唇张合几次，却也不能为自己辩解。他无颜面对坦荡若此的升平。
恍惚间，似听闻有队人马急忙忙赶往东宫，声音袭过犹如踩在九五之尊的心头，心随哒哒之声抖动。
虽李世民当着他的面发誓不杀太子，但深谙宫阙亲情寡漠的李渊却不敢轻信。
李渊此时仍坐于皇帝宝座上。
惶惶侍卫不敢停留，连忙躬身退去，殿内再留升平与李世民二人伫立。
“太安宫很冷清的，你受得了？”李渊伤感的望着眼前最后陪伴自己落寞收场的女子。
李渊踉跄从皇帝宝座上站起，莫淑妃上前将他搀扶，两人并肩向前慢走。
升平默然凝望李世民如此尴尬行状心中已全明白，她竭力逼自己展现笑颜，状似不以为意。
李世民闻言向前一步掩护升平：“此事与太子妃无关。”
那位帝王最终不耐深宫寂寥，策动旧臣逼太子退位，自己重掌皇权。
升平还是累了，再没力气来惩罚自己。她昂起头，定定望着眼底浮现焦急的李世民：“请秦王殿下给本宫留些最后尊严，请放开本宫。”
也许天家女子命中注定坎坷不定，她一路走来历经跌宕起伏，艰难有时，痛楚有时，唯心中信念从不曾放弃：既生于宫阙，怎会为寻常儿女情愫困扰？正如独孤皇后那般心中所思所想皆是霸业征程才是真正当得起这样的名号。
李世民哪肯就此放手，以伤手拉住升平宽大衣袖不肯放，升平执意前行，两人之间如隔了鸿沟般站离一袖之遥。
升平笑了，边笑，边回身向前走去，边走，泪水边顺着脸颊肆意流淌。
究竟是太子将他最赞许的秦王射杀，抑或是秦王将他最信赖的太子斩伤，李渊老泪纵横的双眼都不愿看清兄弟杀戮后的结局。
李世民语结，眉间顿现阴郁之色，升平挣脱被他擒住的手臂再次前行，宫人内侍见状只得惶惶跟上，随之踏上两仪殿漫长玉阶，直奔大殿。
李渊淡淡瞧着莫淑妃坚定面容伸出手去，莫淑妃将手指交在李渊的掌心，两人十指交扣他不禁苦笑：“没想到，朕的结局竟会是这般落寞。窦皇后是朕杀的，为了众多子女朕不得不撒谎欺瞒天下，为笼络拓跋家族朕又不得不佯装亲近拓跋贵妃，宇文贤妃虽然聪颖却认为心机过重，尹薰尹德妃她为人太过刚硬，朕仰慕她的才华却无心亲近，而你……朕其实只属于一时兴趣，却将你无辜冷落二十年。”
“否则，伤口再难痊愈。”升平随口堵李世民一句，低垂眼目继续为他包扎，只是颈项已经粉红一片，掩不住心中燥热。
她冰冷的目光，无情的言语，逼迫李世民不得不放开禁锢的臂膀。
“太子妃，还是让本宫来吧。”升平身后有人轻声道，她惊异回身，不知何时莫淑妃已经悄然站在众人身后，她散发披肩，素衣白裙，两鬓斑白的她神色颇为淡淡，只是轻声叹道：“听说，三位姐姐都在东宫一并去了？”
两仪殿前一位守候老奴双唇启合似想禀告战况，李渊向他缓缓摇头，声音骤然苍老数十年：“朕已经知道了，不必再禀报了。”
细心包扎胸前伤口完毕，升平拉过李世民宽厚手掌，只见上面一道透骨伤口，鲜血仍在不住向外涌出。大概是刚刚在玄武门厮杀时所受的箭伤。升平无声叹息，她抬眼与痴痴的李世民对视，见他不闪躲视线心中又有些忐忑，整个人也浑身热的厉害，升平霍然站起闪到一边：“现在已是丑时。秦王殿下可暂且休息片刻，等待明日早朝，群臣发现事变后怕是又有一番深浅较量。”
李世民即便如此仍不肯放手。
莫淑妃俯下身匍匐在地，接连叩首三次，而后才轻声说道：“臣妾是来奏禀皇上……三位姐姐，已先臣妾离去了。”
升平发觉李世民胸口衣襟血染大片，她命宫人寻到御用伤药，屏退宫人亲自为李世民更换。她为他默默解开衣扣，除去外衣，凝结在胸口的血疤再次因为先前玄武门求生而扯动，又裂开些许。再细瞧升平又想起自己那日下手之重，心中不由得发酸。
李世民原本沉静望着升平僵硬着举动，见自己手背存留的圆润泪滴，以指抬起她的下颌，笑得犹如顽皮孩子：“我南征北战受过无数次刀伤剑伤，这些不过是寻常伤罢了，居然也能让公主为我哭泣？”
“事已至此，秦王不能功亏一篑，天下人尚且等着看这场好戏，秦王殿下还是屈尊成全吧。”升平艰难开口，不等李世民表示赞同立即转身领行，李世民怔怔也随即起身黯然随往。
李世民以手掌适时的遮住升平视线，升平握住他的手腕，缓缓从自己眼前落下。
李世民低头瞥见升平的眼角似有湿意，探手将她纤细手指抓在掌心，紧紧握住。
“不必再提什么？”升平忽然轻声问道。侍卫语塞，忙悄悄抬起头窥视李世民的神色。
李世民不理会升平的赌气，定定望着她不肯承认自己情愫的意气用事，只是笑。
李世民解下肩头披麾盖住尹薰临别笑容，起身后将升平搂在怀中：“你不是她，不会如此结局。”
李渊涩然苦笑，扭过头不肯对那几位妃子露出半分留恋，他重声道：“你着人给她们加封谥号吧！”
莫淑妃扶住双膝虚弱起身，一双有些细纹的美目定定看向李渊，她语气平静的摇头：“不，臣妾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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