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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升平曾以为李渊那次威胁过她后会降低太子大婚的标准,岂料却愈加奢靡浪费,外人不知皇上心中是何所想,也只能遵旨照办。

    翁媳相见之礼已经作罢,升平再由李建成领至东宫内殿,由巫师主持坐帐,同席,连襟,缠发等礼<span class="notetext" data-note="此处是清朝帝后成婚礼仪。唐朝已不可考,借鉴。"></span>。

    升平一动不动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此刻红玉钿额,眉黛浅浓合度,红滟胭脂竟将昨日还是惨白的脸庞染成出嫁女子娇羞,而那对珍珠红玛瑙坠角的耳珰摇曳在脸侧,闪出一抹艳色光芒,为升平的容貌多添许多润意。

    升平低垂双眼轻声呼唤:“长乐,给本宫拿玉肌粉来。”

    李渊捋了捋胡须哈哈大笑:“建成,日后要好好待太子妃,此等佳妇为你执掌东宫,是太子你之幸啊。”

    拓跋丽容?有可能,毕竟升平身下所躺的是她姐姐应得的位置。

    北人嫁衣红艳耀眼,颜色较大隋更加浓烈。升平此生只见过一次正式嫁衣,那还是太子杨宫娶太子妃高氏时,炎炎红裳拖过大半个东宫长阶,任凭仪仗华盖都无法抢夺它的光华色彩,那时升平尚且年幼身高所限目及景色不多。除了感叹高氏嫁衣华美外,再想不到其他赞美之词。

    侑儿似乎听懂升平的唠叨,一双柔嫩的小手挥舞着想抚摸升平的脸。升平眼眶发热,低下头,将轻轻埋在他的怀里,悄悄将自己的眼泪蹭在孩子的衣襟上,不敢让才几个月大侑儿看见自己惊惶的眼泪。

    但,升平身体上骇人的伤痕还是看呆了他,他悔意的开口,“我……”

    春去夏至,离李世民向南苗开征不过三个月,升平大婚的日期转眼已至。

    熟悉。深入骨髓般的熟悉。

    黑色的铠甲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息,长长的鬓发凌乱垂在眼前,遮挡住来人的所有情绪,他盔甲的声响震动内里服侍的长乐,长乐跑出见到来人后几乎惊呼出声,升平立即喝止长乐举动:“出去!”

    朝阳已经高高悬挂,殿外鼓乐悉数奏响,李建成正从宫门脚踏锦毯徐徐而来,仪仗,凤柄,华盖,宝炉,彩衣宫人手捧礼盒随之缓缓前行,升平再没有时间回想曾经,太子建成的出现提醒所有人,这里是大唐的太子大婚,而不是大隋的升平公主出嫁。

    李世民右手握紧身边佩剑,直直望着升平动作良久,终还是转身离去。

    皇家大婚,连同妆扮也多有讲究。

    升平压低声音:“秦王最好放开本宫!”

    长乐站在升平背后早已被她的美貌惊得失魂,她嗫嚅道:“太子妃殿下……”

    升平冷笑:“秦王此刻能做什么?阻止太子大婚吗?秦王恐怕做不到这些吧。”

    升平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勉强扯动嘴角缓缓低头,恰似听不懂般将李建成的话融入娇羞中。

    升平静静坐着,缄默不语,长乐走近她小声询问:“娘娘,需要更衣休息吗?”

    疲惫的升平轻轻合衣倒卧在床榻上,长乐见状赶紧放下百子千孙帐,帐帘在眼前对拢瞬间遮挡住外界光影,黑暗笼罩住升平带来困乏,她的双眼慢慢闭合,寻找最舒适的位置翻身。

    他永远知道她要什么随之补上,但他从不知道她心底到底怎么想……

    “不要逼我,你知道我根本不想!”李世民低吼出声,却发现自己的辩解非常苍白无力。

    升平摇头:“在这座囚宫里,谁又能真真正正住上一辈子呢?你和我都一样,不过是这座宫殿的匆匆过客,明年的今日,谁与谁还会停留这里都无法确定,今朝许誓太过早了。不过,本宫很高兴你能跟着,不是因为你会说故语……而是你代表曾经存在过的大隋……那是,属于本宫的王朝……”

    升平疲累的走出水池,赤|裸的坐在白玉石的池墩上,将粉盒递给长乐,示意她为自己擦拭身体敷粉:“明日一早本宫不想看见有任何伤痕。”

    数百名宫人内侍将雀谅金丝织就的红毯端正的铺陈在宫门口,一路直通宫外。按北朝风俗,大婚之日新人离去脚不能沾黄土,踩尘埃,民家为此不过是十米红布踩在足下,而天阙确是用万两黄金织就的红色锦毯来彰显富贵奢靡。

    沙场上尸横遍野时,他会想起升平眺望宫倾时绝望的眼神,肩膀负伤流血时,他会想起自己曾含在嘴中的升平殷红双唇,这个亡国太子妃让原本只知道沙场征战的李世民几乎忘记自己最喜欢的事是驰骋千里接纳臣服。

    这座宫城每一个角落都有幼年阿鸾奔跑过的足迹,树上,怪石后,池边,甚至商议朝事的大兴殿都遍布了她最后的童年记忆。

    升平心头陡然抽紧,竭力平静自己心绪面容无波的回答:“臣妾愿听殿下的意思。”

    是太子?应该不会是他。他想折磨升平的话方法太多,不必用这样妇人手段。

    升平听得建成声音不禁浑身一抖,垂低视线而笑:“臣妾与太子殿下明日大婚。”

    手中碾碎的花朵一团团跌落水中,溅起温热的水珠,滴在升平的脸上,恰似几滴思念的泪水。

    李建成宠溺的用袖角擦拭升平面颊上的泪痕,“你怎么像个孩子似的,以后太子妃就住在此处,不再离开了。”

    李建成与升平携手,探过身,嘴唇贴在她的耳畔悄然道:“太子妃果然没让本宫失望。”

    “明日大婚之夜,但愿太子妃也能如此娇俏可人。”李建成再次为升平抚去耳边发,升平屈膝施礼,谨慎回答:“但愿太子殿下也能如此疼惜臣妾。”

    他的字迹苍劲刚硬,字字力透纸背,升平望着太子所写诗词心中不禁一沉。

    “太子妃殿下,睡吧,明日即将大婚,礼仪繁琐,太子妃殿下总要攒些精神应对。”长乐小心翼翼的说。

    李建成拉起升平纤细的胳膊,他指远处幽幽宫影笑着问到:“这宫里太子妃熟悉吗?”

    李世民当然知道父皇选择他不能归来时举行大婚的意思,所以对升平的质问根本无理可据,可他听见升平和太子即将完婚时,犹如被人背叛,一股怒气逼得他放弃思考一意赶回阻止。

    柔软还散发热度的物体正陈横在她的耳边,升平用手指顺着锦被探入,指尖所及是顺滑的动物毛皮。升平猛地睁开眼,猝然起身,用力掀开被子,赫然入目的是一只刚刚断气不久的虎皮狸猫,脖颈被人用外力扭断,血肉模糊的躺在离她不远的地方,身体下方是黑褐色的血正漫延开,洇晕大半个紫檀榻。

    李世民叮着升平扬起的纤纤手指,双眼一眯,猛地拉住她的纤细手指从水中将她整个人用力拽起,赤|裸全身的升平不想李世民敢如此大胆竟怔怔的忘记挣扎人也顺势脱离水面。

    此刻侑儿已经停止哭泣,瞪着一双黑黑的眼珠儿看升平。升平望住他,口中不知说给谁听的呢喃:“不想姑姑嫁是吗,所以侑儿就用哭来阻止?其实姑姑也不想嫁,可我们姑侄的性命都栓在这一嫁上,你说姑姑能怎么办呢?”

    从此,世上再没有升平太子妃,只剩下一个属于大唐的太子妃,从此,世上再没有在父皇母后膝前撒娇的阿鸾,只剩下服侍仇人的大唐嫔妃杨氏,称谓几经转变却不曾迈出宫廷一步,她始终逃不脱这座囚宫。

    夕阳余晖为他阴戾面容笼上淡淡金色,深似李世民的面容又被平添些许庄重,今日此时,他心中明显带有沉重心事,大概心不甘情不愿的他还在想着那位选择自尽身亡的太子妃吧,毕竟血统里流淌的皇族血液让他为了皇位连心爱的女子也只能被迫舍弃。

    “八宝珍珠红玛瑙坠角累丝耳珰——,太子妃殿下,这是齐王殿下所送,意在恭顺耳意,尊如至亲的意思。”长乐将耳珰挂在升平耳畔后小声解释:“这是秦王所送,齐王所送之物已经被奴婢换下。”

    升平咬紧牙关与死猫相对,泪顺着脸颊不断流下,凉至骨髓心底。此时她不能喊。身处新境,不知敌人藏匿何处,喊出来便会打草惊蛇。她也不能哭。强弱难辨,惊惶失措只能泯然气势使仇者快慰。

    升平与李建成徐徐走上台阶,李渊此刻正在上方宝座笑望他们。李建成与升平对李渊行三叩九拜大礼,再由李渊亲赐升平掌管东宫的凤玺,凤玺盛在锦盒之中,由司丞宫人逐级传递送到升平手上。

    宫人内侍准备完毕,在天光微露时长乐开始为升平梳妆,求金凰初鸣有凤来求之兆头。

    “没关系,她们听不懂的。”长乐口中的她们指的自然是唐朝嫔妃,无论是李渊,还是李建成,都有数名妃嫔婕妤良人,升平入主东宫等同重新从此迈入宫闱,再没有养病这些日的清闲惬意可以享受了。

    他开始无比思念家乡,思念那个身处宫阙中的不肯低下高贵头颅的羸弱女人。

    说罢李建成的手指骤然勒紧,升平吃痛但不敢出声,只能咬牙忍住十指剧痛,他贴在她的耳边笑道:“太子妃,你说,本宫该请他喝喜酒呢,还是该请他观礼呢?”

    太子的言语间透露着志在必得的信心,也表明升平是他登天时必需借用的阶梯。此时的他才是真的李建成,一个隐忍在父亲羽翼下,一个永远被兄弟掩盖光芒的人。

    升平不再说话,默默忍受冰冷的甲片带给自己最后的痛感,数千甲片割伤的疼痛证明她还是一个活着的人,她几乎快被窒息的宫闱逼成没有血肉的木偶傀儡,感觉不到生命的真实存在。

    李建成得意的低笑,搂住升平的肩头:“本宫想,从小生长在此处的太子妃一定知道怎么坐上两仪殿,怎么走上凤座。”

    闭着双眼的升平,小心翼翼向前探出手,手指轻轻抚过锦被,一下下,直至身边……停住。

    升平哽住哭意,勉强自己憋回眼泪,逼自己伸出颤抖的手指将被子再盖回原处,然后从榻上缓缓起身,仿若自己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般,整个身子靠在榻边看似平静无波的微笑。

    升平猛地捂住自己的嘴,直直的看着狸猫尸体,因为整个人太过恐惧,她只能狠狠咬住掌心压抑住自己不要发出任何声音。

    太子东宫终于修缮完毕,一切皆照原本升平所住的栖凤宫陈设布置。轻纱垂幔袅影回廊,殿门前处处弥散素桂香气,隐隐笼罩着这座坐落在当今皇上耽耽注视下的人间仙境。

    李渊站在台阶上笑对升平说道:“太子妃,太子生母窦氏<span class="notetext" data-note="窦氏。李渊元妻,京兆始平人。隋朝定州总管窦毅的女儿。窦氏母亲是北周武帝的姐姐襄阳公主。窦氏年幼时非常聪慧,曾为北周武帝出计策招纳突厥皇后。窦父为窦氏画孔雀招婿,谁能射中孔雀眼睛便可成为她的佳婿。李渊发出两箭皆中孔雀眼睛,遂入门迎娶。成语“雀屏中选”便出自此处。"></span>早逝,朕后宫亦再无重纳新后,后宫琐事日后只能多由太子妃操劳了。”

    狸猫的双眼已被人剜去,脖子上断裂的骨头白森森露在皮外,温热的身体证明它刚刚被杀不久,甚至可能不超过一个时辰。

    第一关已过,远远没有她想象的那样痛苦和艰难。李渊和李建成还算恪守表面功夫,至少没有在仪式上为难她。而她似乎也能很快融入大唐仪式当中,心中不觉有任何不妥。

    旭日终在大唐王朝九重宫阙的东方冉冉升起,升平手中的红衣颜色越来越浓,似谁的血在手中不断涌出,染满华衣。

    被他蹂躏完毕嘴唇的升平脸色惨白,面容上依旧毫无生息的表情,“秦王请回,皇上在秦王出征后曾与本宫深谈,希望本宫能谨守太子妃身份不要做出有辱大唐皇族名誉的事来。”

    东宫已经修缮完毕,皇上赐婚圣旨已下,太子建成来小殿的次数也理所当然越来越多。

    可今时今日,当升平也穿上血泪织就的嫁衣时方才知晓,妇人如衣,最绚烂一日不过是为漫漫一生留下值得回忆的美好,所以,嫁衣注定是妇人平生最奢华曼妙的衣着,才能支撑起下半生的苦难。

    长乐愣愣点头。

    他习惯生活在阴暗中,如鱼得水。

    升平顿回眼泪挪动脚步走到殿门外,长裙逶迤身后,沉重难移,似拖拉着过去难以放手。

    礼毕。

    升平躬身叩拜:“臣媳愧当父皇恩赏。”

    升平毕竟少艾年纪,虽有国仇家恨夹杂其中,但一句男人发自肺腑的情话仍是让她眼眶不觉发热。此生她曾想过嫁的人只有杨广,哪怕连婚后恩爱的场景都曾憧憬过,可现实偏要她与他人共举合卺同入锦帐,心中难免沉沉悲恸。升平嘴角的笑容渐渐放缓,一点点收敛到心中某一角,像针扎的一样疼痛。

    是谁这样心狠,是谁这样大胆?居然用残忍的手段虐杀狸猫放在太子新婚床上?

    因是清晨行礼未免有些困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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